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裏的警員握著筆, 在想:為什麽這姑娘不幹我們警察這一行?

但想到對方的出身跟身家,以及鋪天蓋地關於她的車企新聞,他又忍不住苦笑這種人放在商業中才能發揮最大價值, 因為她能造就新的行業時代, 給國家帶來強有力的經濟效益。

而在警員思維跳到這一層的時候, 蔡昆忽然笑了,臉上肌肉放鬆, 平靜道:“薑小姐是嗎, 你這樣的人,為什麽不是警察呢?”

老林跟局長表情都微微變化, 而薑曳挑眉這人知道她在這裏,難道是玩家, 有針對性預判?

要麽是他背後有玩家?

誰知道呢。

案子已經開始了,他坐在那,顯然也沒有不在場證明,但他好像不在意這個,隻是反問了三人乃至所有警察一個問題。

“你說, 官方是覺得你作為商人的價值高,還是作為警察的價值高?”

薑曳很少為別人的思想試探而動容,隻回說:“你這個價值沒有意義, 一切取決於我想幹嘛就幹嘛, 我當律師就是一流的,幹啥都是一流的,你是不是又想懟我身在某某階級, 而命運待你們不公?”

蔡昆搖搖頭, “不, 那是階級論者的話, 我記得我初中輟學的時候,我的班主任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他說“阿坤,我知道你是被家庭連累,如果在你這樣的家庭跟經濟條件下認定你不讀書就是自暴自棄,那是我站著說話不嫌腰疼,老師隻希望你以後出了社會,不管幹啥事都要腳踏實地,吃苦耐勞,在咱們這個時代,機遇還是有的,怨天尤人跟人比出身,那不是對錯的事,而是純屬無效浪費心力一個人的精氣神如果在一個地方散了,那不可能在最重要的地方聚起。這世上的人大多平庸,平庸者,隻能幹平庸的事。”

局長跟老林沉默,因為他們都經曆過那個年代。

那個人均貧農的年代,人人都在困境,吃喝不足,辛苦熬日子,拉扯兒女長大,一代一代博那點轉機。

不讀書,隻能出賣苦力。

機會有,但必須吃苦,隻能吃苦,能靠狗屎運或者天生聰慧逆襲的是極少數。

氣氛沉悶中,薑曳默默來了一句,“那你老師這句話好長,不是一段話嗎?”

額...氣氛一下子沒了,老林都怕惹怒蔡昆,但很快意識到薑曳是故意的。

蔡昆果然變了臉色,差點被薑曳這散漫而不知疾苦的話給激怒,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平靜了他在這些年裏吃了很多苦,被人奚落踐踏不知凡幾,怎麽會輕易動怒。

蔡昆笑了笑,“其實我知道你是好人,不然你不會救那麽多人。”

薑曳內心土撥鼠憤憤跺腳:不是不是不是,我是因為狗日的無限係統!我身不由己!

不過這人不是玩家啊?

玩家大概也說不出這種話。

薑曳歎口氣,“看來很難讓你交代同夥的身份了,也許你們有其他計劃,比如還得鏟除掉一些人?”

蔡昆笑而不語。

薑曳手指握著的鼠標忽然停頓,悠悠問他:“左陽波已經殺了,屬於你的環節已經完成,其他就是那個同夥的事,你一定很想讓王曉美知道這個結果吧,還網購了元寶蠟燭這些,但在你當前的居所裏沒有找到它們,所以你跟她有個秘密基地,以前常見麵,不為人所知,你每年給她祝福生日的時候都會去的地方。”

蔡昆不說話,表情默然。

薑曳卻看著電腦上的一張圖片,“有楓樹,還有溪流,遠處有大壩,應該是玉蒼水庫吧,水庫下麵的村子正好是王曉美的老家,她曾在空間裏提到山上建新房子了,好多漂亮房子,又大又敞亮,是有錢人住的地方,從她以前的空間來看,她在她的家裏連個房間都沒有,那麽她一定跟你表達過這樣的願望所以三個月前你的賬單取出了五萬塊,是租金吧,你在上麵租了一間房子是嗎?”

