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是剝皮。”

法醫忽然來了這麽一句話, 讓薑曳跟老林都被吸引了。

這法醫不是汕州的,是上級請調當地市局派來的支援,對方也未曾參與過汕州當地的案件, 怎麽就提到了剝皮?

難道他們當地曆史上也有剝皮案?

“有啊, 二十多年前有三起發生在我們這邊的剝皮案, 死的都是流跟風塵女,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嚇死人了, 我當時剛來, 還是個菜鳥,連吐了好幾天, 可那時候刑偵技術太差了,根本就找不到什麽線索, 最後隻能當懸案處理。”

一個警員忍不住問:“可我們汕州這邊怎麽都不知道這個案子?”

法醫表情有些微妙,反問:“我問你,你們那邊二十多年前的重大刑案就一定會昭告天下嗎?小朋友,回去問問你的前輩們,這水深著呢。”

警員:“...”

薑曳跟老林對此有些無奈。

第一, 二十多年前自媒體跟網絡技術遠不如現在,消息封閉,阻斷了信息流通。

第二, 死的是流跟風塵女這兩種被社會歧視且親朋稀少的特殊存在, 導致了有些案子不被重視。

第三,某些不可言說的現狀。

但老林知道後麵沒有再發酵,肯定是因為案子沒有再發生至少屍體沒被發現。

法醫果然回答沒有。

“後來就沒有第四個死者了, 我記得當時的一些長官還很慶幸, 畢竟再死一些的話, 就瞞不住了。”

薑曳翻了個白眼, 其他警員開始思考,“二十多年前,那陳風會不會是這一係列剝皮案的真凶?”

真凶殺人如麻,然後老婆親人被黑金礦背後的凶手給害了,於是兩邊的凶手對殺?

聽著很帶感。

但老林覺得不太對,“那時的陳風二十不到就已經跟廖芸結婚了,行為受到家庭很大約束,很難跑到省外犯案還不被發現,而且二十多年前這邊的剝皮案的受害對象是有特點的,女性,而且是社會條件很差的女性,這說明凶手對女性有種獨特的仇恨或者偏愛,從連環殺人犯的心理來說,這種犯罪衝動需要一定的社會經曆才會導致扭曲的性格跟欲望...陳風從小生活在健康的家庭,習武練體,身體跟心理都健康,從小也沒被霸淩或者遭遇過性層次的迫害,社交跟感情生活也很不錯,除非他天性變態,否則很難具備這種犯罪動機....”

正常人要變成變態的犯罪者需要足夠強大的打擊,比如廖家的事對陳風就是巨大的打擊,那時候他才具備犯案的動機。

可在很多人看來,兩地都是剝皮案,陳風是真凶的概率很高,畢竟十幾歲的變態殺人魔也不少。

那兩邊的案子到底有沒有關聯呢?

老林接了一個電話,是局裏那邊的調查結果。

“黑金礦中的最大股份持有人隨著礦難發生,資金重組,這人就變賣了股份,退出了,但在十年前得了重病去世,名下資產卻所剩無幾,當前不能確定他背後的人是誰,線索都被斬斷了。”

時間太久了,對方有心要斬斷這條路,現在要查很難,因為隻要對方不走銀行轉賬,走現金轉移,現在根本不可能查出對方身份。

老林:“對方很老道,在謀劃礦難之前就想到了收尾。”

不知道為什麽,薑曳反而想到了下麵那棟老房子菜板上的那塊腐爛肉,但也隻是一閃而過的想法,就像是恐怖電影看多了,人的思維會自發為自己營造出恐怖的臆想。

老林愁眉苦臉繼續說:“現在從時間上看,先死的是曾禮,而且曾禮跟其他死者不同的是遭遇過拷問,也許被凶手拷問出了當年黑金礦難參與方的身份是左楊波跟司徒庸,於是開始謀殺他們......你老盯著這塊傷口做什麽?誒,你別用樹枝戳它。”

邊上的法醫也覺得薑曳有點變態,還好薑曳隻是輕輕戳了下,而後比對了下肉塊大小,說:“這一塊被切下來了,大小跟體型應該跟曾禮那老房子上菜板上的肉對應。”

老林聞言頓時皺眉。

薑曳:“切下來,自己沒吃,就是故意切下來的,這是故意給我們看的?”

