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亦寒聞聲,轉身回頭,看著百姓們的熱淚,他的心底也不由作痛。

為了今時今日,他不得不耐心等待,才等來了這一擊殺之。

而百姓們,卻也為此承受太多苦難……讓他怎能不難受。

這時,眾人已經跪拜向前,一路以雙膝行路,想要來他身邊謝恩。

男人們雙手一直抱拳,滿眼紅色。

婦人們也嗚咽啼哭,淚水早就打濕了衣襟、裙擺。

他們哪怕是磨破了膝蓋,也不肯起身行走。

穆亦寒哪能看得下去這般,忙大跨步迎上來,先扶起前麵兩個老人。

“在下受不起,是我們來晚了,讓大家受苦多時,都快快請起。”

眾人卻是不願,反而動容道,“不,您殺了那顧家狗賊,救我們於水火之中,就算讓我們磕一百個響頭,都是受得起的啊!”

“對了,還不知閣下身份,也好讓我等記住恩人姓名!”又有人哭著道。

穆亦寒思忖一下,沒有報出真實身份。

他隻道,“爾等言重了,在下不過是奉國師之命,前來清剿叛賊的一個近身侍者,沒得什麽身份,名姓也不足以道之。”

眾人抬起淚眼,看著眼前的男子,他身材修長挺拔,容貌更是驚豔世人般的出挑,這般氣勢和威風,怎可能隻是個侍者。

隻怕至少也是個大將軍。

不過,既然穆亦寒不想說,那百姓們也不再追問。

不管他是何身份,他們都永遠感激他的大恩,還有那位國師的英明神武。

穆亦寒和阿黎勸了許久,才終於讓百姓們肯站起身,他又溫聲安撫道,“時辰已經不早,各位可都吃了沒?”

“若是有食不果腹者,從今日起,可去衙門排隊,我會收繳顧家私產,命官府搭粥棚三個月,以此稍作彌補。”

“若是誰家有被顧家欺壓、蒙冤者,也可到官府表明,將會從顧家私產中得到應有的賠償。”

“要是還有其他困難的,都可去找衙門稟明,在下會讓官員們,盡可能為大家解決。”

在場的好多少女,聽到這般沉穩安撫,這會兒已經是春心萌動,一雙雙含羞的眼睛,像被粘在了穆亦寒的臉上一般,根本移不開眼。

要知道,站在她們麵前的,本就是這南紀第一掌權者。

就連容貌模樣,也難稱得上第二。

但凡親眼見了,誰會不傾心呢。

一些老人也不含糊,有的高興過了頭,就上手拉住穆亦寒道,“這位大英雄,我家確實有個困難,就是小女還未覓得良婿!看你一表人才,不知可曾有妻妾了?家裏願不願再多添一雙碗筷啊?”

聞言,阿黎肚子一抽,差點笑出聲。

怎麽還有拉國師做婿的……

氛圍一下子也變輕鬆了不少,在場好些百姓,也跟著露出白牙。

穆亦寒微微抿唇,無奈垂眸,“多謝老人家垂愛,可惜我已有過妻子,此生不會再納其他女子,何況——”

說著,他眉眼間笑意更深,“何況家裏還有個小吞金獸,她人雖不大,但能吃能花,頓頓都能吃下五兩肘子,月月都要買大金鐲子,若是不給還要撅嘴蹬腿,我的銀子全拿去養她了,實在養不起旁人。”

阿黎這下終於忍不住,叉腰噗嗤一聲,嘴角都快笑裂了。

“國……大人,您快別這麽說,我腦海裏已經有畫麵了,哈哈哈!”阿黎牙花子差點撅天上。

不過他壓根沒能嘚瑟太久,就被穆亦寒眼刀一甩,直接給“賣”了,“雖然在下沒這福氣,不過,我這位愛笑的小兄弟,倒還是沒有婚配,不知各位可願意笑納。”

這話一出,阿黎笑容一凝,就驚恐地看見,好多老人都歡喜地撲向他。

“這小夥子也不錯啊,要不當我女婿?”

“不是,我我我不行……”

“我可是有翠翠呢,不能對不起翠翠啊!”

“國……大人,您太壞了!”

很快,阿黎的喊聲就淹沒在人潮,穆亦寒彎起長眸,站在遠處笑看。

等不多時,待阿黎好不容易抽身之後,他們二人一起拜別百姓,顧不得再玩笑,就得做正事去了。

顧家在南省斂財數十年,積攢的錢財,幾乎可以稱之富可敵國。

穆亦寒帶著阿黎,先去清繳顧家錢財。

“這些民脂民膏,全部封存,留二成給南省各城,用來補償受欺百姓,餘下的,統統運回京城。”穆亦寒做了決斷。

不過在這之中,若是遇到些精美的金器,或者是稀罕的首飾,穆亦寒還是會留點私心,為他的小棉襖留下。

就比如,顧平之的大女兒奢靡成風,竟有一隻滿是金珠串成的花型小包,遠遠望去,眼睛都能給人閃沒了。

再比如,顧家的一個老姑奶,妝奩裏放著一整套純金護甲,上麵還嵌滿了綠翡和紫翡,這富貴程度,就連穆亦寒都算少見。

穆亦寒全為閨女收好,交給阿黎保管。

阿黎小心翼翼地摸了兩下,又忍不住皺眉,“這些不事生產的人,竟能享得了如此富貴,真不知他們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當真是可惡!”

