12. 仰慕藥水

這是一個冷而晴的夜晚,抬頭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夜空裏的星星比平常要多且亮。

蘇舜文從教學樓裏出來的時候,夏錦年和墨鳳悄悄地跟在了他的身後。夏錦年纏著墨鳳在她身上施了隱身法,防止被蘇舜文發現。

這種從未有過的體驗讓她感覺新奇又自由,她跑到蘇舜文身前,對著他揮了揮手。

蘇舜文目不斜視,照常邁著步子,她又轉到他身側,借著路燈的光芒,近距離打量起他來。

仔細一看,他的膚色細膩,散發著淡淡的熟悉的氣息,好像是夏錦年熟悉的某品牌BB霜的味道,頭發也黑到有點不太自然。

夏錦年不禁納悶起來,難道蘇舜文優等生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粉紅的偽娘之心,偷偷地化妝染發?

不過,這些是個人喜好,她沒有資格置喙。

跟著蘇舜文走到男生樓前時,她猶豫了,不知道要不要跟進去,想轉頭找墨鳳商量一下,偏偏他也隱了身,她根本就看不見他,又不敢出聲喊他。

眼看著蘇舜文已經走進了男生樓,夏錦年一咬牙追了上去,隻是樓裏來來往往的人很多,還有不少人圍過來找蘇舜文說話,擠得她簡直沒有站的地方,有兩回生生地緊貼在牆角,收腹憋氣,才險險地躲過了危機。

跟到403宿舍前,她慢了一步,蘇舜文已經進去並且反手關上了門。不過緊接著她又看見門無端端地開了,她知道肯定是墨鳳,快步趕了上去,探手在空氣裏一摸,果然捉住了墨鳳的胳膊。

不知道墨鳳能不能看見她,反正他沒有被驚嚇到的表現,而是順勢牽起了她的手,反指一扣,將她拉進了宿舍裏,貼牆而立。

很快就有人發現不對:“哎,門怎麽沒關,冷風都吹進來了。”

蘇舜文愣了一下:“我記得我關了。”

人的記憶有時候會出現不確定性,尤其是那些不經意間做的事情,不一定有明確的印象,這段小插曲很快就被帶了過去,沒有誰太過在意。墨鳳拉著夏錦年,悄悄地在宿舍裏查探起來。

男生宿舍的陳設布置與女生宿舍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隻是稍亂一些,墨鳳隨便轉了一圈兒,就拖起夏錦年的手,在她手心裏寫了個“沒”字。

沒有,確定蘇舜文沒有養蠱。

兩人本來還想再翻找一下,看有沒有什麽可疑的東西,可是這種時候宿舍裏的人多半都在,隨便動什麽都很容易被發現,因此他們就沒多逗留,很快退了出去。

盡管已經很小心了,然而偷偷開門的時候,還是被人發現,那人再次奇道:“咦,門怎麽又打開了?”

……

這事最後引起了怎樣的猜測,夏錦年不知道,她被墨鳳拖著一口氣跑出了男生樓,這才鬆了一口氣,但是心還怦怦跳著,感覺有點刺激,又有點好笑:“我們還真是幼稚,居然跑去跟蹤別人。”

兩人走到僻靜地方,墨鳳替夏錦年解除了隱身法術:“是你要跟的,幼稚的也是你。”

夏錦年懶得計較,隻道:“可惜什麽都沒有查到。”

“有啊,起碼證明我的話是對的,他沒有養蠱。”

“然後呢……”

“然後就不管了唄。”

夏錦年黑線:“雖然我不喜歡多管閑事,而且蘇舜文他也沒有害到別人,不過小謝……她之前那麽討厭他,前段時間卻突然喜歡起他來,我覺得肯定是受到了巫蠱之力的影響,要是不管的話,她還會繼續癡迷下去吧?”

“那樣很好啊,讓她癡迷好了,這樣她才可以出去約會。你沒發現嗎?她不在宿舍的時候,明顯安靜很多,我還可以借她的電腦玩。”

夏錦年憋出一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可誅!”

黑暗中有淡金色的光芒一閃而過,墨鳳在空氣裏顯露出身影,他不知道被哪句話觸動了情緒,顯然生氣了,挑眉看著她的神情有點冷:“那你想怎麽樣?”

