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似乎剛從公司趕過來,衣裝到發絲依舊一絲不苟,俊美又輪廓分明的五官在夜色的浸染下有些模糊,卻因為那滴水不漏的笑容,更添了一絲溫柔。

烏黑的雙眸緊鎖在江喬身上,裏麵閃爍的光好像帶著攝人心魄的力量,他笑著,語氣理所當然,似乎與江喬很是相熟。

江喬站在原地,望著沈隨,有一瞬間的錯覺。好像之前的一切全都沒發生過,他們依舊是一對婚後愛侶,自己在外玩到很晚,而沈隨剛好處理完公司事務,開車前來接他。

然後,他們會一同回到麗景天城的家,在裏麵相擁親吻,倒在**。沈隨會叫他“喬喬寶貝”,然後用舌頭和雄厚的資本將他弄得一塌糊塗,不知今夕何夕。

躺在男人的臂彎裏,江喬就像一株莬絲花,什麽都不需要思考,他隻需要攀附在他愛的男人身上,被擁有,被疼愛。

江喬很明白,隻要自己上了車,就能得到那些東西,沈隨會如那段記憶中一樣,疼愛他,親吻他,他那段時間夢寐以求的東西,會被命運重新奉上。

可是……

可是,他卻向後退了一步。

沈隨的笑容一下滯住。

林語溪是認得沈隨的,這位上流社會近來炙手可熱的新貴,無數少男少女的夢中情人,有了他的財經欄目就像是時尚雜誌,全是他身穿西裝,俊美逼人的照片。聽到沈隨用那麽熟稔的語氣與江喬說話,林語溪一驚。

沈隨與江小少爺的婚事不是什麽秘密,而江喬又與江小少爺長得那麽相似,這兩個人湊在一起,不想多都難。

他的心本來都沉了下去,卻沒想到江喬不僅沒有回應沈隨,還往後退了一步,這反應看起來有些抗拒。林導演用自己幹編劇的那部分大腦想了下,立馬想清楚了其中關節,上前不著痕跡地擋住了江喬,笑著道:“沈總,您好。不好意思啊,我已經和江喬約好要送他回去了。”

沈隨慢慢收回了唇角的弧度,他看著眼前氣質溫和的男人,話卻在問江喬:“是這樣嗎?喬喬?”

他故意用了最親昵的稱呼。

這個問題表麵上是在問誰來接送回家的事情,實際上,江喬和沈隨都知道,這個問題更代表著心意的確認。

沈隨在問:喬喬,你真的要拒絕我嗎?

從前漫長又短暫的三年多裏,一千多個日夜裏,隻要是沈隨提出來的,江喬就從沒說過“不”。

他霸道不容置喙的索取了沈隨的一切,也近乎虔誠的為沈隨奉獻了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如今江喬叩心自問,對於男人的利用,對於好友的背叛,對兄長的反感,當初的他,是否真的一點沒有感覺?

其實是有的。

得知他闖的禍,笑著安慰“沒關係,有哥哥在”的江書洲,轉過身去時,倒映在玻璃上的,充滿不耐煩的冷漠的臉。

送醉得不知今夕何夕的他回家的謝晨樂,坐在駕駛座上,沒有笑容,沒有玩世不恭的戲謔,偶爾看過來的眼睛裏,隻有一種冰冷的漠然。

歡好後緊抱著他的沈隨,親吻著他的眼睛,微笑的唇訴說愛語,可眼睛裏,卻沒有絲毫的動容。

沒關係,沒關係。

隻要自己裝作不知道就好了。

隻要自己是真的就好了。

可是,沒有人告訴江喬,連他自己都是個假貨的時候,到底用什麽方式,才能再將這些情感維持在一個恰到好處的水平線上。

於是像什麽都抓不住的沙子,從指縫間漏了出去。

江喬好想見沈隨,他還是真切而熱烈的愛著他。哪怕是車禍時,被夾在變形的車體之間,在劇痛中感受著生命的流逝,他的心中也不曾對這份感情產生半點後悔或恨意。

現在,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江喬卻不敢看他,不敢邁出哪怕一步。

或許正是因為感情太真摯太純潔,所以滿身泥汙的他們,將算計和心中最醜陋最落魄的一麵翻出來攤在明麵上後,再被那情感觸碰,反而會疼。

江喬心如刀割,臉上卻笑了起來。他望著最深愛的人,輕輕搖了搖頭:“沈總,我確實和林導約好了。您……辛苦了,早點回去吧。”