老林在觀察蔡昆的表情,他的表情有了變化,手指也在摳桌子。

但最終沒有說什麽,他抗住了,閉口不言。

薑曳放下了耳麥跟話筒,對老林說:“這人悶油瓶,不會說了,又不是直接轉賬,隻能排查玉蒼上麵的房屋租賃情況了。”

雖然花費時間,但也沒辦法。

局長滿嘴誇讚薑曳,看了看時間點,晚飯了,於是邀請薑曳留在局裏加班...吃方便麵。

薑曳:“???”

不是,我在警局的打開方式就是吃泡麵嗎?

但薑曳又不能說自己吃不了苦...鬱悶時,大D跟阿C來送飯了,同行的還有司徒天河。

礙於某種規定,不能給送太多好吃的,不然被什麽人拍到還以為是賄賂,但以送給薑曳吃的名義......

菜太多了,她吃不完,早就餓肚子的老林等人得以蹭了一點口福。

司徒天河翹著腿看扒飯的薑曳,嘀咕了一句,“幸好你沒入公檢法,我就瞧不上老太太當年那日子,為了辦案跋山涉水,窩窩頭都沒吃到還得被人打...阿寶你就該跟我一樣當個土豪。”

這話說的在場的警察吃飯都不香了。

薑曳覺得自家小舅舅嘴巴太賤,搞不好以後被警察套麻袋打,於是找補了一句:“胡說,沒外婆跟這些哥哥姐姐們的奉獻,能有你投資的大好環境?司徒天河同誌,你這人思想道德品質不怎麽樣阿,要嚴肅批評!”

順手搶了他正在插管子的奶茶。

剛吸了一口就被後者說:“我的寶,你下巴圓了,不知道嗎?”

薑曳:“?”

艸,又忘記自己不在無限世界了,啊!

吃飽喝足,薑曳打著嗝上了警車,大D跟阿C在後麵開車跟著。

一群警察也見怪不怪了,甚至有點負罪感你看看人家這身家億萬的大富婆,為了查案跟咱一起吃苦,得趕緊破案啊。

車上,老林的臉色卻也不太好看,申請後,關於黑金礦難的資料信息也沒多出多少。

可能多了一些有效的日期?

也許還抹掉了當年礦難中擔任一些職位的信息,都四十年過去了,某些檔案信息缺失不是很正常嗎?

薑曳本來就不對此抱有希望,慢吞吞說了兩句不太正能量的話:“急啥,反正該急的不是我們,咱又不是太監。”

“他們越憋著,越孤立無援,越想靠自己殺人滅口,越容易犯錯,我就看看下一個死的是誰。”

老林:“......”

這丫頭也隻有在無限世界裏會當警察了,在現實裏當不了,就這嘴,得被上級天天罵著寫報告。

跟她舅一個德行。

其實現在警方也在兵分三路。

第一路就是薑曳跟老林,跑玉蒼上麵調查租房。

第二路是查曾禮以及跟蹤保護司徒庸,前者會剔骨尖刀技術,難道他是同夥A?但他貌似是當年的既得利益者,現在是內亂了?還是良心發現跟蔡昆合夥了?薑曳發現這個附屬案子跟無限第四案又不同了,他們可能沒有交換犯案,而是選擇了用更高明的手段去技術性犯案,那麽殺司徒飛宇五人的很可能就是礦難報複者自己報仇更痛快。曾禮這個人要麽合夥,要麽跟司徒庸一樣也是計劃斬殺的目標之一。

第三路查那28個人,看看有誰近期回汕州活動,甚至一直都在汕州的。

一個小時半後,天已經黑了,眾人從車上下來後,握著手電筒照向不遠處站著的房東,後者表情不太自然,畢竟出租個房結果挨上汕州現在最凶殘的命案,任哪個房東也不痛快。

“警官,我可沒犯法啊,而且我瞧著那蔡昆不是挺老實的,不會有問題的吧。”

“我這房子老貴了,如果有命案,以後可怎麽辦啊。”

“你們能確保有啥事不外傳不?”

