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對方也是剛剛幫了自己大忙的人,這個時候被他笑上幾下也無所謂吧。秉承了在宮裏時的謹小慎微,若溪剛剛直起來的腰杆一下彎了下去,“多虧這位大人出手相助,小的感激不盡。”

“還真是和傳說中的一樣——謹小慎微呢。”聽出對方輕蔑和戲謔的口氣,若溪吸了口氣,“小的是奴才,遵守本分是應該的。”

“不過剛剛你有膽量拒絕那位大人的命令,倒真是讓我刮目相看,白若溪。”

直到對方輕輕鬆鬆的念出了自己的名字,若溪已經完全明白這個男人已經把自己的底細完全摸透。

瞧著若溪緊抿嘴唇的窘樣,白衣男子輕輕笑了下,不再繼續打趣她,順便瞥了一眼站在她身邊怒目而視的小男孩,“京城也好,周府也好沒什麽不同,都是一步踏錯粉身碎骨的地方,那些無關自己的事情,還是少碰為妙,不要給自己找麻煩,更不要給殿下找麻煩。”說這話的白衣男子轉身而去,身形在她身邊擦過的時候,稍稍停頓,“自我介紹一下,我姓白名江,三殿下的一名食客罷了。”

食客?信你才有鬼!

若溪在肚子裏毫不客氣的罵著,嘴上卻甜的可以,“謝謝白先生的忠告,小的記下了。”

目送一身白衣的白江輕飄飄的遠去,他留下的梔子花的味道卻縈繞在鼻尖,若溪皺了皺眉頭,轉頭看向身邊的小鬼,瞧他一臉的苦大仇深,不由好笑,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裏對這個孩子有著難以言說的好感,“看,外麵多危險。好啦小鬼,帶上這些好吃的回家去吧。”

小男孩憋著一口氣似的,嘟著嘴,“我已經十四歲了。”

“所以呢?”

“所以不要再叫我小鬼啦!”

若溪好笑的看著那孩子憋得紅紅的臉,瞧這副身量,她真的看不出這孩子居然已經有十四歲了。不過才比自己小兩歲而已嘛,身高卻差得離譜,隻夠到她肩膀的位置。聽他這麽說,若溪啞然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果然,十四也好,十五也好,都還是可以停留在任性的年紀啊。

“不想被叫小鬼的話,就自己報上名字來啊。”不管怎麽說,這孩子還是挺招人喜歡的。如果忽略了他油乎乎髒兮兮的小臉的話。

“華少。”孩子仰起臉很正式的自我介紹,第一次讓若溪看清楚了自己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純黑與月色白的光暈之中竟然泛著那種讓若溪深感懷念的倔強和堅韌,不知是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還是其他的,孩子的眼睛裏似乎泛濫著一種霧蒙蒙的水汽,恰似一麵鏡子,將最純潔無暇的一束光芒照進若溪的心底。

稍稍平靜了下心神,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笑意,“華少?很霸氣的名字啊。”

見她笑,華少的表情也緩和了起來,“喂,他剛剛叫你白若溪,白若溪是你的名字麽?”手不知不覺就拉住身邊的這個看起來不怎麽結實的女孩子的手,而對方也很自然的握緊了他,沒有絲毫嫌棄那上麵油漬汙漬的樣子。

“啊,白若溪,算是吧……”後麵的三個字,若溪說的聲音很小,被漸漸聚攏起來的雲彩壓得幾乎沒有了聲音。

“好了,時候不早了,回家去吧。”得趕緊讓這個孩子回家,被那位任性的高傲郡主一鬧,隻怕這會兒不回去,今天晚上又要難逃魔掌。

“我……不能回去。”華少忽然沒了剛剛的氣勢,像個受了氣的小姑娘。“我就呆在外麵就好……不用管我。”

雖然不太明白對方到底是什麽意思,但是既然被這麽直接的拒絕了的話,再糾纏在這個問題上也沒什麽意義。

“那麽,我可要回去啦,你保重吧,小兄弟。”若溪將地上的空藍子提起來,轉身向那麵朱紅的不能再朱紅的大門走去。

“若溪姐姐!”

“嗯?”

很自然的,若溪回過頭,看到的是華少一臉糾結的表情,“怎麽了?”

華少緊跑了兩步,追上她的腳步,踮著腳低聲說,“今天晚上姐姐……你要離北麵的房子遠一些。”說完便疾步跑開了。

咦?一天之內連著兩次被警告遠離北方……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

夜晚臨近的時候,衛颯一身酒氣的搖搖晃晃的推門而入。

隻是……推的門……是……於是……打開門看到的……便是……

驚愕的若溪坐在自己的小床旁邊,一手抓著剛剛從廚房偷出的芙蓉糕,一手是往嘴裏送了一半的豬腳,半顆腳趾還露在她的嘴邊,直勾勾的看著這個醉醺醺的男人大大方方的推門而入之後,一頭栽倒在自己的身上。

衛颯白天裏還梳得整整齊齊的發冠這會兒已經不知道哪裏去了。一頭黑絲瀑布般垂落在背後,在這樣一個夜晚讓人看來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混亂這兩個字。最重要的是……那個醉得一塌糊塗的男人正一頭砸在她剛剛吃得滾圓的肚子上,滿嘴豬腳的若溪隻能可憐巴巴的發出悲催的唔唔聲,條件反射的用油油的手掌一把推開身上礙事的那個家夥。

“砰!”被推倒在床欄杆上的衛颯似乎醒了點酒,睜了睜眼,雙手摸索著床沿似乎是想坐起來。

“喂!不要**了啊!”若溪勉強咽下去滿嘴的食物,對衛颯在自己身上來回亂動的手大叫,“到底喝了多少酒醉成這個樣子?”

