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房間中蔓延。
戚淵打開文件， 盯著上麵的內容看了又看。
一時間，房間裏隻剩下指腹偶爾敲擊光屏，發出的輕微音效。
不知道看到哪一條內容， 戚淵下頜骨猛然收緊。
他喉結滾動，神色愈發沉， 連帶著猩紅色的眼眸瞧著都比之前要暗， 像是濃稠的幾近幹涸的血液， 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半晌，戚淵終於開口， 聲音卻十分冷靜平淡：“知道了。”
他長睫垂下來一點，不經意般問， “你們做到第幾條了？”
江緣：“。”
這是重點嗎？
重點難道不是二老板壓榨魚嗎？
江緣回：“目前才剛開始， 還沒做幾條。”
戚淵“嗯”了聲：“我會跟他溝通的。”
看大老板如此坦然的模樣， 江緣眨眨眼， 眼看著戚淵轉身離開，江緣問：“我們不去救那個女孩子嗎？”
戚淵腳步一停。
他淡聲道：“不必。你昨天晚上的吟唱……效果不錯，目前她情緒還算穩定，等以後需要的時候再喊你。”
江緣軟軟回：“好。”
既然如此，那魚就可以放心了。
江緣再次打了個嗬欠，癱在礁石上。
好困。
……還想繼續睡。
之前在人魚基地時， 人魚每隔一段時間，便要工作一次， 但江緣因為身體不好的緣故， 基本都逃過去了。
沒想到現在嚐試後， 竟然會這麽累。
江緣安詳閉眼。
另一邊， 戚淵並未立刻離開， 他遲疑一瞬， 低聲說：“裴氤是我從暗集拍賣回來的，她身上的傷，是即將繼任的太子草菅人命，暗中搞人體實驗的重要證據。我原以為救治她需要很長時間，都已經計劃好與他們打持久戰，沒想到竟然會這麽快。這次你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我……”
戚淵難得一口氣說這麽多。
他一轉頭，正要問問那條金色小人魚有沒有想要的，或者什麽願望，便見江緣正在呼呼大睡。
戚淵：“……”
戚淵再次打開終端裏的最新文檔看了看。
前麵多條不痛不癢的內容後，就進行到了肢體接觸的部分——牽手，接吻，坐在腿上聊天，睡一張床，給人魚洗澡……
裏麵的內容五花八門，亂七八糟。
戚淵心想，紊亂期的那個他，為什麽會想跟人魚做這種浪費時間的事？
江緣修整了足足兩天，才感覺身體好多了。
這日，他邊在小花園的泳池內曬太陽，邊打開終端玩遊戲。
一上線，江緣就按照慣例從背包裏掏出輪椅，剛放下，就見宣仞站在一旁，正眼巴巴看著他。
江緣：“？”
安安穩穩坐好後，江緣才問，“餓了？”
“……不是。”宣仞低聲問，“你這幾天為什麽沒上線？”
江緣麵露茫然。
啊？
怎麽問這個？
莫名的，江緣看著宣仞，突然有種在外麵鬼混的丈夫，回到家後受到妻子質問的感覺……
呸呸呸。
江緣心想，明明遊戲屬於娛樂，玩家上不上線都看當天的狀態，甚至棄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此時聽著宣仞委屈的聲音，瞧著對方黑黝黝，充斥著點點譴責的目光，讓江緣油然而生一種負罪感。
這個小NPC，該不會這幾天一直都在他下線的地方等著他吧？
好像確實是這樣。
否則不會他一上線，宣仞就在旁邊。
可惡！
這是這個遊戲故意設置的陷阱吧？強行給玩家綁定一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NPC，讓玩家心生憐憫，每天都迫不得已登錄！
江緣迎著宣仞的目光，解釋說：“我最近上班賺錢，實在太累了，每天隻想睡覺，根本沒精力打遊戲。”
他歎了口氣，幽幽說，“成年人的苦累，你們小孩子是不懂的。”
宣仞：“是嗎？”
江緣：“當然了。”
江緣當初上學時，還能通過學習拿到獎學金，緩解經濟上的壓力，等畢業出了學校，就隻能靠勤勞的雙手。
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至於每天加班……
“好吧。”宣仞見江緣神色坦然，不像是在說謊，便轉移話題，說，“既然你現在上線了，那就去做任務吧。和你同時間進入遊戲的人都已經去別的地方了，你卻還是1級，這怎麽能行呢？”
江緣點點頭，表示聽到了。
兩人對視。
宣仞：“你怎麽還不動？”
江緣：“懶得動。”
——江緣打遊戲是為了休閑。
如果他每天上線，都在機械地刷任務升級，跟其他玩家競爭排行榜，整天卷來卷去的，那就失去了打遊戲的初衷，想想就覺得累都累死了，萬一打不過別人，勝負心一起，還要上頭氪金，豈不是得不償失！？還不如休閑一點，每天逛逛美食街，看看風景，多愜意啊。
