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香後,淩晨又端起一隻陶碗,身後的袁小狗立刻上前,從香案上抱起酒壇子,“咕咚咕咚”的滿上一大碗。
“這第一碗酒,是祭奠在這場災難中死去的無辜百姓。祭奠我們的親朋鄉鄰、同族同胞。如今大仇得報,願他們的在天之靈,能夠安息!”
說罷,他將酒沿著案桌灑下。
袁小狗立刻上前,又倒上一碗。
“這第二碗酒,是祭奠那些與我們朝夕相處、為了黎庶蒼生舍生忘死、奮勇殺敵,捐軀赴國難的同袍兄弟!他們…都……都是好樣的!”
聽到淩晨聲音哽咽,在場眾人皆是紅了眼眶,有些鐵骨錚錚的漢子,直麵刀劍而不皺眉頭,這會卻聲淚俱下,哭的像個孩子。
淩晨環顧四周,高舉著碗抹掉淚水,泣聲說道:
“這第三碗酒,敬在場的諸位兄弟!你們跟著我風餐露宿、忍饑受凍、毫無怨言。縱馬張弓於雪夜、揮刀忘身於火海,方能報此血海深仇,我淩晨,替北海府活著的、死了的百姓,謝謝你們了!”
“少爺……”
“少爺!!”
眾人聞言悲傷難以自禁,紛紛跪倒在地,伏地痛哭!
閆改之甩著大鼻涕,流著眼淚麵目猙獰的握緊拳頭,朝著天空揮舞:“我們此生能追隨少爺,是前世修來的福分!我姓閆的今天對著死去弟兄的在天之靈,對著這座堆滿高句麗人頭的京觀發誓:這輩子追隨少爺,鞍前馬後,生死相隨!”
“鞍前馬後!生死相隨!”
這些戰後餘生的血性漢子們整齊劃一的喊出了同樣的話,淩晨望著他們,神情激動、臉色認真的點頭喊道:
“好!我今天也對著那些死去的冤魂,對著這座京觀起誓:隻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絕對不會讓你們餓肚子。我一定會帶著你們,打出一片安寧祥和的太平盛世來!
從今天起,我們就叫威戎軍,遲早有一天,我會帶著你們,威震諸戎!讓那些南蠻北夷,異族宵小再也不敢踏入中原一步!”
“誓死追隨少主!”餘閂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揮拳大喊,一邊看向身後的眾人,眾人齊聲高喊:
“誓死追隨少主!誓死追隨少主!”
殘陽如血,天邊通紅的晚霞,給冰雪漸消的大地鋪上一層金光色的浮暈,滿是焦土和屍體的泥路上,人馬俱疲的威戎軍迤邐前行,緩緩往青龍寨方向歸去。
——
“什麽?!”
聽完斥候匯報的徐棗驚的拍案而起,一時失了儀態。
“一萬多顆人頭築成的京觀?!就在登州港邊上??”
“小人不敢欺瞞大人,確實是小人親眼所見,許多活下來的百姓也都看到了,現在周圍郡縣的百姓都在自發前往觀看……”
徐棗那雙微眯的丹鳳眼睜的滾圓,嘴唇輕張,微微顫抖著,整個人呆立原地,眉頭緊鎖著望向前方,又驚又疑!
究竟是何人所為?好狠的手段呐……
一萬多人,全都殺了?那是一支軍隊啊,不是一群牛羊!就這麽輕易的全軍覆沒了?怎麽做到的?要做到這般,至少需要一萬人馬吧?境內何時多出這樣一股兵馬?為何他毫不知情?
是廣陵府派來的嗎?不對呀,他們自己防禦晉國的兵馬都不夠,哪裏還能調出這麽多人來?
究竟發生了什麽??
正在徐棗滿頭問號疑惑之際,屋外匆匆奔來一個身著鎧甲的將領,神色慌張的拱手說道:“大人,淩晨來了!”
被打斷思緒的徐棗煩躁的揮手喝道:“讓他滾回去!本官如今沒空理會他!”
那將領並未退去,而是抬頭看著徐棗,欲言又止。
“你沒聽見本官的話麽?!”
“大人……他……他還綁來了一個人……”
“誰?!”
“他說……他說叫……叫高簡……”
“哐當!”
隻聽到一聲桌椅翻倒的聲響傳來,平日裏動作文雅,最是講究官員儀態的郡丞大人,三兩步就來到了他的麵前,一把扣住他的胸甲,將他扯到近前,鼻子頂在他的鼻前。
“你再說一次,叫什麽?”
