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死了,可我卻還活著。”虞瑾輕輕一笑,很輕很輕道:“虞成便更加認為老天選了我,他信國師的話,我是天生的帝王。”

“可我不信。”虞瑾看著季閎道:“那日我殺了卿黛,一把大火燒了她的滾雪院,火之猛烈之殘忍卻隻燒得了人這一身臭肉,卻燒不幹淨人心。”

季閎伸手攬住他,心裏五味雜陳,愈發不是滋味,不曉得是心疼他多一些,還是荒唐的滋味多一些。

“我不想當皇帝。”虞瑾笑了,他淡淡道:“你那日說要和我和離,我突然就明白了……”

季閎剛想說什麽,卻被虞瑾打斷:“我不想當皇帝,從頭到尾,我都不想。”

“阿閎,你不知道,我嫌那個位置髒呢。”

虞瑾輕輕一笑,似是有些倦了:“我怨恨狼神,為何不引導我的靈魂,讓我回家,回我夢寐以求的家鄉,我是多麽想念青草的味道啊……”

“後來,我才恍惚明白,狼神不認我呢,青天白日,皇天後土都是講究因果的……

我的手捧不起大虞的一捧沙,自然也拎不起遊蒙的重弓。”

“他不引導我,無非是因為,他不認我是遊蒙的人,不認我是他的兒孫。”

“若不是遇到你。”虞瑾笑著卷起他的一縷黑發:“我死後,連白骨都不知道埋葬到哪裏去,可我並不在意這些的,什麽九宗七祖,什麽祖宗成法,在我看來都是狗屁,我連信都不信一下呢。”

“可和你成了親,我就想著要和你白頭偕老,至死靡它。不求海枯石爛,但願……”虞瑾吻了一下季閎的手指:“但願生同衾,死同穴。”

“阿閎,我不當皇帝,也不當狼主,等一切都了解以後,我們一同去尋個水天一色的地方好不好?春等花開,秋等葉落。”

季閎啞了嗓子,眼裏帶著點淚水,隻是笑著摸了摸他的側臉:“好啊,我樂意著呢,等你想走的時候,我們就走,我趕馬車,你坐車裏,到時候……我還寵著你,哪怕你老了,不如現在一般俊秀了,我也寵著你。”

“我們去南方,我給你買荔枝,給你買點心,給你紮風箏,你就享福就行了。”

“我的好月華。”季閎笑了笑,眼裏全是淚,卻是忍不住落幾滴,倒是把虞瑾弄得手足無措。

他小聲啜泣,聲音輕輕:“你說的,我哪有說過不好,你想走得遠遠的,我就是你的車夫,你想留在這宮殿裏,我就是你的將軍。”

51 完

虞瑾稍稍一頓,瞬間就把季閎抱進懷裏,他把他抱得死死的,連氣都不想讓他多喘一口。

這個是我的,虞瑾在心裏想,這個人隻能是我的!他幾乎被他那低沉的啜泣聲弄得癲狂,他隻想摟著他,隻想抱著他,腦袋即使如同一鍋漿糊,也止不住內心的貪婪,想要這個人全部的貪婪。

好在季閎脾氣好,哭了兩聲覺得實在是太丟人,於是訕訕的看著虞瑾,把頭躺在他臂膀上。

他很少有這麽撒嬌的時候,更叫虞瑾心軟得一塌糊塗,他的心仿佛有什麽融化了一般,心癢難耐。

到最後,季閎似乎有些困了,睡眼朦朧間在虞瑾的懷裏睡著了,虞瑾如同哄稚兒似的,半摟著他。

自己卻徹夜難眠,隻是安安靜靜看著他。

他不是不想睡,隻是睡不著而已,長夜漫漫,想多再看他一眼,看完這一眼就想再看一眼。

人的心,總是貪的,永遠都不夠。

又過了幾日,虞瑾許是把什麽都跟季閎說了,這幾年心裏難得沒有一件像樣的心事。

原來過往那些,也都是可以飄散的雲煙,留在心中久久不散,隻不過是因為他心裏除了恨,再無其他罷了。

活著,總要有個念頭。

虞瑾想跟季閎在一起生活,所以他學會了放手。

虞瑾似是想開了,終日也不再鬱鬱了,聽話吃藥,按時複診。

齊穀子都驚住了,號脈時鉗口撟舌,微怔之間,才道:“這好的已經差不多了。”

季閎看著虞瑾有肉的小臉也跟著點點頭。

虞瑾身邊的白芷奉著茶,眼觀眼心觀心,難得沒有帶上趾高氣揚的那股子勁,反而身上有股抹不去的悲傷。

季閎自然不會想她怎麽了,他要是敢想,虞瑾得先活扒了他的皮。

虞瑾在這上麵,心眼小如針尖,稍稍不得意便是陳年老醋上陳,不光酸還辣。

他眼裏容不得沙子,但往往都是吃些小醋,鬧一鬧討討季閎的注意力和關心罷了,撒嬌耍性子也不叫人煩。

虞瑾這身體好了後,請虞毓來了一次,說了什麽,季閎不知道,虞瑾似是不想讓他聽,季閎也懶得跟個八卦婆似的非要聽人牆根,落得清閑去院子外跑馬玩去了。

回來的時候,虞瑾就不幹了,抿嘴冷眼一步到位,“你去哪了?”

“你們不是說話去了?”季閎好笑:“我出去走走,也不行了?”

虞瑾似是氣了,又嬌柔著性子,半響沒說話,隻是眼波淡淡跟噙著淚一般,似是被季閎欺負了。

好像再說,你怎麽還不來哄我。

季閎得到信號,跟個小太監似的,卑躬屈膝,奴顏賤骨舔著臉就過去了,好說歹說,把人給哄好了。

“你不想知道,我們說了什麽?”虞瑾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