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內驚動了不少人, 眾多大佬先是錯愕,接著惱怒,最後是驚疑不定。

因為來的人是薑曳。

他們這些人做事不會沒有理由跟目的。

所以她為什麽如此出場, 為什麽還拿著槍?

為什麽.......

“小科林先生, 你知道我為什麽來, 如果你想用其他人來威脅我,那就算了, 畢竟殺了他們對你也是毀滅性的後果, 於你的大局不利,按你之前說的同歸於盡也得看各自的損失跟得益, 繼而衡量輸贏,殺死了這些人, 你基本也完了。”

“所以我選擇非法闖入,給你一個合理反抗的理由讓他們這些人都出去,你我解決事端,贏的人負責善後,自然能找到最完美的理由讓自己脫身。”

“還有讓這些保鏢滾蛋, 你知道他們不是我對手,與其讓他們知道太多秘密,你還得費心殺人滅口, 不如讓他們也出去......”

“你看我這個提議怎麽樣?”

小科林表情微僵, 因為並未想到對方來得這麽快,這麽突然。

但他城府深,微微一笑, 抬手讓其他人出去了, 也沒多解釋, 至少笑著讓他們出去, 包括鍾離攸君等人。

司徒小舅本來還想說什麽,卻被鍾離攸君拉了出去。

謝父也是。

他們都很清楚,這老科林估計在案子裏做了什麽,觸犯到了薑曳的底線,而讓她不得不犯法而為。

而且肯定是極迫切的局麵,他們不能拖後腿。

兩邊都不留把柄,倒是有王對王的魄力。

而後,偌大的會場內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小科林好整以暇,整理著袖子,說:“你真讓我驚訝,不僅最後贏了,而且還這麽快猜到我的身份。讓我想想我是在哪裏露出的破綻,是因為你一開始就懷疑科林公司?那為什麽不懷疑我的父親跟其他兄弟呢,就因為我最強?”

薑曳在這一塊其實不是很自信,她說:“尤記得你在副本裏麵說過自己是紡織廠主,還說我附身的簡一實則身份是你女兒,你在這一塊很下功夫,邏輯上也說得通,包括原宿有把握把我弄成真正的凶手,包括簡家夫妻在這一塊對村裏的回避,好像很有道理,當時我確實信了,可後來我覺得不對勁了,第一是你恐怕還不知道那幾個誌願者記者去紡織廠之前就已經私下跟廠主接觸過了,他們的雜誌社還保留著他們曾經上傳到公司的視頻,雖然那個年代的攝像技術遠不如現在,但也能清楚看到裏麵被采訪的廠主是正經的用右手寫字,而你在副本裏麵,我的好大兒,你是左撇子。”

額?

就因為這,因為他變成的徐冬冬是左撇子,跟廠主不相符,她就認為他在撒謊?怎麽就不能是他故意偽裝不一樣,好不暴露身份呢?

這才符合邏輯吧。

因為反正隻有他們兩個人,沒了其他幹擾因素,外麵的人肯定報警了,但警察過來也需要時間,所以小科林很有耐心,挑著眉道:“你這恐怕武斷了吧,算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我剛剛要是演技好些,死活不承認,恐怕你也沒有證據。”