說著,他輕輕拍了下林語溪的肩膀,林語溪懂了他的意思,跟著轉過了身,帶著江喬一步一步離開了。

而沈隨坐在車上,看著他們的背影,停了很久,才將車窗重新關上。

他極其罕見的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在煙霧繚繞中,撥通了助理的電話。

“查一下林語溪這個人,調查報告發到我的私人郵箱。”沈隨吐出煙霧,指尖無意識纏繞著脖頸上的吊墜,被體溫焐熱的指環落在他的手掌,碎鑽粼粼閃光。“特別是他的男女關係。”

助理應下,沈隨掛掉電話,看著麵前的方向盤,想起剛剛青年轉身跟著另一個男人離開的場景,半響,輕笑一聲。

他坐在車裏抽掉了半包煙,直到整個車廂裏都像是火災現場一樣,才終於發動了車子,向市區行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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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喬坐進了車裏。

林語溪的車子是輛黑色保時捷,低調又奢華,看起來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和林語溪這個人也很不匹配。

想不到這個看起來不起眼的導演,竟然還挺有錢的。

看出了江喬的意外,林語溪開玩笑道:“是不是覺得不像我開的車?這年頭,沒錢可任性不了。”

江喬也知道這人選角拍戲都是個軟硬不吃的,原來是家裏有背景。林,姓林的……江喬一邊在心裏過著圈子裏那些熟麵孔,一邊給自己係好了安全帶:“我隻是覺得,這下片酬肯定是有著落了,頓時安心了而已。”

林語溪哈哈笑起來:“放心放心,拖欠誰的工資,也不可能拖欠你的。”

他發動車子駛向馬路,看著後視鏡,好像很不經意地問道:“江喬,你和沈總很熟嗎?”

江喬預料到會被問這個問題,早有腹稿:“不熟,今天才見到。他好像把我當成江小少爺了。”

這倒也是實話,說起來的時候,也沒什麽心虛的感覺。

林語溪笑了笑:“你好像對這種事很熟悉了。”

江喬無奈道:“誰讓我就是長了這麽張臉呢?”

“沈總現在風光無限,年輕帥氣多金,今天但凡換一個人,估計都鬆口了。”車子駛上大路,林語溪的語氣很輕柔,帶著笑意,整個人氣質又溫和,說話也讓人提不起防備心。“怎麽說呢,該說你身上就是有那種氣質嗎?總覺得你和這圈子裏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像,你很特別,江喬。”

江喬不知道該怎麽回,隻能回以微笑。

剛剛的情況就像是一道選擇題,擺在他麵前的兩個選項其實都不怎麽樣,江喬也隻是兩害相較取其輕而已。

他不知道怎麽麵對林語溪,不過,他更不知道怎麽去麵對沈隨,所以還不如坐林語溪的車子。

“悄悄說一句。”林語溪也看出了江喬的尷尬和僵硬,轉了話題,“你的選擇是對的,想聽聽我知道的有關沈總的八卦嗎?”

江喬……

江喬還真的很想聽。

他連身子都坐直了點:“是什麽?”

林語溪握著方向盤,看著前方,郊區最多的就是樹,無數潛藏在黑暗中的樹影在道路兩側向後奔湧而過:“之前有人想要給沈總介紹對象,但沈總拒絕了,理由是他已經有家室了。”

“雖然他的條件是不錯,但有了家室還出來找小明星的男人,不該成為你的良配。”林語溪說完,覺得自己似乎有點說太多了,又找補道:“不過,我也隻是個旁觀者,最後做選擇的還是你自己……江喬?”

江喬這才回神,勉強地扯了下唇:“啊,是。確實……沒錯……”

他努力回想著之前見到沈隨的場景。

沈隨的手指上有戴戒指嗎?

好像沒有吧。

他給自己點香煙的時候,低頭給自己寫電話號碼的時候,那修長的手指上,都是空空的。

可沈隨又不是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人。

他說有家室了,就一定是有家室了。

哈。

不是早就清楚的嗎?對沈隨而言,自己隻是個麻煩,是個多餘的累贅,這場關係,也是因為自己的威逼利誘強取豪奪才開始的。

所以,自己死掉以後,沈隨立馬就找到了下一任,也不是什麽很奇怪的事。

既然如此,又為什麽還要回來找自己啊?

那個人,那個被沈隨成為“家室”的人,究竟是誰?

果然是白念吧?

以占有做引,嫉妒的火一下子在江喬的心裏熊熊燃燒起來。

一想到沈隨現在回到家,會抱著白念親吻微笑,將那些自己曾擁有過的寵愛全數灌注給白念,江喬的心都在發抖。

他隻恨自己沒有翅膀,不能飛到沈隨的麵前,抓住男人的領子,問他:你難道不知道當初害死我的人,就是白念嗎?是他殺了我!是他讓我那麽痛苦!是他把我踩在了腳底!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疼愛一個那麽折磨我的人?

江喬無意識攥緊了手,指甲深深陷入了肉中。

不可以。

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