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曳這種人, 喜歡人的時候,即便不喜歡,但凡有好感, 她也不吝對人好, 不會被別人的看法所左右, 好比阮挽,所有人都覺得她們兩個該兩看生厭的時候, 她偏偏就覺得這小學姐不錯, 自己被人罵的狗血淋頭的時候,還怕她遇人不淑, 被死渣男騙了。

對周嶼也是,覺得他蠻有意思才跟他接觸, 欺負他壓榨他,但也彼此互幫互助一起進步。

再要麽是周正李靜恩這些性格有趣做人靈活的,能帶來情緒價值。

她的社交觀念一向是:要麽強,要麽有趣,至少得有一個閃光點。

她的幾個男朋友基本也都屬於這類人。

你說李漪有趣嗎?沒有, 他性格其實很悶,在人群裏就屬於不合群的那類異端,而薑曳反而更長袖善舞玲瓏滿麵。

可她就喜歡跟這人一起玩。

同樣的, 她選那些男朋友的時候也基本都是出於讚同他們帶給自己的快樂跟情感, 可是!

一旦對方違背她的某些原則,而這種違背帶來的惡感超過了好感,那她就會有極苛刻的反感, 甚至會抵消以前所有的好感。

包括現在的前男友。

所以別看她現在語氣溫和, 活像是真跟久別重逢的前男友說笑似的, 但這種說笑跟那天在餐廳裏的說笑是不一樣的。

當時她尚且關心這人為了聯姻找不匹配的姑娘為難自己, 現在卻隻覺得他麵目可憎。

那眼神都透著冰冷。

這人看出了她的厭惡,表情沒變,但眼底也危險了許多,微笑道:“真奇怪啊,明明都算翻臉了,卻還是挺喜歡看你生氣的樣子雖然你是因為別人才跟我生氣的。”

嘴上這麽說,好像是很喜歡她的樣子,實則...砰!!

子彈從薑曳腦袋邊上飛過去的時候,如果她剛剛沒躲,現在已經爆頭了,他自然也躲了,而且躲成功了,身手竟不比薑曳差。

躲開後,裏麵的簡老頭衝了出來,朝她射擊,同時躲開的前男友朝她可能躲開的方向二次補槍......

這是兩人之前早就商量好的,萬一暴露,沒法搞偷襲,就隻能這樣硬來,二合一幹她一個!

理論上她的身手戰鬥力可以單人PK穩贏他們任何一個,但隻要兩個合起來,加上兩人都有槍,他們一搏而勝的機會其實有七成。

所以在這短短的幾秒內,勝負跟生死就已見分曉。

一聲沉悶的砰然響動。

槍聲四起。

沒錯,四起,不是語文性的形容,而是真正的現實描述就是四起槍聲。

它們幾乎重疊了。

人倒地的聲音也重疊了。

薑曳左手扔出一顆彈丸落地爆炸似槍聲,炸出毒氣後,右手開槍...毒氣撲散出來的時候,簡老頭這種本質自私到極致的人,不管是本人還是玩家,其實都差不多,他本能撤回且捂嘴,哪裏顧得上跟前男友的配合,自保為重。

但薑曳的一顆子彈已經送入他的嘴巴。

子彈從嘴巴射入,且從下往上斜射上去,直接入腦殼。因為薑曳是伏身斜射的,之所以伏身也是為了躲前男友的子彈,不過她射殺了簡老頭後,前男友用第二把槍...

砰!

一槍射向薑曳的腦袋。

薑曳倒地了,但腦袋沒有中槍,子彈從她耳朵那邊擦過去了,血水噴濺,她臥倒後幾乎失去了所有聽力,因為疼痛感以及耳朵那邊的嗡嗡嗡聲讓她近乎失聰,但她還是躺在地上開了第二槍。

前男友躲閃了,但胸膛被射中,他悶哼一聲,沒有死,因為他也有防彈衣,直接躲到柱子後麵繞過去...對著薑曳開了第三槍。

可惜,子彈是射出去了,但薑曳不在原地。

她不見了。

因為整個走道都黑了燈被她關了。

她現在失去了聽力,竟還主動關閉視覺,是在找死嗎?

