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離別是為了重鑄擁抱的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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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清洗了一下,兩人穿上衣服準備下樓放爆竹。新的一年,總要把那些晦氣的過往一一送出門去。

街道辦嚴格製定煙花爆竹的燃放條例,所以兩人隻好步行出兩百米的公園外圍焚燒處去。

“糟糕,怎麽點不著啊?”顧西賀晃了晃手裏的打火機。

“好像沒氣了?”林好湊過去看看。

“你從哪拿的?灶台右手邊的——”接著手機的光,顧西賀辨認著手裏的打火機。

“恩,那個綠色的。”

“怪不得,這種一次性的早就壞了,你看這個輪都轉不動。”顧西賀把打火機往草叢裏一扔:“還是拿我大衣兜裏那個吧。我回去取,你在這等哦!”

“我去吧。”林好說。

“我去,順便喝口水。”顧西賀堅持道。

男人的身影漸漸跑遠,林好找了一處位置不錯的樹杈,把鞭炮掛了上去。

以前每個新年,都是在顧家過著一成不變的模式,湯加藍和顧海礁也會給自己一個厚厚的紅包。一轉眼物是人非,站在西賀父母的角度來看,恐怕真是恨不得用當年那些錢把自己砸死吧。

林好無奈得苦笑一下,但事到如今,沒有什麽可以再讓自己選擇跟顧西賀分開了。

時間過去了一刻鍾,顧西賀還沒回來,林好決定打他手機。

顧西賀的手機上回被高利貸的人摔壞了,送去維修後接觸有點不好,常常打不通。所以前兩個不在服務區的忙音也沒叫林好太在意。

又過了一刻鍾,林好站不住了。不過兩三百米的距離,如果連走帶跑的,這都可以去好幾個來回了。他以為顧西賀是不是吃壞了肚子,順便在家上個洗手間。於是又等了一刻鍾。

手機依然打不通,林好有點慌了,鞭炮也沒拿就往家跑。

“西賀?你在幹嘛?”打開大門,裏麵竟然空無一人。

桌上的茶水被喝掉半杯,看來顧西賀的確是回來過。該死,是不是夜黑走岔路了。顧西賀現在應該已經回到公園那了吧。林好悻悻的鎖上門下樓。

突然腳下一滑,踩到了什麽。林好用手機的燈光照了照,原來是個亮晶晶的打火機。

這款打火機可不是地攤貨,林好認得那是顧西賀的。

“這家夥,拿了半天居然給掉在這了!”林好自言自語得撿起來,用手擦擦幹淨。目光一撇,不遠的樓棟門口居然還有一隻錢夾。

褐色的漆皮,低調的設計,翻開來是兩人的一張合照。這也是顧西賀的錢夾啊!林好納悶了,心想這人又沒喝醉怎麽掉一路東西?

“西賀!”一路往公園跑著,一路呼喚他的名字。直到在那串鞭炮下看到掃街的老大爺,也沒發現顧西賀的影子。

“大爺,您看到過一個小夥子麽?跟我差不多大,稍微高一點。”

“沒有哩,”大爺搖搖頭:“我在這呆了十幾分鍾了,沒看到人。”

“沒看到人?”林好道了聲謝,滿腹狐疑得往回走。忽然之間,他倒吸一口冷氣——顧西賀不是粗心掉了東西,他應該是被人強行帶走了才落下的隨身物品!

“西賀…西賀你在哪啊!”林好隻覺得四肢的血液都流向大腦,茫然的寒風中,竟是手足無措!

他壓抑著焦急的哭腔,無可奈何得撥了兩通電話。

半小時以後,嶽久程和宋庭分別開車趕了過來。他們明顯是剛從睡夢裏被拉起來的,但知道林好這邊出事,二話不說得齊聚在這個老式小區附近。

“西賀!西賀他被人綁架了!怎麽辦…現在能不能報警啊!”林好抓著嶽久程的胳膊,眼淚都快急出來了。

“林好你先冷靜點,這才不到兩個小時,警察局不立案的。”嶽久程安慰他道:“你在哪撿到他的東西?”

“樓梯附近,錢包在樓道口。”林好回憶。

“先問問小區的保安,如果是有人帶走西賀,總要開車子進來。那麽個大活人難道還要扛著出去麽?”宋庭想了想提議道。

但是這個老式公寓住宅群,本來就已經快要拆遷了,哪裏還有什麽保安攝像頭?結果隻能是敗興而歸。

“如果西賀的東西是丟在那樓梯口的,說不定帶走他的人也有線索落在那。”嶽久程拍拍林好的肩膀:“別擔心,顧西賀不會有事的。”

“就是,依我看十有**是他媽媽做的。”宋庭倒是冷靜的很。

“萬一不是呢,萬一是歹徒知道他是顧氏大少爺,早就盯上他了。”林好擦了下眼角:“都是我不好,我要是不帶他離開顧家——”

“大過年的,烏鴉嘴!”宋庭被他這麽一說,心裏也有些驚忌。

“先上樓看看吧。”嶽久程扶著林好快要虛脫到站不穩的身體,三人踏上了陰暗狹隘的甬道。

“你們興致真好,春聯都貼上了。”宋庭最後一個進門,隨意瞄了一眼門上的福字:“誒?這是什麽?”他伸手從黏貼的春聯縫裏抽出一張矩形票據。

“支票?”林好大驚。

那是一張很熟悉的支票。當初林好和顧西賀離開家的時候,曾把湯加藍放在自己禮服裏的那張支票端正得壓在書桌上,並沒有帶走。

如今,這張支票回到了林好手中,意義也就不言而喻了。

“我就說是他媽媽做的,這種缺德事,還真沒有第二個人幹得出來!大過年的不得安生——”宋庭打了個哈欠:“既然沒事,那我走了。”

“喂!”林好揪住他:“什麽叫既然沒事!他被他媽媽強行帶走了啊!”

“那是他親媽!還能殺了他啊?”宋庭瞥了他一眼。

“可是西賀的個性一定不會答應他媽媽的任何條件,他會以死相逼的!”林好把支票丟出去,濕潤的眼角豐盈著焦急的淚水。

“那你想怎麽辦?”宋庭轉身看著林好:“我要是你,就把這支票收了填個大數字,然後讀書求學,投資賺錢,最後把顧氏打垮。光明正大得把顧西賀搶回來。”

“宋庭你別開玩笑了好不好。”嶽久程皺著眉道。

“我開玩笑?”宋庭冷笑:“否則你們想怎麽樣做!跑到顧家去要人?你憑什麽跟湯加藍談判!”

“我不管,我要去找西賀。不能讓他一個人孤獨抗爭。”

“別白日做夢了!”宋庭嘲諷得說:“憑你現在的樣子,湯加藍就是打死你也不過就是打死條狗。你真想看著顧西賀抱著你的屍體一頭撞牆磕死是不是!”

“宋庭!”嶽久程把宋庭拉到一邊去:“你不要說這種話,這是法治社會,就算顧家再囂張蠻橫,也不可能動不動就打人殺人的!我們兩個陪林好一起去吧,顧家夫人總會對我們有所忌憚的。”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沒空看著這兩個亡命鴛鴦演韓劇。”

“你們都不要去,我自己去。”林好捏緊拳頭,把支票收緊懷裏:“帶著你們,倒好像我是去威脅夫人的,我…我要請求她讓我留在西賀身邊。”

“你確定你要自己進去?”嶽久程的車早就停在了顧家大院外,現在才淩晨四點,總不可能這時候進去敲門。

“恩,謝謝你們了,久程,宋庭。”林好靠在副駕駛上回頭衝已經在打盹的宋庭說。

“啊?什麽?”宋庭被他驚醒,緩了會神道:“我怎麽也在這兒!我車呢?”

“是你自己說不放心顧西賀,硬要坐我的車過來。”嶽久程揶揄道:“睡得死豬一樣,哪裏看得出來你真的關心顧西賀啊!”

“你車在我家樓下。”林好說。

“西賀在他親媽手上,又不是後媽手上,有什麽好擔心。”宋庭挺起腰背一臉不以為意,眼睛卻極度緊張得盯著顧家漆黑一片的別墅群。

“宋庭,”林好突然開口道:“西賀並非真心討厭你,他隻是從小自我慣了,最受不了別人的左右和作弄。所以在他的意識裏,第一排斥的是他媽媽,第二排斥的就是你。

這麽些年,夫人叫他往東他偏要往西,你們不知道他小學時候得知自己的名字是夫人起的,說什麽都要改名叫顧東賀呢。後來顧先生笑著勸他說,你媽媽生你是個男孩,你要不要幹脆一刀切了變女孩啊。”

宋庭認真聽著林好的話,饒是氣氛如此怪異,聽到這句話他還是忍不住笑了。

“至於你,你越是作弄他,越想讓他求饒臣服,他越是要跟你死磕到底。

你想逼他哭,他就是打碎了牙齒和血吞也要堅強給你看。但是初中那次體育課,你為了保護他而被失控的清潔機絞傷了腿,失血到快要休克還傻笑著說一點不疼。

你不知道他站在醫務室外麵兩個小時,難過的好幾天都沒怎麽吃飯。”

“這種事你還記得…”宋庭把目光收回來,用一貫不屑一顧的語調輕聲調侃。

“那個見義勇為獎杯,”林好緩了口氣說:“你沒想到吧,我們兩個從顧家搬出來,西賀的行李已經盡可能的精簡了。但他把那個帶出來了,所幸上次被高利貸砸場的時候沒被再次弄壞。”

“林好,”宋庭幽幽得說:“輸給你我不冤枉。雖然認識西賀比你還早兩年,但我從來沒有真的了解過他。”

“別說這種話了行不行!”嶽久程打開車窗,叫寒風進來透透氣:“又不是要上刀山下火海,好像永別一樣。”

天終於亮了,林好用礦泉水洗了把臉。推門下車。

“林好!”嶽久程心神不寧:“你不會有事吧,隨時跟我聯係啊。”

“嗬嗬,我是不是還應該說一句,如果明天這個時候我還不出來你們就怎樣怎樣這種話?”林好回頭微笑:“謝謝你們了,都回去休息吧。”

“讓他一個人進去真的沒事麽?”嶽久程看著林好消失在冬日晨曦中的背影,總覺得眼皮跳的厲害。

“關我什麽事?我又不喜歡林好…”宋庭坐在後座上用鑰匙扣上的指甲刀開始修剪指甲。

“冷血!”嶽久程罵了一句,然後從後視鏡裏一瞥:“喂!別在我車上剪指甲,我揍你哦!”

