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眼中突然暴漲出一股濃濃的殺機,身隨劍掄,竟向那一片駭人的刀網中欺身而進……那四人眼中現出了恐懼,他們絕對沒有想到這青年人是如此的亡命,如此的不拿自己的命當一回事!

他們永遠也不會明白一個道理!

置之死地而後生!

漫天的刀光倏然散盡,嗚嗚咽咽的鬼哭聲也消散無蹤。那青年人的背影也已經消失在紛飛漫卷的塵埃裏。隻剩下那四個人站在那裏目瞪口呆,半晌才感覺到自己的喉嚨裏有點癢癢,然後就看見了血從自己的下巴底下箭一般飆出,然後他們的意識也就到此為止……

死人還能有什麽意識呢?

亡魂穀裏不過是又多增了四具“亡魂”!

這也是青年第六十三次與人交手。

他又勝了。

勝得沒有一點懸念。

他更象個職業殺手,殺起人來絕不手軟,從來都是一劍奪命!但他卻是個保鏢的。不知道這是命運和他開的玩笑,還是他和命運開的玩笑?

他嘴角現出一絲苦笑,挾緊了劍,繼續往前走去。他知道,第六十四次、第六十五次交手已經在前方等著他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走多遠?

太陽依舊很毒辣。一個瘦高個子農夫、一個大黃牙和一個白衫公子此刻正坐在一個三岔路口的涼茶攤邊打尖休息。官道上除了騰騰上冒、讓人疲軟乏力、昏昏欲睡的熱浪,並沒有別的行人。

店小二注意地打量著這三個人,總覺得他們的身上怪怪的,帶著一股子莫名的詭異,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他們好象是在談論前不久發生在這裏的一場奇異的天象“天開眼”,還有“二十一死雞”、“石間睡稻”、“穿月”、“蘋杏世界”之類古怪的名詞,讓他聽了個雲山霧水摸不著頭腦。

“二十一死雞”還好懂,那肯定就是二十一隻死雞了,“石間睡稻”是什麽意思?是把收割的稻子放在石頭上曬?還是稻子睡在石頭上?“穿月”又是什麽意思?是指嫦娥奔月嗎?“蘋杏世界”是指結滿蘋果和杏子的果園?

不過他並不是一個愛打聽的人,他隻要他的生意好,他就心滿意足了。

大黃牙喝了一口茶道:“咱們查訪了快半個月了還是一點線索都沒有,看來是沒指望了——‘天開眼’隻激醒了咱們三個,其他的人都是未知數,也不知道他們‘投胎’在何方?我還是那句話,我回黃柳莊做管家,你們兩位做農夫的做農夫、做公子哥的做公子哥!”

白衫公子不滿道:“衡其怎麽老是喜歡打退堂鼓?你真的不想回去了?”

瘦高個子農夫乜斜睨了那大黃牙一眼:“衡其在這裏吃香的喝辣的樂不思蜀,我們可還得想辦法回去呢……”忽然他的話頭蒲住,目光直直地盯著官道上走來的一個人。

“怎麽了?”白衫公子和大黃牙一齊詫異道。瘦高個子農夫努努嘴,示意他二人注意看官道上走來的那個人……

那個人正是殺了三眼獸君兼河洛四巫刀的青年鏢師,此刻剛好也走到了涼茶攤邊。那青年也發覺到了涼茶攤邊有人在注意他,他警惕的目光也立即就投射了過來。然而當他看清楚這三個人的情形後,眼裏的警惕之色卻逐漸消退了,代之的是一種漠然和輕視的神色。顯然他已看出這三人不是練家子,對他根本就毫無威脅,因此這才淡消了敵意……

而那三人卻渾然無覺,不知道剛才已從鬼門關打了一個來回。要知道,那青年若是看出他們會武功,又那樣肆無忌憚地打量他,說不定立即就會將他們看成是河洛四巫刀的同路人而要了他們的命!這種說法雖然有點過於殘忍,但對於刀頭舔血的江湖人來說,卻是再正常不過,因為,行走江湖的人、特別是那些常在刀口上滾來滾去的人,從來都不會將自己的命置於別人的威脅之下。而要解除這種威脅,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了讓他感覺到威脅的人!

那青年看來也有些饑渴了,他旁若無人地在另一張桌旁坐下,聲音低沉道:“店家,來一碗紅棗三鮮茶!”“來啦,一碗紅棗三鮮茶,五個銅板!”店家難得有生意上門,吆喝聲也格外響亮。

瘦高個子農夫眼裏露出激動的神色,低聲對大黃牙等人道:“是他!”大黃牙便要過去打招呼,卻被白衫公子一把拽住了後頸皮:“你找死?別過去!”

瘦高個子農夫眼裏激動的神色漸消,點點頭道:“不錯,是他!但是現在不能輕舉妄動——在沒有確定他被激醒之前,不能輕易接近他!你看他這身打扮就不是好惹之輩,象他們這種人的警惕性都非常高,出手也都很辛辣,貿然接近他,很可能帶來殺身之禍!”