不,前男友已經感覺到頭暈目眩,毒氣,剛剛釋放的毒氣,他還是吸入了,整個人都有點混沌感,他難受得很,覺得黑暗中的黑色都變得扭曲模糊起來。

然後...他聽到了聲音。

左邊。

他直接閃右邊出,朝著那連射了好幾槍,基本鎖定她的移動速度跟反應能力會波及的範圍。

殺她!

好幾槍後,沒有中槍聲,他知道壞菜了,就地一滾,直接閃到另一根柱子後麵,結果正正好撞上一個人。

薑曳就站在他眼前,她沒有呼吸,因為全程她都在憋著呼吸,自己下的毒,自己當然不能中!司徒天海在這一年多裏訓練過她,有專門的武學呼吸法,薑曳練了一年了。

他察覺到不好...

砰!!!

一顆子彈居高臨下射下來,他想躲避,但腦袋歪開了,脖子左邊被射穿了。

倒地。

脖子咕嚕嚕冒血,他掙紮了兩下,試圖舉槍瞄準她,但還是放棄了。

“好像,還是舍不得殺你。”他說。

笑死人了,剛剛那個幾次要爆頭的是你的二大爺附體嗎?

薑曳翻著白眼,幽幽道:“是發現自己槍裏沒子彈了吧,而你來不及換彈夾了。”

薑曳一槍打在他另一隻試圖偷偷換彈夾的手...

明明黑暗中,她卻好像能看到一切。

他恍然悟了,“你的眼鏡是熱感應...”

薑曳沒否認,那就是承認了。

他苦笑,他不是敗給她的能力跟智商,是敗給她從一而終的謹慎跟細致。

早該想到的,她的性格跟所受的培養太全麵了,不急不躁,再惱怒,再被阮挽的遭遇激怒,也還能保證冷靜的判斷。

這點她並未繼承東北父輩家族的傳統,而是承繼了母族這邊一脈相承的優秀。

“我以為,你會因為她而失去理智...你以前一直是這樣的人。”

薑曳看出他命不久矣,幹脆換了彈夾,“也許你一開始就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麽人。”

他的瞳孔開始渙散了,嘴角流血,問:“還是想問下,你真的認出我是誰?”

薑曳想了下,說了一個名字,也是前男友。

但不是徐令宴。

他皺眉,難受了,但身體抽搐了下,死了。

她撒謊了,故意的。

就是要讓他難受,哪怕她知道在這裏的死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死,對方在現實裏還有短暫的機會。

可是阮挽還有機會嗎?

薑曳麵無表情,咬著牙,靠近那扇門,手中的槍支握得有點緊。

半響,她迅速轉移到門口,把槍口對著裏麵...砰!

一顆子彈進去。

打空了,因為沒有人,隻有窗戶敞開著,風吹進來,有點涼,窗簾嘩嘩作響。

薑曳迅速到窗口,往下看,卻看到這邊醫院寥寥路燈中央,惶惶光度中,那個小孩站在路燈下,仰頭看著他。

他怕是從空調爬下去或者跳下去的。

三樓位置,不難。

但他注視著薑曳。

她一開始並未懷疑過這個小孩,直到剛剛......她身上測聽心跳的設備從始至終都沒聽到這個小孩的劇烈心跳聲。

它穩得有點可怕。

她這才篤定他的恐懼跟茫然都是裝的,他才是最棘手的那個人,所以她跟前麵兩人搏殺的時候,始終避讓著門口的射擊視角,不肯靠近。

這個人不屬於任何一個陣營,他隻是站在了絕對贏家的角度導引了這一場局。

薑曳正要用槍瞄準他...他卻在安靜中說了一句:“我什麽都沒做,你確定要殺我?”