“偶爾醉一下,難道不好麽?小溪兒?”看樣子他真的是被撞得醒了點酒,還能看出眼前的人是誰,若溪扭了扭眉頭,往後挪了挪身子,“殿下,小的還是送您回寢室好了。”

“不去。”衛颯孩子氣的嘟起嘴巴,邪魅的臉孔配上這樣一幅撒嬌的表情,看得若溪一身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難道這就是傳說中所說的酒後失態麽?

於是,在若溪的腦海中自然而然的就推理出如下場景——

某男酒後失態的闖入某女的閨房,某女羞澀萬分,錯將某男推倒在床,然後某男借著濃重的醉意反推倒某女,再於是一夜風流,顛鸞.倒鳳……

“好熱。”衛颯在若溪走神的時候,蹭到她的身邊,很標準的環住她的腰身,腦袋埋在最柔軟的地方,很是舒服的打了個飽嗝。

“嘔……”雖然是美男在懷,但是這個男人發出的氣味實在是讓人作嘔。若溪很有種把他一巴掌打在牆上的衝動。

“殿下?”

完美的月光傾瀉在俊男的臉龐上,聖潔的月光配上他邪魅的臉孔,勾勒出不可思議的魅惑,但是細心的若溪很快發現,在這樣一個冬日的夜晚中,衛颯緊閉的雙目中竟然傳遞出一種無聲的冷寂。

果然,這個人的靈魂還是寂寞的吧?

不知道為什麽,若溪忽然就有了這樣的一種感覺。

“啊!走水……走水啊!”

門外忽然就傳來那麽尖銳的一聲尖叫,仿佛一道尖刀直刺破這種從心底泛出的冷寂,如果她的大腦此刻還在正常運轉的話,那句走水的意思就是——著火了?

放開衛颯昏沉沉的腦袋,起身跑到門外打算一看究竟,推開門的瞬間,若溪就被驚呆,著火的方位正是衛颯的寢室——周府的正北廂房!

“施主,今天不利出門,尤其是北方。”

那個瘋女人說過的話忽然在腦海中閃現,不利北方,指的就是這一點麽?打開門才發現原來在她和衛颯在屋裏推你推我的時候,廂房的火勢已經一發不可收拾的引燃了周邊的兩處房間,此刻整個北麵都在冒著滾滾的濃煙,烈火燃燒中發出房梁或者什麽木材燃燒即將殆盡的劈啪聲,焦糊的味道,明亮的火光充斥著北麵的天空,忽明忽暗的火光中,若溪無意發現一個瘦小的身影正在往後牆跑去,隻是周府的下人都在忙著救火,沒有人發現那個可疑的身影,更沒有人發現,那個小人影已經完全從牆沿上翻越過去。

盡管此刻外麵的局麵亂作一團,盡管此刻的若溪驚愕不已,但她還是清楚的看見,那道影子在翻越過牆沿的時候那矯捷的身手,以及……他坐在牆頭朝她房間的位置的燦然一笑。仿佛是黑夜中的調皮仙子為自己的惡作劇而感到驕傲似的。

“華少……”是他吧?那對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並沒有與她有任何的距離,好像和下午相視的時候一樣。

“今天晚上姐姐……你要離北麵的房子遠一些。”

果然是這樣麽?華少……你究竟是什麽人呢?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小窮孩子麽?

目送了那道影子完全消失,若溪關上房門。

這個世界上的人果然還是戴著麵具活著的多些,大概每個人都有著不願涉及的過去,都有著不可動搖的,必須完成的使命,卻也同樣有著不想傷害到的人,這種一半罪惡,一半善良的心態多麽詭異!

不過,既然著火的地方是在衛颯居住的房間的話,那麽放火人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這些人難道都是衝著他而來麽?還真的是走到哪裏都麻煩纏身的人物呢。

“在為我擔心麽?”

若溪一驚回頭看,卻見到那個醉醺醺的男人已經斜斜的歪在她的枕頭上,上半身微微揚起,唇邊帶著的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邪魅笑容,那種仿佛一切都在掌握的瀟灑自然。

若溪的心忽然就有一種墜落的失控。

“放心,十二金甲是不會讓那些雜碎從指縫裏溜走的。”衛颯從床上坐了起來,手指習慣性的撫摸著自己左手上形影不離的寶藍色戒指,那上麵璀璨的寒光一閃而過,“外麵等著他的,隻能是天羅地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