他也聽出了她話語裏的不自信,應該剛剛是詐他的。

這麽低級的手段,他竟然直接上當了,估計還是因為骨子裏有王對王的預判,沒有掙紮。

畢竟他也不是不能接受現在這個結果。

薑曳卻說:“你說你是廠主,那必然死於二十年前,但我恰恰知道本土人死後到了我們的世界的時間比例是一比一(老林跟小姨媽都可以參考),沒有延遲,也就是說廠主如果到了現實,現在至少20歲,當然年齡不是問題,這點你也是符合的,畢竟可以胎穿嘛。問題是無限係統的存在時間,我跟我老媽還有朋友整理了很久其他玩家的信息,確定他們進入遊戲的時間基本都保持在三四年前,說明那個時間段才是無線係統開始大範圍篩選人員進入無限世界副本的日期,你這時間點太長了,假設是二十年無限係統就存在了,你是被選中的天選之人,係統給足你十幾年的發育時間,你用十幾年的時間養成了左撇子的習慣那問題來了,你如果因為這種係統的偏愛提前知道你附身在剛好也是從小左撇子的徐冬冬身上,知道這次副本會回到你原來的世界,那你為什麽還會輸?為什麽不布置再精巧一些,比如把醫院的醫療環境破壞掉,讓我們當時沒有任何翻盤的機會,至少就算是詹染,沒了醫療條件,她也沒辦法把我救回來。這對於你而言不難不是嗎?可你沒有,可見你進入副本時的狀態跟我們是一樣的。”

這麽大優勢,卻還是輸了,如果他優秀到讓係統如此優待,還給開了後門,那他就不能輸。

不然顯得她跟詹染情何以堪?

她們不配嗎?

可見係統就沒有開過後門,那反過來就可以認為最初的先天假設就錯了他並不是廠主。

他撒謊了,而且撒謊總是有目的的,讓她以為他是廠主有什麽好處?

好處大概隻有一個,就是讓她深入“二十年”這個概念。

而二十年恰好是老科林從落魄的西方貴族創立科林公司崛起的時間點。

這狗東西利用了這個時間點,想讓她認為老科林才是當時的徐冬冬,他則隱匿在背後。

“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在老科林的住所那邊有了安排,就等我出來後過去找他算賬阮挽她們在遊戲裏死的,我想翻盤就必須手段過激些,而且你把自己搞這麽特殊,也是想讓我認定你是無限係統的源頭所在,甚至可能就是你創造了無線係統,如果我殺了幕後之人,無限係統就能解除,阮挽他們也許就不用死。在這個基礎上,我一定會過去,到時候那邊一爆炸,老科林掛了,我也掛了,案子自產自銷,你成了最大贏家,這個計劃還算完美。”

“而你成了最終的既得利益者。”

小科林沒說話,但舌頭掃了下後槽牙,“但你依舊沒有證據,看吧,薑曳,我們現在都已經是位於人類社會頂端的人,我們都是體麵人,若非必要,我們都不會去觸碰法律的底線尤其是不會被抓到。但你現在太公然了,真打算沒有證據就私刑處置我?別說我現在是國外的,就說科林的體量,你就沒辦法做到....”

他還沒說完,薑曳就幽幽一句,“老科林如果還沒死,一無所知待在居所裏,等他知道這一切,他會怎麽做?你會不會失去所有?今天我鬧這麽大,以他的水平跟身份,不可能對這種事一無所知,到時候恐怕用不著我殺你,他就會選擇先下手為強了吧,父慈子孝嘛。假如老科林已經死了,因為我沒過去,這口鍋甩不到我身上,那最大的嫌疑人當然是你,國內外盤子搞這麽大,最大的持股人忽然死了,你確定你跟科林不會被國內外聯合調查?國外我不知道,國內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你的褲衩子都會被查掉。”

國家力量之下,查不查真的隻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

小科林瞳孔微微動,但穩住了,嘴角含笑說:“好像有道理,可是你現在隻是在下空頭支票吧。你是想讓我猜測你已經聯係警方?比如走你媽媽那邊的路子,讓他們那個團隊用特權調動力量來徹查科林跟我,可是據我所知他們現在內部也還在探討,猶豫著要不要調查呢,畢竟老科林現在也沒事不是嗎?”

他知道那個團隊的事,是在裏麵有內奸?

這多可怕,裏麵任何一個人可都是國之棟梁。

薑曳心髒微微跳。

也許這個人甚至知道司徒天海根本沒有死,薑曳當時抱住司徒天海的時候,後者手指摸她掌心了。

那是一種暗號。

最初就決定萬一薑曳第七案出來,假如她能脫身,就得開始準備處理這個無限係統的事,沒人能允許自己的世界跟親友永遠被這個可怕的係統所控製。

所以這兩三年他們都在努力去查它的一切,找它的源頭。

這個人是源頭嗎?起碼是禍源。

薑曳心裏有個猜想,認定這個科林必須處理,正好司徒天海也是這個想法,所以她當時等於給了薑曳回應。

但為什麽她們不肯明說?

