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喬本就是用盡了所有勇氣,豁出了所有臉皮,才做出方才的舉動的。

他甚至想:就算沈隨不愛自己也無所謂,自己隻要沈隨的身體和體溫也可以。

誰知沈隨竟然拒絕的如此堅決,一點餘地都不給他留。

也對。

他很清楚,沈隨是個極有原則的人,既然有了白念,又怎麽可能被自己勾引到呢?

是自己自討沒趣了。

江喬咬著唇,輕輕地笑了一下,到底還是放開了手。

沈隨心中不知該說是鬆了口氣好,還是失落更為準確。

他將懷裏的小少爺放到了副駕駛座上,平了平身上的火,發動了車:“你現在住在哪兒?”

江喬一言不發,將地址輸進了導航。

接下來的路程,兩人都沒有再說過任何話,連對視都不曾有過。江喬靠在椅背上望著窗外的不斷向後掠過的雨景,沈隨則專注地看著前方的擋風玻璃,雨聲密集,悠揚的小提琴聲中,他們幾乎是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半個月前,江喬被趕出江家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

沈隨找到了被雨淋得濕透的江喬,然後將他帶回了家。

不同的是,這一次,沈隨不會再帶江喬回家了。

最後車子停在了一所有些破舊的小區前,保安室裏亮著昏黃的燈光,透過窗戶,可以依稀看到有一道人影在裏麵打瞌睡。

沈隨隻猶豫了一秒,便道:“我送你進去吧,哪一棟樓?”

然而江喬似乎鐵了心不要再和他說一句話,自顧自解了安全帶就去拉車門。

外麵的雨還那麽大,剛剛已經淋過一遭,這會兒再去淋一趟,明天保準感冒發燒。

沈隨發現,麵對江喬,自己永遠都拿不出任何辦法來。大約是因為兩人的相遇和相處從來都是江喬占據主導地位,他早就養成了不去爭執,隻想辦法哄著寵著的習慣。

今天自己犯的錯已經夠多了,現在放任江喬離開,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可沈隨偏偏還是沒忍住,放柔了聲音,喊他:“喬喬。”

江喬的身體肉眼可見的抖了一下。

他背對著,沈隨沒法看清他臉上的神情到底如何,拉了手刹,沈隨傾身過去,一手摟住青年纖瘦的腰肢,把他按回到座椅上,另一手將已經打開了一半的車門重新關上:“外麵還下雨呢,讓我送你回樓下,嗯?”

江喬:“……為什麽。”

他的聲音很小很低,若不是沈隨離得近,就要錯過這聲呢喃般的質問了:“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要追過來?又為什麽要給我打傘?為什麽拒絕了我卻還要心疼我?既然你已經有了白念,那就不要再讓我感受到任何一點溫柔了啊!你這樣讓我怎麽辦?你想要我怎麽辦?!”

壓抑了一路的委屈猛然潰堤爆發,江喬猛地轉過身,於是沈隨這才發現他竟然哭了。

而他在今天以前,還從沒見過江喬哭,也從沒見到過小少爺這般傷心到幾乎崩潰的模樣。

即便是那個被趕出家門的雨夜,江喬也是克製的,即便傷心,即便狼狽,也沒真正在他麵前流下過一滴眼淚。

可現在,江喬卻哭得像個脆弱的小孩子。那雙漂亮的眼睛腫得通紅,裏麵粼粼閃著的全是淚花,睫毛被打濕了,掛著晶瑩的淚珠。圓潤小巧的鼻頭也是紅的,唇更是被咬得全是印子。

沈隨一時怔住,這才遲遲意識到,眼前這具看起來完好無損的軀殼裏,已經徹底支離破碎到再無法被拚起來了。

他張了張嘴,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回答江喬的任何問題。

應該說什麽呢?

我和白念已經徹底斷了,我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我關心你,對你好,是因為我放不下你,因為沒辦法丟下你不管,因為你這樣讓我很心疼。

沈隨很清楚,隻要自己說出這番話,江喬百分之一萬的會原諒自己,就像以往無數次那樣,破涕為笑,然後投入自己的懷抱。

可他更清楚,這種感情什麽都算不上。

失去了江家的江喬,根本無法給自己提供任何利益,連路邊一顆小石子都比不上。

剛好江喬也誤會了自己和白念的關係,這誤會雖然讓沈隨感覺不舒服,但此刻也沒了澄清的必要。

當斷則斷了。

於是沈隨什麽都沒回答,沉默半響,將之前撐的那把傘從車門儲物格裏拿出來,遞給了江喬。

雖然沒說話,但意思很明確了:你要走就走吧,我不攔你。

江喬看著遞到眼前的傘,笑了一聲,唇角勾起弧度,眼淚滑落,順著臉頰脖頸,一路流進了衣領裏,滑出微癢的痕跡。

他改了主意,沒去碰傘,而是靠回了副駕駛上:“十號樓二單元705。進小區門,左拐第二棟。”

見狀,沈隨也收回了手,重新發動了車子。

沈隨開的豪車在這種小區裏可以說是極為罕見的了,以至於一直不怎麽好說話的保安大叔都沒多問,直接給他們放了行。

車子緩緩在江喬說的樓號前停下,在江喬下車前,沈隨還是把那把傘遞了過去:“撐傘回家吧。”

江喬似乎已經放棄了什麽,不再像之前那樣賭氣,接過了傘,便拉開車門下了車。

在他關上車門以前,沈隨食指敲了敲方向盤,忽然道:“喬喬。”

江喬撐開了傘。

沈隨輕聲說:“再見了。”

江喬握著傘的手微不可見的一顫,他關上了車門,撐著傘走進了漆黑一片的單元樓,一次頭都沒有回過。

沈辭靠在駕駛座上,看著過道的感應燈亮起,又暗下,這才收回視線。

他側頭看向被雨水淋得一塌糊塗的副駕駛座,突然低下頭,將額頭抵在方向盤上,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把頭抬起來。

銀色的阿斯頓馬丁在徹底浸入黑夜的雨幕中,好像一道銀白的幽靈。離開江喬的小區,一個紅綠燈路口,沈隨停下車,抬手調了下後視鏡。

後視鏡裏的男人俊美依舊,神情如常,甚至是帶著微微的笑意的,任誰都無法從他的眉宇間窺探出任何情緒的端倪來。

這樣的男人,似乎隨時隨刻都應當是完美無缺,滴水不漏的。然而這會兒,他的頭發被雨水打濕了大半,襯衣和西裝也有些淩亂,側頸上落著一枚牙印,那牙印尖尖的,好像是被什麽小獸用尖牙給啃出來的。

沈隨輕輕摸了下那枚牙印,然後被燙到般,收回了手指。

不要再惦念了,都結束了。

多好啊,沈隨,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結果嗎。

紅燈轉綠,車後傳來催促的喇叭聲,沈隨收回視線,踩下油門,駛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