這人絮絮叨叨的,滿臉委屈,老林還是發揮了社交達人的能力,三言兩語安撫了對方,反正啥允諾也沒有,就是“你談錢我談感情,你談感情我就談愛國主義....”,最後把這滿臉橫肉啤酒肚的小土豪給哄得眉開眼笑,自以為拉上了警方關係能當人脈,滿嘴老哥老哥喊著,很快就帶著眾人到了房子麵前。

汕州這些年其實發展一直不錯,當地房價也是水漲船高,一如當年王曉美跟蔡昆小心翼翼走在水庫山道中期盼看向動工的半山建築群。

當時倆個少年人有過這樣的對話。

王曉美:“好大啊,什麽房子要打這麽大的地基?是建商場嗎?”

蔡昆:“不知道啊,可是住在這裏不是很不方便嗎?買東西要走路下山哦,不得累死。”

王曉美:“沒錯,肯定很累啊,可是山裏好看啊,住著也舒服吧,我不喜歡鎮上。”

蔡昆:“我也不喜歡,如果能有個偏僻安靜的小房子,門口種一顆柿子樹...你不是喜歡吃柿子?”

王曉美:“鎮上房子貴,咱們肯定住不起,以後我們攢點錢買山裏吧,他們這些大房子太大了,我們買小的。”

蔡昆:“好,山上的房子肯定不貴,我們努努力還是能夠著的,畢竟它這裏還得走路呢。”

兩個土裏土氣的少年人詮釋了什麽叫窮人的想象力界限,而最終蔡昆拚盡十五年也買不起這裏的大房子,當也不需要買了。

他租下來也一樣。

門打開,屋內做了所有他們曾經允諾的裝修風格,明明他活到了十五年後,眼界跟喜好也跟著時代改變,但他還是按照當年的打算裝修出了十五年前最美的夢境。

林青霞的海報一定要貼牆上,東方不敗特別帥!

金城武的海報貼對麵,將來有孩子,不管男女,都照著他們兩個人的樣子長......

收音機要有,可以聽新聞呢,他們已經沒讀上書了,沒什麽見識,出去會被人笑的。

書架有一個,要好多好多書,一定要讓孩子從小看書。

要有書桌,有好看的鉛筆盒,要有完整的衣櫃...不用太大,能容納他們兩個人的衣服就行...電視機擺正中間,要有一張桌子撐著,左右兩側擺上鮮花,後麵掛著財神爺的掛像...這樣好看又氣派,還有福氣。

好土,真的好土,一刹那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

但當年唯一沒有討論到的是房子裏還會有個祭台,上麵擺著遺照,水果擺著,左邊柿子右邊蘋果,一定要甜,酸的她不喜歡她家裏人給她吃的都是沒人吃的爛蘋果。

火爐裏是厚厚的灰燼。

這三個月來他經常來燒。

每次燒完都能坐很久,坐到心髒都跟著一分一秒枯竭。

他也許也怨過,如果不曾認識多好啊,她不會因為憧憬他們的未來而去那個超市打工,不會因為愛惜那份工作跟一點點工資而忍受王陽波的揩油,因為忍受而被別人認為是主動性的勾搭,最終......

紅裙子濕潤在冰冷的溪流裏。

她曾經在每年的春寒冬涼之際蝸居在陽台上,那麽冷,那麽冷。

她隻想要個溫暖的家,能坐在椅子上在飯桌上吃一頓完整的飯。

薑曳站在遺照前麵看著前麵的小丸子姑娘良久,也看著遺照前麵的千紙鶴罐子,裏麵空了,估計燒成了灰燼,燒給了某個姑娘。

她最終說了一句話,“很多人活著也隻為活著。”

說完後,她開始平靜搜查起這個房子。

房子裏碗筷都是兩人用的,甚至因為偏執而不願意多出第五根筷子,薑曳猜測蔡昆甚至不會讓他的同夥來到這裏。

這是獨屬他跟小丸子的家。

但是他也一定想讓自己做的事被小丸子知道。

薑曳進了廚房,很快找到了櫥櫃下麵一瓶還沒用完的藥物瓶子,裏麵晃**著**,隻要塗抹一些在碗筷上,就足以讓人體慢慢發作昏迷...