法醫跟其他警察:什麽叫自己沒吃?

薑曳:“我覺得他在暗示什麽,也許他早就知道讓曾禮背鍋主謀的計策不成功,所以這塊肉是一種暗示。”

肉塊早已腐爛多天,但大小還是可以判斷的,並不能完全消解,而且最讓薑曳驚訝的是......

“我納悶的是那老房子裏竟然沒有老鼠吃那塊肉。”

不可能沒有老鼠,那老鼠不可能不吃肉,可它為什麽不吃?

法醫一怔,看了下屍體,說:“我回去做毒理測驗。”

而且這應該是劇毒,氣味濃烈,導致老鼠這些生物壓根不敢吃。

薑曳跟老林對此無異議,但兩人都有一種迫切感好像那些東西忽略了,或者說,這一路來太順了,順到忽然追蹤到曾禮的屍體後,麵對殺曾禮的凶手,他們卻茫無頭緒。

“不是陳風嗎?”一個警員看兩人愁眉苦臉,不由問,甚至有幾分惴惴不安,難道還有一個凶手?

老林看了他一眼,搖頭苦笑。

薑曳蹲在樹下看著警察跟法醫收拾場地,陷入沉思。

“老林,之前司徒庸的屍體人皮不見了,但殺他的人是陳風,可陳風被我們抓了後,人皮消失不見,對吧,那從之前的案子看來,除了左陽波沒有被剝皮,其餘人全部被剝皮,而且人皮全部失蹤,包括曾禮,那曾禮被殺的時間,陳風有不在場證明吧。”

薑曳看向老林,老林想起了懷疑陳風後從司徒庸家人那得到的陳風上班表,作為一個給挑剔老頭上班的老實人,一周隻有放假一天,其他時間全年無休,如果說在汕州還好,沒有司徒家的人行程安排的時候就基本空閑,陳風有時間去做自己的事,但要殺曾禮,他沒時間。

甚至現在可以反推,其實殺司徒庸的可能也不是陳風,至少當晚水庫林子中還有第二個人在場,這個人帶走了人皮。

“陳風有沒有什麽家人?或者說25個受害者家屬裏麵有人能跟他還有蔡昆有關係,能讓三個人親密無間聯合組團指定計劃,這個人一定很可信,甚至陳風有心替這個人遮掩甚至替罪。”

“假設黑金礦難後,廖芸這些人還一直堅持上訪,背後的人為了自保,狠心殺死了廖芸母女,導致陳風不得不隱藏遠走省外,換了一個新身份回來報仇,那當年廖家其餘人一定也難以幸免是否有人幸存,而且也換了身份?”

因為陳風成功逃脫了,那說明當時廖家人還是有所準備的。

薑曳梳理頭緒的時候,老林忽然想起了什麽,下意識扣住薑曳的手腕,“我想起來了,在廖家的戶口裏麵其實還有一個人,廖芸的弟弟,但在她們母女不斷上訪前,廖芸的弟弟就已經因為從小患病而病故,而且是挨著他爹礦難死後因為難以維係高額的醫療資金而死去,所以很多人認為這件事才是促使廖芸母女悲痛欲絕不斷上訪的緣由。”

好像是這樣的,她在廖家的資料裏麵也看到了,但因為人都死了,又的確有病,當年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死得理所當然,自然也沒人會懷疑一個死人。

薑曳皺眉,“他得的是什麽病?資料裏沒說,隻有病故火化的記錄。”

老林:“廖溪辰得的是腎病,還有一些並發症,反正久病纏身,因為虛弱,從小個頭長得不如別人,20歲了看起來跟十一二歲似的,但聽說很聰明,廖家人還花了很多錢請了私人教師來他們家教課,那個年代私人教師還沒現在這麽貴,但對她們家而言也是不小的開支,若非廖芸跟陳風夫妻幫襯,廖溪辰就沒法堅持學習,不過即便如此,很多人都覺得他命不久矣,所以那年忽然去死也沒人懷疑,畢竟親爹死了,受不了打擊......”