顧公館大廳

“昭叔,西賀怎麽樣了?”湯加藍優雅得喝著茶,臉上帶著恬然自得的神色。

“醒來就鬧,又打了一針鎮定劑才安靜下來。”

“真是的,也不知道那林家小王八蛋到底有什麽狐媚本事!一個男孩子居然能把西賀迷成這樣。”湯加藍放下茶杯:“以為嚇唬嚇唬,新鮮夠了受不了了,也就回來了吧。

沒想到這兩個小兔崽子日子還過得風聲水起的。那個——鎮定劑打多了不會傷腦子吧?”

“一天兩針的劑量不會,但是他要再鬧肯就得慢慢勸了。”顧平昭回答。

“夫人!”一個女傭衝玄關衝進來。

“什麽事慌慌張張的?”湯加藍擰著眉頭嗬斥:“大過年的,穩重點。”

“那個…林家那孩子站在院門口,要見您。”

“這麽快!”湯加藍差點被茶水嗆到:“今天外麵幾度?”

“零下2度。”顧平昭說。

“先趕他走。”湯加藍冷笑一聲。

半小時後,女仆回來:“夫人,他不肯走,說什麽都要見您。”

“洗車的橡膠管凍住了麽?”湯加藍眉毛一挑,嘴角勾出一絲殘忍的笑。

“應該沒有。”女仆實在看不明白湯加藍想幹什麽,訕訕的回答。

“去,用水龍頭澆他三分鍾。”未待湯加藍開口,顧平昭先發話。多年服侍的經驗,讓他練就隨時變身主人腦蟲的技能。

女仆愣了一下,旋即眼神一轉,求助湯加藍。

“還不快去?按昭叔說的做。”湯加藍嗬斥道。

等到女仆再次跑進來的時候,湯加藍一擺手:“我知道他還不肯走,你回去告訴他,我要去做個spa先,讓他等兩個小時吧。”

這種天氣裏渾身澆濕,等兩個小時會變成冰棒的。

女仆麵有難色,遲遲沒敢動。

“怕什麽!你不過是個傳話的,出了人命我——我也不擔著,他自己跑過來受折磨,他自己擔著!”湯加藍起身,攏了下及肩的卷發,殘忍又嫵媚的笑綻放在優雅的唇角。

林好已經做好了被刁難的準備,但著實沒想到連大門還沒進就已經被下馬威到這個地步。

他的身上已經完全淋濕,為了防止凍傷,他隻能把濕透的外套脫下來丟到一旁,穿著裏麵略微潮濕的羊絨衫在原地踱來踱去。

他不覺得痛苦,隻擔心被囚困的顧西賀此時怕是比自己還要心焦難熬。

顧西賀緩緩睜開眼睛,手臂一有力氣第一件事就是隨手砸爛床頭的台燈:“放我出去!”

“少爺,夫人吩咐過了,你不能出門。”門口的黑衣保鏢用結實但下手有度的力氣把衝到門口的顧西賀推回房裏。

“林好…林好一定會來找我的!你們放我出去!”

幾個女仆魚貫而入,把房間裏所有帶有玻璃尖銳的東西統統收拾走,這是不給他自戕相逼的機會。

顧西賀氣急敗壞了得趴在已經鑲嵌護欄的窗台,試圖把身子擠進去,無奈卻連頭皮都過不去!

“**!”他四下看看,這房間根本就是給他定製的——連牆都是軟包的!

偶然一瞥,顧家大院門外,那個熟悉的身影!

“林好!林好是你麽!”顧西賀揮舞著手大聲喊叫,無奈距離太遠,對方隻是原地走來走去,並沒有給自己任何回應。

但是顧西賀知道那一定是林好!他不顧一切得往門外衝,被保鏢押回來又再次衝上去,周而複始,直到摔得筋疲力盡:“放我出去!我要見林好!”

“你去找夫人,看看還能不能打針了?”一個保鏢壓住顧西賀,吩咐另一個去找湯加藍。

顧西賀的臉貼在地板上,一下一下用頭撞著地。那保鏢怕出事,一手抓住他的脖子結果不小心放開了顧西賀的右手。男孩反手一抓,扯掉了保鏢的墨鏡,啪得一聲砸在地板上,拈起碎片壓上自己的頸動脈!

“我要見林好!”

“少爺!少爺你別亂來,我…我這就去找夫人!”那保鏢頓時就傻眼了,哆哆嗦嗦得放開顧西賀。

“西賀?”湯加藍剛剛回到客廳,臉上還殘留著麵膜液的緊致,她換上一件純白色的居家長裙,整個人慵懶又隨意。

“你們兩個——怎麽放他出來的!”

“夫人!少爺他——”保鏢指著顧西賀手裏的‘凶器’。

“哦!以死相逼啊…”湯加藍看著兒子的眼睛:“從四歲起就說想要試試不呼吸把自己憋死來逃避彈鋼琴…你還沒玩夠啊?”

“你少廢話!我要見林好!”顧西賀壓著手裏的玻璃片,掌心的鮮血沿著手臂淌下。

“昭叔,把林好帶進來。”湯加藍扭頭吩咐了一聲:“西賀,你這樣子傷害自己,不怕他看了心疼麽?”

趁著顧西賀走神的一瞬間,站在另一側的保鏢突然疾步上前,劈手扭過顧西賀的右腕拍掉玻璃片,再一招橫跨點膝將他牢牢壓在地上。

“chou!下手輕一點。”湯加藍冷笑:“不管怎麽說,他也是顧家的少爺。”

從光潔的地板倒影看過去,顧西賀發現此時壓著自己的那個保鏢從來沒有見過,他淩厲的身手和冷峻的氣質簡直讓人懷疑以前是不是做殺手的。

玄關大門打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顧西賀揚起脖頸,無奈怎樣也無法擺脫死鉗著自己肩膀的大手。

“林好!”

少年沾濕的短發上已經凍上冰結,在大廳的氣溫下又頃刻融化,讓他看起來像洗過桑拿一樣**的。

外麵那麽冷的天,林好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羊絨衫,裏麵襯衫領子微微張開在喉嚨口。臉上堅毅的神情未懷一絲恐懼和畏縮,卻隻在瞥見顧西賀的瞬間扯開溫柔的動容。

“夫人,我來找西賀。”林好說。

“你來找西賀…”湯加藍差點笑出來:“你憑什麽來找西賀,你算他的什麽人?”

“我們相愛,我們要在一起。”林好如是回答。

“林好…”顧西賀被那保鏢壓製著幾乎發不出聲音,但他的目光沒有一刻從林好的身上移開過。

“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在一起麽?”湯加藍的冷嘲熱諷已經不再能入少年們的耳低,她隻是自顧自得把壓迫的論據擺上台麵:“將來怎麽辦?憑你們從社會補習班走出來的成績,一個去做一輩子沒出息的小醫院大夫?一個去念二流學校的商科出來賣保險?

林好——你口口聲聲說你們相愛,你有真的為西賀的將來考慮過麽!你憑什麽認為,你給他的那種人生,能與我為他鋪的路相比!”

“夫人,我隻希望西賀可以快樂。”林好迎上湯加藍挑釁自得的犀利雙眸:“至少現在,他需要我在他身邊。”

“需要你…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湯加藍大笑:“等我把他送出國,去世界頂級的學院深造,那裏不僅有最好的讀書環境,還有數不清出身高貴的少男少女。他們的血統純正高貴,擁有良好的學識和教養。

我告訴你林好,就算我們西賀這一輩子都隻喜歡男人,也輪不到像你這樣卑賤的人立於左右!”

“不管夫人如何侮辱我,都不會打消我要守在西賀身邊的決心。”林好的眼睛一轉不轉,微微捏拳的手緊貼褲線。

“你配不上他的,現在他說喜歡你,隻不過是因為從小在他身邊的人就隻有你而已。”湯加藍轉過身去,對著鏡子理了一下自己的發梢。從鏡中看到林好的神色微微有變,這個女人,太知道如何拿捏人心了。她攻的就是林好內心深處最柔軟的自卑。

“隻要西賀沒有親口對我說出不再需要我,我都不會放棄他。夫人,我從沒想過要得到任何名分和地位,”林好頓了一下:“隻要能在西賀身邊,哪怕我隻是顧家最卑微的一個家仆,我都甘願。”

“顧家的家仆!嗬嗬,我們顧家從來不養閑人。”湯加藍忽然轉過身來,直視林好的眼睛:“你會做什麽啊?你能像你爸爸一樣有用首屈一指的廚藝麽?”

“我…我不能…”林好捏緊拳頭:“我…做什麽都行,園丁雜役洗碗工,輔導教師或者保安家丁都可以!隻要能在西賀的身邊——夫人,我懇求您不要讓我們分開。我會用我餘下的人生守護他,回報顧家對我的恩情。”

“林好!不要求她!”顧西賀大吼一聲:“在我眼裏,你的尊嚴值得我用生命去捍衛!不要對她服軟——”

“叫他閉嘴!”湯加藍怒眼圓睜,衝那鉗製著顧西賀的保鏢喝道。

那保鏢二話不說,一手扳住顧西賀的下頜骨,當即叫他喊不出聲。

看著男人痛苦的表情,林好的心像被踩踏一樣難過:“夫人!不要傷害西賀——”

他也顧不得禮節理智,踏步衝上前去。兩側保鏢出手攔截,卻被他一個過肩橫斜背和一記單選側後踢幹脆利落得放倒!

“你敢動手?”湯加藍知道林好的跆拳道水平不低,但還從來沒見過他出手。

“我非有意冒犯,”林好立於湯加藍身前,搖搖頭說:“西賀畢竟是夫人的兒子,看他痛苦難道您就不心疼麽…請別傷害他。”

“怎麽教兒子還輪不到你來告訴我。”湯加藍扶著雙肘搖晃到林好麵前:“你剛才說什麽?留在顧家做什麽都行是不是?那好——我就看看你,有沒有要我雇傭你的本事。

你都會什麽來著?家庭教師?輔導西賀的功課是吧——昭叔,把齊先生叫過來。”

一支煙的功夫過去,從樓上走下一個大約二十幾歲的男子。他穿著得體的灰色西裝,戴一副文質彬彬的金絲邊眼鏡。

“齊先生是我特地請來的家庭教師,賓夕法尼亞大學物理係的雙phd學位。駐家式二十四小時貼身輔導西賀的所有課程。”

湯加藍介紹完畢,從顧平昭手裏接過兩份卷子:“這裏是一份國考級別高三年級奧數測試卷,你現在就做,你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和一張演算紙。齊先生隻有十分鍾的時間,不需要演算紙。要不要比一比,誰的正確率高?”

