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垂花門一進來,吳夫人就笑盈盈的,看見馮氏在繡帕子。

馮氏聽到腳步聲,抬頭忙道,“這是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也沒個動靜,有些日子沒見了,咱們快進裏屋說話。”

吳夫人拉上了她的手,就環顧四周,“咱們公主呢,聽說從渤城回來了,我可得去看看她。”

順便,她還有一事想問問糯寶。

就是她的小兒子司命,似乎身上有些怪事。

馮氏笑著帶著她往裏走,“那小丫頭已經回來了,還給你帶了那邊的特產呢,走,咱們小點聲,去偷看一下那小家夥在幹嘛。”

兩個婦人貓著腰,這就走到了正屋窗根下。

李七巧後來一看,覺得她倆怎麽孩子氣了,忍不住笑出白牙。

小糯寶的閨房,四方的窗棱半開著縫。

隔著窗縫,馮氏和吳夫人就看到,這小家夥正提筆狂書,肉嘟嘟的小臉貼在卷紙上,微微的汗珠還黏住了紙,看著像個冒熱氣的小包子。

瞧著小胖丫一臉苦悶,還有她手邊厚厚一遝卷紙,吳夫人不由驚訝,對著馮氏擺口型道。

“這是怎的了,咱公主是明天要去當大儒嗎?為何留這麽多課業!”

吳夫人心疼孩子。

畢竟,哪怕是身為國子監祭酒的吳雀,也極少給那些十來歲的孩子們,留這麽多課業。

何況,公主才五歲呢,又不是明日就要科考。

馮氏本來還高興,她閨女可算是收收心,好生用功了。

可是這會子,她才發現,原來這些天攢的卷紙,當真多成山堆。

馮氏這下子也心疼了,生怕閨女累壞了。

於是她忙推開窗,給閨女出主意,“傻丫頭,這麽多你怎麽寫得完,等你四哥五哥回來,讓他倆幫你做了,到時候你再照抄一遍不就得了?”

吳夫人一聽,趕忙跟著點頭。

小糯寶抬起小腦袋瓜,迷惑地眨了下眼睛……

等等,是誰前些天,還不許春哥兒幫她寫課業來著?

這時,豐虎聞聲出屋驚呼,“娘,您不是說了,不能太溺愛孩子,學業必得自己用功嗎?怎麽現在又變臉了,讓豐景他們給妹妹代寫課業?”

馮氏一下子被拆了台,毫不客氣反駁,“誰說這是代寫?最後咱糯寶不還自己抄一遍嗎,照樣也學得到東西,那就行了!”

待孩子是不能太溺愛。

但那也不能,看著她乖寶遭罪啊。

眼看馮氏一臉理直氣壯,老二兩口子都湊在一塊咬耳朵。

“媳婦兒你快看,娘隻要一心疼妹妹,就啥原則都不顧了。”

“行了,快小點聲吧,省得娘給你一頓鞋底子炒肉,你連午飯都不用吃了。”

小糯寶愣了片刻,忽然解脫了一般,推開卷紙往地上一蹦,就滿屋子轉圈扭小腚!

“哈哈不寫啦不寫啦,還是娘最好,理解萬歲!”她張開雙臂敢呼。

這就是娘的愛啊。

能夠打破原則的愛!

如此一來,她這一下午就可以徹底自由了,她要去百貨大鋪買買買、要去逛戲園子,還要再去莊上看工坊。

馮氏見她這般臭屁,忍不住樂了,眼睛都快笑沒了。

“行了,快去把臉上的墨水洗了,看你跟個小花貓似的。”

“人家吳夫人也來了,洗完就出來見人,”馮氏笑著道。

一聽吳夫人在呢,小糯寶頂著臉蛋上的兩條墨汁,就歡喜地跑了出來。

“太好啦,吳夫人快跟我來,快看我從渤城帶回了什麽,有會叫喚的海螺,還有辣到嘴巴麻還帶芝麻的魚皮!”