薑曳若有所思:“腎病的話,如果換腎是可以康複的吧。”

老林恍然,忍不住抽出煙來,但顧忌薑曳在場,還是忍住了沒抽,隻是來回踱步,來回兩趟後,他忽然目光炯炯問薑曳:“你的意思是他還活著,甚至設計曾禮假死這種隱意來告訴我們他還活著。”

“那塊肉...”

薑曳揉了下眉心,說:“肉跟剝皮其實都是隱意他自己假死逃生,但他的姐姐跟母親都被殺了,而且死法十分痛苦,割肉剝皮。他就是要原樣報複回去,之所以左陽波沒有被剝皮,可能是因為他當時沒有參與對廖芸倆母女的虐殺,或者是因為施行者是蔡昆,蔡昆並不會剝皮技術,所以他的死法是唯一沒有被剝皮的。”

老林:“那會剝皮技術的其實不止陳風,還有廖溪辰,那他弄出剝皮,其實也是在提醒我們殺害廖芸母女的凶手才是當年隔壁省的三剝皮案真凶。或許當年那個凶手沒有再犯案,不是因為懸崖勒馬,而是因為在自家的地盤發生了黑金礦難,他感覺到了威脅,怕後患無窮,這才控製住了,而廖芸母女就是最後的受害者。”

他感覺有些東西是一連串的,但一時說不上來,還是年輕人反應快。

薑曳用樹枝劃了一個圈。

“這是黑金礦難,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那夥人非要滅掉黑金礦難那25個礦工,第一,你要說當年的賠償金多到讓他們以殺人為手段,那又不至於,因為對於當年能抹掉那麽多痕跡,走動關係指鹿為馬的那位人物來說,這些賠償金顯然不算什麽,而且論資金分配,都是被曾禮三人拿走了,這就是屬於成果不如代價的無價值犯罪,殺掉25個礦工,一定有更重要的原因,比如這25人可能知道了什麽秘密,讓這幕後的人不得不痛下殺手比如剝皮案真凶的身份。”

“第二,從第一點可以看出,因為知道身份,所以廖家三人很可能也知道一點秘密,知道事情嚴重性,為此廖芸母女事先安排虛弱的弟弟詐死,然後兩人深入調查,所以再次威脅到了真凶,於是也被滅口了。”

“第三,二十年後,報複計劃開始,曾禮先出事,然後是左陽波...但曾禮出事的時候,他正在做菜,注意沒,他做的菜菜品不少,一個人根本吃不完,如果說一個人點外賣吃不完還可以是錢多燒的願意浪費,那自己做菜還做多了純屬給自己找罪受,加上他中毒被殺,我懷疑當時他正在接待客人,甚至跟對方熟悉且信任,所以親自做菜招待。”

薑曳的分析有條有理,老林被梳理了思維,也想到了,“雖然蔡昆偽裝了左陽波做成不在場證明,但左陽波的確是在林子裏被殺,他也的確是為了去見某個人才被殺,那跟他赴約的人自然也是他信任的對象。”

“從這兩人被殺看來,這個廖溪辰很可能在多年後變成了一個他們熟悉且信任的人物,而且為了保命,他們主動跟這個人接觸...那這個人的身份...”

左陽波+曾禮,這兩人的社交圈有相融的嗎?

好像資料裏沒提及,如果有一起認識的,也多是那個圈子裏的酒囊飯袋狐朋狗友,根本不值得信任。

那到底是誰呢?

薑曳覺得腦子裏跳出很多事來,但太困太累了,思考能力變得很差,但她有種迫切感。

“我們得先回去,我有預感,這個人費這麽大勁用曾禮設計,為的就是把我們引到這裏。”

“去市區機場,我買機票。”

飛機起飛前,薑曳目光一瞥候機室,瞥到港都那邊的字樣。

在飛機飛起後,薑曳頭昏腦脹,睡了一段時間後,醒來舒服了很多,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一覺睡了三個小時,飛機都到汕州區域了。

邊上老林跟倆警員都羨慕看著她。

這睡眠質量是真好啊。

不像他們,明明很困很累,卻實在睡不著。

薑曳神清氣爽,雖然快到機場了,也開始翻資料,在空姐送飲料來時,她看著屍體的照片,問老林:“之前司徒庸的屍體上,臉上是不是有被扇臉且割肉的痕跡?”

