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直到名單宣布,佳音一直都沒太明白,這整件事情到底是傅氏利用了合縱和飛揚業界之間的競爭,還是合縱利用了傅氏本身就存在的矛盾。

後來和鄺修河說起,他隻是攬住她的肩,笑了笑說:“和他們比起來,你太嫩。”

語氣平靜淡然,見怪不怪。

但佳音不行,坐在窗明幾淨的辦公室裏,樓頂花園裏應景新換了一種淡粉的花,在這炎炎夏季裏顧自妖嬈開放——這一切,都有若往常,是年年歲歲花相似的舊景。

但人呢?

有敲門聲響起,她轉身。

“韓姐,王鳳的手續已經辦妥,人事那邊在問交接誰做?”

“知道了。”她應,口氣平常,但心卻若小時候不小心嚼了一片黃連葉,很久都是澀的,說不清是失落還是失望。

微偏了頭,佳音目光落在桌前那張合照上,是有年重陽節時公司所有人員的合影。那會大俠還在,幾十個人頂著麵旗子浩浩蕩蕩地去爬山,原以為是堅不可摧的快樂團隊,但現在,有幾人安在?留下的,到最後仍逃不脫互相傾軋的命運。

其實回到家裏細細研究那些文稿的時候,韓佳音就已知道是誰做的手腳,沒多少文化的女孩子,從默默無聞的文員做到今天的設計師,本身就比常人多付出更多的努力和辛苦。

她沒有菩薩心腸,然而那一刻她真有些猶豫。但事實上結果如何李笑並不關心,薑仍是老的辣吧?即便他脾氣再差,能做到如今位置畢竟還是有其過人之處,至少他能迅速調整策略,在佳音被動地承受一切後果的時候,他早已探明一切,除了細節,前因後果其實早已在掌握,隻看最後端掉的是哪一個人。

傅青藍,傅家眾多兒子中的一個,雖坐上了最高位但身邊製肘甚多,所以,這一次招標倒讓他順利掃清了傅曉月一係的障礙——他們本是同父異母,權力爭鬥倒比聯絡感情的時間所費更多。

也是聽說,流言種種出來後,鄺湖山隻和身邊人笑談了一句:“‘美女間諜’搞定鄺修河,這種新聞是要貶低他,還是想損我?”

自然,鄺修河的努力有目共睹,合縱公司的實力人所皆知。鄺湖山明顯是對放出這種消息的人不滿了。

傅曉月本想利用自己背後培植的飛揚取代傅青藍命定的人馬,然後借機整一整“不聽話”的韓佳音,一箭雙雕的妙計,奈何最後卻毀在了自作聰明的小細節上。

如今世道艱難,生意難做,各個行業的後起之秀既精於運作也敢於拚博,倒是所謂的老企業顯得畏首畏尾了。傅鄺兩家,早年是相互扶持一起走過來的,現今,鄺家坐擁傅氏的外貿出口生意就已經利潤相當可觀了,這當頭若把鄺修河得罪,隻會惹來一身是臊,千載難逢的機會,傅青藍又怎會不好好加以利用?

佳音歎氣,有時候太過功利的冒進,注定了失敗的結局;而公私不分,顯然也不是成大事的人該做的。雖然她要求鄺修河隔岸觀火,但韓佳音自有自知之明,哪怕他一聲不出,旁人也是少不了要看他的三分顏色。

中午忙過,接到了鄺修河的電話,他說是路過,想和她吃飯。

下得樓來,卻發現江河也在,他已是越發地帥氣了,一顰一笑間,都有了其父的影子。看見她,蹦地跳到她身上,也是摟住他的那一刻,佳音才發現他原來已有那般高了,時間的無形於幼兒是堅實的成長,於她,卻是如履薄冰的叢叢險境。

還是城西的簡記麵,吃飯時間到處人滿為患。幸好鄺修河早訂好了位的,才不用像許多後來者那樣必須候在一旁呆等旁人吃完。落座後,江河到底是孩子,說話童言含趣,百無禁忌,把佳音心底那點哀涼的心思都給壓了下去,那一刻裏直是無限歡喜。

正吃得熱鬧酣暢,鄺修河眼尖,對著入口弩了弩嘴,問她:“那個,應該是你朋友吧?”

佳音回頭,她眼睛微有近視,遠遠望過去外麵的陽光晃得門內眾人若是紙糊的剪影,紛繁交錯並不怎麽分明。

鄺修河朝那邊招招手,有人越過重重桌椅人牆。待近了,她才看清楚,竟是羅輝,身後還跟著一個男子,眉目分明有如雕刻,見了他們,隻是清清淡淡的淺笑。

羅輝倒很意外的樣子,先自伸手和鄺修河禮貌地打過招呼,這才望著佳音低笑著說:“你是會躲懶啊,大中午的跑這麽遠來吃餐飯,難怪我們這些就近的反給擠得沒地兒去了。”

“要不就一起吧?”鄺修河微笑開口。

於是插位,就坐,羅輝並沒有特意介紹身邊人的意思,飯到中途方想起似的模模糊糊地解釋說是他的朋友。因是佳音的朋友,鄺修河就特別招待了些,舉杯跟羅輝說:“常聽佳音提到你,謝謝你對她和她家人的照顧。”

完全是她家裏人的口氣,隻是她應該沒有在他麵前提到過羅輝吧?佳音奇怪地看了眼顧自老神在在的鄺修河,卻也不點破,隻微笑著看兩個男人之間客氣的應酬。

或者鄺修河是有點誤會了?她想也許有必要找個時間和他好好解釋。沒曾想江河也是人精,拿根筷子抵在下巴上逡巡了眾人半晌,這會附到佳音耳邊問:“爸爸這是吃醋了嗎?”

佳音失笑,輕輕敲了敲他的頭:“說什麽呢?就你鬼靈精的。”

江河撇撇嘴,拿眼睛瞪回她,很不服氣的樣子:“這個我最有經驗了,以前那個傅阿姨隻要看到爸爸和別的阿姨在一起,她就會急著說‘常常聽修河提到你什麽什麽的’,奶奶就說她又吃醋了,所以急著表明立場呢。”

一大段話,脆生生地從江河嘴裏蹦出來,又急又快又大聲,說完還很得意似地觀望炫耀一番。鄺修河聞言回頭在他頭上**一把,苦笑著說:“你看,這孩子都沒點樣子,我是無法了,要不佳音你幫著管教管教?”

佳音也是微覺尷尬,聽到後來又感到不對,江河的話忽然就提醒了她,她從沒問過鄺修河他和傅曉月的事,很有可能他們之間比她想象的要複雜得多——然終究顧慮著外人在旁,當下也並沒說什麽,隻挾了一大箸菜放到江河碗裏:“你爸爸嫌你呢,還不多吃點菜堵了嘴巴,想討打呢吧?”

一時也就過去了。出了簡記,趁鄺修河取車的時候,羅輝在她身邊笑著問:“要不要我跟他解釋解釋?”

佳音回頭:“你想怎麽樣解釋呢?他若信我,自然不用;他若不信,解釋再多也是沒有用的。”

“那麽,你信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