夏錦年看慣了他懶懶散散的不正經樣子,再看他此刻的神情,不禁怔了一會兒,隨後垂下眼:“我隻是想著能順手幫她一下的話,就幫了,要是不能,當然也沒有辦法。”

她說完就輕輕歎了一口氣,轉身走了。

她很早就失去了雙親,後來忙著念書,替自己賺生活費,很少交到朋友。她和謝依曦合住了一段日子,一起經曆了一些事情,算是朋友了。盡管她有時也嫌這個朋友言行太過脫線,偶爾有點煩人,卻不可能明知道朋友要淪陷進泥潭裏去,還眼睜睜看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墨鳳站在原地遲疑了一會兒,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什麽難以解決的事情,你會幫我嗎?”

夏錦年一怔,抬眼看他,發現他的神情異常認真,就不想再像往常一樣敷衍他,低頭認真想了一會兒才道:“會吧,但我還是那句話,我能力有限,能幫上忙的事當然會幫你,要是幫不上忙,那也沒有辦法。”

墨鳳隻要這一句話就夠了,前一刻還緊繃的臉,下一刻就露出了微笑。恰好他還微揚著臉,夜空裏的星光倒映入他的眼中,流光溢彩,讓夏錦年有那麽一瞬間,不由自主地微屏了呼吸。

夜半靜寂,308宿舍裏悄無聲息。

黑暗中,擱在桌上的手機忽然亮了一下,夏錦年立刻就探手過去,拿了手機查看。

你睡吧,我會繼續跟著他。

發件人是墨鳳。

信息——嘖嘖,這家夥不簡單,居然有男生樓的大門鑰匙,半夜悄悄溜出去,幹的一定不是什麽好事。

再看看時間,淩晨一點。

夏錦年翻身坐起,想不明白這麽晚了,蘇舜文會去哪裏,去做什麽。

她掀了窗簾往外張望,深沉的夜色裏,遠處的學園建築隻是一道道模糊的黑影,能看清的唯有通往女生樓的林蔭小道,一半掩在樹影裏,一半亮在路燈下,靜謐而寂寥。

不知怎麽,夏錦年忽然想起杜銘,他就經常在這條林蔭道上等她,緊接著想起的是他那句話:蘇學長不知道有什麽事要占用烹飪課室,把鑰匙收回去了……

烹飪課室!

時間這麽晚了,蘇舜文應該不會走很遠的路跑到校外去,那麽路程相對近很多的烹飪課室就是他極有可能會去的地方。

夏錦年略為遲疑,起床披衣,走到謝依曦床前看了看,見她睡得正香,就拿了手機悄悄地啟門出去。

女生樓前的大門早就鎖了,她當然不可能像蘇舜文一樣有鑰匙開門,而且那門根本沒法攀爬,她隻好去敲舍監的門。

舍監顯然被吵醒了很不高興,惺忪著眼問:“怎麽回事?”

夏錦年捂著肚子,苦著臉道:“我……我肚子好疼,想去校醫室看看,麻煩您幫我開開門……”

“肚子疼?”舍監狐疑地看她,“這麽晚了,最好還是忍一忍,明天早上再去看吧。”

“不行……真的好疼!我都上吐下泄好幾回了……可能是食物中毒。”

舍監皺著眉頭看她,怕她真的食物中毒,回頭出點什麽事擔不起責任,就登記了她的姓名和宿舍門號,還叮囑她回頭要拿校醫簽字的病曆來看,這才放她出去。

成功混出了宿舍,夏錦年深深吸了一口夜裏涼而清新的空氣,就急匆匆往烹飪課室跑去。才到教學樓前,她就瞧見了那課室裏亮著的燈光,欣喜著自己沒猜錯的同時,有點兒納悶,難道蘇舜文不怕被學園裏巡視的警衛發現嗎?

