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府,內院裏暗衛們三三兩兩的揮舞著木劍對招,前院的李伯持著木棍指點著皇宮派遣來的丫鬟小廝們扛著重物將東西物件兒搬到庫房。
鶯鶯手不能提的嬌弱,卻偏偏安排抱著極沉的珊瑚擺件,累到香汗淋漓,一雙杏仁兒般的眼眸含恨瞪著李伯,誰看不出是替蘇玉報仇?
“你,就是說你,可要小心著點兒,這珊瑚是皇帝陛下賜的,若是摔壞了,你便一顆人頭都賠不起。”李伯如今隨著蘇玉的時辰長了,說話自然也有幾分氣度在。
鶯鶯雙手剛要鬆垮,聽聞趕緊忙不迭的抱穩,咬碎滿口銀牙似的,腳步蹣跚的向著後院走去。
寒風吹拂,凍得人鼻尖通紅,手腳更是發癢難耐。
後院灶房,蘇玉細數著麵前竹簍裏的金銀花等藥材,將王大哥特意送到京城的鵝梨清洗幹淨。
春紅眨巴著眼眸定定站在旁側,問,“夫人是要做什麽?可又有什麽新鮮玩意兒?”
蘇玉抿著薄唇,想起昨日生辰時,唐氏和許氏用心準備的禮物,總該要做些回禮才是,否則顯得不知人情冷暖,不懂其中世故。
蘇玉一雙巧手,將鵝梨切開兩半,掏空裏麵的果肉,擱置在旁邊的瓷碗容器內。取出些特意備好的香料,填塞進鵝梨中,打開籠屜整整齊齊的擺放好,燒著烈火熏蒸著。
梨肉則配合著雞肉等倒在鍋裏,不消片刻就升騰起飄香的味道。
春紅在心底暗暗記著,卻不敢出聲詢問,蘇玉餘光瞥見她這副模樣,笑著調侃道,“怎麽?有疑惑要是能自己琢磨出來,那怕是全京城的食樓都學會茯苓雞湯的做法了。”
“夫人,這鵝梨明明是上好的果子,隻單吃都會覺得唇齒留香,為何要塞滿香呢?”春紅既然得了允許,便直接開口問。
尤其這還是陳年檀香,都是從庫房裏取出來的,是皇宮庭院禦賜和李景行私藏著的物件兒,這般融合是頭次見到,若是毀了,豈不是白白浪費?雖然齊王府闊綽,不在乎這點兒鳳毛麟角的東西,可……
蘇玉搖搖頭,隻站在蒸籠前,卷起袖擺,望著門庭外的日頭,掐算著時辰。
“你去外麵摘來些薄荷葉子……”蘇玉輕聲吩咐,春紅卻滿臉茫然霧水。
這寒冬臘月,哪裏去找綠岑岑的薄荷葉子?雙手都能夠嗬出冷氣來,她小跑著抱著竹盤,扒拉著厚厚積雪覆蓋著的小塊農田,原想著要扯著嗓子回道沒有,眼眸卻不由得瞥見了白花花裏的一抹綠意。
“夫人,還真是有……”春紅喜滋滋的摘著滿滿一盤子回來,蘇玉點點頭。
如今木係異能已經覺醒差不多,催生植物也不費多少力氣和靈力,隻偶爾試圖要進入空間內的手術室等地方會頭暈目眩,體力不支。
蘇玉盤算著並不能心急,一蹴而就怕是有反噬效果。正出神思索著的時候,籠屜冒出蒸騰熱氣,蘇玉趕緊打開,取出鵝梨,將染上梨香的陳年檀香取出來,用紗布過濾出一層細細的粉末,清水洗淨雙手開始揉搓著,變成凝聚在一處的團子時,用李景行幫忙做好的模具壓出形狀來。
“這是……熏香?”春紅此刻也看出些端倪來,湊近輕輕嗅著,果不其然,有股子出人意料的清甜。
蘇玉分成三份,裝進預備好的錦盒裏,遞給春紅道,“這份,你替我送到兵部尚書府邸……如今我身份有些不便,也不好親自登門。”
唐氏作為朝廷官僚的家眷,要齊王妃親自登門便是不懂禮數,更要行禮跪拜。君臣主仆間,總要顧及著外麵的視線和眼光,不能隨心所欲。
“是。”春紅抱著還有些熱騰騰的錦盒,不做停留的前往兵部尚書府。
蘇宅,許氏身邊的丫鬟出來迎接,蘇玉揣著錦盒到偏廳,看許氏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且神情躲躲閃閃,忙將東西放置一旁,抬起手便把脈,蹙著眉問,“姐姐近日可是憂思鬱結,怎又出什麽愁事?我能否幫得上忙?若是能……大可以跟我說。”
許氏輕輕搖頭,有些愧疚的看著蘇玉,心底慢慢想著都是她的命為何會如此坎坷崎嶇,年幼時親人便相繼離世,偶爾得知心人相伴左右,卻有如此糾葛。
“這鵝梨做成的香,隔著熏方能夠香甜,姐姐用過若是覺得喜歡,我改日再做些送過來。”
蘇玉拉著許氏說了一會子家常,踏著薄雪離開。出蘇宅時,有四人抬著的軟轎在府邸外等候著,踏腳的板凳都是用黃花梨木做成,奴婢伸著手扶她登到轎內,前呼後擁,甚至有兩侍衛持刀守在旁側,警惕的看著周遭動靜,引得無數百姓紛紛駐足,挎著菜籃子議論。
“這位就是齊王府的王妃娘娘,好大的排場啊……”
“也不知是誰家的女子,能夠有如此好命。”
“就是,若我的傻閨女能夠嫁到王府,怕是半夜都要笑醒了,哪管是做個愛妾呢!”
即便是厚厚的帳簾都遮擋不住百姓議論的聲音,蘇玉略感苦澀和無趣的低頭擺弄著湯婆子,她明顯感覺到許氏對她的態度變得恭敬又有幾分疏離,不像是從前,能夠談天說地,出口並不會謹記遮攔。
她原本是想著要留在蘇宅裏至晚方歸,討些晚膳用的,可那般寒暄客套的對話,屬實無趣,讓她即可想要逃離。
“有些時候,豪門深深又何嚐是一件好事,冷暖自知,人人都隻是看著旁人做出來的樣子,平白無故的羨慕,又豈能知道,其實也有人豔羨著他們的日子呢……”
蘇玉輕輕掀起簾子,望著外麵軟綿綿的雪地,留下一連串的腳印。她很想要跳下去,用手團起來些雪,堆個不似好看的雪人,用兩隻樹幹做手臂,或許還露出滑稽的笑意,可她卻深深知道,如今是不行的。
需要顧忌的東西太多,來自於齊王府的,來自於百姓的,來自於她給自己套上的枷鎖。
陰沉沉的天色似乎是持續了半個月的光景,愈發讓人喘不過氣來,蘇玉覺得她仿佛是困在金絲籠中的鳥雀,心口堵著塊重石,格外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