老林:“有,法醫說他被扇了很多下臉,我當時還納悶這凶手對司徒庸是恨到什麽程度,要這麽瘋狂打臉,打完後又剝皮割肉。”

打臉這種動作,一般屬於厭惡、生氣、一時激動以及羞辱,並不適合極端的仇恨,極端的仇恨就是一看到人就讓對方骨肉皮都產生鮮血噴濺感,重傷軀體,讓對方痛到哀嚎甚至祈求。

你見過誰被打臉後就疼到哀嚎的嗎?

他甚至懷疑凶手以前是不是被司徒庸扇過巴掌,所以才如此報複。

可薑曳此刻臉色有些蒼白,嘴唇有些哆嗦說:“我知道他為什麽要打臉他認識我媽媽。當年的龍舟賽事,他也在場,看到我媽媽跟我小舅舅被欺負,他全看到了。”

什麽?

老林錯愕,下一秒薑曳卻無視了一旁空姐看到屍體照片時手臂的一哆嗦,她已經想通了很多關鍵,甚至連凶手的身份都想到了,越發惶恐,直接對老林說:“快聯係局裏跟詹家,他的目標是詹家,今天是詹家的百年慶典!”

“他是故意要把我們引到省外。”

“他要滅詹家滿門!”

可是在飛機上是不允許開機打電話的,本來就不是即時性的東西,也不好違規。

“他很可能會選擇在宗祠安裝炸彈。”

就算沒有第四案無限案子的前車之鑒,在當前案子,以及考慮到凶手的能力,薑曳也覺得這種殺戮方式最符合凶手最後的手段。

她是代入了凶犯的思維反正如果她是廖溪辰,在布局這麽多後,詹家人一定會被她炸死,火燒宗祠,毀掉詹家整個族群的傳承。

而炸彈的殺傷力也是有目共睹的,一旦爆炸,基本沒有救援的可能性。

薑曳提醒下,老林果斷聯係空姐,通過飛機的衛星電話聯係塔台,再讓塔台聯係官方。

空姐原本不信,但看到了警察證明,知道事情緊要,很快聯係了機長......機長那邊有點懵,但畢竟也是汕州人,知道最近的案子,聽說凶手可能要炸詹家宗祠,想起今天的確是詹家的慶典。

那肯定有通知官方的必要啊,機長當即朝汕州機場塔台傳遞消息,讓官方聯係警方那邊做好準備。

機場這邊當然是在懵逼中幫了忙,隻是信息剛傳遞到警局,而警局上級腦袋嗡嗡嗡的,一邊吼著局裏的警察趕緊出發去詹家宗祠那邊,他自己則是拿著手機撥打詹光晨手機...

嘟嘟嘟,電話一直沒通,不得已,他聯係了詹光晨兒子。

“陳局長,怎麽了?有事嗎?”煙氣繚繞的宗祠內堂,詹光晨兒子站在一群詹家人裏麵,在孩子們的吵吵鬧鬧中尋找著自家老爹的蹤跡,但古怪的是沒看到人,他心裏納悶按照規矩應該是他爸在賓客到來之前說下這次聚集的目的吧。

他老了,要分配公司產業...免得兒子們開始爭鬥,之前電話裏不是這麽說的嗎?

局長聽到聲音,知道宗祠還沒出事,頓時鬆一口氣,正要說話。

轟!!!