這疑惑在她心裏略存一刻就解開了,蘇舜文既然有辦法拿到男生樓的門鑰匙,那麽肯定摸清了警衛的巡視時間,要不然也不用等到淩晨一點再偷溜出來。

上樓的時候,她盡量放鬆了腳步,悄悄走到課室門外,聽聽裏頭的動靜,可是什麽都沒聽見,而且課室有門的這邊隻有牆沒有窗,就連門上方鑲的也是磨砂玻璃,隻能看見裏麵透出的光,卻看不清其他。

她一急,摸了摸簪在發上的鳳羽,幹脆抬手敲起門來。

反正在裏麵的人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蘇舜文,何況墨鳳一定也在,她不害怕。

咚咚咚三聲響,在靜寂裏聽來格外清晰,夏錦年都有種敲門敲在自己心上的感覺,緊接著就聽見裏頭有細微而不可辨的雜亂聲音傳出,等了一會兒,才聽見有人問:“是誰?”

問話聲很低,帶了點掩飾不住的緊張和驚慌,是蘇舜文的聲音。

夏錦年穩了穩情緒:“是我,夏錦年。”

片刻後門開了,蘇舜文滿臉驚訝:“這麽晚了,你怎麽到這裏來?”

他的身體擋在門前,夏錦年看不見門內的情形,就微微一笑:“這麽晚了,學長怎麽也在這裏?”

“我……”蘇舜文尷尬的表情隻是一閃而過,很快溫和地笑起來,“過來為下周活動做點準備,你知道,下周要做西點,我自己總得先學一下。”

“這樣啊。”夏錦年也不揭穿他,“那我在旁看著一起學行嗎?”

蘇舜文盯著她的雙眼,目光溫和到了極點:“很晚了,你先回去睡覺吧,下次再喊你一起學。”

夏錦年微揚了眉,目不轉睛地同他對視了片刻:“學長這麽百般推脫,該不會在這裏藏了什麽不可以見人的東西吧?”

蘇舜文的臉上又有訝異的神情掠過,但緊接著就露出了無奈的笑,將身一側:“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沒辦法,你進來吧。”

他語氣裏帶著些微寵溺,讓夏錦年禁不住起了層雞皮疙瘩,但做事不能半途而廢,她當然要進去,就將門推開些,閃身進去,盡量不碰到他。

烹飪課室看上去同白天沒什麽兩樣,她掃視了一圈兒,沒發現什麽異常。

蘇舜文跟過來:“你看,我還沒開始動手,你就來了。”

何止是還沒動手!連西點食材都沒看見,虧他還能裝得這麽煞有介事。

夏錦年轉過身:“學長,我們別再浪費時間互相敷衍了,還是開誠布公吧。”

蘇舜文目光微閃:“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你當然知道,你隻是不想說。”

蘇舜文緊抿了嘴,很隱忍地看著她:“你到底想幹什麽?”

夏錦年低下頭去看手機:“一點半了,你和我都很清楚,這個時間很難溜出宿舍,所以別再說你忘了什麽東西沒拿,別再說要過來為下周的活動做準備,你隻是來做一些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情。”

她頓了頓,忽然轉頭往窗外望去:“你不想讓人看見的東西,是藏在那裏嗎?”

此言一出,蘇舜文麵色頓時大變,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就將她往門外帶:“大半夜的別鬧了,走了走了,我們都回去……”

他忽然噎聲,因為墨鳳正斜倚在門框上,微笑著看他:“早安,學長。”

桌上攤著一本看上去年代有點久遠的書,書名是《奇異食譜》,旁邊還擱著一隻玻璃杯,杯中盛的東西呈綠糊狀,散發出難聞的氣味不說,還在不停地冒著黏糊糊的小氣泡。

墨鳳厭惡地扭過臉去:“好惡心!”

夏錦年也緊皺著眉,掃了一眼蘇舜文腳邊那一袋稀奇古怪的東西,再看看桌上的杯子,真心納悶他前兩回把這玩意喝下去的時候,怎麽沒被毒死。

“你們想知道的我都說了,可以放過我了吧?”蘇舜文一臉沮喪和鬱悶,“老實說,我又沒害人,想幹什麽你們管得著嗎?”

墨鳳唇角微揚:“沒害人?那我剛才威脅你要把這事張揚出去的時候,你慌什麽?”

