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宅沉寂著,唯有許慕寒提著燈籠散發著微弱的光線。

許氏跟員外郎對視一眼,便低聲說道,“慕寒,你回房歇著吧,今日怕是疲累,夜裏便不要出來了。”擺明提示著,許慕寒自然聽懂,請安離開。

員外郎站定在樹前,估算著時辰,怕不多時貴客便會登門。許氏略感擔憂的詢問道,“今日,擺明露出破綻來,怕是許多事情都瞞不住,老爺可想好了?世道動**,百姓指著朝野肅清,可朝野,若是發覺你們重新出現,必定是一場腥風血雨。”

“又能如何?眼下,也並非是我們能夠左右的。”員外郎看著蘇宅外出現的那道身影,“來了。”

唐青站定在蘇宅外有些猶豫徘徊,腳步遲遲都沒有邁開,似乎是有些膽怯,又像是恐懼事情並非是意料之中。

直到許氏提著燈籠,說,“唐大人,請進內說話吧。”燈籠微微光線下,唐青愣住,唇角蠕動片刻吐出一句“嫂夫人,是您麽?”許氏有些苦澀笑意,點點頭。

蘇宅內院,唐青看著員外郎,頓時激動的踉蹌向前,道,“軍師!”

“唐大人,久未見麵,還是如此硬朗。”員外郎含笑,指著麵前坐在熱炭上的溫茶,說,“今夜怕是要說的話會有許多,坐下慢慢說來吧。”

唐青揉著眼睛,有些不敢確定眼前是否是真實,亦或者是自己夢一場。鎮國將軍當年身死,麾下十二愛將一夜之間全部消散,大抵隱匿在山野間各處,不聽朝廷管控,隱姓埋名。而當年威風凜凜的軍師也同樣消失無蹤。

當年到底發生了何事,始終是縈繞在唐青等人心頭的疑團。

“這些年,您一直在鎮裏麽?那王妃……”唐青猛地想起什麽,試探著詢問。

員外郎歎口氣,將熱茶斟滿茶盞,垂眸道,“是,如你所想,並無半分差池。”

時光怕是要倒流追溯到十多年前,那時先帝在位,海晏河清,朝廷裏並無貪官汙吏,戰場上以鎮國將軍為首的將士們戰無不勝,所向睥睨。周遭番邦鄰國聽到鎮國將軍的名號,遠遠看見軍旗便會聞風喪膽,每年都會派使臣帶著貢品來朝拜。

看似一切風平浪靜,將士們卻忘記伴君如伴虎的這句話。

行伍之人,總喜歡喝烈酒,醉酒以後便有些控製不住言辭的會口出狂言,說若是沒有鎮國將軍,先帝的龍椅便不可能坐著這般穩當。更是有人叫囂著,說若是鎮國將軍想要謀反,便隻需要持著將軍府的令牌,軍帳裏的無數將士都願意追隨他。

這樣的言論,從街頭巷尾的暗哨暗探傳到京城,怎能夠不讓先帝心驚,如坐針氈。

即便是相信鎮國將軍並無反叛的心,卻懷璧其罪。

彼時的鎮國將軍,隻要想反叛,便能夠揭竿而起。潛藏著的威脅,總需要及時處理,先帝連夜召鎮國將軍到禦書房,到底談了什麽,不得而知。隻知道鎮國將軍回到府裏的時候,連夜遣散了許多丫鬟小廝,甚至是安撫召集十二愛將,說了許久。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宮裏便傳來聖旨,說是要羈押鎮國將軍到天牢,罪名是通敵叛國。這樣荒謬的言論,自然不會有人相信。

朝堂有無數想要遞奏折,替鎮國將軍說情的重臣,都被紛紛用不同的罪名降了職。

一時間,竟然也無人敢再提鎮國將軍求情,甚至是十二愛將。唐青當年不過是百夫長,雖然仰慕敬重鎮國將軍,卻身份低微,不能跟陛下求情,僥幸留下一條性命,而後多年慢慢升了位置,到兵部尚書。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將軍入獄前,跟你說了什麽?許郎大人!”唐青追問,員外郎神情像是飄散到很遠的以前,許朗的名字,好久都無人提起過,以至於他都快要忘了。

鎮國將軍身邊的智多星,許朗,夜觀星象便能夠推算出雷雨風塵,百裏之外能夠掐算出敵方的排兵布陣。

許朗沉默著,看著沸騰而溢出來的茶,道,“那夜,將軍從禦書房歸來便喚我到身邊,囑咐無論明日發生什麽都莫要慌張,隻管顧著將軍府的事情,給丫鬟小廝遣散的銀兩,護著他仍舊在繈褓中的女嬰,護著夫人,等事情結束便會知道……不要問,也不要做任何營救的舉動,更是莫要興兵造反。”

唐青根本想不通,可許朗卻看著外麵繁星點點,怕是其中某顆便是將軍,他從未離去,始終在雲層背後,遙遠的天際守護著他們,多次化險為夷,守護著十二愛將,並未被朝廷找到。

“為什麽?將軍這番話,像是知道會發生什麽!”唐青細細琢磨著,說。

許朗點頭,他自少年時便被鎮國將軍賞識,作為軍師出生入死,若是說誰最懂得鎮國將軍的弦外之音,自然是他。

“想來,將軍跟先帝是達成了什麽隱秘的交易,便安排好以後的事情,將軍那時並沒有任何緊張和不安,神情裏甚至是帶著幾分期待,跟我言語間還提起說是最想要找處山清水秀的地方,跟夫人攜手耕田。他還詢問我,願不願追隨,會不會後悔,丟掉朝堂裏的功名利祿……”

“我說,這條性命和所有的戰功都是隨著將軍得來的,又怎麽會緊緊握著不放呢?將軍去何處,我便追隨著去何處。”許朗記得那日鎮國將軍興致極好,喝了兩壺酒,醉醺醺的。

次日清晨被帶到天牢時,表情並沒有半分的變化,“既然如此,那為何將軍會……”

鎮國將軍關押到天牢裏的第四日,忽而傳來他在監牢中暴斃的消息。

所有人都覺得是先帝做的,忽略掉了所謂的死後追封,許朗想起那日便緊緊的閉著雙眸,這麽多年來,那是心底無法消散而去的噩夢。

“我……把將軍府遣散以後,便帶著將軍的遺孤偷偷躲起來。生怕先帝會斬盡殺絕,把老將軍最後的一絲血脈都給扼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