手機那邊傳來爆炸聲,就一下,局長就聽到那邊沒了任何聲音,但他另一隻耳朵卻聽到了城中一處傳來的巨大聲響。

現實跟手機通訊的雙重爆炸,他覺得自己耳膜可能都要充血了,他跑到窗前,看著城中南麵那最大最輝煌的宗祠已然燃起熊熊大火。

而宗祠外對麵街道的某個巷子裏,一個人抽了一口煙,掐掉它,彈進了邊上的垃圾桶,轉身進入巷子中。

老宅這邊,老太太本來在二樓陽台看書,聽到大動靜後,書本掉落在地,她皺眉看向遠方,表情有片刻靜默。

原來......那個孩子真的沒死。

如果說局長他們看到的聲與視的雙重效果,那遠在高空的飛機上看到的就是一個蘑菇小火團。

“天哪,你們看下麵!”

“下麵爆炸了!”

飛機已經到汕州上空,本來就有人通過飛機窗戶看下麵的汕州,已經能看到汕州城區密密麻麻的建築。

也是極端的湊巧,就在薑曳他們說話的時候,就有人看到爆炸了。

而且爆炸規模不小,不然不會連高空飛機上都能看到爆炸火光。

空姐呆滯看向薑曳四人。

薑曳側頭看著下麵,呼吸藏在咽喉,咽喉裏裹挾了無奈,她輕輕說:“他成功了。”

老林按了眉心,覺得很難受。

看這爆炸的規模,可能連詹家宗祠都夷平了。

裏麵的人基本不可能活下來。

飛機落地後,老林他們的手機都快炸了,薑曳還好,她畢竟不是公職人員,倒是打了電話回家裏,詢問家裏人是否去了宗祠...得知老太太沒去,家裏也沒人去後,她鬆了一口氣。

“你媽過來了。”

“什麽!”

薑曳剛鬆了的一口氣差點提到心髒,“她怎麽...?”

難道司徒天海也察覺到廖溪辰還活著,跑去找他了?那她是否也去了宗祠?!!!

我giao!

薑曳差點嚇死。

“是我喊回來了,但她沒去宗祠,剛剛聯係過,她沒事,讓你管自己查案。”老太太聲音還算穩,但也有幾分慶幸。

原來昨天她得知陳風的存在後就想到廖溪辰可能沒死,但她對廖溪辰不是很熟悉,想到司徒天海以前接觸過廖家姐妹,就讓她過來。

“我看過他們局裏關於司徒庸的屍檢報告,他的臉跟龍舟燒死的方式,讓我想到了你媽媽小時候被司徒庸一巴掌打下水的事...我想當時廖溪辰應該也在場,而你媽媽年少時在陳家武館練武,那個廖溪辰其實也在,他們兩家是鄰居,你媽以前可能對他蠻好的。”

“他,可能是在替你媽媽報仇吧。”

歸根究底,老太太是司法人員,並不希望真的有不可挽回的結果出現,所以昨晚就打電話讓司徒天海本人過來。

但沒想到廖溪辰的手段這麽快,這麽狠。

不說之前的曾禮,從左陽波到司徒飛宇五人,再到司徒庸,最後到詹家,前後用了不到四天。

死亡人數幾十個。

這是一個縝密的計劃,也許連薑曳的存在都算到了。

他利用她推進了計劃。

薑曳打了一個電話給司徒天海,那邊最初沒接電話,嚇得薑曳都想聯係警方定位司徒天海的位置了。

還好,那邊還是接了。

司徒天海那冷淡磁性的聲音傳來,“我沒事,在他們倆夫妻於汕州的居所,他不在這裏,但詹清有點事,你管自己忙吧。”

說完就掛了電話。

被迷暈後差點被燒死的詹清坐在門口,看著消防員出入,再看向帶著保鏢破門而入救她出來的司徒天海,她畢竟也是個聰明的女人,估計已經知道了真相,隻是此刻有些木然,過了一會才抬頭看著司徒天海。

“我要去找他。”

司徒天海看她心如死灰,皺皺眉,“你該去的是醫院。”

詹清艱難扶著牆站起,“你是律師,應該很清楚你無權限製我的人身自由,那就賭吧,賭我是不是能靠自己找到他。”

她擦拭了臉上的煙灰,看著毫發無傷的自己,眼底發紅,低低說:“這是我的命運吧,沒有人能對抗自己的命運。”

