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綰姝重生了。
梨月在她的麵前,嘰嘰喳喳地叫喚著。混著窗外傳來的陣陣蟬鳴,恍惚到不真切。
“小姐,奴婢知道你心裏難過,一時難以接受。但是,你還是要趕緊去看看二爺才是,莫要在這種時候,落了別人的話柄。”
謝綰姝捏了捏自己的臉,這才確認,麵前的一切,都不是夢。
她回來了,回到了十年前,裴羨之與柳扶夕遊船落水的那個午後。
梨月見謝綰姝舉止異常,急得直落淚,
“小姐,你別這樣,二爺說過,正妻之位會一直給你留著,隻要你生下孩子,就立即拜堂。那小賤人就是個唱曲的娼妓,不能同你比的。再說,她害得二爺落了水,怕是連小命都難留住。”
謝綰姝的眼神淩厲起來。
前世,她也如梨月的想法一樣。
在看到那個顫抖著身子,瑟縮在地上的女子時,還生出不該有的惻隱之心,救她一命。
甚至助她入府,待她的孩子如己出。
可是,直到後來,她才看清。
那柔弱的皮囊之下藏著的,分明是一顆歹毒的心。
這一世,她必不會重蹈覆轍。
這一世,她得活,得讓整個謝家活!
謝綰姝的視線終於落在梨月的臉上,她抬手擦去梨月滿臉的淚痕,這才開口。
“放心,我沒事。走,我們到二爺屋裏看看去。”
待她們趕到的時候,二爺的房裏,已經圍滿了人。
所有人都低垂著頭,不敢發出丁點聲音,隻有趴在床邊的裴袁氏,哭得撕心裂肺。
“啊!我的兒啊!我可憐的兒啊!你可別嚇娘啊!你快醒醒!如果沒了你,娘可怎麽辦啊!”
謝綰姝的目光透過層層人群,不自覺地便飄到**。
那裏躺著的,是她沒名沒分,依舊死心塌地地愛護了一生的人。
也是為了另一個女人,欺她,騙她,最終讓她與謝家走向絕路的人。
心,一抽一抽地痛。
謝綰姝的腳步頓住,瞬間失去了走上前的勇氣。
剛要逃離,裴袁氏突然回過頭,直直地向她看來。
“既然來了,怎的不上前?縮頭縮腦地藏在後麵幹什麽!”
被點名的謝綰姝回過神來,隻得走上前去。
她先是規矩地向裴袁氏行了一禮,之後,才將目光轉向**躺著的人。
此時的裴羨之,濕衣服已經換下,頭發卻依舊是濕漉漉的。
記憶中的那張臉慘白一片,毫無生機。可依舊俊朗。
正如上一世,他親手將毒藥灌進她嘴裏時的模樣。
謝綰姝的鼻腔湧滿酸澀。她閉了閉眼,轉過頭去。
“藥應該煎得差不多了,我去外麵看看。”
這個地方,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再待,她會失控。
“怎麽剛來就要走!”裴袁氏厲聲阻攔,言辭間,盡是不悅。
“你不會是在生氣吧?你也有這個資格?我兒是去找了別的女人,可是,他為何如此,你這個房中人,難道沒有責任嗎?”
房中人,多麽諷刺的稱謂。
進府近三年了。她還是沒有一個正經的稱謂。隻能被冠以不尷不尬的“房中人”。
與裴羨之相戀,的確是她高攀。
裴家老爺早逝,卻也因此讓裴家得了丹書鐵卷以及無上的榮光。
裴家大郎,更是自幼入宮,與皇帝相伴長大,聖恩隆寵,是當朝唯一的異姓王——凜威王。
是以,對於出身低微的她,裴袁氏一直頗有微詞。
謝綰姝以前覺得,隻要她足夠溫順賢淑,就一定能夠在積年累月中,贏得裴袁氏的尊重。
可是,哪知,漫長的歲月,沒能帶來她所期盼的。
卻摧毀了他們之間至純至善的少年情愫。
待裴袁氏說夠以後,謝綰姝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跪地感謝教誨。
隻欠了欠身子,便算答複。
一記重拳打在了軟棉花上,裴袁氏的心裏多少有些不舒坦。於是,又將炮火轉向跪在地上的柳扶夕。
“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裴府的二爺也敢勾搭。如今出了這事兒,我看,你這條賤命也不必留了!”
之後,卻又看向謝綰姝。
“姝娘,這本是你房裏的事,你來拿最終的主意吧。”
所有人的目光向謝綰姝聚集過來。等待著她的最終決定。
謝綰姝將目光落向一直跪在地上的柳扶夕。
她瑟瑟發抖,語不成句,隻縮著身子,不斷地朝謝綰姝磕頭。
“求......饒命!求求......求求!”
那模樣,真真兒是美人垂淚,我見猶憐。
不得不承認,在扮柔弱裝可憐這件事上,柳扶夕很是出色。
上一世,就是她的這副模樣,讓謝綰姝心軟,替她從中說和。
可是,這一次,謝綰姝不會再被迷惑。
她低垂下頭,朝著裴袁氏盈盈一禮,
“二爺發生這麽大的事,姝娘心中已沒有章法。況且,我與二爺之間,並沒有名分,我拿主意,自然也是名不正言不順。不如,我們將人交給衙門處置吧。”
說完,還裝模作樣地抹了抹淚,一副受到重大打擊,不知所措的模樣。
她倒是想直接發落了柳扶夕,可是那樣,等裴羨之醒來後,第一個要倒黴的,就得是她。
倒不如將這個麻煩推出去。不管衙門的判定從輕還是從重,柳扶夕都必定會留下案底。
而這,足以讓她再無法踏進裴府的大門。
裴袁氏見一向軟弱的謝綰姝如此說,先是一怔。
而後,轉向病床,不再接下茬。
想來,對於謝綰姝的處理建議,她並不認同。又不好當眾出言反駁,打了自己的臉。
裴袁氏的大丫鬟劉媽是個人精,立即開口打圓場。
“如今二爺尚未脫離危險。依老奴看,就先將人關進柴房,等二爺醒了,再處置不遲。”
話音剛落,管家忠叔端著藥進了屋。
裴袁氏再沒有別的心思,擺手敷衍道:“就這麽辦,把這小賤人拖到柴房去!”
得了令,家丁立即上前,將癱軟的柳扶夕架了出去。
裴袁氏自忠叔手裏接過藥,小心翼翼地送到裴羨之的嘴邊,一勺一勺地往裏送。
藥汁入口,裴羨之的臉上,多少填上些血色。
裴袁氏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又轉過頭來,斥責謝綰姝。
“跟個木頭一樣,杵在那兒幹什麽呢?過來侍疾呀!”
謝綰姝應了聲“是”,上前兩步。尚未接過藥碗,卻哭出聲來。
她哭得很是傷心,一會兒功夫,就上氣不接下氣地抽搐起來。那架勢,仿佛裴羨之馬上就要去了似的。
情緒剛剛穩定些的裴袁氏越聽越心煩,忍不住趕人,
“行了行了,這兒不用你了,你趕緊走。”
謝綰姝沒有推脫,退後幾步,拜別道,“那,便辛苦夫人了。”
轉過身,她掖了掖眼角的淚,眼底,再無半點憂傷。
身後,裴袁氏的咒罵聲越來越遠:“小門小戶出身的,就是不中用,花架子一個!也是,她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我竟還指望她......”
謝綰姝勾起唇角。
孩子?
上一世,她的確沒有。
但是,這一世,她會有的!
並且,還將是一個不屬於裴羨之,又擁有裴家嫡長子身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