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緣一臉茫然, 下意識回:“聽到了。”

不過大老板這話究竟什麽意思?

他對誰有想法?

唔。

說實在的,他最近對鮮花餅,澆汁豆腐, 烤冷麵,狼牙土豆,章魚小丸子, 麵筋卷餅, 炒酸奶,串串什麽的, 倒是挺有想法……

戚淵沒再吭聲,他長睫垂下來些, 遮住眼眸中的神色, 盯著水箱的一角, 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江緣當然也不會多問。

他打開終端, 開始快快樂樂追劇。

車輛一路開進通往郊區莊園的林蔭大道。

江緣透過窗戶朝外看,發現才幾天過去,整個莊園煥然一新。

——原本看起來有些破舊的莊園大門,換成了比較簡約的雕花鐵門,兩邊種了爬藤薔薇,正打著卷順著欄杆往上爬, 隻是此時還太弱小,估計得很長一段時間, 才會初有成效。

車向前駛去, 並未減速, 門便自動打開。

等進了莊園內, 下了車, 照例是戚淵抱著江緣下來。

莊園兩邊的草坪明顯修剪過, 栽種上好看的綠植,不遠處的牆漆也重新刷過,就連小路,大約是為了小人魚的輪椅推行方便,也全部重新鋪就規整的板磚,下雨天走在上麵,終於不用再擔心被哪塊磚暗算。

看到翻修的莊園,江緣心情也很好。

“小少爺喜歡嗎?”

蘇管家笑眯眯說,“回頭您覺得還有哪裏需要改動的,都可以跟我說,我們會按照您的需求再改。”

嗯?

江緣一愣。

難道他也可以隨便提要求,改動這裏的格局嗎?

——在江緣心中,他和戚淵的婚姻隻是權宜之計,各取所需,現在的他即便住在這裏,也隻是暫住,等以後肯定還要回到人魚基地重新等待分配。他一個過客,又怎麽可能有權利,去提出改動這裏的任何東西呢?

江緣下意識看向戚淵。

戚淵卻淡淡道:“直說就行。剛好還有工人沒走,一並改了。”

隻有房屋的所有者,才能不經過他人同意,更改裏麵的一切吧?

江緣忍不住心想,所以這裏,也可以稱得上是他的家嗎?

小人魚心中一動,搖頭說:“不。”

他尾鰭愉悅地彎了彎,頭偏一點,看向旁邊的青草地,輕聲說,“沒什麽要改的。這裏已經足夠漂亮了。”

“嗯,那等以後有想法了再說。”

閑聊著,戚淵抱著江緣直接抵達二層的一間房內。

房間內裏光線昏暗,窗簾緊緊拉著,幾乎一絲光也透不進來。從江緣的視角,隻隱隱看到**躺著一個人。

濃鬱的血腥味刺激著鼻腔,輕微的呻yin聲偶爾響起,低不可聞,卻令人揪心,足以見**的人傷勢有多重。

不多時,蘇管家推來輪椅,便先行告退了。

房間中隻剩下兩人一魚。

戚淵把江緣放在輪椅上:“唱吧。”

江緣:“。”

之前江緣不清楚具體的情況,原本準備的是一首歡快的歌,此時看到**人,聲音頓時卡在喉嚨裏。

他眉頭輕蹙,推著輪椅向前。

**是一名渾身綁滿了繃帶的少女。

她看起來年歲不大,大約十六七歲,此時正在昏睡,卻眉頭緊皺,身體緊繃,並不安穩。

即便全身都綁上繃帶,腿部也被固定住,她經常活動的關節處依然隱隱滲透出血跡,房間中的血腥味也是由此而來。

而最駭人的,是一道從眉毛,一路劃到下方顴骨的傷疤……

這該多疼啊。

江緣探身向前,輕輕將手搭在床沿上。

他張口,輕柔曼妙的吟唱聲登時盈滿整個空間。

明明隻是在哼無意義的音節,卻會讓人有種渾身舒暢,如同置身一片美妙的幻境中的感覺。

雨後的青草地,柔和的陽光,不知名的小花,腳踩在草地上柔軟的觸感,以及不遠處一條金色魚尾突然揚起,“嘩”的一聲帶起的水花,在空中灑下一小塊小小的彩虹……

戚淵突然回神。

他小拇指不自覺地彈了下。

麵前,江緣的聲音如流水潺潺,十分清越,有點像搖籃曲,又好似帶著對麵前人類的擔憂和祝願。

甚至不需要解釋,戚淵就知道江緣在唱什麽。

等小人魚吟唱完,已經是三分鍾後的事。

江緣鬆了口氣,身體後靠,轉頭看向戚淵。

戚淵挑眉:“好了?”

江緣:“嗯。”

戚淵:“人魚基地裏的魚,一般吟唱都要十分鍾,你怎麽這麽短?”