會議室內,司徒天海的確在跟會議室內一群人在商討這件事。

科林不是小體量的公司,因為是跨國的世界級企業,樹大根深,不是那麽好查的,一旦動了,就是一場海嘯,甚至容易引起國際紛爭,在場的人都有大格局,所以才會遲疑。

若是隻看著眼前一畝三分地,反而可以衝動行事。

但他們沒想到素來以心理素質著名的司徒天海會堅持動手。

風險這麽大,能確定匯報嗎?

在混亂的會議室內,司徒天海忽然來了一句,“你們試試現在打電話給詹染這些人,看看他們能否回應或者來到這裏參與這次討論,如果他們能,那當我沒說過。”

這話什麽意思?

在場都是聰明人,很快頓悟了。

詹染出事了,死在了副本裏麵。

這讓眾人心裏分外沉重。

是得罪科林造成的國際事故嚴重,還是詹染等人死去的損失更大?

在場的人基本一麵倒。

此時阮家父母也支持的,司徒天海看了他們一眼,都不好說他們的女兒情況最嚴重。

哎,如果這一局不能贏。

他們還好,大不了以後死在副本,至少她女兒是保全了的,可別人家的兒子女兒呢?

天下萬家,家家都有苦痛,誰能解?

“但我擔心的是就算我們現在過去調查,對方會不會已經收拾好了破綻?”

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以後再想出手就困難了。

對方在國際上的理由會更強硬。

這個理由饒是司徒天海也沒法反駁,那麽...

此時忽然來消息,告知KL公司那邊的情況。

眾人恍然,合理的機會來了!

KL大廈18樓,薑曳跟小科林還在對峙著,後者笑:“就算天海女士能說服那些人冒險出手,但你以為我真的沒有安排後手嗎?”

“薑曳,這世上不是隻有你有幫手,當然,你的是榜手,符合那麽同一價值觀的,所謂世俗上讓你信賴的親友,我沒你那樣的好運,我有的大概也隻有一些爪牙或者傀儡吧。”

小科林整理著袖子,慢條斯理說:“我的預想是如果你沒去,那就當這事算了,等於你看破了計劃,那你就會來這裏找我。其實我是劣勢的,因為我現在是將死之人,我必然會遵循某種邏輯死去,但如果你先死了,那就不一定了。”

“這也是規則的一種。”

“而現在我的隱患應該已經被去除了,我沒有後顧之憂,但你暴露了。”

從本土被選中的老油條懂的規則多,天然比她多了優勢。

他說這話之後,忽覺得薑曳的表情不太對。

心理學魔方,他們都有,慣會察言觀色,所以他突然意識到她真的會因為想救人而冒險嗎?會不會...

忽然,他的耳機傳來警笛聲,他的臉色大變,盯著薑曳:“你果然安排了第二批人去莊園!從一開始你媽媽那條路就隻是糊弄我的幌子!”

此時,科林公司位於S市的房產之一,也是老科林這次特地來國居住的地方...那宏偉的莊園顯得那般僻靜。

一個黑影正要處理安置好的炸彈,他的心態跟神態是穩的,因為他的主人太穩健了,步步為營,絕不會輸給那個亞洲黃皮膚的卑賤女人。

他正蹲下,身後冰冷窟窿抵住了,他正要反應,脖子被一個迅猛擒拿,三兩下被秦光海摁在地上且被設備一般封貼了嘴巴,而後特種部隊潛入...一個個幹掉或者控製。

再強大的腦子,再多的魔方,在國家力量幹預下還是有些脆弱的,最頂級的設備在高空用無人機檢查感應,地麵行動的爬行機器人探測炸彈。

一一檢索且排除,很快秦光海等人在密室專家的分析跟排查下找到了一間地下室。

一路來,那個最開始被摁住的人被一起帶下地下室,倒不是為了讓他認路,而是專家需要根據他的神態反應分析路線。

穩紮穩打後,咣當...一扇鐵門被打開了。

奇怪,沒鎖?

