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的到來將北府軍的士氣掀起了一個小**,同時南陽和汝南兩郡的一萬兵馬,以及汝南郡押解的大批糧草的到來給了鄧羌更多的資本,在這種形勢下,鄧羌的全麵攻城作戰已經箭在弦上。
大晉鹹安二年正月二十八日巳時正,四天來最大規模的攻城開始了。
秦軍自然以老三樣開路,投石車配合床弩壓製城頭的同時,派出七千弓箭手壓到護城河邊緣朝城內拋射火箭;這三件法寶無往不利,將北府軍死死壓在城牆下邊,根本上不了城頭。
半個時辰之後,投石機石彈告罄之時,一萬五千士兵分三個梯隊早已經撲到了護城河邊,然而五百多架雲梯被被士兵們推著衝到護城河邊時,卻遇到了一個問題,兩丈八的雲梯根本夠不著護城河的對岸,想用雲梯搭設浮橋的料想落了個空。
北府軍趁著這個當口迅速由五十條旋梯登上城頭,盯著密集的箭雨,朝城下攢射,登時護城河邊一片血汙,死傷不計其數;而城頭的北府軍也被七千秦兵弓箭手射的伏屍遍地,戰況慘烈不堪。
百姓們迅速背起沙包上城沿著城牆外側搭建了半人高的簡易工事,工事搭好之後,北府軍的傷亡才漸漸減少,鄧羌見勢不妙,忙吹號收兵,第一次大規模的交戰居然這樣無疾而終了。
誰也沒想到小小巢湖城的護城河居然寬達三丈,便是秦都長安的護城河也不過四丈,一般府州大郡的主城也不過兩丈五到兩丈八的樣子,這小小巢湖城居然挖了三丈寬的護城河,實在是有違建製;這在建城的規模上其實是有違律例的。
秦軍斥候實際上已經加長了雲梯到兩丈二,這樣的雲梯已經達到了極限,再高的話,恐雲梯木材受材質所限,易折斷了。
一般而言,雲梯的木料需要符合兩點要求,一是輕巧,士兵們豎起來容易;二是堅固,攻城時不可能一個個的上梯子,其他人在下麵扶梯子,每隔十幾階站一個人且在上邊能打能殺,所以最佳的材料便是竹子或者是高細的杉木。
雲梯有輪式的推著跑的,上麵備有防盾,絞車,抓鉤等器具,有的帶有用滑輪升降設備,這個屬於攻城器械一類,須得精心打造隨軍攜帶,比較精細。
也有簡易的兩根長料,中間綁著階梯或者是卯榫榫起來的階梯;鄧羌所用的五百架雲梯其中一百架是簡易的,使用的目的便是用來搭建浮橋,簡易的雲梯一般都是在戰時就地砍伐樹木或者毛竹製作,除非當地無樹木或者合用之木,才會隨軍攜帶。
鄧羌大軍來到巢湖城所用的製造簡易雲梯,搭建營寨的木料都取自城西鳳凰山,然而鳳凰山上的合用之木被北府軍伐了個精光,剩下的都是瘦細歪斜,不堪重負的樹木,故而打造之時須得鋸木相接,卯榫起來方有長度,但是這樣的接起來的木料必然是不能負重太多的,所以不宜過長。
幾下裏原因一綜合,加之秦兵斥候有些害怕城上的弩箭,沒有乘夜到河邊偷偷實地測量,隻是遠遠靠目測和想當然報了個自以為足夠的長度,結果導致了一個大笑話,自古至今恐怕還沒有那一支軍隊因為這個而半途而非終止進攻的。
鄧羌暴跳如雷,將負責此事的十餘名斥候以及斥候正副隊正統統斬首,在寨門前掛起一長溜的人頭,警示那些辦事馬虎,視軍令如兒戲的家夥。
清點損失之後,鄧羌心下稍定,這次失誤隻損失了一千二百士兵,最為主要的是北府軍隻顧射人,沒有用火箭將這些寶貴的輪式雲梯燒毀,雖說可重新打造,但是這玩意製作繁瑣,比投石車繁瑣不知道多少,而且要求的精細,稍微不對位,雲梯便卡住在半空,推推不上去,拉拉不下來,成了一堆廢木料。
由於護城河過於寬闊,用簡易的雲梯架設上去的橋梁很有可能在大部隊過河之時斷裂,加上雲梯車的重量也不輕,所以鄧羌吩咐後勤官另想他法;暗地裏他也慶幸:這幾個斥候雖辦事不力,總比人車奔到護城河中心,雲梯斷裂為好,那樣的損失也許更大。
後勤副將趕緊集思廣益,召集隨軍的工匠,午飯都顧不得吃,想出了解決的辦法;將一塊快木料拚成六餘丈寬的木板,並像折扇般的以絞索相連;用大車推至河邊再一塊塊翻書般的翻開,直達對岸。
木板寬達六七丈,又都是輕浮的杉木,提供的浮力足夠雲梯車和衝車過河;當下又在營寨外仿造巢湖城護城河的大小拓寬壕溝,注水試了數十遍,終於放心,這才向鄧羌複命;這中間鄧羌已經來人查看過多次,但是因為關係到是否能渡過護城河的大事,倒也沒有狠催,隻是不斷的在帳內踱步,生著悶氣。
等到浮橋實驗完畢,已經是下午申時末,日薄西山,再過半個時辰天就要黑了,夜間攻城顯然不是個好主意;加上巢湖城頭沙包碼的層層疊疊,而己方投石機石彈還需補充,床弩的箭支還需補充,隻得悻悻作罷。
原本大張旗鼓的攻城之日,落得個虎頭蛇尾,特別是那些衝鋒的秦兵到了河邊亂糟糟的像窩螞蟻的樣子,簡直笑煞巢湖城中的軍民;經過今天這一接觸,巢湖城中軍民忽然發覺,原來秦兵也是會犯錯誤,並非想象中的那麽周密和戰無不勝;他們也有辦蠢事的時候。
……
晚間,大帥府燭火通明,明日必是一場硬仗,所以每晚必開的軍事會議自然要開,今日所商議的便是,如何針對明日秦兵渡河。
劉牢之精神振奮,首先發言道:“想阻止秦軍渡過這小小的護城河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利用渡河之際給予最大的殺傷,恕屬下鬥膽,今日我軍有失誤之處。”
謝石道:“劉校尉可是說,今日我們沒有用火箭燒毀敵軍雲梯?”