“高……高簡……”
徐棗手中一鬆,一把撥開擋在身前的將領,快步飛奔出去直奔中堂而來。急匆匆的穿過廊道、跨過門檻後,他扶著牆,從側門向府衙中堂看去——
淩晨靠坐在最下首的椅子上,毫無形象的翹著二郎腿,手中握著冒起絲絲熱氣的青花茶杯,悠哉悠哉的轉動著。
大堂中央跪著一個雙眼蒙著黑布,渾身緊緊綁著麻繩,嘴裏塞著破布的人,光看他的皮甲熊裘和氈毛靴子,就知道不是大魏人。
徐棗快步走到跟前,先是一言不發的看了一眼乖乖把腿放下的淩晨,然後扭頭看向地上,費力的蹲下身子,一把扯下他臉上的黑布,然後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般一動不動了。
這張臉一個月前在城外策馬叫囂,把自己十八代祖宗都罵遍了,讓他整整兩個月沒睡上一頓好覺,他怎麽會認錯?
“怎麽做到的?”
“哦,他迷路了,誤打誤撞到了山寨底下,我就順手……”
本來想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氛圍的,但當淩晨看到徐棗那直勾勾盯著他一言不發的模樣,還是放棄了,這個人,當官當久了,一點幽默細胞都沒有。
“帶人去放了把火,燒了船,穿上高句麗軍隊的衣服,給他騙到船上就綁來了。”
見徐棗還是不信,淩晨急了:“真話!哎你愛信不信!”
徐棗重新眯起眼睛問道:“你帶了多少人去的?”
“650個吧~哦不對,後麵又添了43個。”
“那些……山賊??”
淩晨起身坐好,雙手交叉拄在膝蓋,身體前傾望著徐棗:
“對,就是大人原本準備坑殺的那些山~賊~”
徐棗依舊沉浸在不可思議中,他費力的扶著膝蓋起身,肥胖的身軀一時身形不穩,眼看著就要摔倒,被淩晨一把扶住。
“幾百人,殺了上萬人,還築成京觀……老夫都不敢把這些話寫進奏折裏,怕得一個欺君之罪……”
“那是大人的事。”
徐棗扭頭看著扶住自己、神色裏藏不住得意的淩晨,忍不住心中讚歎,真真兒是英雄少年啊!
感慨之餘,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忽然出聲問道:“那日後衙交談……你不會……對老夫也起了歹心吧?”
淩晨被問的尷尬無比,連忙撓頭打起了哈哈:“哈哈哈……怎麽會呢……大人真愛說笑哈哈哈……不可能的……”
徐棗見他這副模樣,左邊眉毛一挑,就這麽注視著他,二人對視片刻,一起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啊!”
——
京師,皇城,鸞鳳殿。
紅木門檻旁是兩盆青花瓷缸,栽種著矮鬆盆栽,地麵上是光滑如鏡的黑石地磚,銅鶴油燈爆出燭花,立刻就有身著錦衣繡鞋的宮娥上前輕輕剪斷。
殿中央的青銅鼎被鏤空綠蓋掩住,嫋嫋檀香飄散在空中,空曠的大殿溫暖如夏,名貴的楠木八角桌上,擺著清香撲鼻的花枝,搭著拂塵的太監躬著身子立在門旁一言不發。
殿上的蘇繡屏風前,擺著一張寬大的黑木案幾,上麵擺滿紙張和冊本。一個三十出頭的女子跪坐在案桌前,握著手中的信箋,緊鎖著一對柳葉細眉,朱唇輕抿,麵露疑色。
雪白修長的脖頸,雍容華貴的發髻,平整清瘦的雙肩,清麗無雙的麵容,不墜一物的玉指。一雙杏眼幽如星月,一雙藕腕揮筆若刀;遠觀之、貴氣撲麵,近端詳、心漸生慚,抬眉起詩書意動,閉目後兵戈血染。
站在你麵前的是——
S18後宮排位賽FMVP,中原大區團隊模式京城地圖ACE,大行皇帝正妻,德順皇帝生母,大司空獨孤明嫡女,梁王獨孤拓胞妹,神州華夏五有其三,大魏帝國實際話事人,大魏太後——獨孤文鴛。
“18歲的少年,率領693名平民鄉勇組成的義軍,火燒船港,截擊信使,用計賺了高句麗的南王高簡,還將一萬三千高句麗水軍分批誆殺,築成京觀立在海邊供人觀賞。”
“這樣的奏報,哀家怎麽看都覺著不可思議。”
案幾的下首還跪伏一人,黑冠白翎,玉帶皂袍,雙肩各繡吐雲麒麟,垂衫上畫仙鶴展翅,袖口翻著明黃錦,足麵紋著白浪濤,麵如刀削,須發皆灰。
尚書省左仆射、吏部尚書——馮宜。
“徐棗是微臣的舊屬,向來穩重實在,更何況,賊子高簡已經在押送來京的路上,微臣以為,此報雖異於常理,卻十分可信。”
獨孤文鴛睫毛微動,看了一眼麵前的馮宜,微蹙的眉頭仍未展開:“怎麽可能?那一萬多人就沒一個發覺……”
說著說著,她停住了。
即便再怎麽不合常理,她也不該出言質疑,否則傳出去,讓前線那些替她砍人的員工怎麽想?徐棗她見過,也知道是個有責任心的,不會不顧大局,謊報軍情,但……
這也太離譜了吧!!