秦光海觀察了那人的表情,發現這廝也有些錯愕,眾人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很快在地下室內看到了讓他們震驚的世界。

巨大的地下室。

幾乎跟莊園的地麵麵積等大。

這是極端分裂的世界。

左邊是密密麻麻充斥著顯示屏的高科技科幻世界,各種機器人跟高深設備,還有讓人遊曆在未來一般的世界,甚至還有很多先進的營養倉類似的大型設備,但右邊卻是古老的,古老的書架,古老的擺件架子,那些擺件基本是玻璃瓶,裏麵有類似福爾馬林一樣的**,而裏麵泡著的東西是藥酒素材嗎?

不是。

是人體的各類器官。

刑具,腐爛的肉,泡在硫酸池子裏的骨頭,各種七七八八的藥劑。

這是人間嗎?

秦光海等人震驚之後,一個個打開營養倉,發現裏麵基本都躺著人。

秦光海看過失蹤玩家的名單,對應上了不少人的樣貌,心中膽寒憤怒時,忽然預感到不對。

人呢?

老科林人呢?

他是被小科林迫害的無辜人,還是同謀,這都得看到他本人後再說,可他人不在這裏,好像憑空消失了。

“頭兒,這邊刑架上有新鮮血液跟頭發,這跟頭發有些蒼老,毛囊還很新鮮,應該是剛掉不久。”

也就是說在此之前,老科林還在這裏,甚至被人綁上了刑架,但現在他不見了。

那扇門...

秦光海轉過頭,看到了那扇被推開的們,卻驟然發現門後有幾個滴血的字。

上麵被人用手指寫下了每一場夢都將終結於極致的浪漫,而我也終將與你坦然相見。

而同一時刻,有擅長科技的技術人員臉色不對勁。

“頭兒,這裏的設備不對,它們連通著這些玩家的大腦,它們一直在運行。”

可是它們到底在運行什麽呢,那詭異而不斷閃過的代碼,密密麻麻遊走在他們的視角中。

秦光海想到了無限空間那恐怖的邏輯劇情操控能力。

所謂的劇情,說到底是人的思維運作,那人的思維是如何運作的?

它就像是一段段代碼...每一個人一生的代碼都有所不同,運行的結果自然也不同。

但它也可以相同,如果被操控,被拿捏,被篡改。

那他們都將走向終結。

秦光海忽然想到自己參加一次會議時那個詹染冰冰冷冷說的一些話。

“有些人總覺得肉體凡胎生什麽都跟它內部跟外在屍體有關,其實人的思維就是神經,神經經曆了什麽,有什麽變化,操控了軀體肌肉跟所有組織細胞的發展,時間是最好的催化劑,有些人得了癌症,開開心心多活了十幾年,壽終正寢,有些人得個感冒,日思夜想殫精竭慮把自己給搞成抑鬱症跳樓了,人的心跟意誌是最不可琢磨的東西,你們與其天天想著有什麽有效的新藥,還不如操心下為什麽那麽多下崗工人過年不回家,也不回家照顧孩子。”

“不是因為病了才難以生活,而是因為難以生活才病了。”

那是他第一次覺得這個冷漠的大佬有種在人家融化後近乎冰冷的通透。

因為通透而顯悲涼。

所以,人的思維也可以操控變成一種病症。

要你死,你就得死。

大廈內忽然傳出了一聲槍響,外麵的鍾離攸君等人一驚。

在剛剛小科林腦袋被耳機中傳出的警示聲提醒的時候,薑曳就開槍了,但小科林躲開了,從兜裏掏出槍來回射。

三槍來回,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砰!!薑曳手裏的槍被對方踢飛時,她的手也折住了對方握槍的手腕,直接嘎嚓一下卸掉了他的臂膀,一腳踢飛落下來的後將這人利落一個過肩摔...