在這樣的場景下讓自己做數學題簡直堪比在槍口下逼人家打fei機!

但林好退無可退,隻能俯身蹲在茶幾上一道一道得絞盡腦汁。

“林好…”顧西賀的淚水劃過眼角:“你別這樣做…她是在玩弄你,侮辱你…你別上她的當啊!”

“西賀!”林好放下筆抬起頭,堅定的眸子裏閃著奇異的光:“別為我擔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做。”

高三年級的奧數題,對林好來說並非那麽高不可攀,但其詭異的思路和各種避之不及的陷阱還是讓他頗費精力的。

林好隻是個優等生,不是神童。所以當他把卷子交到齊先生手裏的時候,臉上已經蒙了一層汗水。

“顧太太,這個男孩的底子還是不錯的。”齊先生掃視了兩眼,微笑著對湯加藍說:“隻是第一第三第七道題明明有同樣的解題思路,他卻用了最笨的辦法,看來思維裏還是存在做研究的硬傷。並不太適合教書這一行業。”

“聽到了沒?”湯加藍冷冷一笑:“專業的老師說,你並不適合給別人輔導功課,還是換一行吧。免得誤人子弟。

對了,你還說——清潔工是不是?”

湯加藍單手奪過卷子,在林好的麵前將那白紙用桌上的粉碎機絞碎,然後一股腦倒下來。雪白的紙片飄灑在昂貴的格子地毯上,雜亂又諷刺。

“一分鍾之內,給我打掃幹淨。”湯加藍說。

依舊侮辱性的戲弄,依舊別無選擇。林好跪下身子,用顫抖的手去撿拾著。一分鍾時間,去撿洋洋灑灑碎成千萬片的紙,簡直是天方夜譚。

“好了,別像個跳梁小醜一樣了。”湯加藍站到林好的視線前,高跟鞋踩住了那一團紙屑。

“昭叔,叫阿蘭過來。”

半分鍾後,一個中年女仆恭敬得出現在客廳:“夫人,有何吩咐?”

“一分鍾…”湯加藍衝著地上的紙屑努努嘴。

“是。”

叫阿蘭的女仆跪下身來,利落得解下圍裙將周圍的紙屑盡可能得扇滾到集中一處,她利索的指甲扳開地毯的縫隙,將盛著紙屑的那一小塊輕輕啟下來,然後端到角落倒進紙箱。最後將這塊地毯平整得按回原處!

整個過程不過四十幾秒!

“看到了麽?林好——”湯加藍的臉上蒙上得意的微笑:“就連掃垃圾這樣一件小事,我們都擁有最專業的人員來操作。你…究竟能為顧家做什麽?”

“你不要再為難林好了!”顧西賀奮力得扭開保鏢的手臂:“不管他做什麽,在我眼裏永遠都是最好的。我要他,隻要我欣賞他,讓他做顧家的管家也夠資格!”

湯加藍並不理睬一旁叫囂的兒子,她走到昭叔麵前:“昭叔,你來告訴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顧家的管家平時都要做什麽?”

“是,夫人。”顧平昭清了清喉嚨:“早上五點鍾起床,給顧家近三十位仆工做訓話。五點一刻,檢查主人當天一切行程安排。五點半,巡視院外園丁對植被花栽的維護情況。五點三刻,檢查廚房當日食材食譜……。”

林好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隻知道,不管湯加藍做了多少對付自己的準備,自己都必然站在顧西賀的一條戰線永不退縮。

“林好,看來你在顧家真的價值堪憂哦。”湯加藍長長得出了一口氣,無奈得攤開手:“不能怪我不給你機會吧。哦——差點忘了,你還要做保安是不是?剛才看你對付這兩個廢物的樣子,還有兩把刷子的。我顧家可是最愛惜人才的,絕對不會將你埋沒。

不過這兩個的水準遠遠達不到我要的,總要找個能入得了眼的對手吧。”她指著地上幾乎被林好摔散了腰的兩個保鏢:“你們兩個,今天結束就到昭叔那結薪走人吧!”

“夫人,您要我跟誰——”

“他。”湯加藍指了指壓著顧西賀的保鏢:“chou!下來陪這個小子練練。”

“林好,他叫chou,泰國人。連續三年地下拳場的泰拳王。你要是能在他手下撐得住五分鍾,我就叫你在我們顧家做保鏢,讓你形影不離得陪著西賀上下學,你敢不敢?”

“一言為定。”

“林好!不要——不要答應!你不是他的對手——”顧西賀雖然不是行家,但光憑這個野獸樣的男人製服自己的那兩招看下來,絕對是個可怕的人!

縱然林好達到跆拳道黑帶,但再這麽說都隻是個業餘的。平時止於練習基本上也不會與人打鬥過招。

讓他與這個可怕的男人對戰,五分鍾就是抗打也要抗去半條命的!

“西賀…”林好的眼神呈現出那熟悉的隻為自己準備的溫柔:“你閉上眼睛…”

湯加藍讓另兩個保鏢製住顧西賀,自己站在chou的身邊,用別人聽不懂的語言交流了幾句。

“林好,我最後問你一遍,你接受麽?”她的目光最後落在林好臉上:“chou懂的中文有限,所以他可能聽不明白你求饒的意思。

如果你一直表現的如此堅決強硬…會激起他摧毀一切的戰鬥**。”

“我知道了。”林好退身幾步,站在客廳寬敞的中央地帶。

chou扯開領帶,黝黑的臉上一種渴求擊潰的**驟然升上。他的身高雖然不占優勢,但拳頭幾乎能有林好半張臉那麽大。

碩大的骨節,緊繃的青筋,結實的肌肉,幾乎勾畫出一個無堅不摧的鋼鐵鬥士。

林好無法判斷他的一拳到底能有多重。但唯一明確的是,五分鍾是個時限。隻要躲得過去,堅決不能碰硬招。一旦被擊中,隻怕再無回天之力!

力量弱勢,那就是速度!重拳逼近的是自己的右肩胛,林好飛快的作出判斷。躲開,一定要躲開!然後前手翻肘擊接單側腿旋風踢。這是林好最拿手的必殺技,曾有多少人敗在他看似不起眼溫弱假象之後!

開玩笑的吧!

chou竟用一隻單手,穩穩掛住自己的踢擊!

林好來不及再做反應便被對方像丟沙包一樣丟了出去,好在他動作靈敏身子輕盈,落地瞬間紮穩的下盤,尚不至於摔到得很狼狽。但事實證明他想得還是太輕鬆了。

這種在地下拳壇馳騁的高手,每過一招都是過命的!他不會給自己留任何破綻,更不會給對手留任何喘息!

當林好意識到,對方那壯碩的身影竟也能如同脫兔一般闖入自己的護衛圈之際,一擊重拳已經擂在毫無準備的胸腹之上!

大腦一片空白,接踵而來的是胸腔炸開一樣的痛。內髒扭曲的絞痛,肋骨鳴響的

銼痛,氣息壓抑的鈍痛,大雜燴一樣攪合在一起。五分鍾,嗬嗬,如果林好沒記錯的話,這才五秒鍾而已!

“林好!”顧西賀聲嘶力竭得掙紮著,幾乎扯斷喉嚨的嘶吼。卻至始至終也沒惹得湯加藍的一分心軟。

站起來,林好告訴自己,在他的字典裏同樣有著一份不輸顧西賀的倔強。他從來也不是那麽容易放棄的人!

chou的腿部進攻如同粗樁利盾,卷著駭人的風速劈麵而來!如果這一擊中了麵門,輕則鼻梁骨折,重則眼眶爆裂!林好必須躲開,躲不開就擋開,擋不開就拖開!

閃過去!還好——差一點就因為過年期間被顧西賀喂胖了幾兩肉而沒能躲過!拳王的褲腳幾乎是貼著林好的肋間擦過去!

林好旋身,這是絕好的機會——趁著對方落式未穩,一記後轉身步接橫踢,竟然破天荒地得掃中了對手的小腿!

林好駭然,這一擊雖然由於之前被創沒能發揮出最佳力度,但從來沒有人受了他這正中軟肋的一招還可以堅如盤根巋然不動的!

拳王就像一尊方塔,自己的攻擊竟是如此蚍蜉撼樹般可笑!

但林好的頑抗著著實實激起了王者的勝欲,他臉上露出了略微認真的神態,出拳的速度似乎也再沒手下留情的意味。

熊掌般的大手終於抓上了林好的肩頭,少年略顯纖弱的每一寸骨骼在對方的手裏都像玩具一樣輕薄。

竟然…動不了?!林好大驚,單手反製對方肘部,卻像抱啃粗樁一般無處撼動!

他抬腳斜上步向對方腰間踢去,隻覺得腿部肌肉驟然一緊。糟了!整個人視線打橫,竟被那野人一樣的對手過頭舉了起來!

身體完全不受控製,慣性和撞擊力相互交疊作用。林好終於意識到,那傳遍周身每一處角落的痛感隻源於自己突然被人用力得擲了出去!大概不僅僅是擲了出去,當胸一擊重踢不偏不倚得踹在肝膽之間,等同於是被踢飛了出去。

他摔在牆角的櫥櫃上,破布袋一樣虛弱。

“chou,家具可是很昂貴的。還有三分鍾了,用不著那麽大的破壞力吧。”湯加藍冷血的調侃作響在林好嗡嗡隆隆的耳朵裏

他的視線開始不清楚,胸腔裏翻滾著酸液和血腥難以抑製得上湧。

“林好…林好!”顧西賀幾乎窒住了呼吸:“住手啊!媽…媽我求你了…你叫他住手啊!”

從小到大,顧西賀從來沒有求過湯加藍。這一次,他堵上自己一切尊嚴和驕傲,隻要她放過自己心愛的人,那些奢侈的矯情統統都是狗屁。

“西賀…”林好支起身子,搖搖晃晃得站起來:“我還撐得住…”

已經慢下來的速度和反應那裏還容得下林好去判斷如何過招。他隻能挺下去,挨打也要死扛下去!

chou的重拳落在林好右肩窩出,整條手臂當場廢掉一樣的麻痹起來。可是林好並沒有脫開他鉗抱著對方那粗壯的腰!