白衫公子和大黃牙連連點頭稱是。

瘦高個子農夫喝了一口茶,正要說什麽,忽見遠處官道上又騰起一股塵煙,塵煙消散處,隻見兩個青衣漢子抬著一乘華麗的轎子頂著烈日呼哧呼哧走了過來,一個丫環打扮的綠衣女子在轎旁跟隨著。走到這涼茶攤邊時,忽聽轎中有人輕聲道:“落轎!歇息一下,喝碗涼茶。”

“是!”兩名青衣漢子答應一聲,放下轎子。綠衣丫環上前打起轎簾,向轎裏說道:“小姐,請下來吧。”

轎裏答應了一聲,隨著綠衣丫環揭起轎簾,一名年約十歲的少女跨了出來。

這少女一走出轎子,所有的人都覺得眼前一亮,嗬,好漂亮的姑娘!隻見她一雙大大的眼睛如一汪清水,清得照得見人的影子;粉嫩的臉龐嬌若桃花,如雲的青絲挽著兩個高髻;未插任何金銀卻有一股自然天成的高貴氣質,婷婷玉立的柔美身段裹在水紅色綢緞底子、配鵝黃色茜紗的衣衫中,更顯得楚楚動人,宛如仙女下凡……

大黃牙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少女,口水拖了一尺多長;瘦高個子農夫和白衫公子也都被震懾得張口結舌,連茶水都忘了喝……

此時另外一張桌旁也坐進了幾個人,一個是滿臉麻子的大漢,一個是絡腮胡子,一個是苦瓜臉,還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妖豔婦女。

這幾個人本來一直在悶頭喝茶,但當少女出現後,他們的眼睛也一眨不眨,象是被深深地吸引住了,隻是間或也往那青年鏢師身上瞄上一眼。

更可笑的是茶店夥計,一張嘴巴大得能塞下一坨屎,整個人象丟了魂一樣都傻在了那裏。

隻有那青年鏢師,隻顧悶頭喝茶,對這一切不聞不問,根本看都沒有看那少女一眼。

那少女的目光觸到他身上卻是一怔,臉上飛過一抹淡淡的紅暈,但她見青年的態度冷漠,便也不再看他。

綠衫丫環攙扶著她在一張空桌旁坐了下來,這時那茶攤的夥計方才如夢初醒,慌裏慌張去倒茶水。

茶攤總共才四張桌子,這四撥人一來,便全坐滿了,忙得茶攤夥計是屁滾尿流,隻盼望明天的生意不要這麽好。

太陽依舊很毒辣,可能是天氣太熱的緣故,而建在一枯古樹下的茶攤反倒成了陰涼避暑之地,因此四撥人都還沒有離開,都悶頭喝著茶。

“小妹妹你臉蛋俏呃,哥的口水流呃,你讓哥抱著親一口呃,哥和你鴛鴦戲水度良宵呃,郎裏個郎、郎裏個郎……”一陣**的歌聲忽然從官道上傳來,一個身穿綠袍、頭戴綠色輕紗軟翅帽的公子哥兒搖頭晃腦走了過來,後麵還跟著幾個流裏流氣的伴當。

那綠袍公子一見到正在喝茶的美少女,眼光也是“刷”地一下拉得筆直,也不唱“郎裏格郎”了,一雙色眼將她從頭上瞄到臉上,又從臉上瞄到脖頸,再瞄到胸脯,最後瞄到下身……淫蕩的笑容堆了滿臉。

那少女羞憤地低下頭去。

那丫環氣不過,狠狠地瞪了那惡少一眼,怒罵道:“看什麽看?小心我把你的狗眼珠子挖出來!”

惡少嘻皮笑臉地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小娘們,你家小姐是哪府的千金?嫁給本少爺做小妾如何?包她吃香的喝辣的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你要是一起來連你也草雞變鳳凰……”

“啪!”那丫環一個耳光重重地扇在那惡少臉上。

“滾開!”那惡少凶相畢露,惡狠狠地一腳將那丫環踹倒在地,伸手便去拉那美少女……

“住手!”大黃牙屁股心裏冒火,拍案而起。

“住手!”不想有人比他拍得更快,“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還有沒有王法?”

眾人一看卻是那名青年鏢師。

他仍然端坐不動,看也沒看那惡少,仍自顧喝茶,但眼中的淡漠之氣早已蕩然無存,代之的是如刀一般銳利的光芒!

那惡少吃了一驚,然而仍故作鎮靜道:“哪裏來的野小子,敢管大爺的事?給我扁!”那幾名流裏流氣的伴當立刻挽袖捋拳向那青年鏢師圍了過去。

那青年冷哼一聲,突然將桌子一拍,一把筷子突然自桌上的竹盒中飛出……

幾乎在同一時刻,那幾名伴當一齊撲倒在地,腦門上各插了一支筷子,眼見得是沒了氣……

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這青年好俊的功夫,好辣的的身手!

這一手震擊暗器的功夫幾乎達到出神入化,隻是手段也太狠了些,出手就要人的命!

這些人如果知道了他的外號,恐怕也就不會這麽吃驚了。

奪命一劍,從來奪的就是別人的命,而不是別的什麽東西!他若要你的命,絕不會讓你半死不活!

那惡少仍然不知死活,從靴中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哇哇叫著撲向青年鏢師。

青年鏢師仍然端坐著,連頭都沒有回,隻是恍惚手揚了一下,,似有寒光一閃,人們還沒看清是怎麽回事,那惡少已如一隻老狗飛了出去仰麵摔翻在地,四肢**了兩下,不再動彈了。好一會人們才看見他的喉間有血流出……

大黃牙等人是目瞪口呆,隻覺冷汗濕透了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