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的判決結果下來了。

監控錄像提交上去後,警方層層深入調查,發現他不止策劃了江喬的綁架案,當時撞上去的貨車司機也是他安排的人。五條人命背在身上,江父江母找遍了所有關係,花了許多錢,才勉強保住了白念的性命,免去死刑,但也是個無期徒刑的下場,下半輩子,他隻能在監獄裏度過。

一念之差,地獄天堂。

氣溫不斷下降,一場大雨後,A市終於徹底入了冬。

《陽光與陰霾》的拍攝也慢慢進入了尾聲,自從那天沈隨找過來以後,林語溪似乎也明白了,不再主動上前示好,和江喬保持在一個合適的距離。

倒是有不少工作人員在拍戲之餘會和江喬說說話,有些激動的問他是怎麽認識的沈總,有些則陰陽怪氣的問他知不知道他和沈總的前夫長得一模一樣。

江喬對這些事已經徹底的看淡了,好意他就收著,惡意他根本懶得理,根本不給這群人影響自己生活的機會。

休息日,本該空無一人的沈氏集團最頂層卻擺滿了各種拍攝器材。

總裁辦公室裏,江喬穿著西裝,低頭看沈隨幫自己整理褲腳:“謝謝你幫忙提供拍攝場地。”

沈隨站起身,親了他一下:“幫自己老婆,不是天經地義的?”

江喬耳朵紅了紅。

以前他們結婚時,他經常喊沈隨老公,沈隨隻是受著,卻很少喊他老婆,更多是喊“喬喬寶貝”。

現在情況完全反了過來,沈隨有時沒事就喊他老婆,他別別扭扭的,“沈隨”或者“阿隨”輪換著喊,就是不好意思再喊老公。

沈隨親完了他,道:“好好拍戲,不打擾你了,拍完了我再來接你。”

江喬道:“你要去哪裏?”

沈隨猶豫了下,還是沒瞞他:“白念今天正式入獄,我還有件事想要問他。”

江喬愣了愣,想起白念的判處結果,也說不上解氣不解氣,更多的還是有點複雜:“哦……你去吧。”

沈隨微微皺眉。

江喬看出他的遲疑,笑了起來:“哎呀,我不是介意,隻是想起以前的事,有點複雜。說起來一開始確實是我先做錯了,現在他不也得到應有的懲罰了嗎?而且你又不是關心他才去見他,是因為有事想問他。”

沈隨放下心來,又親了親他的唇:“嗯,回來再和你細說。”

沈隨離開,辦公室的門打開,工作人員一擁而入,開始進行最後的準備工作。

“《陽光與陰霾》最後一鏡!三、二、一,開始!”

大結局裏,弟弟顧炎殺害哥哥顧雪後,經曆了一係列事件,最後終於理解了哥哥的孤獨,自己也陷入了迷茫。

江喬站在落地窗邊,看著腳下的車水馬龍與無數行人。如今他終於如願以償站在了最頂端,繁華的城市被他踩在腳底,能與他比肩的大廈屈指可數。

他低頭,手裏的名片上寫著“星越集團 顧雪”的字樣,他的眸中掠過一絲茫然。

他忽然有點記不清,那天的大雨夜裏,死在廢棄工廠,最後又被埋葬在土裏的人,究竟是顧雪,還是顧炎?

顧炎清楚自己的身份,他的腦海裏還清晰的記得,他是如何將西裝革履的顧雪給捅死,又是如何把他的衣服和身份證明剝下來,最後埋進土裏的。

可是對世界來說,死的人是顧炎。

於是漸漸的,顧炎自己也開始分不清真相了。

身後的辦公室門打開,走進來一個嫋嫋婷婷的女子,她笑著挽住了江喬的胳膊:“顧雪,下午的行程騰空了吧?我們還要去參加我們婚禮預演呢。”

“嗯。”江喬收起名片,笑了笑,“我記得的。”

走到辦公室門口,他突然問:“你有沒有覺得,我和以前相比,有哪裏不一樣了?”

女人的笑容僵硬了下,不過她調整的很快:“怎麽會呢,你一直都是顧雪啊。”

我一直都是顧雪。

是嗎?

江喬和女人相攜離去。

攝像機不斷拉近,最後定格在辦公桌上擺放的名牌上。

這個鏡頭截止於“顧雪”兩個字上。

林語溪舉起手中的劇本:“OK!”