重肘擊雨點一般砸在少年的脊背上,每一下都如尖刀刺進顧西賀的心頭。當林好的手終於放開,整個人重重得跌倒在拳王的腳下之時,顧西賀一口咬住一保鏢的手腕!他幾乎使出的是全身的力氣,入口的血腥氣分不清是那保鏢手上的還是自己牙齦上的。

飛奔的身影撲在林好身前,拳王那堪比奪命的一拳最終停在半空。

“林好!林好!”顧西賀抱著眼前那輕如紙片一般殘碎的身軀,淚水戚戚灑灑在他慘白的臉上。

林好還有意識,隻是話已經說的不是很清楚了。他艱難開口,沙啞的喉嚨擠出幾個字:“還有…還有多久…”

“一分半鍾。”湯加藍走上前來:“你還站得起來麽?”

“西賀…”林好吃力得抬起手撫著顧西賀臉頰上的淚痕:“叫你別看的…咳咳…我還…撐得住。咳…”他試圖去推開顧西賀的懷抱,想要尋找自己該出於的站位。那綿軟無力的手臂讓顧西賀心痛到了極致。

“讓我…站起來…”

“我求你別動了林好…”抱著男人的身子死死不肯放手,顧西賀的嗓音已經喊啞了:“我們不打了,不能再打了,你在吐血啊!”

“西賀…”林好試圖把渙散的目光聚集在眼前人的眼底,結果卻隻是越來越模糊的無力感占據了上風。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瞬間,他說:“對不起…我還是沒能像我想象的一樣…能保護你…”

“西賀,我不是沒給他機會吧。”湯加藍迎上兒子仇恨的目光,故作無奈得說:“技不如人就怪不得別人了,你說是不是?”

“你給我閉嘴!”顧西賀大吼一聲:“如果有你這樣的媽是我前世做的孽,那我相信我前世一定是個值得被千刀萬剮的混蛋!”

湯加藍的臉色變得慘綠:“你!為了這麽個無關緊要的人,你敢這麽跟我說話?!”

“你不當我是兒子,就幹脆叫這個畜生把我們兩個一並打死!到了陰曹地府,我們絕對不會放過你——”

“你!”湯加藍咬著牙:“昭叔,把他們兩個都給我關進樓上客房!沒有我的允許,不許踏出門半步!直到他答應願意立刻出國,永遠不跟這個小賤人往來。”

顧公館外的臨街上,嶽久程看著後座上已經睡第三覺的宋庭,無奈又使壞得按了一下汽笛喇叭。

“啊?怎麽了?”宋庭一下子坐起來:“出什麽事了,現在幾點?”

“下午三點了。”嶽久程冷冷得瞥了他一眼:“你要睡覺回家睡去,車裏又不舒服。”

“我睡我的關你什麽事啊?我心寬睡的香,你嫉妒的話自己吃安眠藥去。”宋庭伸了懶腰:“真是的,**的羨慕人家打炮的。”

“你!”嶽久程要不是因為在前排夠不著他,絕對一拳揍過去:“你這張毒舌,要不是這麽不著調,早就把顧西賀追到手了!他倆一人退一步,我們各自抱得美人歸不是正好麽!”

“你有本事追林好自己追去,別在這羅裏吧嗦的。”宋庭一步不讓。

嶽久程丟過來一瓶礦泉水一包餅幹:“一天沒吃東西了,吃點再盯著。”

“你什麽時候去買的?看不出你這麽個粗獷的大塊頭,做事還挺貼心的。”

宋庭擰開礦泉水,仰頭灌進去半瓶。

“你睡覺的時候…睡得死豬一樣,被強奸了都不知道…”

“誰他媽敢強奸少爺我?”宋庭一瞪眼:“我絕對會強奸回去你信不信!”

“少說這些有的沒的,林好到現在都沒有消息,手機也關機。我總感覺要出事…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

“等天黑吧。”宋庭打了個嗝。

“又不要翻牆,幹嘛等天黑啊!”嶽久程坐不住了:“不行,你不去我自己去。你在這等著——”

“傻逼一個,這麽去能找得到人才怪。”宋庭看著嶽久程的背影無奈得搖搖頭。

果然不到半個小時,嶽久程就垂頭喪氣得回來了。

“他媽的,他們不讓進,說顧西賀身體不舒服不見客。”

“那林好呢?”

“他們壓根就不承認林好去過!”嶽久程一拍方向盤:“我親眼送林好進去了,還能插了翅膀飛出去啊!”

“現在還不到時間。”

“什麽不到時間?”

“你傻呀,她這樣子算非法監禁。顧西賀是她兒子我們沒辦法,但林好可是成年的獨立民事行為人。明天早上——如果還沒有消息,我跟你一起進去。”宋庭三下五除二得吃完了餅幹:“她要是還不承認,就報警。”

“誒?你這招我怎麽沒想到。”

“因為你傻!”

“你才傻呢——”嶽久程盯了一天,眼眶也確實發酸了。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喜歡一個人就巴不得把全世界的好東西都捧到他眼前任他挑,巴不得把自己心肝脾肺都掏出來對他好。你可倒好,人家討厭什麽你做什麽,能追到才怪。”

“你倒是夠備胎了,不是一樣麽?”宋庭戲謔道。

“喂,你生來就是麽?”

“是什麽是?我四歲就跟顧西賀在一個幼兒園,八歲就開始喜歡他,從發育起就天天想著把他壓倒。根本就沒想過喜歡女人這回事——”

“聽林好說他小時候孤僻得跟個問題兒童似的,你怎麽會看上他啊?”反正閑來無事,兩人便你一言我一語得八卦了起來。

“一開始我也把他當白癡欺負,純粹的欺負。你知道的,小孩子麽有些善良是與生俱來的,有些惡趣味也是娘胎裏帶來的。

哎呀,反正我生來就不是什麽好胚子就對了。”宋庭笑說:“後來林好來了,我再欺負西賀的時候,他一直會站出來擋,久而久之的就沒什麽意思了。

八歲那年夏天,有個什麽野外茶會的bbq,當時有好多同齡的男孩女孩大家都玩得無拘無束。就隻有西賀跟林好像兩個間諜一樣,隻顧著自己在那邊搗鼓什麽,完全不合群。

後來我就帶領著一幫小孩,準備惡作劇一下戲弄他倆。具體是個什麽陷阱機關的我就記不清楚了。反正我是帶頭的——”

“你真是天生做壞人的料啊。”嶽久程撲哧一聲笑了。

“你還別說,我設立的各種機關陷阱,想抓貓抓貓想撲鼠撲鼠,從來沒失手過。那次是針對林好的,畢竟西賀是顧家少爺,真弄個傷殘什麽的不好交代——但是最後,還是把西賀誤傷了。

那是我第一次啊,感受到做老大的悲哀。那個燒火鉗子改裝的夾子的確是我做的,但是參與者可是人人有份啊!

結果當西賀整個手背都被貫穿的時候,那些個小屁孩一見到血當場都要嚇尿了,一瞬間全都指證是我幹的。我他媽的真是**全場啊!”

“哈哈哈,看來你還是沒有做老大的人格魅力,早晚被人家後院點火一鍋端。”嶽久程笑道。

“但我沒想到,最後鎮住全場的人竟然是西賀。他叫林好分蛋糕點心給大家,說隻要吃了他的點心就要保守今天的秘密,誰也不準把這件事情說出去。”宋庭的眼睛飄飄遠遠,最終定格在顧家別墅之中靜默。

“這是我想都沒敢想的,他沒有哭哭啼啼得去找家長告狀,而是…維護了我。從那一天起,我看他的眼光就不一樣了。

我想,顧西賀不是一個假裝堅強實則脆弱的人。他是真的很堅強,隻是假裝脆弱假裝糊塗而已,因為他的媽媽是個強勢道不可理喻的女人。他隻能用這樣的方式抗爭——

那些年,我一直跟他對著幹。縱然我知道他心裏隻有林好,也許永遠都沒有我的角落。

但我沒有必要給他無微不至的關心和愛護,西賀不缺這些。我隻是想給他那些林好所給不了的。我試圖激發他內心中最強大的部分,逼他承認自己的野性血性和狼性,希望有一天可以看到他強大起來。哪怕他與我為敵…哪怕他…討厭我…”

“真看不出來,你這樣的人渣原來還這麽情殤。”

“什麽樣的人都有愛別人的權利嘛。”宋庭歎了口氣:“呃,你怎麽這樣八卦啊!這些事我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連西賀跟林好都不知道!今天居然給你講出來了——你是不是趁我睡著給我灌酒了?”

“還灌酒?誰稀罕聽你說這些陳年爛事啊。”嶽久程嗤之以鼻。

“不行,公平起見你得告訴我,你什麽時候發現自己喜歡男的?”宋庭不依不饒。

“我?”嶽久程清了清喉嚨:“我初中是談過女朋友的,就是單純談,什麽也沒發生。開始以為是年紀小啥也不懂,後來發現就是沒有那個激情。上了高中以後,第一次在班級認識林好的時候倒也沒有太多感覺。

隻是記得這個男孩挺幹淨挺漂亮,一直與班級裏最不合群的那個臭小子顧西賀形影不離的。

高一下學期,我無意中撞見他們在後院的洗手間…那時我也不太明白那種事,就記得顧西賀先出來,一個人往教室走。

林好隔了一會才走出來,當時他臉上那種淡漠隱忍的神情一下子就吸引住我了。那雙眼睛裏閃著的光,有我最想觸及的靈魂和讀不懂的心性。”

“說這麽多廢話…”宋庭打斷他的話:“其實就是看人家做,自己也有感覺了唄。”

“你能不能不要這麽粗俗!”嶽久程臉上一紅:“我當時就隻是想接近林好,壓根沒想過那種事。”

“那你什麽時候開始想跟他做那種事的?”

“也沒什麽具體的契機…就後來發現每次自己那個的時候,滿腦子想得都是他…”嶽久程倒也坦白,紅著臉說。

“嘖嘖…還說我粗俗…等我告訴他們你意淫了林好好幾年了。看他們還理不理你!”

“哪有好幾年!一共才兩年多好不好!”

顧公館客房內,林好從那之後便在昏迷中,顧西賀一刻都不敢離開他的床前。門外保鏢森立,想要逃出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家庭醫生來過一次,隻給林好打了幾針抗生素和消炎針,外傷也隻是簡單得包紮了一下。

顧西賀曾把湯加藍喊上來一次,得到的答複是:他死不掉,用不著去醫院。

“你他媽的隻給他這些抗生素有屁用啊!”顧西賀已經失去理智,對母親連爆粗口。

“說了死不掉,你要是擔心他,就答應我的條件。”

“帶他去醫院,我什麽都答應你!”

“那好,去美國的飛機起飛的瞬間,林好就會被送上救護車。”

“我才不會相信你!你先送他去醫院!”顧西賀認定那個冷血無情的母親什麽事都做得出來,自己隻要一離開,說不定她會把林好丟到冰天雪地裏去自生自滅的!

