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浮生六劫(3)

“大江那頭就是昏君奸臣盤踞的巢穴,如今大燕的勇士們已經站在這裏,洪武皇帝開創的基業就擔在你們身上。

今日本王要過江靖難天下,前麵可能是刀山,也可能是火海,爾等願跟隨本王嗎?”江風呼嘯,但朱棣洪鍾一般的聲音仍然穿透四方,蕩漾在江上。

譚淵在台下高喊:“誓死跟隨殿下,靖難天下!”

燕軍數萬人一同高喊:“靖難天下!靖難天下!”

朱棣點點頭,大手朝南岸一揮:“渡江!”

六月二十,千帆塞江,百舸爭流。 三萬燕軍主力,號稱十萬,在儀真江麵渡過長江,長江南岸守衛的三千孝陵衛官兵一哄而散。

燕軍幾乎沒有受到任何抵抗就渡過長江,攻陷南岸的龍潭。

見突破了最後一道天塹,燕軍諸將熱血沸騰,仿佛應天指日可下。 不過燕王倒還冷靜,派出房寬率領一支偏師東去攻陷鎮江,鎮江守軍不戰而降,長江下遊遂定。

應天三山門緩緩關閉,堵在城門口的百姓哭爹叫娘,拚命往城外跑,可凶狠的門卒揮舞著刀槍將百姓逼退,“轟隆”一聲,三山門合在一起,三條碩大的門閂放下,城裏城外天各一方。

當燕軍渡江的消息傳到大內,應天府一十三道城門立刻封閉,城內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進來。

四通車馬行裏冷冷清清,他們有宮裏的內線,早就得知關閉城門的時辰,所有馬車基本全在閉門之前發了出去,如今偌大個後院裏除了幾十匹沈陽馬,已經空空如也。

熊度拿著一藍飼料給馬添著料。

這時一名夥計進到後院通報:“掌櫃的,外麵有一位客官要見你。 ”

熊度皺皺眉頭。 都什麽時候了:“你沒跟他說,我們的馬車都出城了嗎?”

夥計道:“說了,可是客官拿了這個,讓交給掌櫃的。 ”說著遞上一個金光閃閃的物件,貓頭鷹!!金色地貓頭鷹!!

熊度瞳孔迅速收縮,一把奪過貓頭鷹,扔掉手中籃子,快步走出去。 來到前堂。 隻見堂內坐著一位年輕文士,三十歲上下的樣子,身後還站著兩名幹練的年輕人。

熊度笑笑道:“易老板,嗬嗬,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裏麵請,裏麵請。 ”說著恭敬地讓到一邊。 那個叫易老板的文士,抱了抱拳,也不客氣。 徑直走入內堂。

熊度吩咐夥計:“沒得生意做了,外麵兵荒馬亂的,收鋪下板!”

易老板進得後堂,熊度搶步跟上,引著眾人到了一處偏廳。 進了房來。 熊度走到書架前,騰出幾本書,牆上有一處暗格,輕輕一扭。

然後拉開一排書架,隻見下麵露出一個小門,熊度引路,易老板跟隨進去,兩名跟班則留在偏廳門外守候。

進了地下室,熊度連忙拜倒:“屬下熊度見過大人!如今京師兵荒馬亂,大人乃殿下重臣,怎能輕易涉險!”

易老板不是別人。 正是楊榮,他擺擺手讓熊度起來道:“正是因為事情到了緊要關頭,東風破事關重大,吾不親自坐鎮京城如何放心。 ”說著楊榮坐在椅子上。

熊度侍立一旁,楊榮又問:“準備得怎麽樣了,還有什麽困難?”

熊度道:“一切都按部就班,隻是昨日大內裏傳出消息,說發現宮中多了一些麵目陌生的太監。 ”

楊榮一皺眉頭:“哦?有沒有立刻調查這些人的來曆?”

熊度道:“調查了。 黃鷹報告。 這些人都是太監副總管徐和領進宮的。 ”

楊榮道:“都這個時候了,宮中還增加太監幹嗎?其中必定有詐。 你們安排在宮裏地人手充足嗎?”

熊度道:“黃鷹手下有二十個侍衛是我們的人。 這些人都是侍衛中或者應天分座功夫最硬的。 而且宮外還有二十個探子隨時準備接應。 ”

楊榮沉吟著:“才二十個?不保險。 既然宮中有變,那就執行第二套方案。 吩咐黃鷹按照原計劃行事,但到時必須將四號人物完好無損地接出。

你立刻去布置二套方案,務必確保萬無一失。 ”熊度在旁唯唯應諾。

……

萍鄉侯後軍都督瞿能坐在自己府第之中,喝著茶,外麵的天色越來越暗,烏雲翻滾,看樣子是要下雨了。

進京一個月,除了見過一次建文帝,被宣慰了幾句,自己就呆在府中什麽事也不用做。

原來一千名斥候也都被分派在城外紮營,昨天得到了要關閉城門的消息,瞿能立刻用了後軍都督的大印,將這一千兵馬調入城中,一部分駐紮在府中,另一部分安排在後軍都督府軍營之中。

外麵一個響雷,雨終於下了起來,一名斥候進來稟報,外麵有個叫易老板的人趕著兩輛馬車,說是給將軍送馬料的。 說著遞上一隻黃金貓頭鷹。

瞿能看見貓頭鷹心中咯噔一下,趕緊命人將易老板請進府中。

瞿能一見楊榮驚訝萬分:“楊大人,怎麽是你,親自前來?”