夏錦年幫腔:“對啊,欺騙別人的感情,就已經很不道德了。”

蘇舜文不以為然:“我隻不過虛榮心強了點,談不上什麽欺騙,再說別人同我相處時都會感覺身心舒暢,如沐春風,對他們來說又沒有任何傷害。”

夏錦年緊盯住他:“那謝依曦呢?別告訴我你是真心的,你之前對她的印象不太好,接近她一定另有目的。”

蘇舜文語噎了一陣兒:“好吧,我承認,我接近她一來是為了試驗這仰慕藥水的效果,二來是想知道她先前為什麽要探問方欣然的事情。”

果然如此!夏錦年從來沒有特別討厭過誰,但是她現在特別討厭蘇舜文:“你這麽做真無恥!”

“隨你怎麽說了,反正我也沒有害她,她和我在一起,玩得還很開心。”

“但知道了你做的這些事和你接近她的目的後,她絕對會很傷心!”

“你們不告訴她不就得了。”蘇舜文還一臉的坦然,“隻要你們替我保守這個秘密,我還可以繼續和她約會,直到她想跟我分手為止。”

這是什麽無賴邏輯!夏錦年被惡心到了極點,隻轉頭對墨鳳說:“我先吐一會兒,你接著問。”

跑到窗邊,深吸了兩口新鮮空氣,她才感覺好受了一點兒。

墨鳳沒她這麽脆弱,笑盈盈地拿起那本《奇異食譜》翻了翻:“你說的仰慕藥水的配方是從這本書裏找到的?”

反正已經被揭穿了,蘇舜文隻想讓他們替自己保守這個秘密,因此有問必答:“是啊,本來我是去圖書館找食譜的,看見這本書的書名有點特別就順手翻了翻,結果發現最後兩頁寫著這個藥水配方,就姑且試試,沒想到還真有用。”

聽他這麽一說,墨鳳就翻到頁尾去查看,發現他說的是真話,某一頁的頁眉處,用淡淡的鉛筆寫著這個配方,隻看了兩眼,他就知道這配方有什麽負作用了,於是不動聲色地將那張書頁撕了下來。

“你拿去好了,反正那配方我也記住了。”蘇舜文忽然湊近他一些,“這配方裏有些東西很難找,需不需要我提供給你?當然,我是有要求的,就是要你們替我保守這個秘密。”

“你省省吧!”墨鳳不屑地揚了揚眉,“你還真以為這是什麽好東西?”

“這真是好東西,效果嘛,不用我說你們也已經看到了。”蘇舜文的聲音低了下來,“我就是奇怪,為什麽你們不受影響?”

墨鳳慢慢將那頁紙折起:“這藥水你喝過兩回了吧?”

“是啊,收集配方上的東西就花了我不少時間,而且做一回藥水需要一周的工夫,配方上麵不是都寫了?要喝九回才能永久有效。”蘇舜文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那隻玻璃杯,目光無限渴望。

墨鳳抄起杯子,用力往牆上一砸——

哐一聲,杯中綠糊飛濺,玻璃碎了一地。

夏錦年被嚇了一跳。蘇舜文猛然邁前一步,捏緊了拳頭,無比憤怒地瞪視著墨鳳:“你什麽意思?”

“這種東西,倒找給我錢我都不喝!”墨鳳冷笑起來,“你大概還不知道吧,你根本就沒有喝到九回的機會!”

蘇舜文一愣。

“這配方是一種蠱藥,凡是用蠱來獲取利益的人,當然要付出一些代價。”

“什麽代價?”

“你的命!”

蘇舜文驚得連退數步:“你……你用不著這樣嚇唬我……”

“嚇你?”墨鳳好笑地瞥他一眼,“你真沒發現自己的身體在漸漸變得衰弱蒼老?”

夏錦年這才恍然,難怪他的眼角突然有了魚尾紋,看上去老了許多的樣子,想必他擦BB霜、染頭發,也是為了掩飾自己外表的變化吧?

蘇舜文怔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墨鳳再瞥一眼牆角那攤惡心的綠糊:“我不確定這東西喝一杯下去會減你多少年的命,但是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減十到十五年總是有的,你算算你有多少機會喝到第九回?”

完全沒有機會!