砰!!!

小科林落地後,反手從後腰拔出不起眼的彈簧尖針朝著她的腹部一劃...薑曳沒有避開,反而將手指按住了他的心髒。

手表對著他的心髒...

壓力扣動,它自動彈射出毒針,刺入了心髒。

基本就四個回合。

4,第四個回合。

勝負就分了。

而尖針劃開衣服後,碰到了柔軟單薄而可怕的韌勁。

當時小科林就預感不好,試圖將攻擊位置改為她下伏後的心髒,但來不及了,毒針刺入的刹那,他整個人都受到了震動,同一時間,他的手腕被薑曳扣住,一個270度的扭著...

嘩啦!

小科林就地一個翻轉,拳頭重擊向薑曳的太陽穴,薑曳躲開,脖子卻被對方手腕上甩出的銀絲差點勒住...薑曳用手掌抵住了銀絲。

他繞到了她身後,在心髒被劇毒侵染之前瘋狂用力,想要切斷她的咽喉,銀絲勒入了手掌皮肉,直接切割到了五根手指,小拇指甚至被切到了一半...

薑曳一咬牙,盤算了下位置,忽然用力往後退,壓著錯愕的小科林...

砰!!!

小科林的後背重重撞擊在了巨大玻璃窗上。

正好此時大門被破開,趕到的警方跟破門而入的保鏢以及鍾離攸君等人看到眼前一幕都嚇壞了。

“阿寶!!”

“薑曳!!”

“小曳...”

司徒小舅等幾個人瘋了一樣狂奔過來。

但來不及了。

落地窗整個破裂,小科林往後墜落,拉扯著薑曳墜下去。

“你個瘋子!!瘋子!”小科林怒吼著...但也沒法再勒住她的脖子...

嘩啦!

薑曳往上抬手,按了下按鈕,手腕一段磁吸力打開。

上頭懸掛的繩索就是她一開始吊著跳窗進來的那根繩子,它始終在窗外,此刻被對應的磁吸感應接引,頂樓安置的設備盤迅速啟動。

繩索拉長,一端朝著薑曳的腕表飛去。

啪嗒!

插入孔洞,扣撈,繩子瞬間繃直...即將掉落下去的薑曳被直接吊在半空,但那一刻她也感覺到腳踝疼痛,原來是下麵的小科林抓住了她的腳踝。

這狗東西!

其實毒素已經開始發作的小科林快堅持不了多久了,看到了她抬起腳,瞳孔顫抖,猙獰吼道:“你以為自己贏了?它不會輸了,薑曳,你記住,最終規則就是第七案的最終生還者隻能有一個!”

“隻有一個!”

薑曳聽到了,什麽也沒說,一腳踹在了他的臉上。

“滾!”

他掉下去了...在半空中尖叫著,怪笑著,不甘著,又惶恐著...

砰!!

他落在地麵上,瞬間碎裂成肉泥,那鮮血濺紅了邊上的車輛。

車窗上都是紅豔豔的雨滴似的。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天上打雷了,烏雲滾滾的,竟然很快下起雨來。

薑曳被救進了大廈內,忽然接到秦光海的電話。

後者隻說了一件事。

老科林失蹤了,應該被人帶走了。

似乎被觸動,薑曳當時腦子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她沒有逗留,帶著滴血的手掌,直接進了電梯,轉過身來的時候對著要上來的其他人說。

“在這待著,等我處理好。”

電梯門關閉,沒人知道她內心的想法。

其實下去的時候她一直在想,那個人會是誰?

還能是誰呢?

雨水越來越大,薑曳走出大廈門口的時候,手上的血已經染紅了整隻手掌,她站在大廈的台階前,看著前麵的一灘肉泥,又看著正對麵停著的一輛車。

這個廣場是不允許停車的,可它偏偏停了,而且大廈內的保安不敢驅逐,為什麽?

