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衙差看著她的髒手,嫌棄得正要蹙眉。
不過下一刻,他便明白了莊氏的意思,抬頭猶豫道。
“恭桶婆,你這是想要,揭發誰家藏匿了女童沒上報?”
莊氏急忙點頭,臉上閃過惡毒之色:“正是啊,官爺,您可得查仔細了些,放過誰,可都不能放過那賤丫頭。”
那衙差咳了聲,有些不大情願。
畢竟,近來好多丫頭遭殃,實在太過可憐,他也不想,再憑白多害一人。
衙差正琢磨著,要把莊氏打發走,可是好巧不巧,偏生這時,此話已被張恪聽到。
張恪走到殿內桌前,翻過冊子。
見上麵所記女童,並無大柳村人士,他便立馬亮了眼睛。
“果然是個漏網之魚,恭桶婆,做得不錯。”
“田知縣,你愣著做什麽,沒聽到那婆子的話嗎,還不快去抓人!”張恪來了興致,頗為頤指氣使。
田知縣聽是糯寶,神色一僵。
不由暗聲罵了句娘。
他嫌惡地盯向門外,當著張恪的麵,不好推拒。
便隻能擰眉問道:“喂,你這婦人,說的可是真話?若是有假,害本官白跑一趟,我可不饒你。”
莊氏直接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回大人,民婦所說絕對屬實,那大柳村的薑糯寶,就是戊子年生人!”
這她可沒有扯謊。
畢竟,當初她那妯娌,抱著閨女回村時,可是到處炫耀著這寶貝疙瘩。
全村上下,就沒有一個,不知薑糯寶年歲的。
莊氏眼珠子忽的一轉,正還想要再揭發,大柳村村民集體包庇糯寶,要讓全村都跟著遭殃!
田知縣立馬起身,不耐煩地打斷了她:“還囉嗦什麽,那還不趕緊帶路?別讓大師等急了。”
聞言,莊氏瞬間狂喜。
臨走前,她又朝張恪磕了幾個響頭,急巴巴道:“大師,那孩子可是個狡詐的小賤種,等抓回來,您可千萬別對她手下留情,最好紮死她啊!”
田知縣雙眉擰起。
這就命人趕快給她揪走。
在去往大柳村的路上,莊氏一直得意咬牙,心裏痛快至極,就差要蹦起來了。
隻要一想到,糯寶被帶走,馮氏一家會有多痛苦,她就有多快活。
莊氏心裏好恨,她自打被賣到府衙,就沒過上一天好日子。
日日雞還未叫,她便要起來去給衙役們倒恭桶,有時若是倒得慢了,還要挨上幾記窩心腳。
整個府衙的恭桶,都由她一個人倒,一個人刷啊!
累得她死去活來不說,還動不動就被嫌臭,府衙內誰見了她,都要驅趕打罵。
莊氏哪裏受過這罪,不到倆月,便累得沒了人樣,像是老了十多歲。
她把這賬全都記在薑家頭上。
就沒有一天,不想讓薑家家破人亡。
眼下,終於有了報複機會,莊氏已經迫不及待了。
“該,他們都該死,尤其是那丫頭,必須得頭一個死!”莊氏恨恨道。
田知縣帶著幾個親信,跟在莊氏後麵,一路眯眼聽著,臉色卻越來越陰沉。
眼看快要走到城郊,莊氏正要往大柳村的岔路上拐。
突然,田知縣腳下一頓,示意眾人停下。
”怎麽不走了,大人,咱可別讓大師等急了啊。”莊氏有些納悶。
田知縣臉色一變,抬腳就朝她的腹部,用力踹去。
下一刻,衙差們都心領神會,這就衝上前,對著莊氏下了狠腳。
“啊!”莊氏腦袋嗆地,摔了個結實。
她來不及爬起,就被無數隻穿著官靴的腳,踩踏到差點吐血。
“大人,您這是……不知民婦做錯了什麽啊?”莊氏痛苦地抬起頭,哀求問道。
田知縣冷著臉色:“你錯在多嘴,本來老老實實幹活就能活命,非要在那術士麵前胡說八道,一個隻配清洗屎尿屁的恭桶婆子,府衙也有你說話的份?!”