同時,老林也在床頭下麵的格子裏找到了一個備用手機,裏麵估計不是他的身份附屬卡,而是黑卡。

他查看了裏麵的電話記錄...

最新的一條電話是蔡昆被捕之前不久留下的。

談話時間二十分鍾。

老林立即讓局裏的人查一下這個號碼的身份。

等的時候,薑曳走出房子透口氣。

她不喜歡這個房子,因為它沒有希望。

一個死了,一個將死,哪來的希望?

她站在門口,看著門前的柿子樹,有些走神這個蔡昆選擇這一棟房子,是不是因為這顆柿子樹呢?

薑曳很快回神,因為那地中海小土豪湊近過來了,薑曳以為他要給什麽線索,就眼神示意大D兩人不用阻止,結果這大叔一張口就問她的工資。

“美女當警察好苦哦,工資這麽低,大晚上的也不能休息,做人得懂得享受阿,就好像蔡昆,這小子混上去了就知道租這麽好的房子,就是裝修品味差了點,土裏土氣的,跟十多年前土大款似的,哪裏像我家,桀桀,都是北歐輕奢風,你知道北歐輕奢風吧...如果我是你男朋友,一定心疼死,肯定每個月幾萬塊在家裏養著啊,生幾個孩子,每天就逛逛街看看電影,多開心,何必呢...”

本來薑曳想告訴他有幾個孩子的女性基本沒逛街看電影的時間,但想了下還是沒有,隻是擼起了袖子,露出手腕上的手表。

“叔,你看我這個表好看不?它可以買你這三套房子呢。”

小土豪:“?”

小姑娘這麽能吹呢,你咋不說這水庫是你挖的。

小土豪哼哼唧唧走開了,憋著笑的大D上前來問:“老板,真的?”

這酷炫的腕表這麽貴呢,不是她的攝像機這類高精科技嗎?

就算再高科技,也不可能貴到這個程度吧。

而且老板也不可能放棄攝像機這類輔助。

薑曳低聲狡猾說:“騙你的。”

大D:“我就說老板你不會那麽浮誇,戴著幾套房。”

薑曳:“沒,我真有這樣的表,不止一隻。”

大D:“?”

司徒天河在她18歲的時候送的表,經常戴出去後,送她表的人就變得特別多,像鍾離攸君這些都送過。

薑曳:“不是我浮誇,也挺納悶的,是我的芊芊玉手戴表好看呢,還是其他呢?”

大D:“老板你千萬不要多想,那肯定是其他。”

絕壁是罵你呢。

薑曳翻著白眼踢了大D一腳,大D現在的責任是看顧薑曳,至於阿C在用夜間望遠鏡巡查周圍。

“老板,還有其他發現嗎?可以了?”

“應該算是可以了,但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按理說現在應該來一根煙,煙又是能調理思緒,讓它達到一個境界,但薑曳從來不碰這種明知對身體不好的東西。

她從兜裏拿出了薄荷糖,舌根咬著,思考著這一路來的調查。

從案發到現在48小時都沒到,蔡昆落網到證據確鑿,但她經曆過這麽多複雜的凶案,覺得眼前這樣還是簡單了,不配第四案的逼格。

哪怕另一個凶犯還沒被抓。

房間裏,沒有任何關於這個同夥的線索,隻有能定蔡昆死罪的證據。

“空間,網購記錄,賬單,房子,實名租賃......”

薑曳喃喃自語著,眼眸越來越銳利,忽然咬斷了薄荷糖。

“我怎麽感覺他是故意引我來這的呢。”

她了解過蔡昆這個人的過往生平三十年。

教育背景的確不好,放在薑曳他們這一代動輒國內外名牌高學曆裏麵太不起眼了,但反過來說,一個學曆差勁,原生家裏辣雞的人,能在當年意識到左陽波背後的人脈背景後,立即隱忍不發蟄伏多年,一步一步摸爬滾打混起來,思維縝密,情感平穩,而且看他能為了配合另一個人的案子而隱忍著沒將左陽波剝皮,隻是按計劃藏在樹心裏麵....