因為這是老科林的車。

薑曳隔著雨幕看到了那輛車,但因為車玻璃被血水覆蓋,她一時看不清,就算雨水衝刷...其實更模糊而已。

但它的車門被打開了,一個穿著西裝的男子走了下來。

西裝革履,身高腿長,戴著一副細邊眼鏡,嘴角有血,唇瓣尤其嫣紅,他下車後,看了她一眼,走到車後,從後備箱抓住了一個人的腳,把他拖了下來。

就這麽不緊不慢拖著這個血肉模糊的人走在雨水中。

那人是個老者,老科林。

現在跟破爛一樣被拖在雨水中,身上一邊被拖,血肉一邊掉。

他就像是一片鰻魚,被人開了完美的花刀。

“以前你說過,10是圓滿,3人卻太擁擠,任何事,隻要摻和上三個人,均分就顯得尷尬。”

她沒有喊他,但他自己停下了,跟她隔著三點三三米遠。

精準到無以複加。

他抬眼,輕輕說:“所以阿寶,每次你有新的男朋友的時候,我都知道你的世界不會有我。”

薑曳此刻還算平靜,隻是道:“雖然選擇權在我,但前提是我很清楚哪怕我選你,你也不願意進入我的世界。”

“是。”李漪低頭苦笑,一邊掏出,“剛剛在車上我就在想如果一個人為了活下去而吃掉了銥誮爸媽跟妹妹的血肉,再去吃掉始作俑者的肉會不會完成自我救贖。”

“在車上,我吃了大概兩塊肉,到現在胃都覺得不舒服。”

“好惡心啊。”

薑曳表情微微顫抖,咬咬牙根,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既沒法指責他,也沒法厭惡他。

這個人...她至始至終都很無奈。

他的臉濕漉漉的,眼睛也濕漉漉的,“剛剛小科林的話你也聽到了,你大概猜到了,但我可以再詳細解釋下,這也是我最近才一步步查到的事無限的緣由來自這個世界充沛的信息世界,手機,電腦,所有複雜的信息都像是一種催眠跟培訓,我們接收到的了,傳遞出去的,其實都進入了一個信息體之中,它被研究出來,整合信息,計算,設計,引導,最終達成控製,就好像心理學家其實三言兩語就可以讓心靈有缺陷的人短時間內進入夢想,而那個夢是心理學家想讓她看見的,等她醒來,再告訴她一些引導性的信息,就此完成指引醒來的人,跟睡前的那個人其實再不會是同一個人。”

“那它是如何被設計出來的?科林公司創立之初,這個老頭也算是才華洋溢,思想天才極致,他有了這方麵的設想,在得到充沛的資金後,他開始運用當時混亂的局麵,誘騙了世界各地的偷渡家庭,其中就包括我家,人被關起來後,挑最年輕最有潛質的小孩進行試驗,第一個實驗就是讓親人慘死眼前,承受不住的就是廢物,會死,承受了活下來的就是童子軍。最初我因為身體天賦還不錯,被當作殺手外圍培養,但掛靠在其他勢力名下,不會沾染科林半分,我後來才知道還有個內圍,那些內圍就是關在倉裏的小孩,天生腦域發達,被接引了設備數據...測試,無數次的測試,直到後來有了無限的誕生,也是大概三四年前才開始成熟。”

“我是第一批被選中的,後來才知道你也被選中了,我想應該是它利用信息大數據,從我這裏關聯到了你,才把你拖進了這個無聊的遊戲裏麵。”

李漪麵有歉意,但也沒法因此說出什麽對不起。

她離開他的時候,不說。

他看著她被自己連累差點死去的時候,也不說。

既然不能說,那就...

砰砰砰!!