隔著三樓高度空間,薑曳手心微微收緊。

“真的什麽都沒做?不見得吧,這個案子對我的針對性太強了,我一直很納悶,為什麽第七個案的核心要落在我身上,好像我的任務是生存,而他們的任務是必須殺了我,那些玩家還好,但原宿這些人要被指引,源頭必然是其他玩家引導或者那個所謂的“神”,加上今夜能驅使整個村的人,我不認為剛剛那兩個人可以做到,恰好我在那個佛像邊上的佛幡上看到了字,上麵的字雖然跟你的字大不相同,但在最簡單的一些文字上,跟你隨手在作業上寫的字一模一樣。”

這個案子“小鬼”太多,她一進來就事無巨細各種鑽研,很多細節都是藏在石頭縫裏的,她得摳出來再三勘察。

而那個地下室暴露的破綻何止一二。

但她隻知道這個徐冬冬不是本土人,是玩家,但她不可能因為對方是玩家就誅殺對方,隻是多了個心眼而已,後來發現這人的確跟原宿以及其他人沒有任何直接的聯係,她才沒有對他下手。

原徵他們有破綻,薑曳查到了他們為害的證據,所以預謀反殺,且反殺成功了,但對徐冬冬,她沒能做到先下手為強。

可現在看來她的這個原則實則是一種錯誤。

仁慈也會成為致命的殺機。

也許對方早就料到了她的這個選擇,所以抓了空子......

這世上本就沒有完美的人,一如她自己,若非有了破綻讓這些人直接鎖定,也不會讓阮挽遭殃。

犯錯了就得付出代價。

“你也許什麽都沒做,但你似乎又什麽都做了隻要暴露我的存在,讓他們針對我就可以了。”

“如果他們敗了,與我算是兩敗俱傷,你正好出麵解決摘桃子,如果他們勝了,你也等於贏了,這於你是雙贏的局麵。”

他皺眉:“我這麽厲害?不見得,隻是剛好了解他們,在他們得到的神寓裏麵加了點東西,跟你有關......比如你這個人設的真實身份,他們就像是偷腥的貓,一窩蜂湧上來,那麽,你為什麽不猜一下我為什麽既了解你的身份,又了解他們?”

身份?

什麽人能在開局前就了解她又了解這個村子裏的所有秘密。

那隻能是一個答案另一個小姨媽一樣的任務,而且是屬於二十年前的死者,但從時間上來看,

薑曳皺眉,似乎想到了什麽,但又不太肯定,直到徐冬冬朝她輕輕一笑,“其實,你應該喊我爸爸。”

“我就是那個紡織廠廠主,理論上,你這個身份簡一,是我的女兒,小女兒。”

“剛出生不滿三個月。”

他眼裏含淚,卻在微笑。

薑曳卻很冷靜,“所以你要殺我為你女兒祭天?”

“倒不是,就是想看看你如果死了,她會不會也跟我一樣活過來,還是說,我們這樣的人最終也隻是一段程序,是永遠死亡還是複生,都由著你們這些玩家決定。”

“那麽某種意義上,我創造某些劇情決定你們的生死,不合理嗎?”

“按照你們那個世界的說法,這算不算雙標?”

他說的其實是這個無限世界的核心。

這些本土人的命到底算不算命?

也許這個問題問其他玩家是無意義的,但對薑曳很致命。

她沉默了片刻,最終道:“百家謀略,攻心為上,但你應該在我們的世界待了很多年,其實骨子裏你也融入了不是嗎?何必再跟我說什麽當年的恩怨,你真惦記著當年那些人,就不會任由他們的屍體爛在隔板裏,其實你有能力處理這一切,但你不,你要坐穩釣魚台,說到底不過是利益最大化。”

“當然,你有報仇的權力。”

“我也有!”

薑曳正要瞄準他的眉心。

他見說不動她,也知道她的槍法太準,而他在這個副本裏最大的弱勢就是孩童身體,這一定程度削弱了他的優勢。

無限某種意義上是公平的,平衡了優勢。

他企圖往樹後一躲。

砰!