楊榮拱拱手微微一笑:“迄止是我,連殿下也……”

……

金川門北麵長江,是應天府北麵第一座城門,由於位置重要,曹國公李景隆和穀王朱穗被派往這裏鎮守。

自從燕軍抵達江北之後,朱允炆和方孝儒一商量,決定將招進城中諸王分派到各個城門,協助朝中大臣守衛。

朱穗緩步踱上城門,抬眼望去,隻見李景隆正依著城垛眺望城外,愁容滿麵。 朱穗離遠了打著招呼:“李大人,太陽快落山了怎麽還在啊!”

李景隆見是穀王,連忙下跪行禮,被穀王三兩步上前扶起:“曹公快起,快起啊。 你我共同承擔金川門防衛,何必見這些虛禮。 ”

李景隆道:“做侄兒地見了叔叔哪有不拜之禮?”他老子李文忠乃朱元璋養子,按輩份就是穀王的哥哥,李景隆就是穀王的侄子。

穀王道:“嗬嗬,怪不得先皇讚你重禮重節,一直委以重任。 ”說著話朝城樓而去。

李景隆跟在後麵,歎了口氣:“景隆慚愧,辜負先皇厚愛。 ”

說著話兩人走進城樓,穀王吩咐親隨在外守護,隻有自己與李景隆坐在城樓之中。 穀王也歎了口氣道:“眼前四哥大兵壓境,曹公覺得這京師能守得住嗎?”

李景隆沉吟一下道:“城內還有帶甲八萬,金陵城堅壕深,糧草充足,守個一年半載不成問題吧。 ”

朱穗眼中露出一絲寒光盯著李景隆:“曹公,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重複方希直的說辭,哼哼,這種鬼話你也相信?”李景隆心裏咯噔一下,抬頭看著朱穗,不知道該說啥。

朱穗又道:“四哥自從正月十五兵出北平,一路南下,縱橫兩千裏山河,所向披靡,十數萬王師非敗即降。

朝廷以天下製一隅而不得,天意如此,豈是一座金陵城能夠阻擋的。 ”

穀王這番話,說得李景隆冷汗漣漣,穀王見他色變又道:“景隆,你也是一度為帥地討逆大將軍。 平亂之戰你也沒少出過力,卻不知道燕軍破城之日,景隆作何打算?”

李景隆眼皮直跳,看著穀王,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殿下,你這麽說是何意?吾家世受皇恩,還有什麽打算,死而後已。 ”

穀王冷冷一笑:“皇恩?嘿嘿,你知道當日沙河戰敗,曹公手下數十萬王師一朝崩潰,今上本欲取汝項上人頭!隻是被臣等勸住。

如今曹公是裏外不是人,既在今上處失寵,又與燕王有仇。 這前景,孤真為你擔心。 ”

李景隆拱手道:“千歲,景隆何嚐不知道身處險境,隻是何去何從,請千歲指一條明路啊。 ”

穀王道:“明路是有,隻是不知道曹公敢不敢做!”

李景隆一咬牙道:“千歲請說!”

穀王悄悄從袖攏中掏出一封信:“這是四哥悄悄送進城的書信,其中提到景隆,如果景隆和孤一同立下大功,燕王承諾既往不咎,富貴依舊!”說著將信交到李景隆手中。

李景隆哆嗦著打開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吃驚地抬起頭,看著穀王。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連最早不肯附逆回京的穀王也已經與燕逆取得了聯係。

那麽自己這個曾經帥大軍對抗燕王的敗軍之將又能何去何從。

穀王靠在椅背上注視著李景隆臉上地陰晴圓缺,胸有成竹地拿起茶碗,輕輕呷了一口。

六月二十二,本是夏至,按照大明的風俗百姓在自家院中擺香案祭拜日神,並且敲銅盞,到河裏沐浴。 隻是這日一早,一隊燕軍騎兵出現在京城東郊的朝陽門。

燕軍騎兵先是在孝陵鍾山南麓出現,就著山勢觀察了一下城牆,沒有看到任何埋伏,就驅馬下山,衝到朝陽門前耀武揚威地轉悠了一圈。

燕軍見城中依然沒有派軍出戰,幹脆下馬,躺在城外草地上,或席地賭博,或麵朝城門撒尿挑釁。 半個時辰後,城頭做出反應,胡亂打了兩炮,隻是一人也沒傷著。

燕軍休息一個時辰,重新裝備上馬,嘻笑怒罵著揚長而去。

燕軍現身,應天震動!百姓人心浮動,守城軍士惶惶不可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