劉牢之道:“正是,雲梯車乃秦軍登城必備,無此車,便自然可以退敵,隻是今日倉促之間未能帶火油上城,時機稍縱即逝,後來想射,卻已經晚了。”
袁崗沉默不語,有謝安在場,他盡量少說話,再說他經過這次一戰已經知道自己的不足,所以靜下心來聽眾人的意見,認真思考。
謝安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端起茶盅喝了一口道:“劉校尉,你的看法不能說是錯,這確實是退敵之策;然而卻是權益之計。”
劉牢之抱拳躬身道:“謝公賜教。”
謝安笑道:“人力不可複生,雲梯卻可再造,射了雲梯,隻不過暫且延緩敵軍攻城的步伐,但是再造隻是時間問題,造好了秦兵又卷土重來,可謂治標不治本。隻有大量殺傷敵軍,才是根本的解決辦法;試問有雲梯車而無士兵攻城,那會是個什麽狀況?”
劉牢之聽到這裏,心頭一驚,忙撩戰袍跪下道:“屬下受教了,屬下的思路進入了死胡同,還妄言成敗得失,當真該死。”
謝安哈哈大笑,扶起他道:“何須如此,劉校尉是帥才,韓暮識人眼力不會錯,你能想到這上麵已經是不錯了;隻是你缺少的是戰鬥經驗,假以時日,劉校尉必為名震天下的大將。”
劉牢之饈顏道:“屬下怎敢受此褒獎……”
謝石笑道:“然則明日之事該如何?大家都出個主意,現在須得集思廣益才成。”
眾人皺眉苦思,謝安到底見多識廣,半晌後沉吟道:“我猜明日敵軍必有妙法輕易渡河,若是我來攻城的話,定是用浮橋,我護城河寬闊,若是懸空橋恐難以一時搭建起來,浮橋就快的多了。”
眾人細細一想,確實是八九不離十;謝安又道:“阻止他們過來誠如劉校尉所言,幾無可能,幾萬大軍便是背著沙包也能瞬間將護城河填平,我們所爭的便是那河邊的一瞬,隻是抓住這一瞬,便可大量射殺敵軍,敵軍定會有相應的對策,但是我們殺傷敵軍的目的已經達到,後麵的便是真刀真槍的肉搏了,那時候便毫無花俏可言。”
一直慎言的袁崗忽然高聲道:“有了。”
眾人齊刷刷注目袁崗,但見他雙目放光道:“適才謝公一語驚醒夢中人,我們隻是爭那一瞬的時機的話,就簡單的多了。”
眾人均側耳傾聽,隻聽袁崗續道:“這巢湖城本人全程參與建設,護城河之水乃是引自濡須河一路繞城注入巢湖之中,秦賊若果如謝公所言以浮橋渡河,我們何不來個釜底抽薪?”
謝石腦子最快,馬上反應過來,撫掌道:“副帥妙計啊,此計甚妙。”
腦子慢的諸如何謙、諸葛侃、高衡、劉軌、田洛、孫無終等人還未反應過來,正待追問。
謝石卻已經迫不及待的的續道:“副帥的意思是,上遊築起堤壩,絕其源頭,浮橋浮橋,有水可浮,無水難道浮空麽?”
劉牢之哈哈大笑道:“當真好計策,好一個釜底抽薪,今夜可派人築壩,截斷水流,秦賊氣勢洶洶來到河邊,卻發覺河中無水,隻有空曠曠一片泥地,遍溝汙泥,尖竹荊棘遍布其中,豈能不望河興歎?”
諸葛侃道:“那秦賊定然慌作一團,我軍可利用這片刻時機加以射殺,待到敵軍想起用沙包填充河道,我軍早已占得先機了,可多派弓箭手射殺,最少也要殺個一兩千。”
眾人均撫掌大笑,唯梁錦春默然不語,待眾人笑畢,方才道:“此法甚妙,但是下官以為這用法尚需斟酌。”
眾人愕然,唯謝安微笑頷首道:“北府軍中人才輩出,韓暮好眼力。”
眾人均被謝安這沒頭沒腦的表揚弄的一頭霧水,謝安送了個鼓勵的眼神給梁錦春,示意他詳細解釋一番。
梁錦春正色道:“若按副帥之計,今夜築壩,明日早間敵軍有很大可能已經發現河中無水,戰事非兒戲,不能抱僥幸心理;莫如明日戰事一起,便開始築壩;待到敵軍渡過小半攻城正劇時,河水斷絕,然則後繼無力,渡過來的這些秦兵豈不成了甕中之鱉?待到秦賊沙包填堵之時,再開壩放水,這一開一放之間,定然妙用無窮。”
北府軍眾將校聽得如癡如醉,這等舉一反三的妙計,當真非人腦所出,一時間對這位梁錦春梁長史佩服的五體投地,這樣的計策恐怕隻有韓帥才能想得出來吧。
一時間眾將情緒高漲,紛紛受到啟發,又在此基礎上完善了數條建議,一個驚世駭俗的釜底抽薪之計便告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