“談不妥那就是談判不成功咯。”湯加藍一擺手:“暫時休談,我無所謂,你慢慢照顧他哦。”

“你!你別走!你送他去醫院啊!”

顧西賀聽得身後一聲微弱的呻吟,趕緊撲回到林好的床前。淚水簌簌得掉落在男人幹涸的唇角間。喂再多的水也不能阻止他嘴唇的幹裂,因為受傷引起的高燒不是幾針消炎藥就能抵禦的。

“林好…要喝水麽?我去給你拿!”顧西賀閃身要走的時候,卻被對方無力得攥住衣袖:“西賀…別走…”

“我不走…我就在這裏陪著你…你要什麽?我給你拿?”

林好指了指胸前:“襯衫…口袋…”

林好的衣服已經換過了,顧西賀不知道他要找什麽,趕緊幫他在沙發上的髒衣服裏翻找。原來,那是一張支票。

“你要找這個麽?”

“還給夫人…告訴她,錢能買我的命,買不了我對你的感情…”

“林好…”顧西賀攥著他的手,伏在他手臂上不停得抽泣:“都是我沒用!害你受這樣的苦…林好…”

“別哭…”林好伸手撫著他柔軟的頭發:“能這樣…跟你在一起,就好…”

“我真的好後悔,浪費了那麽多的時間…”顧西賀不肯抬起臉,任由淚水無聲地流進被褥:“我應該早點變得強大起來,強大到沒有人還可以左右我!在我沒有能夠保護你的能力之前…我不應該占有你,不應該玷汙你…”

“別說傻話了…”林好的淚水盈滿了眼眶:“今生能跟你相愛,我走到哪裏都…不會後悔的…”

“林好…林好…林好你醒醒啦!”顧西賀望著虛弱到無法持續清醒的人,心如刀絞般難受:“醫生!醫生在哪!”

“吵死了,”湯加藍經過門口不耐煩的喊道:“吃了藥是要瞌睡的,你要是想讓他好好休息,就別那麽能折騰!”

到了晚上,林好的熱度似乎褪去了一點,睡得也更沉。顧西賀著實是疲累了,他平躺在愛人身邊,卻不敢碰他,生怕觸及那些尚未確診的大傷小傷。就隻是微微貼著他的身子,合上疲憊的眼睛。

到了下半夜,顧西賀被身邊人一陣陣激咳驚醒。林好咳嗽得很厲害,甚至比自己當初生肺炎還要厲害。

“林好!”顧西賀起身去探他的額頭,才發現他又開始高燒。

“你等等,我給你倒水找藥。”

林好咳得說不出話來,顧西賀怕他咯痰卡在喉嚨窒息,試圖把他扶起來。可是水送到他嘴邊,卻完全咽不下去。

“林好,堅持一下,明天一早我說什麽都要帶你去醫院!”顧西賀抹了抹淚水,這一天多來,他覺得自己流盡了一生的眼淚。

林好說不出話,隻是連綿不絕得咳著。起初隻是痰液裏帶著些輕血絲,到後來便會咳出大片的鮮紅。

顧西賀幾乎被嚇死,不顧一切得闖出門去,不出所料又被保鏢們攔了回來。

“少爺,夫人已經歇息了。”保鏢生硬得回話。

“叫醫生過來!立刻馬上——”

醫生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看了看林好的情況,給他打了一針鎮定劑。

“你給他打鎮定劑?!”顧西賀幾乎要跟醫生拚命了:“他這樣一直吐血會死的!你居然隻給他打鎮定劑!”

“你又在鬧什麽?”湯加藍披著外套皺著眉頭站在門口:“隔著兩層樓就能聽見你吵嚷。”

“帶他去醫院!不能再拖了…媽,我答應你還不行麽?我現在就走,現在就去美國,你救救他啊!”顧西賀懇求著,他顧不得人前難看的淚眼,也顧不得矯情的尊嚴——竟然雙膝屈下,跪在湯加藍的身前:“媽,我這輩子求過你幾次?就算是最後一次了,你放過林好吧。”

望著不知不覺已經躥起比自己高一個多頭的兒子,此時就這樣涕淚橫流得跪在麵前。湯加藍的心裏五味雜陳。她屏了屏泛紅的眼圈,抬手給了兒子一個巴掌。

“起來!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竟然把自己的尊嚴作踐到這個地步!”

“尊嚴…尊嚴有什麽用?”顧西賀的臉頰隆起泛紅,抬頭揚起桀驁的淚眼:“你跟爸從小就把我一個人丟下,好像顧家的孩子就應該吃奶都比別人更有勁,不用教不用導就可以成才一樣!

我寂寞的時候沒有人陪我,傷心的時候沒有人安慰我。你們就隻會告訴我誰家的孩子取得了什麽成績,我應該怎麽樣去努力超越!

我童年的所有記憶裏,每次考試進步的獎勵就隻有林伯專門為我做的一塊蛋糕,每天每夜,偌大的顧公館裏也隻有林好陪伴著我。對我來說,他們才是我的家人。才是我寧願放棄一切也不能背棄的重要!”

“喂,別動!”醫生恍然大叫,原來微有意識的林好在聽到顧西賀的懇求之後竟然拔了輸液管。他恍惚的淚水滲透進染滿血跡的枕頭上,唇角微闔著輕喚:“西賀…”

湯加藍呼了口氣,冷冷倚牆睥睨著顧西賀的懇求,轉臉衝醫生道:“他情況怎麽樣?會有生命危險麽?”

“暫時還不會。”醫生測了林好的血壓和心跳等:“隻是再拖下去不太好,可能會導致器官病變誘發其他疾病,將來很難根治。而且——他這樣扛著也很痛苦…”醫者父母心,那醫生還是想勸湯加藍把林好送進醫院的。

“不會死就可以了。”湯加藍哼了一聲:“西賀,你剛才說的可是自己想通的?”

“我答應你,你送林好去醫院,我現在就收拾東西走!”

“不用收拾了,車在樓下等著你。直接去機場等明天一早的航班。”湯加藍笑道:“放心,你的飛機一起飛,我就把他送醫院。”

“現在就要去!”顧西賀不肯再讓步,病床上的林好饒是在鎮定劑的作用下還是不可抑製得高燒發抖。他不能再讓他受苦!

“你別想再跟我耍什麽花招,不想讓他更痛苦的話就趕緊下樓!”湯加藍挺起優雅的肩背,勝利的姿態再一次呈現在如沐春風的容顏上。

“媽,讓我…再跟林好說幾句話。”顧西賀站起跪麻的雙腿,默默走到林好床邊。

湯加藍沒再說什麽,轉身帶著醫生下樓。

“少爺…”門口那保鏢其貌不揚,卻有著一顆正義感澎湃的血性,此時見周圍沒人,便多說了幾句話:“您那個朋友,很了不起的,我在chou的手下,一招都過不了…他居然能挺那麽久。

隻是夫人的性情不容忤逆,我們做下人的也沒辦法。我這裏…。以前訓練的時候有很多消腫退淤的藥,也不曉得有沒有用…一會拿過來給您的朋友。”

“謝謝。”顧西賀捏緊拳頭:“你幫我個忙——放心,不是叫你為難的事。

門口有輛白色的車,你叫人過去告訴裏麵的人。讓他們別等了,說林好的媽媽請他們過去家裏喝茶。”

林好的媽媽已經死了,這件事嶽久程和宋庭都是知道的。顧西賀賭他們夠聰明應該會知道自己要傳達的是什麽樣危險的信息。

“林好…”顧西賀伏在床前,用毛巾輕輕擦了擦他的臉。

“你答應了…”林好的視線在淚水裏模糊著,想要伸手去碰觸男人的臉頰,卻被他牢牢攥住。

“你睡一會,醒了就到醫院了。”顧西賀吻著他發燙的額頭,悄悄從他手臂上拔下輸液注射器。按在針孔上靜止了一分鍾,看著林好漸漸入睡。他走到門口將門反鎖上。

十分鍾以後,湯加藍蹬蹬跑上來:“西賀!怎麽還不下來?”

門口的保鏢回答:“少爺在裏麵。”

“西賀!”湯加藍推門,才發現裏麵已經被反鎖上了:“開門!你在幹什麽?”

“媽,”咚的一聲,什麽東西撞擊門的噪響。顧西賀靠著門坐在地上,他的聲音從縫裏傳出來。

“西賀!開門——”

“媽,我們能好好談談麽,就…十分鍾…”顧西賀的聲音徐徐緩緩,從有記憶起,他似乎都沒用過這樣的心平氣和的語調跟母親說話。

“你不要試圖掙紮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將來考慮,就算你現在恨我,將來有一天還是會感激我的。”湯加藍隔著門對著縫隙上前一步說:“要你們分開,是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一段正常的愛戀,我不是在害你們,是在救你們。”

“媽,你懂什麽是愛麽?”門內的歎息夾雜著冷笑:“這麽多年,你口口聲聲愛著我,愛著爸,愛著這個家…其實你隻是愛這一切能為你掌控的人和事,帶給你最大的滿足感。

相愛的雙方,至少彼此要舒服吧。你覺得我們跟你在一起,舒服麽?我們尊重你,喜歡你麽?

你總有一天會老去,所有的優雅不再,光鮮不再。你有沒有想過,那一天——誰才會心甘情願得陪你終老?”

“這是我生活的固有原則,我的成功學和人生觀。”湯加藍並不接受兒子的質詢,她隻是不想再拖延時間,夜長夢多得讓這場拉鋸戰的勝利被突然翻盤:“若你有能力比我混得成功,等到了我這個年紀再去懷疑吧。”

“媽…你還記得你上次抱我是什麽時候麽?”

心底最柔軟的的母性被戳傷,湯加藍的淚水終於溢出堅強。再不聽話的兒子,畢竟也是自己懷胎十月孕育出來,一朝痛苦誕下全家的希望和喜悅。

“我隻是不懂,你為什麽一定要對我那麽嚴厲。難道抱抱自己的兒子,就會腐蝕他的心智,磨平他的狼性,消耗他的堅強麽?

白天我討厭麵對你,但每個晚上…我都會祈禱能夢見你,因為隻有夢裏你才會對我溫柔的笑,才讓我感覺到,我也有媽媽疼愛。”顧西賀的聲音漸漸底弱,聽在湯加藍的耳膜裏簡直是鋸子剜心一樣的折磨。

“西賀…對不起…”湯加藍的淚水掉落地板,濺起鮮紅的痕跡綻放在她純白的西褲角上!

她猛一低頭,瞬間駭然大驚。門縫下汩汩流出的鮮血已經匯集了好大一汪!

