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隨站在寬闊的落地窗邊,腳踩著整座城市的夜景,不緊不慢地抿著一杯剛從侍者手中托盤取下的香檳。

夜色沉黑,麵前的玻璃仿佛是繪製了夜景的彩繪鏡子,上麵清晰的倒映著他西裝革履、寬肩窄腰的斯文敗類模樣,冷淡的眉眼間沒有笑意,便更顯疏離。

他的身後,是一座燈火通明的宴會廳。

廳內裝潢奢華,金色的手工玻璃燈在吊頂上閃耀著近乎刺眼的光芒。觥籌交錯間,身著正裝的男女們各自帶著體麵疏離的笑容,同他人虛與委蛇。

大廳裏的笑談聲不絕於耳,玻璃酒杯碰撞發出的清脆響聲悅耳動聽。

而沈隨獨自一人站在落地窗邊,遊離於熱鬧以外,便顯得有些不合群了。

“阿隨。”

有人在身後輕喚他,沈隨幾乎有一瞬間下意識以為是江喬,可他看向玻璃中自己的身後,見到了白念那張清潤溫柔的臉。

今天是江家特地為白念舉辦的接風宴,雖然沒正式宣布白念的身份,但混這個圈子的,誰不是人精,誰的消息不靈通?有些事幾乎都是心照不宣的了,比如江喬徹底淪為笑話,比如白念一朝得勢簡直是麻雀變鳳凰,比如……

比如他沈隨,簡直是綁在江家身上的命,上一個江小少爺愛他愛的死去活來的,現在江小少爺換了一個,沈隨竟然還是屹立不倒。

簡直魅力超群。

——當然,這隻是好聽些的說法,背地裏,還不知道多少人在暗自鄙夷沈隨真是把“以色侍君”這一套玩到了極致,說他如今所有的努力全都是靠老婆得來的。

沒了一個老婆,又來一個,真是好令人羨慕。

輕而易舉便將他這些年來的所有努力都變成笑話。

一群蠢貨。

沈隨輕晃了下酒杯裏的透明的**,白念是今天的主角,此時無數雙眼睛都黏在他們身上,他必須權衡利弊,做出最合適的反應。

“白少。”沈隨在玻璃的反光中與白念對視,“有什麽事嗎?”

白念今天穿了身米白色西裝,一枚鑽石領鏈在他白皙修長的脖頸間閃著動人的光,身後酒醉金迷,而他竟然顯得十分出塵,並不流於世俗。

當初沈隨會接受白念的追求,也是被這氣質所吸引。

沈隨疏離的態度令白念微微蹙眉,一雙明亮的眼睛裏流露出傷心的情緒:“阿隨,我隻是想和你聊聊。”

沈隨仰頭飲盡杯中的酒液,這動作露出了他形狀漂亮且明顯的喉結,白念的視線一下子定在上麵,不動了。

“白少想聊什麽?”沈隨將空了的酒杯隨手放到了路過侍者手裏的托盤中,隻一口酒的時間,他的臉上已帶上了客套的微笑,“西市的並購案,還是……和星航的合作?”

白念神情一瞬間僵硬。

沈隨有多麽優秀,他作為跟在這個男人身後數年,看著他一路成長的人,是再清楚不過的。這點小動作,白念也沒想過能瞞過在江氏做了多年的沈隨,態度坦然的笑了下:“是……哥哥同意的。”

哥哥。

在意識到白念說的是江書洲時,沈隨有一刻竟然覺得好笑。

前幾天的生日宴上,那人還警告自己,說“喬喬很喜歡你,不要辜負他。”

可轉眼,就把這套兄友弟恭的戲碼用在了白念身上,一點兒滯澀都不帶有。

沈隨逢場作戲多年,自詡也算是半個影帝了,然而遇上這些老狐狸,依舊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隻能夠甘拜下風。

他笑了下:“好的,我之後會和相關人員去討論對接的細節,謝謝白少提醒了。”

這番話直接將白念推了有十丈遠,也再一次讓他意識到,自己和沈隨的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厚厚的屏障。

望著沈隨臉上宛如麵具一般的笑容,白念捏著高腳酒杯的手指用力到微微發白,他心中驀然湧現上了一股深深的不甘心。

他也是人,也會妒忌。

是,當初確實是他先離開的沒錯,但……那都是江喬逼迫的啊?沈隨難道不該心疼自己,對自己癡心不改,等自己回國後,就一腳踹開江喬,重新和自己在一起嗎?

白念得知自己身世後,便將一幕幕劇本寫的極好,從岑連星到江書洲,再到江喬如落水狗一般狼狽的被自己趕走,而一切也正如他計劃的那樣,上演著。

除了沈隨。

白念分毫不信他是真的喜歡上江喬了,沈隨的性子太冷了,連帶著胸膛裏那顆心都是冷的。自己也是捂了好多年,從少年陪到青年,才得到了那麽一點溫柔的。

他一定是還在和自己置氣。

畢竟,自己現在可是江家小少爺了啊!江喬曾經擁有的一切他都一個不落的全部捏在了手裏,錢、權、勢,輕輕揮揮手,就有無數人願意跪在他的腳邊。

而沈隨如今還在江氏,那就要受自己的拿捏。

隻要……隻要再過一段時間,沈隨消了氣,他們就能如同以前一樣了。

隻是太可惜,這樣極品的男人,竟然先被江喬那蠢貨先嚐了味道。

白念笑了一下,腳步不動聲色地朝沈隨的方向挪進了些,兩人原本還算正常的社交距離,瞬間便變得曖昧不已:“阿隨,你還在氣我嗎?……我用老城區的合作案給你賠罪怎麽樣?”

沈隨眉尾挑了下,微微俯身接近了他一些。

白念以為他是心動了,笑意更深。

然而沈隨湊唇到他的耳邊,用輕的像是羽毛一般的聲音道:“……白少,您是在學江喬嗎?”

白念臉上的笑容僵住。

“不過很可惜,江喬不會拿這些來做利誘。白少,我沒有生氣,隻是我們兩之間也沒有比合作夥伴更近的關係了,這話我說過很多次,請自重。”

是的,江喬從來不會用什麽合作案並購案這類的東西來哄他,而是一股腦的把擁有的一切都盡數剖開展露在沈隨麵前,他想要什麽,就拿去,不需要多說任何一句。

明明外表看上去是隻精明的小狐狸,對這些事卻顯得那麽笨那麽蠢,像個傻瓜一樣。

白念咬住了牙,冷笑:“……你就不怕我把你跟進的項目攪黃?”

這話倒是有點兒江喬那張牙舞爪的味道了。

不過江喬從來不會用工作上的這些事情威脅自己,他雖然笨,卻意外分得清公私,從不會拿自己的事業開玩笑。

……除去第一次見麵的時候。

意識到自己今晚想起江喬的次數實在超乎想象的多,沈隨的眉頭微微皺了下,低聲道:“請隨意。”

然後邁開步子,頭也不回地與白念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