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茅草屋,身影蹣跚佝僂的老頭眼神不濟,拎著燈籠眯起眼睛,仔仔細細的打量著許慕寒,咳嗽兩聲隨即抱歉的擺擺手,掩著嘴,說道。
“小哥不是本地人?這山頂卻是長著紅花草藥,可那草藥多半開放在日出時分,綻放時摘下來才有藥效,如今去,怕是尋不見啊!”
“多謝老伯。”許慕寒不敢耽擱,隻想著尋些地界,簡單的掛在樹梢歇半夜。
那老頭看他轉身要走,出聲挽留說道,“小哥,這山裏因西域要發兵打仗,老老少少都走得光了。隻留下我腿腳不便,也不願離開此地。你若是不嫌棄,就在屋裏歇一宿,吃些白粥,反正小老兒也是要去山頂挖些果子野菜,到時候與你同行,也能夠算得上是引路呢。”
老頭說著,許慕寒想想,從袖擺裏掏出兩顆碎銀子,想要交給他,可老頭卻擺擺手。
“這山溝溝裏,哪裏有能用得著銀錢的地方?還是小哥留著吧,如此急著尋草藥,肯定是家中娘子有事,用得著要緊的地方呢。”老頭仁慈心善,倒是也淳樸憨厚。
屋內有些寒酸,家徒四壁的沒有些洋灰塗抹著牆麵,甚至是屋頂都露著風雨,連口喝水的地方都沒有。
許慕寒進屋瞥了一圈,二話不說的拎著稻草,爬到屋頂替老頭修補著房頂。“小哥,別辛勞了!這漏雨的地方,接接避開就好。”
許慕寒心中掛念著蘇玉,也不願意多言,更不願意奪了老頭的床榻,隻撿兩個木椅拚起來,有個歇腳的地方。
老頭看著他,端來點兒熱乎的米糕給他。許慕寒接過來皺著眉,吃了兩口,問,“你……沒有兒女?”
“年紀輕輕的時候,討了個婆娘,有兩個娃娃。可惜,或許是前輩子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錯事,惹得那幾個都是沒命沒壽的,都先我一步的走了。索性,也是沒牽掛,想如何活著就如何活著,事情看透了,倒是也灑脫起來。苦中作樂麽……”
可能是許久沒有跟人閑聊說這麽多話,老頭也來了興致,看著許慕寒說,“小哥家中的娘子如今懷了多久?看你要尋那紅花草藥,是不安穩?”
許慕寒沉默了一會兒,淡淡的說,“是不安穩。”
“如今西域的蠻夷總是想要來戰,世道不太平也不安穩。看你如此關切,想來娘子定然是貌美的,也算是有福氣麽。”
老頭身體有些怕涼,夜裏就常備著一壺燒酒放在枕邊,覺得冷了就喝兩口,暖暖身子,勁頭也算是上來了,“你不是本地人,卻知道紅花草藥!小哥,這其中還有著點兒典故呢,你可是願意聽聽?”
許慕寒掛念著蘇玉,也無心睡意,點點頭,願意聽。
紅花草藥,相傳是鎮裏有一對兒癡心夫婦,伉儷情深,人人都豔羨。可或許是冥冥中不願看這般情深,偏生叫那夫人小產,血流不止。
那郎君求天無路,告地無門,隻跪在庭院裏不停的磕著頭,祈求神明能夠救一條性命。夫人躺在屋裏,那血流匯聚起來,順著小溝壑竟然染紅了一株平時沒有看到的草藥。那草藥在天空劈開第一道光亮的時候綻放,花朵鮮紅如雪的搖曳著。
那郎君頓時像是開了竅,摘掉花兒就跑到屋內,給夫人碾碎服下,沒成想,倒是將孩子順利生下來。
這事情也都傳開了,便有了紅花草藥的故事。許慕寒聽著,心底泛起些酸楚來,總想著若是李景行在,怕是也會想方設法的替蘇玉安胎,輪不到他來找紅花草藥。
“小哥?你可是睡了?”老頭口幹舌燥的說了一會兒沒有聽到動靜,翻身看著,卻許慕寒闔著眼眸,也不再言語。
次日清晨,天剛剛亮,老頭便坐起來,從庭院裏尋了兩根木棍,回頭看著許慕寒已經拂開衣袖,眼眸清亮的看著他。
“小哥,您倒是醒地快,本來小老兒還想著等會兒再喚你呢!”老頭想要拎著木棍,卻看許慕寒已經接過去,兩人奔著山頂而去。
路邊,老頭尋點兒紅果用布兜裝起來,許慕寒隨手撿起來些草藥,回頭遞給老頭。
“這些等你以後若是病了,用得著。”許慕寒說罷,老頭忙揣在懷裏,笑著說,“還是小哥有見識,這些草藥平日裏看著隻以為是雜草,還真沒想到會生出些救命的道理來。”
許慕寒看著他,也抬起手攙扶了一下,提醒囑咐道,“你自己莫要隨便采摘。這些草藥生得都相似,有些是毒,有些則是藥。你若是分辨不出來,白白搭了性命,我給你的那些,晾幹也算是能夠你用的。”
老頭連連點頭應下來,指著懸崖峭壁上的一株草藥,有著一抹亮眼的紅。
“小哥,你看看,那不是紅花草藥麽!”老頭此刻眼力倒是厲害,指著便喊。
許慕寒抬頭,二話不說便用手扒著峭壁,三下五除二的向上攀登,老頭看著心都跟著懸起來,說,“小哥,你可要小心點兒!”許慕寒腳踩著碎石塊,石壁本來是鬆動的,這一腳沒有踩穩當,差點兒直接摔下去。
幸好在命懸一線的時候,他伸手拽著旁邊的藤蔓,老頭嚇得捂著心口,差點兒要雙眼一黑的暈過去。
許慕寒有些疲累,睜著眼睛,看著那花就像是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可伸出手卻捉不到。
想起蘇玉幾次暈倒的模樣,知道事情是耽誤不得,咬緊牙關,心一橫的借著某塊石頭,跳上去,手扯著紅花草藥,感覺到掌心裏握著的實感,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想著,蘇玉總算是有了救。
“小哥……”可能是心頭的一口氣鬆了下來,許慕寒繃緊的一根神經也偏差了些,腳沒有踩穩,身子像是千斤墜似的掉下去,知道這肯定不會是好摔下來,他在最後關頭竟然還記得將紅花草藥揣在懷裏,生怕若是被身子給碾碎了,拿回去就沒有藥效了!耳邊好似傳來老頭的驚呼聲,胸腔裏感覺些悶痛。
許慕寒便什麽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