“西賀!西賀你開門!”瘋狂地拍打,逼出女人肆意的淚水:“你快開門啊!”

“媽…人的體內大約有4000毫升的血,割破動脈的話十分鍾就會陷入休克…我隻希望用我最有誠意的方式來倒計時…要麽,帶著我和林好去醫院,要麽,讓我們兩個死在一起。你還有…還有大概三分鍾的時間可以考慮…”

“西賀!開門——你開門啊!”

“夫人!宋家少爺和嶽家少爺闖進大廳了!”女仆匆匆跑上來:“我們攔不住!”

正說話間,兩個男孩已經闖到三樓:“顧太太!西賀跟林好在哪裏?”

嶽久程也不再客氣,自從剛剛有人傳了話,他跟宋庭立刻意識到事情不妙:“你們的家事我不該管,但你監禁他們兩人,已經觸及了法律人身自由權——”

他話喊出一半,但見此時癱坐在地一臉頹然的湯加藍,那滿地的鮮血叫人呼吸驟然一窒!

“西賀…西賀在裏麵!快點把門打開啊…快點啊…”

“西賀!林好!”嶽久程用力撞著門,卻怎麽也弄不開。

“備用鑰匙…在昭叔那!太遠了,叫chou過來撞!”

三分鍾後,混亂一團的場麵終於收住。大門被撞開的一瞬間,所有人都呆住了。

顧西賀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頭伏在林好的身上。兩人臉上的神情就像睡著一般安詳。

雪白的被褥上,鋪天蓋地的鮮血從門口一直延伸過來。房間裏所有的尖銳利器已經被湯加藍收掉了,所以顧西賀是用輸液注射器一點一點劃開了幾寸長的傷口,挑斷了手腕的動脈!

他的一隻手與林好十指相扣,另一隻手與林好的手臂挽在一起用輸液線打了好幾層的死結。要救一起救,要死一起死,誰也分不開。

“西賀…西賀!”湯加藍發出一聲淒厲絕望的尖叫,昏倒在地。

“快去叫醫生,先止血要緊!”嶽久程意識到顧西賀已經陷入休克,手忙腳亂得開始處理殘局:“車準備好了沒?要立刻去醫院!”

“顧西賀你這個混蛋!”這是宋庭第一次在人前流下淚水,他抱住顧西賀的身子,眼淚一滴一滴落在男人平靜的睫毛上:“我戲弄你欺負你逼迫你…是為了看你強大,不是讓你作踐自己的!”

“宋庭…”被淚水激醒了意識,顧西賀喃喃發出微弱的聲音:“先救林好…”

而與此同時在嶽久程懷裏林好,說的是同樣的話語,相對的名字。

三天後,病房裏刺激眼光的白色幽幽晃蕩著顧西賀的意識。他睜開眼睛意識到是醫院,想用力撐起身子卻被手腕處撕裂的疼痛壓製。

“西賀…醒了?”眼前的人竟然是顧海礁。

“爸…”顧西賀詫異得凝注眸子,輕聲喚了出來:“林好呢!”

“放心,他沒事,他妹妹在照顧。”

顧西賀提著的心終於放下:“爸,你不是在國外麽?媽呢?”

“哎,我臨走的時候你媽讓我不要管這個事,全由她做主。我是萬萬沒想到,這才幾個月的功夫三個人全都折騰進醫院!”顧海礁撫了撫額頭,無奈得歎了口氣。

“媽怎麽了?”顧西賀驚道,在他的潛意識裏,還是把那個將他折磨慘重的女人當成重要的親人。聽說她也住院自然無法不動容!

“高血壓昏迷,大夫說留院觀察幾天。”顧海礁搖頭:“她年紀不大,也不肥胖,這高血壓全是她自己的性格逼出來的。”

“爸,我要去看林好。”顧西賀起身要下床。

“會讓你去看他的,”顧海礁按住兒子的肩膀:“但在此前,我有話要對你說。”

“你要勸我去念書還是離開林好?”顧西賀神色木然一下。

“去不去念書或者跟誰在一起,本來就應該由自己做主,但你做不了主,是因為你還要依附別人給你的東西生存。”顧海礁說:“你依附著別人,就要相應地承擔別人賦予你的責任。這些東西,你逃避不了。”

顧西賀沒有反駁,因為他突然發現這番話似乎還是很有道理的。

“西賀,男人的強大在於守護自己想要的東西。而有時,你想要的東西來得太早,早到你還沒有能力沒有準備好去捍衛它。

這時候,你應該怎麽辦?

眼淚和鮮血,是不該流在人前的。堅忍是要把一切情緒和**都深深埋藏在意念裏,在無法確保一擊必勝之前,從不輕易出手。

那個過程,虐心,辛苦,注定孤獨。有時候是一年兩年,有時候是十年二十年。就像一頭待獵的蒼狼,亦步亦趨得跟真目標厚積薄發。”

這是顧海礁第一次對兒子說出這番語重心長的話:“西賀,爸爸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伴你的童年,在我們寥寥無幾的幾次睡前故事裏,你還記得我最常給你講的那個成語故事麽。”

“臥薪嚐膽。”顧西賀說。

“你馬上就是個成年人了,自己好好體味一下吧。”

“爸!”顧西賀突然叫住他:“你…喜歡你現在的生活麽?”

“不喜歡。”顧海礁的答案幹脆異常,令顧西賀驚訝萬分。

“那你為什麽還…”

“因為我也沒有強大到可以隨心所欲,我也…沒有強大到可以放棄責任。但是,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為了那一天努力著。”顧海礁的背影消失在病房前,男孩定定得看著門外出神,他忽然做了一個決定。

這個決定其實早就在自己的腦中萌發孕育,也許是從他帶著林好離開顧家的時候,

也許是被高利貸的流氓打砸搶的時候,也許是他知道林好為自己賣血看病的時候,

也許是宋庭為他們摘下那塊價值不菲的腕表的時候,也許是他被湯加藍派來的人強行押進車子的時候,

也許是看著奄奄一息的林好在自己懷裏還不肯放棄的時候,也許是他隻能用自戕身體來換取自由那無助決絕的時候…。

沒有堅忍,就沒有強大。沒有強大,就沒有守護。

顧西賀攥緊了拳頭,默默走進隔壁的病房。

“西賀哥哥!你來啦!”丁欣像隻歡快的鳥兒,給沉重的病房增添了一絲陽光的色彩。

“林好…”顧西賀寵溺得拍拍女孩的頭:“欣欣先到外麵去一會好麽?我跟你哥哥說幾句話——”

“西賀…”林好的身體還在恢複中,此時雖然精神還有些萎頓,但氣色已經活脫了許多:“你這傻瓜,”他輕輕捧起顧西賀纏滿紗布的手腕,眼淚止不住得掉:“怎麽可以做這種事。”

“我知道錯了,以後,我不會再這樣做了。”顧西賀坐到床前,伸手輕撫著男人柔軟的鬢角。

“誒?”

“林好,瑞典馬力諾亞醫學院八年本博連讀的學費大概是多少?”顧西賀突然丟出一個莫名其妙的話題,讓林好瞬間怔住。

“大概…”林好聽嶽久程提起過:“大概30萬美金…如果有獎學金的話,可能也要不了那麽多。”

“我要你去那裏念書,如果嶽久程也一起的話,也好。”顧西賀眉眸不轉,擲地落聲。

“西賀!那你——”

“我會去裏約斯頓商學院,同樣八年雙碩士管理學位,加一年phd論文。”顧西賀緊抿得唇角吐出擲地有聲的堅持:“跟宋庭一起,你不用擔心我照顧不好自己。”

“那我們…”林好默默垂下頭。

“你是否相信八年的時間裏,我對你的心意絕不會改變。”顧西賀扶住林好的雙肩,用眼睛拷問著對方。

“我相信。”

“那你呢?八年…會不會等我?”

“會。”林好回答。

“那就夠了。”顧西賀俯身吻了下林好的蒼白的唇,有淡淡的藥水味。

“林好…你能下床麽?”顧西賀摟著他的肩背,小心得問。

“恩,隻要不劇烈活動…沒事的。”林好在他的攙扶下起身。

兩人穿過住院部寬敞明亮的甬道,來到女賓區。

湯加藍精神已經恢複了,此時披著外套坐在陽台上看書,神情一貫的優雅怡然,卻還是平添了幾分煩躁的情愫。

看見兩人攜手進來,說不出是尷尬還是厭惡,她隻想冷冷得別過頭去不做理睬。

“媽…”顧西賀牽著林好站在她麵前:“我今天是來告訴你,我願意去裏約斯頓念書。但是…我要你把這張支票兌現。”他從嶽久程那邊取回了一直在他那保管的支票,上麵已經沾了些暗色的血跡,昭示著那一天生離死別的驚心動魄。

“金額是兩百萬人民幣。”

“就隻要這些?”湯加藍鬧不明白顧西賀葫蘆裏賣什麽藥。

“這些足夠林好在瑞典馬力諾亞醫學院修完博士課程,以後我們不在一起了,作為這些年他對我的追隨和陪伴。兩百萬,不算多吧。”顧西賀說。

“你們真的會分開?”湯加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橫隔大西洋縱隔太平洋,我們不會再相見的。”顧西賀攥著林好的手堅定不移,嘴上如是說。

“成交。”

“那好,”顧西賀拉著林好轉身:“我們會在初春招生時入學,手續將陸續辦妥。而在這之前的一個月,請你不要再打擾我們最後的時間了。”

湯加藍沒有說話,隻是從窗玻璃的倒影裏,看著那一對年輕人消失在門口。

出院後已經是二十天以後了,剩餘的時間越來越少。

顧西賀跟林好搬回了林家公寓,雇了一組清潔隊用一整天的功夫才把門上牆上的痕跡粉刷好。

“我爸爸以前還說,等我結婚的時候把這個房子重新裝修一下。”林好站在狹小的客廳裏,四下打量感歎。

“林好,剩下幾天,你還有什麽事想要去做?我陪你——”顧西賀輕壓著林好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輕說。

“我們還沒約會過呢。”林好說。

“約會?是像大街上的情侶那樣子是麽?”顧西賀拉起林好的手:“跟我來!”