從回到這個地方開始,她就隱隱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直到昨晚看著自己的丈夫坐在客廳喝酒,那麽沉默,那麽陌生,像是另一個人。

她當時就在想:也許我即將麵對的是比心愛的人愛著別的女人更可怕的真相。

老林跟薑曳到了現場後,薑曳看了下手表,時間是中午9點半,而現場溫度很高,外麵還有消防車在噴水,努力澆滅木製結構上焚燒的火焰,而有些地上還有焚燒後焦炭的煙氣。

濃煙滾滾,裏麵早已沒了呼喊聲。

其實已經差不多了,但因為高溫,現在隻有消防兵能進去,其他人都隻能在外麵。

局長也到了,他到場後劈頭蓋臉想罵老林他們沒有提前通知,但被薑曳冷冷一個眼神掃過後,當即怯了。

無他,理虧啊。

在水庫那邊抓到陳風後,老林跟薑曳的態度是保守的,覺得還有後續,可局長這些人礙於某些層麵的考慮,心急火燎宣布凶手已經被抓捕,薑曳他們能怎麽說?

你看現在這個後果。

反正老林他們可能愧疚,薑曳是沒心理壓力的,畢竟盡力了。

但她發現老林等人情緒不對,她翻了個白眼,涼涼說:“如果你們這麽辛苦賣力都得為此負責,那按照現在各地頻發凶案的程度,基層警察這個工種滅得比百姓還要快。”

這話是說給局長聽的。

局長頓時訕訕,心裏那些見不得人甩鍋的想法就被壓下了。

過了一會,火完全被滅,溫度也降下來了,但消防兵們出來,表情都不太好看。

無人幸存,包括詹家那些小孩。

薑曳皺著眉,神色沉鬱,看了下宗祠大門。

一個消防兵說:“因為左家宗祠的事,詹家人給自家宗祠門鎖換上了最新的厚重密碼鎖,而且也可自動開合,慶典時,它應該是敞開的,但等我們過來時候,發現它是一直關閉著的。”

“自動鎖...這個是最新型的,可以遠程遙控門鎖關閉。”

所以凶手能控製門鎖,也是詹家自家人。

薑曳知道自己的猜測沒錯。

此時局長提起他沒能聯係到廖晨光。

“他不在?”

“不在。”

薑曳此時帶著防塵口罩,發現這些焚燒的木頭中屍體特別集中。

其實沒幾個完整的屍體了,都是殘缺的,碎肉塊被烤焦,那肉味濃烈。

“今天是慶典,外麵東西都擺好了,賓客還沒來,詹家人都已經聚集在這,應該是先燒香祭拜告慰祖宗,但這裏是內堂,是議事的地方。”

薑曳暗想大早上的詹家要議什麽事?值得這些各個身家豪富的詹家子弟都聚集過來。

她撿起地上一個手機,這手機表殼裂開了,但還沒關機,薑曳打開手機,發現最新的通話記錄是跟局長的,而在微信裏麵看到了詹光晨發給兄弟子侄們的信息。

讓他們今天早上在祭拜後去後堂,他要跟他們談談分配產業的事情。

主要就是說自己最近身體不好什麽的...未免兄弟相爭,造成不好的後果,提前做分配。

“詹光晨的屍體在這裏嗎?”

“暫時不確定,都炸得不成人形了,焦屍這麽多,分不清誰跟誰,而外麵一些人雖然不在爆炸中心,但因為這裏都是木製結構,火焰焚燒,受傷的人想要跑出去,卻被大門困住,最後在濃煙中昏迷,被活活燒死。”

薑曳啪嗒一下把手機放進了警方的證物袋裏,看著眼前幾乎被夷平的宗祠,她思索著,過了一會,她轉身出去,對老林說:“左陽波跟曾禮信任他,是因為他是詹家人,而且他們也需要這個人,因為在此之前,他就故意讓曾禮知道了廖家還有幸存者,曾禮出於恐懼,需要讓對方幫忙調查廖家幸存者的身份,於是曾禮先逃到了深山老林的老屋裏,請對方吃飯的時候被下毒,拷問得知當年礦難參與者的身份後,他如法炮製,威脅了左楊波,再次取得了對方的信任,在林子裏約見並讓蔡昆殺了對方,而後,他跟陳風親自殺死了司徒家六個人。”