莊氏震驚,一邊嘔血一邊大叫:“可……民婦這麽做,不也是為了府衙好嗎?”
“那你也不該,去打小糯寶的主意,她豈是你能動的?不自量力的玩意!”田知縣這狗東西,臉上頭一回,露出了些許正義之色。
自打上次,受了小糯寶的忽悠。
他就一直記著糯寶的“恩”,可是不會再有,傷害她的念頭。
就算不考慮這一層,田知縣權衡利弊,也得顧忌著,糯寶身後的宋老。
沈家再有勢力又如何?
不過是小商乍富,靠著跪舔國師,才能在京城擁有姓名。
而人家宋老可是當朝唯一國公爺,沈家人在宋老麵前,連個屁都不算。
於情於理,田知縣都絕不可能,去得罪小糯寶!
莊氏覺得不可思議,眼裏的紅血絲迸發出來。
“這麽說,大人你是要包庇那丫頭了?”她聲音顫抖。
田知縣毫不遮掩:“包庇又如何,本官就是這雲城的天,看你們誰敢動糯寶一根寒毛!”
莊氏徹底崩潰了。
為什麽?
大柳村的鄉親,隻唯她馬首是瞻!
現在就連堂堂知縣,也一心向她!!
那丫頭到底有什麽迷魂湯?!憑什麽啊!
“你們是眼瞎了,還是腦子被豬油糊了,這是啥世道,還有沒有天理了!”莊氏牙齒咬得咯咯響,撐起身子嘶吼道。
田知縣嘖嘖:“天理?就你這黑心爛肚的婦人,也配要天理?那本官,就讓你看看何為天理!”
說罷,他一聲令下,兩個衙差就衝上去,把莊氏往城郊田井那邊拖去。
“你們、你們要幹什麽?!”
“啊知縣要殺人啦!”
田知縣抬抬眼皮:“本官記得這恭桶婆,還有個女兒帶在身邊是吧。來人,去把那孩子抓來,送給張恪,就說她便是這婦人揭發的女童!”
莊氏半個身子被塞進井裏,拿頭撞地,眼底瞪出絕望的淚。
“不要,不要啊!”
“我的芝芝,別碰我閨女!”
衙差一個用力,她整個人便落了井,空曠中傳來幾聲哀嚎後,一切便重歸平靜。
這時,不知是哪個衙差嘟囔了一句:“這就是,害人終害己,自己沒了命不說,還把閨女坑了,圖啥呢。”
田知縣正要點頭。
不過很快,他臉色就難看了一分。
論起害人之事,又有誰做的能比他多,害人終害己……也不知這話,有一天會不會在他身上應驗。
“走吧。”田知縣聲音苦澀,竟頭一回,生了點懺悔心。
而水井那邊,不到三日,就有百姓發現了莊氏的屍身。
夏日太熱,打撈上來時,都已經形成了巨人觀,嚇吐了一圈人。
衙門來人認領,連個裹身的草席子都沒有,就直接丟去了亂葬崗。
有鄉親進城賣菜,聽聞了此事,回來便在村裏傳開了。
“啥?衙門的恭桶婆掉水裏死了,那不就是莊氏嗎,她沒事去城郊井邊做什麽。”炕頭上,馮氏正在縫襪子,一聽不由放下針線。
孫春雪一臉大驚小怪:“那誰知道,反正聽說莊氏都被泡發了,渾身漲得沒個人樣,鼻子眼睛都認不出來了,估計掉進去有幾天了。”
馮氏怕糯寶聽了惡心,指了指兒媳的肚子,嗔怪道。
“都是懷著身子的人了,說話沒個忌諱,也不怕被衝撞著。”
孫春雪一聽,趕緊呸呸兩聲,吐一吐那晦氣。
而這時,小糯寶已經凝著眉心,算出了莊氏的死因。
哦?
糯寶神色淡淡。
那莊氏,竟是……被推下去的。
而且,好像還是因為她?!
小家夥不由搖頭苦笑,還真是因緣際會,報應由人。
不過,這場鬧劇,也是時候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