宣仞：“……”
十分鍾後。
江緣點擊好友清風縹緲曾經發來的一些推薦任務的坐標，操控著輪椅往目的地走，小宣仞則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麵。
兩人抵達任務點後，江緣接任務。
他掃了眼：“需要買一捆亞麻布。”
宣仞轉身買布。
江緣則優哉遊哉，坐在NPC的家門口曬太陽。
他掏出一把瓜子，嗑了起來。
發布任務的NPC是一名大約四十多歲的女性，穿著一身漂亮的碎花裙，見狀忍不住問：“你不去做任務嗎？”
江緣：“我兒子去了。”
說話間，江緣遞過去一把瓜子，“嗑嗎？”
阿姨：“？”
五分鍾後，宣仞哼哧哼哧抱著亞麻布回來，看見江緣正和阿姨坐在門口，邊嗑瓜子邊八卦。
阿姨：“你不知道，她小叔子就是那麽硬生生被嚇死的！”
江緣：“哇——”
宣仞：“……”
宣仞乖巧地將亞麻布遞過去。
阿姨登時止住話頭，她樂嗬嗬地抬手，摸了摸宣仞的腦袋，說：“多乖的孩子啊。來，這是你姨……咳，你奶奶額外獎勵給你的糖。吃吧吃吧。”
兩分鍾後。
江緣嘴裏叼著糖，看任務麵板，拖長了音調說：“打怪的不想接……誒，有一個跑腿送信的。”
他眼眸一亮，看向宣仞。
宣仞默默握緊了小拳頭。
幾個任務下來，江緣成功升到了五級。
坐在輪椅上的江緣歎了口氣：“好累。”
宣仞：“！！！”
宣仞漲紅了臉，氣的頭頂冒煙。
——可惡，這個惡劣的男人，究竟是怎麽好意思當著他的麵說自己累的啊！從頭到尾，江緣都隻是操控著輪椅去接任務而已！
趁他去做任務，短時間回不來，江緣甚至還跟發布任務的NPC嘮嗑曬太陽下棋！怎麽可能會累！？
要說累，也該是他累才對啊！
江緣活動了下身體，問：“一起去看夕陽嗎？”
宣仞氣還沒消，扁著嘴不說話。
江緣見宣仞不動，打開背包：“你不想去嗎？你要是不去，那我可就自己去了。”他說，“之前你去做任務時，我去買了一些三明治，燒烤之類的，很適合坐在沙灘上吹風聊天。”
江緣歎了口氣，“如果你不去的話，這麽多，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啊。”
宣仞：“……”
宣仞別別扭扭說，“既然你都這麽說了。”
江緣眼眸一彎：“走吧。”
海濱城市是人魚族的出生點，屬於新手村，但風景卻如絲毫不遜色與那些出自大師之筆的絕美油畫。
——紅彤彤的夕陽在海天一線處，隻留下半個身影，天空滿是粉色的霞光，連棉花糖般的雲朵，都被鑲上一點橙色的邊。海水倒映著紅日，浪花翻湧著，粼粼的波光像是碎金般耀眼。
江緣和宣仞盤腿坐在陽傘下。
雖然是遊戲，但似乎讀取了玩家現實中的身體數據，江緣即便有了雙腿，腿上也沒什麽力氣。
他隻能後背靠著陽傘上，才不至於倒下。
一口將培根金針菇塞進口中，江緣滿足地眯起眼。
而此時，星網《創神》的官方論壇上，出現了一個新帖子。
「話說，有人魚村剛出生，之前在做新手任務的小人魚嗎？你們在小鎮裏都看見了嗎……」
「看見了。」
「真的是震撼我全家，如果不是他頭頂上沒有名字，我都要以為他是NPC了，簡直就是完美融入……所以怎麽會有玩家做任務不自己動手，而是讓另外一個NPC幫自己做的啊？」
「什麽什麽？什麽瓜？」
「回樓上，是一個低級玩家，在遊戲裏認了個NPC當兒子，他負責接任務，然後讓NPC兒子去跑腿做任務。」
「？？啊？還可以這樣？？？」
「一些打遊戲的新思路……」
「可惡，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
「咳咳，我來現身說法了。我之前做任務時，和那個人接的是同一個，結果我跑的累死累活，他在樹下嗑瓜子……我當時羨慕死了，第一時間就想要效仿，所以滿大街找乞丐當兒子，結果碰巧了，竟然意外搗毀了一個拐賣兒童的犯罪組織……那幾個丟了孩子的父母千恩萬謝，給了我好多錢和經驗，我一下子連升十三級，還因此獲得了一個“愛滿人間”的稱號……」
「……這樣也行？？？」
「乞丐在哪兒！我來了！」
「內鬼最新爆料，那個小孩可不是什麽乞丐。」
「他應該就是乞丐吧。之前我接過他任務，當時他身上髒兮兮的，全身上下隻能搜出兩個銅板，還要我幫忙買飯，摳門死了，大家也都知道新手期的金幣有多珍貴，我一看要倒貼錢，就沒接……可惡！」
「臥槽，你都錯過了什麽！」
「我也正後悔呢！」
江緣和宣仞賞完夕陽，正往回走時，發現街道兩邊多出很多高級玩家。
其中一個舉著牌子——
「誠聘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