李漪一連29發子彈射爆了老科林的腦袋。

腦殼都碎成了一塊塊。

血腥到了極致,但她表情沒變,沒被嚇到,而他也沒有因此陷入癲狂,隻是冷靜做完了這件事,最後才說:“第七案,的確隻能活一個。”

“他們其實設想過失敗,但終究的防火牆就是確保它的存在,保證他們的思維可以回到副本世界,那前提就是無限必須繼續運行哪怕關閉掉那些設備都沒用,全球的網絡其實都被感染了。”

“欲望跟科技隻要結合太完美,其實就是一種毒吧。”

他看著薑曳,“如果他們兩個都死了,無限會自動遞減繼承順序,下一個人是我們。”

“而現在我們兩人各自繼承了他們的魔方,繼承人也隻會在我們之間誕生。”

“但不夠。”

“阿寶,他們兩個加起來才有完整的控製權,小科林不敢直接殺老科林是因為程序裏麵設定了兩個創始人的互保指令,他必須利用你殺他,然後完成吞並,現在你我之間也一樣。”

“完整的控製權,關閉它的控製權....你我隻能活一個。”

他舉起槍,在雨中瞄準了薑曳那邊。

薑曳手裏也有槍,但她沒動。

“你知道的,如果我殺了你,就等於徹底墮落,那我會因為痛苦而選擇墮落,我一定不會讓它停下,我要讓這個冷漠的世界跟我一樣陷入地獄。”

“到時候,你的親人,朋友,所有你愛的人....”

他露出笑,“那些讓我嫉妒的人,都會死,我不會手軟。”

他的手指扣動了扳機,“阿寶,你沒有時間了。”

“連你就救贖不了我,你難道還會期待我能救自己嗎?”

薑曳表情那麽冷,但手指顫抖了,眼睛那麽紅,一直咬著嘴唇。

她不肯動。銥嬅

直到李漪笑了,輕輕一句,“阿寶,你欠了我十年的生日禮物,不打算還嗎?”

薑曳終於忍不住,抬手。

兩人同時射擊。

槍聲之後。

李漪站在那,胸口淌著血。

槍法很準,一擊斃命。

比任何時候都準,因為她不要他因為死亡而忍受痛苦多一分一秒。

但他笑了,“不許過來抱我,我堅持。”

然後他倒下了,帶著一身的血,倒在冰涼的雨水中,而他射出的最後一顆子彈打在了KL公司的招牌上。

薑曳的確沒有過去,而是眼底含淚,就這麽隔著台階看著他。

他躺在那,看她的眼神始終那麽溫和深邃,帶著眷戀,又像是解脫跟悵然。

這輩子,從認識到現在,他們始終沒辦法接觸到彼此。

隔著台階,隔著雨幕,隔著生死。

此刻,薑曳隻想到了大學畢業那一天,他淋著雨來,明明決定以後不再見了,他卻還是無聲送了她一本書。

佛經。

當時她還覺得這人神經病。

但裏麵說的是往生。

往生不忘,但奈何不見。

她花了很多年才悉悉索索把它看完了,才發現最後一頁有他的留言。

我終將帶著最極致的浪漫,與你相見,再與你分離。

這世上,還有比死在她手裏更浪漫的事嗎?

沒有了。

明明可以把老科林的性命交給她來殺,他不,寧可自己承擔這個罪責,因為老科林的身份太敏感了,如果沒有確切的罪證,她沒法公然殺他,但又不能給老科林更多的時間,讓他回到副本世界,寧可他來殺...寧可再讓她殺了他。

也許他早就想好了這一步。

他最終不是一個好人,好人不會想出這麽變態的辦法。

他就是在逼著她記住他。

薑曳坐在了台階上,看著屍體被帶走,她低垂著頭,像是失去了全世界的孤魂,但在腦域的世界裏,她終於得到了提示。

控製權,她得到了。

“關閉,消失。”

“是。”

過了一會,電話相繼打來,因為各種突發病症而陷入死亡危機的那些人...轉危為安。

薑曳抬起頭,看到了雨水轉小,烏雲開始散去...沒有彩虹,但見到了晴天。

她用手撫了疼痛的眼角,站起身,走向朝她走來的親友。

走向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