能忍。

那麽一個已經半隻腳踏進監獄且能忍謹慎的罪犯為什麽會把這些連貫的證據都擺在這麽容易查的明麵上。

就算他這麽幹,他的同夥也不會允許他這麽魯莽。

如果不是無意的,那就是有意的,是特地要指引他們來他最在意的地方?

薑曳咽下薄荷糖,轉身進屋,裏麵老林等人還在搜查,看薑曳表情,老林抖了下眉心,他其實也在想這件事。

但沒法明說。

老林:“你覺得那個人會不會來這裏?”

薑曳:“這人不是精神失常的變態,正常人辦下這麽大的案子,基本都想好後路了,要麽謹慎到極致,做好了隱藏證據逃避罪名的準備,那他就得把一切線索都隱藏好了。要麽孤注一擲,能殺幾個是幾個,無所謂要不要被抓,反正就要報複社會。可你看他,不在場證明做得很精巧,看著是逃離罪名,收尾卻又這麽粗糙馬虎,不正常。”

“再且說,他能為對方的作案鋪墊左陽波的案子,說明這個同夥在他心裏的地位很高,不是外人。”

既然不是外人...

薑曳步子往內,瞥了一眼一樓的臥室。

老林:“這裏應該是他最近睡的地方。”

薑曳:“他從小就睡地下室跟一樓偏方,而王曉美更慘,連陽台都睡過,所以他這些年的租房不是簡陋的小民房就是條件不好小區一樓,明明以他的收入已經可以實現住房環境提升,說明他在這一塊有執念,無法忍受自己享受過多的舒適,所以他會住一樓,但剛剛那死胖子...額,那房東說他裝修了全屋。”

她說著往樓上去,老林也跟著上去了,兩人發現樓梯跟二樓的確裝修過,而後在二樓...他們看到了一個幹幹淨淨的房間。

房間,桌子,椅子,衣櫃,最簡單的臥室配備。

老林進浴室看了下,裏麵東西也很少,連毛巾都沒有,看著像是沒人住,但他手指在沐浴露的口子摸了下,很濕潤,最近用過。

他在鼻端嗅了下味道,而後到外麵的**摸了被子嗅了下。

沐浴露氣味匹配。

薑曳:“?”

老林:“這倆天還有人睡,而且這人愛幹淨,講衛生。”

薑曳:“師傅,你就不怕這人愛在被窩放屁嗎?”

老林:“......”

既然有人睡過,很可能留下毛發等線索,畢竟就算打掃再幹淨,也不可能萬無一失。

“蔡昆被抓後,他應該就收拾好逃了。”

“但故意引我們來這......”

老林隱隱有些不安,思索了下,拿起手機打電話詢問跟蹤左陽波家人以及司徒庸的下屬。

A警員那邊正看著燈火通明的左家,人頭攢動,不要太熱鬧了。

“老大,這家鬧得慌,一家子正在吵架,板磚都上來了,打起來了打起來了,老大,我要不要下車救人啊?”

老林也是無語了,這算不算左陽波的報應?

監看司徒庸家的B警員跟A警員那邊完全是反著來了,司徒家特別安靜。

安靜得跟死了人似的哦,是死了人,死了五個人。

按理說現在應該開始辦喪事了,但因為案子還沒查出結論,屍體還沒領回來,加上司徒庸壓著,這一房的人既悲痛又憤怒,可最終不敢忤逆司徒庸,不過那五人的妻兒都忍不住,加上本來這些年來經濟發展,司徒家枝繁葉茂,都混得不錯,大多數都去外麵住大平層跟大別野去了。