“從水庫的案子引我們去省外,調虎離山,而今天才是他要收尾的日子。”

“他是個偵探,還是詹家女婿,這是他最大的謀劃。”

“不過詹晨光被帶走了,應該會被帶到當年廖芸母女被害的地方,也是詹晨光的秘密之地。”

按部就班查監控應該是來不及了,那個人布局這麽多年,定然會避開監控,那就得從詹晨光這個人開始查。

如果他是二十多年前的變態剝皮殺人犯,在省外的城市犯案,是出於犯案者的安全心理範圍兔子不吃窩邊草。

但為什麽會被25個礦工發現秘密?

那個秘密之地在哪呢?

破破爛爛的老宗祠裏,被吊起來的詹晨光隻剩下了半條命,他嘴巴塞著的破布早已被血水濕潤。

他如今五十多了,雖然這些年養尊處優,身體很是強壯,卻還是敵不過十幾個小時的折磨。

他想死,因為生不如死,而且他知道最可怕的一環還沒到來。

嗚嗚嗚。

他企圖掙紮,但前麵坐在火堆前麵的男子正在磨刀,一邊磨刀,一邊對他說:“當年你也算有錢了吧,人又那麽精明狡猾,怎麽就因為摳門,非要讓你的私生子從礦裏調人出來替你家老宗祠翻修呢,而且還沒做好隱藏,讓我爸他們發現了古怪的地方,其實當時他們壓根不知道你的秘密,隻是覺得奇怪,也不敢對外聲張,是你,疑神疑鬼,索性把他們全殺了。”

詹光晨不能出聲,隻能搖晃了下腰肢,試圖拽斷上麵的繩子。

前麵的人對他的掙紮並不介意,隻是時不時往磨石上滴水降低摩擦溫度,一邊繼續打磨。

“其實這些年我一直很好奇,你會因為疼跟害怕而哭出來嗎?”

打磨好,他站了起來,提刀走到他麵前。

用刀尖挑起詹晨光的眼皮。

詹晨光老了,全無當年那陰險狠毒的可怖模樣,現在眼珠子顫抖,布滿血絲,額頭汗水夾帶著血水滾滾而出。

他想說話,但不能。

眼前男子卻輕輕說:“你知道嗎?當年,我親眼看著我姐姐跟我媽媽痛苦流淚......”

詹晨光瞳孔震動。

“那時我就在想,那到底有多痛啊。”

“我媽跟姐姐那麽堅強的人。”

他笑著,刀尖刺入了詹光晨的眼珠,血水噴到了他的臉上,沿著蒼白的臉頰流淌下來。

像是淚。

警車衝刺,最終包圍了老宗祠。

這邊地方荒涼,以前附近的居民老早搬走了,住進了主城區,而這裏漸漸被荒草吞沒,連路都沒了,車子停在外麵,車輪壓過了荒草,二十多個警員包圍了宗祠,更有防爆專員嚴正以待。

下車的薑曳看到了外麵停靠的一輛車子,抬頭往前看,看到宗祠內有嫋嫋炊煙,而且空氣中還夾帶著淡淡的肉味。

她心裏狐疑,老林等人卻唯恐裏麵有炸藥。

特警舉槍跟盾牌靠近,很快撞開木門。

乓!木門砸在門框上,大門敞開,眾人往內看去,正中看到了裏麵前廳空地可怕的一幕。

篝火上架著烤肉,衣冠楚楚的沈瀝一身的血,臉上也有鮮血,他坐在那轉著肉串竹簽,在他身後的牌位廳內垂掛著一條剛被剝皮完的屍體。

不僅剝皮,還剔肉留骨。

他抬頭看向眾人,平靜不言語,隻是木然拿起烤肉簽,當著所有人的麵...咬了一口肉塊,進了嘴裏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