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朝暮悲鳴是鴛鴦(9)

又過了半個月,那天是星期天,我無事可做,就到圖書館看了半天書。***其實書也看不進去,心裏的那個秘密還在折騰我。我一直在想那包資料怎麽處理。現在**搞得越來越徹底了,一切所謂舊的東西都有可能被打碎、被摧毀、被消滅、被永遠不得翻身。那個秘密手冊裏有非常多的事說不清楚,也會讓許許多多的革命者不相信、不接受、不放過。

那沉淪在海底的金鴛鴦悲鳴不息,我的心就沸騰不止,那感覺是生不如死。但我決定,就是再痛苦,也不可以把那些秘密告訴任何一個有生命的人。隻有夜深人靜時,在心裏向父親娓娓訴說。這些日子,父親開始走出那神秘的手冊,經常同我在黑夜裏交流。

中午,我走出圖書館,在我宿舍樓下,又碰上了鞏軍。他說他在這兒等我好半天了。我說:"如果還想衝我哭鼻子,那就該幹嗎幹嗎去,我眼不見心不煩。如果還記著我請你的那頓飯,想回請我,我可以給你這個麵子,同時保證不再像上一次那樣有意往狠裏傷你。"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正是那天在我痛苦的時候,你往死裏傷我,才讓我徹底悟出:過去你在內心深處一直是有我的,現在那份依然在你心裏占有重要的位置,不然你不會那樣傷我、恨我。同時,我還感覺出,我心裏其實也一直有你,即使我結婚後也是這樣的。"

我本來已經跟他往外走了,一聽這話,立馬收住腳:"這頓飯沒法和你去吃。因為飯店裏沒有像你這樣胡攪亂燉的菜。"他拉住我的自行車不放手:"不去飯店吃也可以,那就到我家去,我給你做兩道拿手菜,讓你嚐嚐我的手藝,以前你總沒給過我這個機會。"

大概我從父親那裏知道了什麽叫"不可理喻",這次,我居然答應了他的要求,跟他去了他家。按說,我一個單身姑娘家,跟一個剛死了老婆的人回家,好說不好聽,可我不知怎麽的,突然非常想去看看他和他愛人曾經的安樂窩,最好能看到他愛人的照片。我不認識他的愛人,以前曾猜想過這個奪我之愛的女人長得怎麽樣,比我漂亮嗎?現在,人家遭遇不幸,我卻還有這個心。我想,這就是我"不可理喻"的地方。

到了鞏軍那個一室一廳的家,在廳裏吃了一頓飯,閑扯了一陣,有沒的話也說了一些。我明顯感覺到廳裏充滿了那個女人的氣味,又想起幾個月前那次車禍,就覺得老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在圍著我轉,後背漸漸冒出了冷汗。

鞏軍的廚藝固然不錯,可這頓飯我吃得沒有一點滋味。他堅持再留我坐一會兒,好像還有什麽話要說,可我一分鍾也不想多呆,起身走到門口。

這時,我那"不可理喻"的毛病又犯了,突然說:"我想看一眼你倆的臥室再走。"他的眼神又複雜起來,不願的樣子,說:"臥室有什麽好看的。"

我推開了一直緊閉的臥室門。裏麵雙人床淩亂不堪,枕頭自然隻剩下了一個,斜放在床頭;被子一條,散卷在床的一邊;床的一角,還有……還有一條褲頭,髒乎乎的,不知什麽時候換下的。

我覺得我確實不可理喻到了極點,幹嗎對一個喪偶男人的床看得這樣仔細?我的臉不由得紅了起來,突然又變白了——我看見了床頭上方一個漂亮女人的彩照。那女人在黑鏡框裏,正笑盈盈地看著我,莫名其妙的笑意讓我心虛,像是在說:"這麽快填房的人就來了,我該讓地方了。"

我下意識地說了聲"不",就走出了臥室。鞏軍卻說:"不?那就再坐一會兒,喝杯茶再走。劉貞,我想,等過了一周年,再把蔣紅的照片請出臥室。你說呢?"我摔門而去:"廢話,有我什麽事,我管得著嗎?"

鞏軍跟我下了樓,要送送我。我沒理他,騎上自行車走了。他也騎了自行車跟在後麵,追上來說話。

我進了望江樓醫院,上了樓,鞏軍還跟在我身後,關心地說:"還沒好呀?不要老坐著。"我猛然轉身,正和緊跟的他撞了個滿懷。我沒躲,幾乎臉貼臉地說:"我再告訴你一遍,不許你再關心我的痔瘡,你沒這個資格。"他胸碰了我胸,一用力把我擠在牆上,眼裏閃出異樣的光:"你給我聽著,我會爭取到這個資格的。"我推開他,進了外科門診。他要跟進去,我擋了他,說:"醫生要給我看痔瘡,難道你也要這個資格嗎?"他臉一紅,趕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