蘇舜文頓時傻了眼,無比頹喪地倚靠在了牆上,滑坐在地。

命都沒有了,哪裏還能受盡萬人傾慕,無限風光……

其實他當然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衰老,但以為這隻是暫時現象,或是剛開始喝這藥水,還不能適應才會出現這種情況。他以為今後會好的,不可能一直這樣,絕不可能一直這樣,誰知道偏偏就是這樣!

看見他這失魂落魄的模樣,夏錦年都不知該同情他好,還是罵他自作自受的好,最後隻能搖搖頭:“配方你早就記住了,我們要讓你今後別再喝這東西,你也未必肯聽,反正命是你的,你自己看著辦吧。不過請你別再騷擾謝依曦了,我不想看見她落到方欣然那種下場,作為交換條件,我們答應不把這件事說出去。”

聽見方欣然的名字,蘇舜文輕顫了一下,隨即將頭埋到了臂彎裏。

“你這是答應了?”

他啞著聲音道:“你們走吧,我對謝依曦沒有興趣,不會再去騷擾她了。”

“那你好自為之吧。”墨鳳拖起夏錦年的手,想走。

蘇舜文忽然喊住他們:“等等……”

墨鳳挑眉:“怎麽,你還有問題?”

他猶豫著:“別人都看不出來,你們怎麽會知道我不對勁,還跑來逮我?”

這個問題嘛!墨鳳一笑:“無可奉告。”

淩晨二點半,夜最深沉的時刻。

校內靜悄悄的,夏錦年和墨鳳走在路上,唯一能聽見的就是彼此的腳步聲和掠過樹葉草尖的風聲。

夏錦年沉默了一會,忍不住問道:“那蠱藥真的那麽邪門?”

墨鳳斜睨著她:“不信你可以試啊!”

“免了,我還想多活幾年。”停了一停,她再道,“我還是覺得這仰慕藥水太神奇了,你把配方拿給我看看。”

“好奇心害死貓,那配方需要的東西有很多十分惡心,勸你最好還是別看。”

她可不想找虐:“那算了,不過這事該怎麽告訴依曦呢?”

墨鳳一抿嘴:“還用告訴嗎,她不是已經知道了?”

夏錦年愣住,墨鳳轉頭喊:“謝依曦,你還要在我們後麵跟多久?”

黑暗中,有道人影慢慢地走了過來,可不是正在抹眼淚的謝依曦?

喵了個咪的,她怎麽不知道!

剛想說點什麽,謝依曦就撲了過來,摟住她哭:“嗚嗚嗚……我怎麽這麽蠢啊!我還以為……以為他是真喜歡我,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假的,他是另有目的……”

夏錦年不知道怎麽勸人,轉頭向墨鳳求助,誰知墨鳳卻隻是興災樂禍地瞧著,根本沒有幫她的意思,她隻好很不自然地輕拍了拍謝依曦的背,以示安慰。

不想這一拍,謝依曦哭得愈發厲害,像隻八爪章魚一樣死纏在她身上。

夏錦年無計可施,隻能任她摟著哭個痛快,興許哭出來她心裏就會好受許多,當然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她別邊哭邊把眼淚和鼻涕抹在她的外套上……

好在謝依曦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痛哭了一陣兒,宣泄掉鬱氣和傷心後,她就差不多恢複了正常,甚至還一邊抹淚一邊安慰他們:“你們放心好了,如果說人生是塊蛋糕,那愛情就是蛋糕上點綴的小櫻桃,屬於可有可無的存在。我絕對不會像方欣然一樣,因為失去了其中一顆櫻桃,就放棄整塊可口的蛋糕和其他的小櫻桃。”

夏錦年與墨鳳對望一眼,各自低頭憋笑。

謝依曦不幹了:“喂,你們倆也太不夠意思了吧,我都被人甩了,你們還笑?”

“沒有……”夏錦年抖動著肩膀,“你根本就沒有被人甩。你們還沒進展到正式交往的地步。”

謝依曦一怔,隨即就沒心沒肺地笑起來:“說得也是!都怪你不早說,害我浪費了這麽多眼淚。”

這家夥的神經真是粗到了非同凡響的程度,再說下去,就該拖著他們出去喝酒慶祝了……夏錦年連忙轉換話題:“你怎麽會在這裏?”

