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宅,眾將士皆是神情嚴肅,不敢再有嬉笑打鬧的狀態,手按在腰間佩劍處,繃緊精神。
李景行指著地形圖,也並未寒暄客套的直接指著蓉城,說,“蓉城,五鹿山和京城,呈現三角狀。西域蠻夷若是想要攻打,必定要突破蓉城和五鹿山的防線,蓉城地形有利,易守難攻。但五鹿山是山脈,坎坷崎嶇並且有迷障沼澤,對於西域蠻夷來說,是有利的。而我軍士兵們,擅長平原作戰,此地怕是會困難些。”
“王爺所說,五鹿山必定會是西域派重兵攻打的地方。”許朗合攏紙扇,指著某處說道。
既然都已經看透對方意圖,如今需要的是如何占據先機。
“我從京城調遣出來的士兵們,與我兵分兩路,掐算著時辰,已經到五鹿山附近駐守埋伏。眼下是,不知你們手中握著多少兵馬,能夠恪守蓉城。”李景行直接打探。
明叔對他是懷著幾分忌憚和厭惡的,倒也是冷笑著說,“王爺開口便問兵力,讓我等如何能夠相信?當年隨著鎮國將軍四處征戰,功勳戰績斐然,最終落得通緝,四處逃竄的下場,難道還會再蠢得皇家?”
“你可以不信皇家,但,事關百姓,若是有所隱瞞,貽誤戰機,到時候就並非是兒女仇怨的小事。國破家亡,若是鎮國將軍在天有靈,願意看到互相猜忌的狀況麽?”
李景行擰眉,聲音有些嚴厲道。他似乎並沒有想到,明叔如今還揪著仇恨不放。
“你休要拿什麽家國大事來壓我。當年將軍就是為此,沒有擅自逃離京城,也沒有起兵造反,白白的丟了這條性命……”明叔握著劍,情緒頗為激動。
眼見著爭端要起,蘇玉眯起眼眸,冷聲的抬起手掌,落在地形圖上,嗬道,“夠了!”
“小姐……”明叔看著她,也懊惱的退後,咬緊牙關。
蘇玉對許朗點點頭,他便在授意下開口,“當年的舊部如今見將軍令牌,能湊齊整的,大概有三千人。其餘有些年邁,即便是穿著鎧甲也無法上戰場殺敵,有些則是在京城兵部裏領取要職,不能隨意出城。但王爺放心,鎮國將軍麾下的舊部,三千人,足以退敵萬名。哪怕有著一口氣在,耗費掉最後一滴血,也不會讓蓉城失守。”
春季炸雷頻繁,閃電劃開黑夜,瞬間如同白晝般,令人的心跟隨著猛地收緊。
“好,既然如此,那蓉城就拜托各位。耶律齊如今仍舊在城內,想來最近幾日不會發兵,暗中派人挨家挨戶的叮囑修繕,勢必要將百姓容身之所給修建牢靠。更是要囤積些糧草……”
李景行淡淡的說著,蘇玉則同樣看著明叔,說,“明日起,就請您以核查身份,尋找江洋大盜的名義,將城中所有青年男子都召集到官府後院,由許家小少爺傳授些防身和禦敵的招式,也算是有備無患。”
短期內,想要做到全民皆兵怕是不能,可到時候能夠以一抵倆,也不算是虧本的生意。
許慕寒和明叔都不約而同的抱拳領命,刹那間,看著幽暗燭火下,李景行和蘇玉並肩而立的身影,竟是有幾分相似,英氣逼人,滿懷家國情仇。
是夜,如何布防兵力都安排妥當,許朗便出聲說時辰不早,帶著各位翻牆回到明宅。
明叔回眸看著蘇玉並未挪動腳步的樣子,想要開口提醒,卻被許朗給拽著,搖搖頭,直接扯著飛身而過。屋內徒留著兩人,彼此凝視著對方,皆是不發一言。
蘇玉盯著地形圖,聽不出情緒的說,“你要去五鹿山?”
“是。”李景行點頭,眼眸在火苗閃爍著,始終凝望著她的側臉。
從前有過許多次死裏逃生的經曆,且不說李景豐和太後尋來的大內高手每次都想要將他置於死地,就說是途中遇到的胡斐山賊,渾身的刀傷劍痕觸目驚心,甚至是可以說猙獰。腹部那條像是蜈蚣般的疤痕,即便是有神醫妙手,也終究是留下些痕跡。可多少次閻王殿前過,李景行都沒有怕過。
甚至,他心中有著幾分期待,若是真踏進鬼門關,是否就會看到父皇?是否就不用再爭著皇權龍椅,不用再手足相殘,看昏敗腐朽的世道。
可如今,李景行承認,他怕。他怕跟西域蠻夷對戰的時候會有危險,會無法看到蘇玉的臉,無法跟她解釋清楚鎮國將軍的恩仇,更是怕她聽到消息,淚流滿麵的模樣。
“五鹿山此行,不會輕鬆。”蘇玉的雙眼放空,輕柔的聲音像是從遠處飄來似的。
李景行卻不由得笑出聲來,“行軍作戰,哪一次又會是輕鬆的呢?”
“你不怕?”蘇玉聽他的話語,終究氣不過的轉身,此刻李景行才發覺她的眼眸裏已經積蓄著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強忍著沒有掉落下來。
李景行心下一頓,扯著她抱到懷裏,緊緊的擁入骨血似的,低聲說,“怕,所以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活著回來見你,還有許多事情要跟你交代清楚。此番,你替鎮國將軍作為將帥領兵,不能表露柔弱……”
李景行心痛不已,卻仍舊克製著心痛提醒道。
“身為將帥,即便是敵軍瀕臨城門而入,你也要鎮定自若,才能夠讓士兵們的軍心穩定。否則,他們的士氣弱下來,便不能德勝。你要記住……”
李景行說著,蘇玉將眼淚忍回去,擠出一抹笑容,錘著李景行的心口說道,“這些輪得到你來教我?虎父無犬女,我生來便會領兵作戰!”
蘇玉說罷,低頭猶豫著,從心口裏拽出金鎖來,塞給李景行。
“這是爹托許叔伯留給我的,算是護身符。自小時,我就寸步不離身的佩戴著。跟你成親多年,也始終瞞著你的也是此物。如今,我將它交付與你……也希望它能夠護得你周全。”
蘇玉不由分說的替李景行戴在脖頸上,他拗不過,隻能哭笑不得的低頭看著那根女子的細細鏈條,揉著蘇玉的頭,說,“定於初五離開蓉城,如今還有六七日的光景,別鬧性子,我們出去逛逛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