沉思過後,獨孤文鴛輕歎了一口氣,斟酌良久,提筆說道:“若真是不世出的少年人物,倒也是我大魏之福。且先擢為州府從屬,曆練些時日,待北方大定,再召進京來,自有他的去處。”
馮宜連忙再次伏首:“太後英明。”
登州危機解除後,整個大魏都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北伐大軍能安心對敵了,晉國和關隴那邊打聽到一萬多顆人頭壘成京觀後,也放棄了渾水摸魚的想法,大家都冷靜的出奇,局勢也穩定了下來。
徐棗官升兩級,等高弘回來,他就可以直接去京城尚書省報道了,青雲直上,飛黃騰達!淩晨也被州府辟除,破格錄用為北海府衙錄事參軍,一躍成為北海府區服第8,在他前麵,隻有7個人。
如果不講權力比拳頭的話,那他前麵就隻有3個人了。
青龍寨也被朝廷招安,立為官寨,參與登州戰事的人個個都有賞賜,閆改之等人也都混了個小官,也算是吃上一份皇糧了。
陽春三月,冰雪消融,路邊的柳樹生出新的枝丫,地麵一片淡綠,田間地頭皆是趕著牛犁地的農人,官道上盡是匆匆行路的客商。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
名動天下的風雲人物,新任錄事參軍淩晨,正坐在馬車裏,被兩個侍女擠在中間一臉無奈。小晴和小霜一人占了一個車窗,腦袋各自伸出窗外好奇的觀察一切。
上次去登州,形勢急迫,不分晝夜的趕路,根本沒空欣賞沿途的景色,如今得了空閑,可以慢悠悠的去了,卻被兩個祖宗欺負到如此田地,氣的淩晨在她倆屁股上一人一巴掌!
“少爺不要~奴婢才13歲啊!”
馬車裏傳來一陣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喊叫,引得路人紛紛用鄙夷的眼神看了過來,就連車旁五大三粗的閆改之也不禁勒了一下馬韁繩,握了握手中的鞭子,想著要不要勸一下少主……
馬車裏,淩晨捂著小霜的嘴巴,滿臉通紅!尼瑪……本少爺的名聲要被這個小心機girl毀完了,他一把將小霜翻過身來,“啪啪”兩巴掌就抽在她屁股上!直到小霜一聲不吭了,才滿意的住了手。
“少爺,高句麗人長什麽樣子啊?很可怕嗎?”小晴一邊將一顆甜杏仁喂到淩晨嘴裏,一邊好奇的詢問。
淩晨轉著眼珠子想了想,回答道:“麵相跟咱們差不多吧,不過穿的衣服不一樣,咱們的衣服有麻布的,有絲綢的,有絹紡的,他們大多數是動物皮毛做成的。”
“那穿在身上,不腥臭嗎?”
“處理好不臭的,處理不好……也可能一身的蒼蠅……”
“咦……”
小晴聽的貝齒輕咬,連忙在自己兩個胳膊上抓了抓,仿佛被腦海中想象到的場景惡心到了。
這趟來登州,既為私事,也為公事。徐棗讓他去檢查登州防務,代他巡邏一趟沿海軍備。劉凝想看看登州戰後重建的木材需求大不大,她的莊子有提供木材木料的意向。
淩晨也有目的,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