謝依曦有點尷尬:“我啊……我看你三更半夜突然出去,以為有什麽好玩的事你卻不喊上我,一時好奇就悄悄跟在了你後頭。”

夏錦年黑線:“你怎麽哄了舍監替你開門的?”

“簡單啊!就說我倆一個宿舍,晚上一起吃的飯,結果跟你一樣肚子疼了,懷疑是食物中毒,她就忙不迭地替我開門了。”

她這麽一說,夏錦年就想起了一件要緊事:“慘了!我差點忘了,舍監要我帶校醫簽名的病曆回去給她看,怎麽辦?”

謝依曦忙道:“別問我,我不知道……”

墨鳳卻在旁插話道:“簡單啊!蘇舜文那裏還有一袋子稀奇古怪的東西,你們去找他要點,吃下去,保證不出十分鍾,肚子立刻疼起來。”

夏錦年和謝依曦一起掄起了拳頭。

思來想去沒有辦法,夏錦年和謝依曦隻好先把墨鳳打發回去,再抱著僥幸心理往校醫室跑一趟,路上對好了詞,就說有事出去回來晚了,進不了宿舍,希望能磨著校醫大發慈悲,替她們開份假病曆,好讓她們蒙混過關。

可巧,校醫室裏值班的醫生恰好是上回替謝依曦看病的沈良,他笑眯眯地聽完她們的來意,問:“你們是想讓我開急性腸胃炎的診斷病曆是吧?”

“是啊是啊!”兩人一塊兒點頭,覺得這醫生真是善解人意。

沈良點點頭,拿了筆開始寫病曆,不過寫完沒把病曆交給她們,而是喊了護士進來:“去把藥配好。”

護士拿著診斷病曆出去。

夏錦年和謝依曦麵麵相覷,過了一會兒才壯著膽問:“沈醫生,配什麽藥啊?”

沈良還是笑眯眯的:“當然是配治療急性腸胃炎的藥。”

兩人怔了怔,謝依曦一拍額頭:“懂了,我懂了,盡管配!沒問題!”

不就是想賺兩個藥錢嘛,沒關係!最多她們把藥拿回去,今後要真不小心得了急性腸胃炎,還可以吃,絕對不會浪費。

然而她高興了還沒兩分鍾,先前那護士又進來了:“出來吧,可以打點滴了。”

打……打點滴……

兩人同時黑線,質問的目光就朝沈良掃了過去。

沈良朝她們眨了眨眼:“做戲做全套才真實嘛,你們放心,我是很有醫德心的,絕對沒有胡亂開藥,就是給你們掛點葡萄糖,讓你們補充一下水分。”

那天夜裏發生的事情,誰都沒有再提起過。

蘇舜文這個人也好像徹底蒸發了一樣,消失在學園裏。

308宿舍,謝依曦仍然如同往常一樣活得沒心沒肺,說話聲音最大,笑起來也最燦爛。不過夏錦年覺得她其實沒有表麵看上去那麽輕鬆陽光,她經常走神,投向窗外的目光裏,會有寂寥和憂傷一閃而過。偶爾午夜夢回,夏錦年也會看見她裹著被子坐在床頭抱膝發呆。

不管蘇舜文是個怎樣的人,在她心裏總有想象中的美好揮之不去吧,因此對於她這種情感症狀,夏錦年束手無策,隻能任她順其自然。

反正記憶是一種很不靠譜的存在,隨著時光的流逝,會漸漸淡卻,直至遺忘消失。

墨鳳才是真正的沒心沒肺,永遠吃得好睡得好,日日無煩惱。而且不論提醒多少次,他總是時不時就忘了在學園裏要同夏錦年保持適當距離的規定,不經意地就與她言行親密起來,從而惹出麻煩無數。好在俗話說虱子多了不怕咬,夏錦年起初還頭痛鬱悶,恨他恨得牙癢,後來漸漸習慣了,也就順其自然。

隻有一個問題,一直縈繞在夏錦年的心頭——

《奇異食譜》裏那張蠱藥配方,究竟是誰寫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