這一幕的結束,象征著整部戲拍攝工作的正式完成。

整個劇組辛苦了數月,如今終於解放,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鼓起掌來。

女演員放開了江喬的胳膊,笑道:“江喬兒,這幾個月辛苦你啦。”

江喬道:“也辛苦你了。”

他走進旁邊騰出來作為休息室的會客室裏,剛換好衣服,便聽到有人敲門,他拉開一看,發現竟然是林語溪。

林語溪抱著一捧向日葵,笑了笑:“恭喜殺青。”

江喬沒想到他會給自己送花,頓時覺得尷尬:“啊,謝謝導演。”

林語溪看破了他的尷尬,挑明道:“別想太多,這是咱們劇組合資給你送的,沒辦法,劇組窮,寶石珍珠就不用想了。”

江喬被逗笑,想了想,伸手接過花束:“謝謝你,林導。”

如果不是林語溪,他就不**差陽錯遇上謝晨樂和何二。

沒有何二的大喇叭,沈隨也就不會知道自己的存在。

那時他身處穀底,是林語溪給了他一根藤蔓,讓他能夠順著爬上來。

林語溪道:“是我該謝謝你,要不是你,這部劇可能到今天都一直找不到合適它的演員。”

他看著抱著向日葵的江喬,到底沒忍住,歎了口氣:“你……還是和沈總在一起了啊。說句實話,是他逼迫你的嗎?”

江喬知道林語溪的問話是出自好意,他搖了搖頭:“我們是兩情相悅。”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唇角不自覺帶上了甜蜜的笑意。林語溪不自覺眉頭舒展,心中好像放下了什麽東西:“那就好,祝你幸福。”

江喬用力點頭,再一次說:“謝謝,林導,真的很謝謝你。”

林語溪舉手投降:“別再謝啦,再謝下去總覺得你就要給我發好人卡了。”

江喬一頓,小聲道:“確實是個好人啊……”

--

常連山監獄。

在獄警的引領下,沈隨見到了身穿獄服的白念。

白念的頭發被剃成了板寸,人也憔悴了許多,在燈光下,他的皮膚幾乎有點慘白。

他看見另一邊的沈隨,似乎有點驚訝,又微微皺了皺眉。

拿起電話,白念單刀直入道:“沈總是來看我笑話的麽?”

之前他無論怎麽找沈隨,沈隨都始終是回避的態度,軟硬不吃,最後還直接從江氏離開另起門戶,斷了所有的聯係。

如今卻主動找上門來。

沈隨道:“不,我隻是有件事好奇,想要問問你。”

白念道:“你就這麽肯定我會回答你?”

沈隨不管他說什麽,隻自顧自的說了下去:“何家大少,何楚林,你和他的關係好像很不錯。”

白念的臉色忽然變了,他的雙眼盯著沈隨:“我聽不懂你的意思,沈總,這個圈子本來就不大,誰認識誰很正常,但關係好不好,這我也不好說。”

沈隨道:“所以,你在找那個貨車司機的時候,並不知道那個人其實是何楚林的親生弟弟,是麽?”

白念忽然閉上了嘴,眉頭皺起,看著沈隨。半響,又一笑:“沈隨……”

“我從以前就不明白,為什麽你會這麽聰明呢?”

“是不是什麽事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沈隨道:“我對別人家的家事並沒有興趣,今天來也隻是想告訴你,你沒被判處死刑的關鍵原因,是何楚林為了你,作為受害者家屬,寫了諒解書。”

白念怔住。

他低下頭,沉默了很久,才道:“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件事?”

沈隨道:“就當是為了曾經的情誼吧。”

白念低低的笑了。

直到被獄警帶走,他都沒有再抬起過頭。

可是他麵前的台子上,卻落了幾滴水漬。

白念回到了自己的“單人間”裏,這也是特殊照顧的結果。躺在鐵架**,他看著天花板,扯了扯唇角。

一開始,他並不懂得何楚林為什麽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對自己示好。

後來才知道,原來他雇去造成車禍的貨車司機,竟然是何楚林的弟弟,也是這個世界上,除了何楚林以外,唯一一個知道何楚林真實身份的人。

何楚林不是私生子,他根本就不是何老爺子的種。

一個純純的外人,最後卻成了得到整個何家的人。

簡直是場天大的笑話。

白念的行為,無疑是為何楚林解決了最後的禍患,奈何何楚林又天性多疑,當然會有意無意的接近白念,試探他是否知道真相。

白念本以為,何楚林會一直置身事外。

可他沒想到,一個視事業如命的人,竟然會為了自己拋棄所有。

他的心好像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感情所占據了,那種感情很酸很脹,讓人摸不清頭腦,卻又讓人想要流淚。

實在是太奇怪了。

白念閉上了眼睛。

--

遠離了監獄,沈隨一路朝自己公司的地下停車場疾馳而去。

江喬抱著向日葵花,正靠在電梯旁等他,見到他的車子,立馬露出笑容。

沈隨頓時覺得自己有些壓抑的心情也放鬆了。

他幫坐上副駕駛座的青年係上安全帶,然後問:“花是誰送的?”

江喬學聰明了,吐了吐舌頭:“是整個劇組的殺青禮物。”

然後轉移話題道:“我們要去哪裏吃飯啊?歲歲閣?”

沈隨道:“回家吃飯,我買了菜,在家做。”

江喬眨了眨眼:“吃什麽呀?”

沈隨捏了下他的鼻尖:“回去就知道了。”

江喬便笑:“好,回家回家!”

車廂裏充盈著花香,音樂悠揚歡快,駛出停車場,金色的陽光灑下,天空蔚藍。

他們終於又一起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