小胖丫獻寶似的,這就扯著吳夫人,朝著她平日裏放東西的偏房去了。

這時候,李七巧也去了廚房。

她看今日人多了個,偏生午飯還沒頭緒,不如就起幾個熱鍋子,到時候大家一起涮肉片吃,方便又熱鬧。

很快,在李七巧的使喚下,豐虎這就上街,扛了半頭羊回來。

鄭嬤嬤和孫春雪雖然手粗,但剁個酸菜,切老豆腐,那還是手拿把掐的。

不一會兒,隻見幾個盛滿沸湯的熱鍋子,就被端上了桌。

豐景和豐苗去裁縫鋪給妹妹拿新衣裳,這會兒可算回來了。

倆人奔到桌子旁邊,這就天女散花似的,抓起肥羊肉、酸菜、豆腐、榛蘑,還有昨晚打好的蝦泥丸子,劈裏啪啦往鍋裏放,一人守著一張桌,比著誰下得更快。

小糯寶一聞到香味兒,就忙拉著吳夫人,跑到桌前坐好,吧唧下小嘴等開吃。

李七巧做事妥帖,兩張桌子各放了一個大銅鍋,裏頭湯底也有不同。

一桌專給嗜辣的人準備。

另一桌則是白花花的濃湯底,像豐年、豐虎這種不能吃辣的,隻管把薄如蟬翼的羊肉片,燙上幾下再裹上麻醬,就也能吃的津津有味兒。

飯桌上,婦人們多在辣的這桌。

說了幾句家常後,吳夫人就想起兒子,忍不住和大家說道,“你們說,有件事邪不邪門?”

小糯寶咽下一筷子涮羊肉,正燙得不停扇舌頭,捎帶著抬頭瞅了眼她。

吳夫人怕大夥覺得是她神神叨叨了,還特地放下了筷子,“我跟你們說,你們可別笑我啊。”

“你說。”馮氏也被勾起了好奇,

吳夫人這便道,“我發現最近這段時日,不管是誰惹了我,好像都能倒大黴呢。”

“前陣子,我家隔壁的王府,因為擴建後院和我起了爭執,結果當天晚上就摔了個大跤,人倒沒啥事兒,但是一跤正好摔進了茅坑裏,眼下巷子的人都躲她遠遠的。”

“還有前兩天,我家院子裏有一個婆子,偷了我的貴重首飾,被我發現後他還敢頂嘴,結果還沒等攆出去呢,她就突然生病了,渾身長滿了疹子。”

“甚至還有昨晚上,我家老吳和我拌了幾句嘴,結果上榻時,一腳踩空,嘴皮子都卡出血了……”

吳夫人說完這些,又神神秘秘眨眼。

“我覺得,這些事兒好像都和我家小思明有關,那些人惹我時,都被他給聽見了……公主,薑夫人,你們說我這小兒子,會不會就是上天賜給我的福星,專門守護我的啊!”吳夫人雖知離奇,但還是壓不住激動說了心裏話。

反正,薑家人也不是外人。

就算她說幾句荒唐話,也傳不出去這大院子裏。

小糯寶瞬間秒懂,小嘴巴噗呲一聲,差點兒被個辣椒皮嗆到。

這還用問?

肯定是司命的手筆啊。

哈哈,看來司命也入鄉隨俗,知道護著娘親了!

要麽怎麽說,母愛是世間最偉大的愛嘛,看看,就連神仙下凡也難以割舍。

小糯寶調皮地憋住笑,然後又故意撓頭,佯裝完全聽不懂。

“哇哇,還有這種事呢?要真是這樣的話,那思明也太厲害了!”

看來我這個小姑奶奶當的也不虧呀,將來要是遇著事,起碼有個小侄孫護體!”小胖丫說著,還直朝娘擠眉弄眼。

馮氏和閨女的默契,從來就不是蓋的!

她恍然間也懂了,不由猛捏大腿。

看給這胖丫頭樂的,看來,吳夫人的小兒子定也和她一樣,都是有神力的人了!