一月底是這個城市最寒冷的季節,但正午濃濃的冬日陽光依舊曬得人懶洋洋的。

顧西賀牽著林好的手放進自己的口袋,在路人偶爾鄙夷偶爾驚詫甚至偶爾新奇拍照的注視下,肆無忌憚地遊走在大街小巷。

“林好,你想要約會,我就帶你把我們這些年錯過的勇氣,全部拿到陽光下。”

顧西賀被路邊花花綠綠的奶茶鋪子吸引了目光:“焦糖布丁,少糖是不是?”他側過臉問林好。

“恩。”

“謝謝!”顧西賀接過奶茶:“一根吸管就夠了。”他低頭唆了一下,遞到林好唇邊:“不燙的。”

那寵溺的笑容看得周圍排隊的小情侶各個目瞪口呆。

“西賀,”林好紅著臉:“我果然…還是不太習慣啊。”他愣愣得拿著紙杯,半天不知所措。

顧西賀又低下頭,湊近吸管猛吸了一下。然後單手捧住對方被背,吻著他的雙唇喂下去!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呼。顧西賀滿不在乎得拖著林好離開,衝一個摟著嬌小女朋友的男人挑釁一笑:“看什麽?媳婦不乖就要這樣調教——”

“顧西賀!”林好用力在他手腕上撓了一下:“誰不乖了?”

“啊?”顧西賀笑:“我還以為你是因為我叫你媳婦才發怒的。”

穿過熱鬧的步行街,兩人坐在路邊吃丸子。林好不喜歡吃魷魚,他說他總覺得那些觸角入到肚子裏會附著在內髒上。

“那要不要我嚼碎了喂給你?這樣就安全了——”

“能不能不要這麽惡心啊!怎麽說也是我們第一次約會好不好——”林好被他激得雞皮疙瘩都要熬成粥了。

路過一個寵物店,門口的牌子上寫著新到折耳英短,紅泰迪等品種。

顧西賀說將來一定要養一隻薩摩耶,他覺得這種狗的氣質和林好非常符合。

“我哪有那麽二!雪橇犬沒智商的,我怎麽也應該算得上金毛這類吧。”林好似乎沒有意識到已經把自己比喻成了狗,還很歡脫得跟對方探討著將來到底要養什麽。

“既然你喜歡金毛,要不我們就各養一隻?”顧西賀說。

“不好,完全不同的品種搞在一起會很麻煩的。”林好搖頭。

“那就養兩隻公的!”

“你真的確定…。兩隻公的就不會搞在一起麽?”林好弱弱的說。

然後氣氛異常僵硬,直到顧西賀一口飲料全噴出來。

下午三點半的一場電影,放的是一部沒什麽內涵的大片,恢弘的氣場十分適合不動腦子得欣賞順便還能無節操得趁黑**不會跳劇情。

放到主角英雄開始吻女豬腳的時候,林好的手便被硬生生得拉過來覆上對方逐漸反應的兩腿之間。

“你看男女都會有反應啊。到底直的彎的?”林好驚了一身冷汗。

“跟電影沒關好不好?在你身邊隨時都是硬的…隻不過,就是要趁著這種鏡頭做這事才有感覺。”顧西賀單手拉開褲鏈:“手,拿來,放進去…”

“大冷天的,你把它收回去吧。當心著涼…”林好試圖收回手:“誰家第一次約會就偷摸搞這個的!”

“是挺冷的,它已經快…凍得流鼻涕了。”顧西賀壞笑一聲,在林好耳畔咬了一下。

然後男主角是怎麽變身超能打敗全宇宙的,他們兩個壓根沒看明白,剩下的時間裏就躲在漆黑的最後一排互相製造‘鼻涕’了。

出了電影院天已經全黑,繁華霓虹夜景奢靡。在市中心的主幹道上,兩人牽著手緊緊依偎著慢慢散步。

“晚上想吃什麽?”顧西賀問。

“好像這一天都在吃,早吃不下了。”林好結結實實打了個嗝。

“那去遊樂場吧。”

“晚上?!”

“晚上的摩天輪可以看見整個城市的夜景,我一直幻想有一天可以帶著心愛的人在最頂端許願。”顧西賀的目光漸漸拉伸在遠方的夜幕中:“以後高高低低的人生,共同渡過。”

“想要高高低低…這樣不就行了麽?”林好單手扯住顧西賀的腰帶,一個結實的過肩摔漂亮又利落!

當然最後還是把他拉回自己懷裏,總不能真的讓顧西賀在大街上摔個狗吃屎吧。

“林好!”顧西賀氣得臉色發青:“在我說出這種話的時候你應該又感動又嬌羞的看著我才對!”

“可惜你文藝又裝腔作態的樣子實在太欠摔了。”林好笑著跑開。

“你!看來我也真的要好好練練身手!免得以後被你欺負的床都爬不上來——”

摩天輪的最頂端,萬家燈火夜色闌珊。氣氛升華到曖昧的極致,眼中迷離處唯有卿人的依賴。

他們擁吻,吻到呼吸困難。擁抱,抱到四臂麻木。仿佛世界為他們靜止在最高點,日月星辰把祝福灑在沒有人留意的空間。

然後在蹌踉的寒風中,他們依偎著走進一家低調溫馨的酒店。在散發著百合花香的浴室裏纏綿戲醉,在柔軟彈性的大床上翻滾歡愛。然後靜靜相擁而眠。

“明天下午的飛機,你乘嶽久程的車一塊去機場吧。”顧西賀看著在自己懷裏醒來的愛人,說出了代替早安的現實。

“我們……要回去收拾行裝了吧。”林好流連在他的肩窩處,終於下定決定掙紮起床。

“林好,明天在機場…我們誰都不能哭。”

“恩。”林好認真的點頭。

顧公館臥室裏,顧西賀獨自收整著旅行箱。他要確保不要遺漏任何一件重要的東西,因為整整八年,他不打算再回國。

“昭叔?”看到站在門外的管家,他回頭衝他打招呼。

“夫人說把這些藥帶上。”顧平昭把一個塑料盒遞上去:“少爺你年前生了肺炎,還要自己多注意下身體。”

“謝謝你,昭叔。”

顧平昭愣了一下,從小到大,這個任性的大少爺隻會對自己毫無尊重的不屑一顧。怎麽可能主動說‘謝謝’。

“昭叔,”顧西賀溫柔的笑容讓顧平昭忐忑不已。

“這些年,謝謝你對我的照顧。我年輕不懂事,說了很多傷害您的話,真的抱歉了。”

“少爺…”

“可能在你眼裏,我隻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礙於父母的麵子對我恭敬關懷。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你做出這樣傷害顧家顏麵的事,其後果並不如你想得那麽雲淡風輕不了了之。”

“少爺你…”顧平昭的臉色瞬間發白。

“你在我和林好房間裏安裝的那些竊聽器和攝像頭,我已經拆除下來交給我媽了。她會怎麽處理我並不清楚,但是看在您為顧家奉獻一輩子的情義上,我會勸她給您個體麵的。

八年後,我會成為顧家的男主人。當我再回來的時候,不希望在這個家裏看到有關你的任何痕跡。

昭叔,你知道該怎麽做了吧。”

在老人瞠目結舌的訝異中,顧西賀拎著箱子走下樓:“媽,爸…”他對客廳裏的兩個人打招呼:“明天,宋庭的司機會過來接我,你們——都不用去送了。”

“西賀…”湯加藍欠起身來:“別恨我,我這都是為了你好。”

“我不會恨你,這也是我自己選擇的。”顧西賀伸手壓下了拉杆箱的開關:“求學這幾年,沒有什麽特殊的事我不會回國的。如果你們很忙,也不用抽空去看我了。我知道…怎麽照顧自己。”

他把箱子交給一個仆人,轉身上樓:“沒什麽事,我早點休息了。”

林家公寓,林好把行李箱壓好,將一個存折遞到丁欣手裏:“這些,是爸爸留下的。我暫時不需要了,你自己保管好。”

“哥哥,你什麽時候回來?”丁欣抹著哭花的小臉,嚶嚶得抽泣著。

“如果獎學金容易拿的話,我每年都會回來的。欣欣一個人生活,萬事要小心。”林好吻了下女孩的額頭:“千萬不要隨便相信壞男孩哦。”

這一走就是好幾年,林好知道在丁欣最懵懂的青春期裏,自己有可能不在她的身邊。

“哥哥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丁欣撲在男人的懷裏戀戀不舍的說:“真是的,國內也有好多醫學院,哥哥為什麽要去那麽遠的地方?這樣不是都見不到西賀哥哥麽?

哥——你不會想他麽?”

“會,”林好微微闔上眼簾,嘴角上揚著不為人知的深意笑容:“但有時候,分別是為了相遇的擁抱可以更有力度…”

下午三點的機場,有靜止的煽情分別,也有匆匆一顧的商旅雲端。

站在安檢口的四個少年,奇奇怪怪的動作姿態著實會吸引著別人偶爾注意。

“我知道那邊的乳製品遍地都是,但林好不愛喝牛奶的。”顧西賀擰著眉毛對嶽久程說。

“我知道了,我會叫我家人空運豆漿過來的。”

“也不要太寵他,他的味覺都是被慣壞的。”顧西賀歎了口氣:“典型給了貓糧就不吃鹹魚的主兒。”

“那邊隻有各種蘑菇醬肉圓和很硬的麵包,他沒有很多選擇的。”嶽久程覺得好笑。

“那你學著給他做點中餐,不吃綠色蔬菜他會臉綠的!”

“顧西賀,以前沒發現你這麽囉嗦!要我照顧林好我是要回報的!”嶽久程嗤笑了一聲。

“你敢!”顧西賀的眼裏直射一道殺人的銳利。

另一端,林好扭捏萬分得對上眼前的宋庭,他撫了撫眼鏡又撓了撓頭:“那個,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會照顧人的。所以我隻想囑咐你,別再欺負西賀了。”

“你這是什麽求人的態度!”宋庭差點被他氣抽掉:“什麽叫我不是會照顧人的那種!”

“我沒別的意思,”林好說:“西賀跟以前不一樣了,我相信他會照顧自己的,你隻要不扯他後腿就行。”

“顧西賀!”宋庭一步推開林好,衝到顧西賀身邊:“我們談完了!你們好了沒?”

“這麽快?”嶽久程撫了撫額頭:“我這邊都記了半個本子了!林好,你生活中有那麽多怪癖麽?”

“才沒有!是西賀喜歡我做什麽樣的事他就一股腦謊報給你,這一條——明明是他自己喜歡用海洋味道的沐浴露…還有我才不是一定要用藍色的眼罩才能睡著!”

“我是為了確保你身上可以染上一切我熟悉的味道。”

“林好,你們的航班已經要登機了。”宋庭看了看屏幕板:“你們…還要不要單獨告別一下?”