所以這裏人少,估計隻有司徒庸跟服侍他的一個老傭人,老傭人耳背,在司徒庸房間熄燈睡下後,他也睡著了,這一睡就很難驚醒。

年紀大了。

然而在兩個小時前剛入夜那會,司徒庸卻沒睡,隻幹巴巴睜著眼看著黑黢黢的天花板,回憶著往事。

幽深的礦區,幹燥且沉默的空氣,每一次呼吸都夾帶顆粒,他在前麵奔跑,身邊還有一個人,他因為心慌驚恐,手裏提著的大袋子發出了咣當咣當的聲音,裏麵有安全帽跟其他工具。

很重,但他們唯恐跑慢了,用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

他們跑啊跑,終於跑出了礦口,在礦口黑黢黢的地方見到了另一人。

今夜的礦場特別安靜,外麵的大燈泡都熄滅了,但借著月光,因為年紀大了一些而體力不支大喘氣的司徒庸還是看清了身邊的人,是左陽波,後者還年輕,呼吸比他好多了,但也滿臉都是汗。

那人站在外麵,看著他們出來後,問:“弄好了?”

“好了好了,已經弄好,你看安全帽都拿出來了。”

二十五個安全帽很重,拖著跑特別累,但他們之所以拚命跑,還是因為怕裏麵提前引爆,說著,他跟左陽波都下意識看向對方身邊的引爆器。

開始了。

爆炸了,裏麵最深處好大的震動,動靜大如雷暴,他們已然拿著東西躲進了自己的宿舍裏...藏好痕跡,等著其他人反應過來...

而後,一切都按照計劃,每個參與計劃的人也都拿到了豐沛的回報。

這麽多年,他都快把這事忘了,怎麽又起來了呢。

他依稀記得那個人的麵容,是曾禮......

後來,更可怕是那個宗祠,大大的燈籠一直晃,一直晃...紅嗡嗡的。

天是不是要塌了?

昏昏沉沉的司徒庸以為自己最終還是會睡過去,卻忽然感覺到被什麽黑影壓住了,睜開眼,床前站著一個人,對方背對著窗外蒼冷的月光,倒映了黑影,臉上戴著黑紅黑紅的骷髏麵具,麵具眼孔下一雙眼直勾勾看著他。

然後伸手就用棉布包住了他的嘴。

嗚嗚...嗚嗚嗚....

他閉上眼了,昏迷過去,等他醒來後,人已經離開了後備箱,發現自己正在風很大很冷的地方,林子,很多樹。

他被吊起來了,脫光了衣服,老了,身軀尤其醜陋,在林間冰冷斜光中,那個麵具人正在將一把彎尖刀打磨著。

過了一會,他轉過身來,一手提著刀,一手拉下衛衣帽子,拉下麵具,露出了他的臉。

司徒庸驚恐之下,眼裏亦有些迷茫,這人是...但這個人忽然伸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啪,啪,啪!

一下一下,對著司徒庸的左臉重重連續扇了二十多下,直到司徒庸滿嘴的牙齒都扇掉了,口吐血沫。

然後,他用尖刀刺入司徒庸的臉...

司徒庸疼得身體顫抖扭曲,像是海鮮市場裏麵吊著的老帶魚...

B警員接到了老林的電話後,認認真真回複:“頭兒,司徒庸進去後就沒什麽反應了,那老仆人還關門熄燈了,裏麵沒啥動靜,我一直在外麵看著。 ”

邊上的薑曳聽到這話,皺皺眉,說:“司徒家的老屋都是前後進兩院,門房雙鎖,但司徒庸家裏死的人多,好多人搬出去了,現在裏麵住的人少,鑰匙應該都在那老仆人手裏,老人年紀大了,反應未必快,而司徒庸......他這段時間有咳嗽嗎?”

咳嗽?

薑曳畢竟觀察入微,雖然從小沒來過幾次汕州,也沒見過幾次這糟老頭,但早就知道這老頭陳年咽喉炎厲害,經常動不動咳嗽,偶爾還會隨地吐痰,很沒素質。

這樣的老者,睡眠是不穩的,經常因為身體不舒服而反饋,半夜咳嗽不要太頻繁了。

這麽安靜的老房子,有人咳嗽應該聽得出。

結果B警員那邊有些驚疑跟恐慌了,“沒,我沒聽到,這幾個小時沒聽到一次。”

臥槽!

薑曳跟老林當即覺得不妙了,老林讓B警員立刻衝進去查看。

B警員電話保持通話,一邊迅速下車敲門,梆梆梆!!!