江緣:“。”

可惡。

竟然質疑一條社畜魚的敬業精神。

不過,江緣也解釋不清他為什麽會這麽短——反正唱完了就是唱完了。

一人一魚對視。

江緣一臉無辜。

“……算了。”

戚淵上前,並未推輪椅,而是一把將江緣從輪椅上抱出來,再次攬在懷裏,臨出門前,他最後掃了眼**的人,“等明天再來。”

江緣應一聲。

他打了個嗬欠,腦袋靠在戚淵身上,閉上眼。

等戚淵走進房間,才發現懷中的人魚竟然在這短短的一段路程中睡著了。

後者緊閉眼眸,長長的眼睫微微翹起,胸膛起伏的弧度很小,細瘦的腹部下連接的是順從垂下去的魚尾。

戚淵腳步微停,原本跨的有些大的步伐縮小了些,走路也比之前更穩。

將人魚放在水箱的礁石上,戚淵垂眸,一手撫過江緣金燦燦的魚尾,順著魚鱗,手感順滑。

他將魚尾大半部分放入水中,保證江緣不會因為脫水突然變成人類雙腿後,才輕手輕腳走出房間。

蘇管家立刻迎上來,低聲說:“將軍,剛剛裴小姐醒了。她的情緒看起來比之前好多了,應該是小少爺的歌聲開始奏效。”

戚淵一怔,同樣壓低聲音:“這麽快?”

“是。”蘇管家視線看向虛掩著的門,“這麽說起來,其他人魚的歌聲,效果好似確實沒這麽快。”

他猜測,“有可能是因為裴小姐的傷勢大都是身體上的,精神上的創傷,沒我們想象的那麽嚴重?”

戚淵斂眸。

沒人比他更清楚,裴氤的精神早已支離破碎……

“走,先去看看。”

江緣這一覺睡得極沉,且非常香。

等到中午,固定的生物鍾導致江緣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他聽到蘇管家的聲音:“將軍,小少爺到現在還沒醒……這是不是跟昨天的吟唱有關?”

沉默了會。

大約幾秒後,戚淵才說:“再等十分鍾,不行就帶去基地。”

江緣:“。”

江緣懶懶的完全不想動,但更不想去人魚基地。

兩相權衡後,魚在心中歎了口氣,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擺了下尾鰭。漂亮的尾鰭躍出水麵,帶起一片水花。

“小少爺!”蘇管家驚呼一聲,連忙上前。

江緣太困了,眼睛根本睜不開。

他艱難發聲:“不去基地。”

“……想睡覺。”

說完後,江緣當即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一旁,蘇管家擔憂道:“這……”

戚淵:“聽他的。”

“是。”

又過足足四個小時,夕陽西下,江緣堪堪睜眼。他依然沒起身,而是打了個嗬欠,發了會呆後,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終端。

終端上顯示有新消息,江緣眯著眼點開。

二老板:「哼。」

「竟然為了逃避我的懲罰,一整夜沒理我?」

「很好,你成功罪加一等。」

「等下次我們見麵,看我怎麽收拾你!」

江緣:“……”

江緣:“…………”

可惡,死去的記憶突然攻擊魚。

——要不是二老板發的這條消息提到“懲罰”,江緣都快要忘了上次刷腹肌男視頻,被二老板發現的事了……

“江緣。”突然,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江緣一愣,這才發現戚淵竟然沒出門,而是就在房間內。對方神色冷漠,站在水箱上,正居高臨下看江緣。

江緣登時表情怨念。

他扁扁嘴。

尋常的社畜隻需要應付一個老板,他倒好,要應付足足三個!尤其是二老板,簡直就是資本家本家。

所以,大老板究竟能不能管管二老板啊?

——他昨晚那麽累,一夜沒醒,可不是為了故意躲避二老板的懲罰,而是因為上班太累了好嗎?說真的,真的會有人上完一天的課,或者幹完一天的活,晚上還能繼續起來嗨的嗎?

戚淵一頓。

他是今天早上才拿到身體控製權的。

精神上的疲憊告訴他,那個自從紊亂期加重後,大多數夜晚,都會強行控製他身體的……姑且稱為“人格”的人,又是一夜未睡。

等到中午,蘇管家見小人魚一直沒醒,來跟他匯報,他便隱隱有些懷疑,那個人格會不會半夜拉人魚起床做了什麽,比如讓人魚唱歌給他聽,所以才導致人魚同樣困頓。

現在,觸及江緣充滿怨念的視線,戚淵心中基本已經知道答案了。

戚淵回眸,抬起一隻手。

一旁的蘇管家立刻會意,趕房間中打掃衛生的侍從一起出去。

等房間門關閉,隻剩下他們,戚淵便開門見山,直接問:“晚上的我,是不是逼你做什麽了?都可以告訴我,我會盡量約束他。”

——戚淵之前知道了江緣魚尾能變成雙腿的秘密。那現在,江緣反過來知道他有多重人格的秘密,似乎也不算什麽。

江緣:“?”

什麽?

大老板終於要管了?

這可是你說的!

江緣手速爆表,飛快打開終端,將二老板之前給他發的《和人魚婚後必做的一百件事》的文件,直接打包給戚淵轉發過去。

終端一亮。

戚淵抬起手腕,看到新接收的文件名稱。

戚淵:“?”

……這和他想的,略微有些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