“我們…”顧西賀看著林好的眼睛深深呼了一口氣。

“我們該說的都說過了…”林好走到顧西賀身邊:“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和想念。”

“一身雞皮疙瘩。”宋庭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袋子:“這是我幫你們保管的,現在還你們。”

他將那兩塊一模一樣的手表分別戴在兩人手上:“時間都幫你們調好了,記得真心是可以打敗一切時差的。要是不想讓我和嶽久程趁虛而入,就看你們彼此夠不夠情堅了。”

四手相握,彼此將青澀的容顏凝在眸子深處。就像燃起一把不滅的火焰,即使相隔千裏也不會冷卻。

強大,在轉身後不掉淚。

執著,在離別中不迷惘。

堅持,在懷念時化成力。

守護,在信念裏永不滅。

離別是短暫的苦酒,總要有些人生一個人走完。

再遇是綿延的甜湯,苦熬的心酸總有綻放的時機。

——

“顧先生,會議室已經準備妥當,股東都到齊了。”黑色西裝的下屬敲門入內,衝著落地玻璃窗前的身影恭敬道。

“知道了,宋先生呢?”年輕的男人緩緩轉身,英俊的容顏多了幾分成熟穩重的鐫刻,少了些許年少氣盛的浮誇。

顧西賀,顧氏集團新任董事,自顧海礁請辭退休後全權接管了顧氏及下屬二十二家集團子公司。

今年二十六歲的他,僅用五年時間便完成了裏約斯頓商科碩升雙phd學位的研讀,接下來的三年裏都在跟著父母在世界各地考察市場和企業的運作狀況。

學識與經驗的雙重貫匯,讓一切蔑視他年輕的反呼統統閉了口。當去年年底,顧氏完成了與宋和產業的股權並購,成為本年度最大的行業內看點之時。人們已經對這位年紀輕輕的總裁刮目相看。

特別是他竟然把堂堂宋和的繼任者宋庭一手帶過來成為集團公司的cfo,更是叫人瞠目結舌。

“宋先生說…他…”助理麵有難色,吞吞吐吐。

“說。”

“他剛剛來過電話了,說睡過頭了,還在路上。”

顧西賀冷笑一聲:“通知股東大會,會議延遲半小時,原因是首席財務總監宋庭在路上扶老奶奶過馬路,遲到了。”

“顧先生…這…”助理差點驚呆了。

“就這麽說。”

“可是…可是上次他遲到您已經用過這個理由了。”

“這樣啊。”顧西賀劃開手機:“宋庭,你在哪?”

“我在醫院…”

“這回是送孕婦上醫院是不是?”顧西賀捏緊了拳頭。

“不是,車禍…”宋庭回答的時候還帶著些許驚魂未定的喘息。

“接著編…”

“沒編…真的是車禍,還好沒傷到臉。”宋庭說。

“一刻鍾內趕到公司,否則我就把對大會宣布你是去醫院割痔瘡了。”

“隨便你…嘿嘿。”

“是麽?或者我可以對整個公司宣布,你是陪嶽久程割痔瘡去了——”

“顧西賀!你不要給我亂來啊!誒呀——”電話那端傳來嘟嘟的忙音,一刻鍾以後,宋庭拖著破爛不堪的西裝和一隻包紮的跟木乃伊一樣的手闖進辦公司。

“你…你真的出車禍了?”顧西賀一怔。

“我真的是躲亂穿馬路的孕婦才撞到郵筒上的!”宋庭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喂,先別跟久程說。他這幾天都在連夜上項目,我不想他擔心。”

“知道了。linda!”顧西賀抓起電話撥了個內線:“你進來一下,先帶宋先生去休息處,把他弄弄幹淨再過來會議室!”

“喂!你別找女人來碰我!”宋庭掙紮了兩下。

“我要是找男人來碰你,嶽久程會殺了我。”顧西賀冷笑一聲,轉身走出辦公室。

股東大會結束後直接進入商務晚宴環節,顧西賀借口宋庭身體不好為由提前離席。但隻是冷冰冰得把宋庭丟在他家別墅門口便揚長而去。

剛剛家裏的管家打電話給他,說湯加藍今天情緒不好,又趕走了一個家庭醫生。這已經是本月第三個了。

一年多前顧海礁遞交辭呈,將顧氏轉手給了兒子後便一個人出國度假了。兩個月後寄過來一張離婚協議書。

聽家裏的老仆人說起來,當初顧海礁同樣是迫於壓力迎娶了門當戶對的湯家千金,與最心愛的初戀女友分隔大洋兩岸。

也許他等了整整二十八年,就在等這樣一天,可以無憂無慮無責任無顧忌得回到愛人的身邊。就如當年在病床前,對自己說的那番話一樣。

父親石沉大海一般消失的音訊,但顧西賀知道他一定在享受今生最大的快樂。

而在顧海礁離開家的小半年後,湯加藍就患上重度抑鬱症並伴隨中風偏癱症狀。她好強了一輩子,結果卻是用自己尖銳的鋒芒傷害了一切可能的同情和關懷,連傭人們都不願意好好伺候她。

顧西賀知道母親性格強硬,怕受不了別人不恭敬的對待心裏太苦。隻要他不忙,都會親自照顧母親。連擦身換衣這樣親昵的事情都必躬親。

“媽…怎麽又鬧脾氣了?新來的大夫不滿意?”顧西賀用溫水給湯加藍泡著雙腳,一雙手用適中的力度為她按摩著。

湯加藍生病以後性子也變得乖戾,想來是無法接受自己現狀與從前的風光反差巨大,幾乎不跟人交流了。

她眨著眼睛別過臉,鼻子裏發出粗重的呼吸。

“媽,爸走了也不要緊,您還有我。”顧西賀用毛巾擦幹淨女人的雙腿,將她抱上床:“我給你養老送終,伺候你一輩子。”

“西賀,”湯加藍終於說話了:“你一點不恨我麽?”

“你是我媽,再怎麽說都生我養我這麽大。有什麽恨不恨的…”顧西賀起身把水盆端出去交給女仆。

“西賀…你…”湯加藍的眼淚劃過魚尾紋,她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風韻英姿,正在逐漸衰老著容顏:“媽最後的心願,便是能看著你成家生子…你年紀也不小了…”

“媽,該吃藥了。”顧西賀微笑著打斷她的話,將溫水和藥片送了上去:“對了,我平時太忙,實在沒法天天照顧您,還是得需要一個家庭醫生的。

這次我好好麵試一下,保證選個讓您滿意的。早點休息吧。”

難得的一個清閑周末,顧西賀揮起高爾夫球杆,眼看著那白茫茫的小球消失在視線邊際。

他回頭接過助理遞上來的毛巾,看著他手裏一摞厚厚的簡曆:“這什麽?都篩選過的?”

“初篩過,條件都不錯。您親自看看吧——”

“這個…這什麽啊?一張臉長得跟內髒不協調似的。”顧西賀冷笑一聲將簡曆撇了出去:“還有這個,這是家庭醫生啊還是變態解剖手啊?

這個也不行,年紀大得都能跟我媽搞一腿了。

這個——”

顧西賀眼神一怔,唇角勾起上揚:“就這個吧,立刻叫他過來。”

“還有件事,顧先生。”助理剛要離去又轉頭回來:“公司新招一批管理培訓生,有幾個年輕人表現的很出色。hr準備安排下周複試,您要不要去看看?”

“很出色?怎麽個出色?”顧西賀打出最後一杆,將毛巾丟在旁邊的木欄裏。

“有個叫丁欣的女孩,經貿大金融碩士剛剛畢業,十分脫眾——”

“丁欣是麽…叫她直接進複試吧。”顧西賀輕笑一聲。

午餐後,顧西賀站在書房的陽台前,大約等了半個小時管家才上來告知他——麵試的醫生已經到了。

穿著慵懶的居家服,顧西賀伸了個懶腰:“下去吧。”

“啊?先生,您就穿成這樣?”管家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嚴謹男子,平日彬彬有禮一絲不苟。

“沒事…他不會介意的。”

端坐在沙發正中的男子,身材修長,氣質儒雅。修剪得幹淨得短發在午後的陽光下泛著柔軟的墨色。溫謙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和煦,優雅的無框眼鏡輕點在高挺的鼻梁上。

他起身,站姿依然颯爽又漂亮。

“顧先生…別來無恙吧。”男人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

“林先生,你也沒怎麽變呢。”顧西賀斂去笑容,忽然勁腿橫掃,一個連環旋風踢攻上對方中三路!

“麵試還要考這個麽?”男人側手轉身,靈活轉攻:“跆拳道上三段的動作,看來你這幾年還真是拚命!不過我也沒懈怠就是了…”

“跟我上去吧。”顧西賀攜住男人的手,走上四樓那孤獨偏僻的臥室。

“媽,新來的醫生,您看看滿意麽?”顧西賀笑道,把那人推上麵前。

湯加藍正在小憩,轉臉的瞬間,見鬼一樣的表情驟然扭曲起來!

“你…你…。是你!”

“夫人,別來無恙吧。”男人走上前去,握住女人幹癟的手掌,微微屈膝禮節得吻了一下。

“您放心,我一定會盡心盡力助您恢複健康。”

“西賀!你敢叫他…叫他過來…我不答應!我…死都不答應!”湯加藍抓著床單,一雙眼睛驚恐四散。

“媽…”顧西賀蹲下身來輕撫女人泛著白發的鬢角:“媽…我已經強大到,不需要理會您是否答應了。您,還不明白麽?

我才是顧家的男主人,我可以選擇跟自己想要的人在一起。”

“你…你敢!你敢我就死給你看!”

“夫人…”林好微笑著走上前去,在湯加藍的耳邊輕輕說:“不管你用何種方式自殺,我都有信心把您搶救回來哦…”

婦人的眼神漸漸渙散出絕望的無奈,她別過頭去,不說話也不再鬧了。

“走吧,”顧西賀泠然一笑,單手扯住林好的領帶把他拽出臥室。

壓在走廊印花的牆壁上,陽光從玻璃窗侵襲出兩個交疊重合的身影。

“去哪?”林好笑問。

“到我房裏。”顧西賀輕扯嘴角,摘掉林好的眼鏡,凝注那溫柔似水的雙眸:“八年多的話,我們來床上…慢慢說…”

(終)

------題外話------

完結散花!散草泥馬!散秋葵!散獨角獸!散節操!散避孕套!

話說這兩隻到最後屬性都開掛了,全套腹黑攻腹黑受啊!親們覺得有愛不~

貓咪想要寫番外的說,八年歡脫異地戀還有宋庭和嶽久程的故事,就是並不知道有人看不,看看冒泡的情況再說吧~

親們~下周新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