結果附近鄰居都開門了,他們家還沒反應,完了,大概率出事了。

B警員當機立斷,強行翻牆而入,最先闖入司徒庸房間,隻見**空無一人。

“頭兒,人不見了,我的錯。”

“那老仆人被迷暈了,怎麽叫都叫不醒,他的衣服被翻找過,鑰匙被拿走了,開了二樓的門鎖,後院牆頭有人翻過的痕跡。”

“我覺得應該被綁走一兩個小時了。”

B警員在二樓陽台往外看,看到了後院外巷子出去就是車道,隻要車子慢慢開,他根本就察覺不到,但外麵應該有監控。

B警員說這話的時候,把房間跟後院牆頭痕跡的照片都拍了發給老林。

薑曳跟老林這邊得知消息,心思都很沉重,薑曳皺著眉,說:“看來這就是他們要把我們引來這的目的了。”

老林:“聲東擊西?”

薑曳本來也這麽想,但仔細看了照片後,她說:“這人對司徒庸家很熟悉。”

老林看了看,手指點在內牆下一盆盆植物,“他知道這邊都有植物,但這一塊沒有,在這裏翻牆容易下腳,就算是去過一兩次的人也不會把握這麽精準。”

“先翻牆進入,迷暈老仆人,拿到鑰匙,再開鎖上二樓擄人,再出後院開車帶走人....”

薑曳嘩啦了下老仆人房間跟被搜過的衣服,忽挑眉,“一般老人睡前藏重要東西,比如鑰匙,都會放進床頭櫃,忽然一些自覺地安全的隱秘地方,因為他們那個年代經曆的小偷多,比較警覺,鮮少會依舊放在脫下的外套裏可這人知道這個習慣,直奔衣服去了,別的都沒搜。“

兩件事都證明此人跟司徒庸家裏特別熟悉,甚至熟悉到對老仆人的睡前習慣都了如指掌。

那麽...

薑曳總覺得腦海閃過什麽,在原地走了兩圈,忽然頓悟:“司徒庸的那個司機哪裏人?四十多歲對吧?跟黑金礦難的死難者家庭有沒有關係?”

這老幫菜摳門自私,年紀越大越怕自己的錢被子孫後代惦記上,因為他當年也是這麽惦記自己父輩的,為此,老仆人是跟隨了他幾十年的可信之人,連司機等也是他自己親自挑選的心腹,完全不讓子孫插手。

這大概跟左陽波是一類心理壞事做多了,誰都不信。

那麽薑曳在宗祠,以及在警局都見過對方有一個固定司機,想到此人也就不足為奇了,隻是反應比較快而已。

老林當即讓局裏的人連夜徹查,而此時他們也得動身去找線索...

局裏的人動作也快,畢竟一個電話問司徒庸的其餘家人,拿到了對方的身份,接著再進入檔案全方位深入調查,本來就在局裏嚴正以待的警員們很快把結果告知了老林兩人。

“吳廣勝,四十八歲,祖籍山東人,不是汕州本地的,十年前來汕州找工作,機緣巧合進了司徒庸家裏的廠子工作,幫開貨車,因為辦事勤懇,有一次拾金不昧,還阻止了廠裏一次火災,挽回了損失,被認為老實可靠,後來被司徒庸看上,一直擔任他的私人司機,至今已經七年了,深得司徒庸信任。”

“當前看來,他跟黑金礦案那些受害者家沒什麽關係。”

這都是浮於表麵的東西,要複仇,當然要隱藏身份,而且還會製作假身份,那麽多年了,誰知道當年的人變成了什麽樣,又是以什麽身份回到汕州。

這個人嫌疑太大了 ,連老林都不肯放棄,尤其是現在司徒庸已經失蹤,不可能拿到確切證據後再去徹查對方。

“聯係對方,如果一直失聯,打不通,或者關機,這人就是有問題的職業司機不會這麽不專業,除非他有事,不敢用自己的手機,怕被定位。”

老林這麽一說,警員那邊當即打了電話。

然後...

什麽聲音?

寂靜的水庫跟山林,不知道哪裏傳出了手機鈴聲。

空曠而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