馮氏趕緊順順胸口,念叨了好幾句菩薩保佑,這世間也太瘋狂了,怎麽什麽驚奇之事,都發生在她的身邊了。

飯桌上,薑家人除了孫春雪,都好似察覺出什麽。

不過他們啥都沒敢說,隻配合著妹妹繼續裝相。

不過,裝相歸裝相,小糯寶還是湊近了吳夫人,認真提醒道,“不管是不是我那侄孫保佑,但這事兒咱們都不能再對外說,不然別人知道了,把小司命當妖怪抓走,那可就不妙啦~”

吳夫人趕忙點頭,小心翼翼道,“公主放心,這個我知道的,所以隻跟你家說,到了那些外人麵前,我保證隻字不提。”

不過當然,就算她說了,怕是未必有人信。

等到吃完熱鍋子,李七巧又端來剛涼好的酸梅湯,來給大夥解膩。

酸梅湯熬煮得棒極了。

裏麵還撒了桂花跟蜂蜜!

喝到嘴巴裏不同於普通的那種,不僅酸酸甜甜,還有股迷人的花香,一人喝一碗肯定不夠。

而這時候,吳夫人又把城南廟會一事,趕緊跟薑家娘幾個說了。

廟會好玩事可多,小糯寶一聽,當然是高舉胖手胖腳,樂個不停應下。

於是,馮氏這也就定下,三日後帶著閨女和兒媳婦,去城南報恩寺和吳夫人匯合。

等到第二天,再去上課時,小糯寶衝進小學堂的第一刻,就忙把去廟會那日的假先請了,生怕耽擱了出去玩。

本以為,李湖圖會以落課太多為由,磨嘰上一通嘴皮子。

小糯寶甚至抱著書袋,已經做好了忍痛割肉,再“犧牲”兩袋麻辣魚皮為代價,來哄一哄李少師。

隻是不想,李湖圖這回卻答應得很痛快。

“廟會?”

“哦哦,公主說的是報恩寺那個吧,好啊,您要去便去吧,臣那天也可休沐一天。”李湖圖揚著嘴角,甚至還有些高興。

小胖丫忍不住撓頭。

不知道他心裏揣的是什麽主意。

接下來半日的詩詞課,李湖圖都講的眉飛色舞。

等到放假回府後,他立馬就去了紫蕪院,臉上笑出一串褶子。

“萍兒,三日後城南有廟會啊,要不是公主提醒,我都差點忘了。”

進屋後,李湖圖難得亮了眼睛,疼愛地看著李清萍,“那天正好公主要去,為父不用去教課,聽說報恩寺求姻緣最靈,要不那天咱們也去一趟,為你求個姻緣符如何?”

雖然,京中李清萍的風言風語,早就已經偃旗息鼓。

隻是之前傳得太開,難免會影響她的名聲,李湖圖為女兒操碎了心,這才想去圖個吉利。

李清萍正猶豫著,“父親,女兒最近身體不爽利,不是很想出門……”

可是這時,正在暖閣收拾的王姨娘跑出來,忙給李清萍遞了個眼神。

“求姻緣啊?可是好事兒啊,去去去,我也陪著萍兒一塊去!”王姨娘用力點頭,恨不得把脖頸點斷似的。

說著,她的手又往袖口了藏了藏,裏麵有一支剛從李清萍妝奩順走的金釵。

李清萍見她這般激動,這也想到了什麽,又改了口。

“好吧父親,那到時候,咱們跟姨娘就都去。”她欲言又止。

李湖圖滿臉喜悅,沒有看出她二人的貓膩,又囑咐了兩句照顧好身子,就離開了小院。

等他走遠後,王姨娘可樂壞了,“萍兒,沒聽你父親剛才說什麽嗎?薑家公主也要去呢,咱們想的計劃可算能實施了。”

“是啊,到時候廟會上人多眼雜,一個小孩子家出點什麽事,不容易引人懷疑咱,是咱們動手最好的時候啊。”王姨娘拍著手笑。

李清萍斂起眸色,深吸一口氣。

等王姨娘出門後,她垂頭小聲喃喃,“對不起了公主,為了我的前程,這次隻能讓你受些苦頭了。”

“不過你放心,隻要我能嫁進薑家,日後定會把你當親妹妹疼,你這份苦,也不算白受。”

說著,李清萍摸上了小腹,眼底露著說不出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