穆亦寒想起那一顆顆掉地的頭顱,沉聲點頭,“也正因如此,他們才更該死,就等著去地府被閻王問罪吧。”

再之後,他們便將顧家侵占的土地、鋪麵,全部歸還於原主,發放地契。

而因顧家而淪為奴籍者,一律釋放成為庶民,普天同慶。

穆亦寒又拿出一部分銀錢,用於補償曾受顧家欺壓的百姓,讓百姓們都笑著抹淚。

等到做完這一切,穆亦寒沒有多做停留。

他看著天邊的烏雲,命阿黎速去各地讓大軍集結,“南省已經安定,眼下,必得速速啟程歸京了。”

“想必,那顧平之也已經快到京城,京城和薑家都需要咱們!”穆亦寒說罷,便長鞭一甩,馬蹄下滾起飛煙……

……

小糯寶觀想了多時,雖沒看到爹爹為她收繳禮物、還有後麵啟程歸家的畫麵。

但是,顧氏一族人頭落地,還有百姓們得了解救的一幕,卻被她清楚看到。

小胖丫忍不住翹起粉嘟嘟的唇角,狂豎大拇哥,眸底滿是欣喜。

歐耶爹爹,真棒!

真不愧是她小仙子的好老爹!

而這時,小司命坐在椅子上,看著小胖丫小表情豐富極了,一會兒擠眉弄眼,一會兒又樂得咯咯,可是給他好奇的不得了。

“仙子,仙子,你到底都看到什麽了,快告訴我吧,大不了我犧牲形象,給你表演個啃腳丫子還不行嗎?”小司命哼唧唧地央求。

沒辦法,雖然同為仙人。

但司命自帶命簿下場,可觀想入定的神通,卻是遠不如小胖丫了。

小糯寶咯咯出聲,趴在他耳邊嘀咕了一長串,然後就撒丫子跑了,去了大人那邊,找吳夫人撒嬌去了。

眼下,她已經知道,爹爹雖然開了殺戒,卻拯救了更多的百姓,所以福報狂增回來。

如此,小糯寶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可以繼續自在玩耍了。

而這時,大人們這邊快要用完飯,正在閑聊家常呢。

小糯寶伸出短胳膊短腿,爬上吳夫人懷裏時,就見吳青正雙眼泛紅,偷偷轉過身抹淚呢。

這可讓她吃了一驚。

好好用著飯呢,這是出了何事?

這時,吳夫人已經給她穩穩抱住,貼她耳邊小聲笑道,“公主你別搭理他,就是那股子文人酸勁兒上來了。”

等到小糯寶左看右看,又聽了一會兒,才知道,原來吳青是被張秀才感動到了!

就在方才,張秀才提起歸期,豐虎想他孤身一人,就無意說到秀才該婚配了。

不過,張秀才卻是溫聲搖頭,摸了摸跛腳道,“不了,就我這身子,何必拖累旁人。”

與其因著這具身子,讓家裏人跟著受嘲笑,那還不如自己過活。

“君子能夠做到獨善其身,就已經是一種美德了,不必一味追求家室和繁衍。”他笑得越發溫潤。

“何況,村裏學堂事多,我若是有了妻兒,精力也會被分走,不如投身於教書育人上,等將來桃李滿天下了,又何處沒有我的後人呢。”張秀才說那話時,眼底閃著光亮,無比真誠。

不得不說,張秀才是有些書生意氣的。

而正是這份書生意氣,有時候,才最能打動人。

吳青當即就滿心佩服,站起身給他敬水,動容到不行,“好,好,說得好!若能教書育人,教出幾個棟梁之才,那是多少錢財妻妾都比不了的!這才是文人當有的心性啊!”

之後,他和張秀才又說了幾句,越發覺得投緣。

可惜,秀才不用兩日就要離京了,這讓吳青心中悵然,眼睛也不知怎麽紅了。

知己難得。

“好不容易遇見知己,卻是相識在離別時,怎能讓人不惆悵呢。”他歎了口氣。

吳夫人見他這般,有些心疼,嘴上急忙打岔,“好了好了,你快別說酸話了,公主都過來了,咱們還是說些有趣的事兒。”

吳青抹抹眼睛,趕緊點頭稱是,“都聽夫人的。”

於是,大夥又隨口聊了幾句坊間閑事。

比如,米價幾何,菜價多少,一些有的沒的細碎話,來緩和一下氣氛。

這時,吳青忽然想到什麽,便隨口道,“對了,說起米價,今早我去國子監給貓喂飯時,路過兩家糧鋪,看到門外有人鬧起來了。”

“這兩日,好像城外有人大量買糧,都買空了好幾家糧鋪,今早百姓買不到米,家裏又在等飯下鍋,所以就把米鋪給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