一顆子彈穿透了他的眉心。

一槍命中。

接著薑曳退回屋內,把手裏的槍放在了徐令宴的手裏。

這本來就是他的槍。

她得開始收尾了。

然而就在薑曳安排的時候,手機忽然接到一條短信。

你以為你贏了嗎?親愛的女兒,親愛的媽媽,我已在村裏安置了病毒疫苗,隻要三分鍾內我沒有活著輸入指令,冷凍匣子就會自動打開,裏麵的病毒會隨空氣釋放出來,你猜這次會活下幾個人?當然,鑒於你這具身體是我曾經的小寶貝,我還得告訴你另一條規則死去的人未必就是輸,尤其是對方也死去的情況下,是按彼此魔方的數量來衡量結果的,哪怕第七案團滅平手,隻要最後我的魔方比你多,我最終會被它選中成為最後的代理人,再見,我的女兒。

他竟是比小姨媽更早的代理人,知道的規則自然也更多。

薑曳的臉色倏然慘白,而轉頭看了下手表。

時間已經過去三分鍾了。

那麽,那個裝置真的存在嗎?

病毒真的開始釋放了嗎?

為了確保她必死,那病毒一定也在醫院內,而他們今天在進醫院,這個人之前一直在她的視線裏,唯獨住院這幾個小時暫時脫離,那他的移動範圍也就這個醫院。

她目光一掃,囊括了整個病房樓...忽然鎖定了兩棟樓之間的那個垃圾桶,它邊側破開了,有洞。

其實此刻的她靠思維跟本能基本判斷了毒源所在,她是有條件逃走的,隻要逃走了不感染,她就能成為最後的贏家隻要她不死,哪怕那人殺了大多數玩家拿到魔方,他也輸了。

可是...其他人怎麽辦。

阮挽來了,她不確定其他人是不是變成了其他人就在這裏。

還有別人。

有些玩家人還是不錯的,沒作妖,剛剛跳樓的時候也知道去幫別人。

靈魂若高貴,生存就有價值。

她現在就跑?

薑曳根本沒有思考,她跳下去了,奪命狂奔脫下外套...

嘩!外套罩住了那個垃圾桶的口子,她一把將它整個都拖進了草堆裏,用邊上的土壤就地瘋狂蓋住它。

也不知多久,有人要來幫她。

“別過來,走!”

“快點!離開這!”

薑曳喊著,然後她感覺到身體隱隱...不太舒服。

然後天旋地轉,她倒在了垃圾桶旁。

薑曳倒下的時候,感覺到呼吸道連毛孔都在噴張。

每一寸都在被奇怪的東西攻略,身體不像她的了,酥麻,癢痛,堵塞,血絲開始侵占。

連眼珠子都在顫抖。

好快,這毒...在醫學毒pin這一塊,她遠不如這個人。

天地一片昏暗,她突然有點想哭。

想起了臨行前天海女士的囑咐:要早點回家。

好像回不去了啊,而且還把小學姐折在這了。

怎麽辦啊,老媽。

什麽是病毒?

有人說病毒的戰爭是這世上最無聲的戰爭。

它溫柔,不見兵刃。

但殘忍,因為無可抵禦。

而一場戰爭裏,如果四周都是你的敵人,怎麽辦?

可以殺戮到最後一刻,勇者為王。

可是在最後的病毒戰裏麵不是,隻要你沾染了,哪怕你最後一個站著,其他人都倒下了,其實你也輸了。

何況...薑曳剛剛沒有選擇逃走,她沒有選擇做最後一個站著的人。

她選擇做那個吹哨人,做那個掩埋致命威脅的人,做那個最終會倒下的人。

喉嚨嘔出血的時候。

她的眼睛其實在歎氣。

再見了,這個世界。

薑曳絕望到閉上眼的時候,忽然被人捏住了下巴。

“睜開。”

“?”

薑曳很難受,艱難睜開眼,看到了一張胖嘟嘟的臉。

是那個曾經懟他的胖子A,這人目光幽幽的,“叫我爸爸,我就救你。”

薑曳:“???”

胖子A臉上的肉肉很從容,連眼睛都透著一股子雲淡風輕,“給你三秒鍾考慮。”

這尼瑪...這氣質...這無與倫比的氣質。

啊!老天終於眷顧我了,這操蛋的副本!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救我!”

薑曳一把激靈起來,垂死病中驚坐起,抱住了他的粗腰。

“詹歡爸爸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