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吾蘭的爸爸一看到楊星野和梁朝曦就熱情地迎上來和他們兩個打招呼。

因為要和毛吾蘭的爸爸握手,楊星野短暫地放開了梁朝曦的手一瞬,之後又自然地用一隻手握住梁朝曦的手腕,另一隻手抓住她的手指,把她的手當做玩具似的把玩,好像生怕來參加宴會的其他人不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似的,就差把“梁朝曦是我女朋友”這句話寫在臉上了。

毛吾蘭聽說楊星野來了,興衝衝地從人群裏麵擠過來,伸手就要楊星野抱。

幾天不見小家夥又圓潤了一些,個子也好像長高了,兩個臉蛋紅撲撲的,一看就沒少在草原上溜達。

“楊叔叔!”

毛吾蘭穿著一身挺括的小西裝,大紅色的領結端端正正地係在白襯衣上。

被楊星野單手拖住抱在懷裏之後,還不忘了騰出手去正一正自己的領結。

“毛吾蘭今天真帥,男子漢的樣子有呢!”

小朋友笑得燦爛,畢竟對於這個年齡段的小男孩來說,被人稱之為男子漢,是每一個男孩子都不會拒絕的榮譽。

“我爸爸和媽媽也是這樣說的。”他輕撫了一下身上的西裝,“你看,這是我媽媽特意給我做的。”

梁朝曦這才注意到,西裝的平駁領上還用心地繡著兩排哈薩克風格的刺繡,她笑著回應道:“真好看,你媽媽的手藝真好。”

“姐姐你看,我的小馬在那邊呢!爸爸說它最近吃得有些多,長胖了不少。”

梁朝曦朝著毛吾蘭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小馬站在草地中央,一會兒望一望來參加宴會的人群,一會兒又低下頭,無聊似的啃兩口腳下的青草。

“之前毛吾蘭的爸爸和我說過,原本他們打算重新給毛吾蘭換一批馬當做禮馬的。這畢竟是小家夥人生中第一匹屬於他自己的馬,這匹小馬的腿受過傷,現在看恢複得還好,可是誰也不知道以後的事情會怎麽發展。”

梁朝曦點點頭:“這樣做是對的,完全沒有問題。”

還沒等楊星野說話,他懷裏的毛吾蘭先開口說道:“我才不要別的馬呢,我就要這匹我的小馬。”

楊星野嘖嘖感歎了兩聲:“你看看,要說起來還是小朋友用情專一。”

話音未落,毛吾蘭好像突然發現新大陸了似的,指著楊星野的另外一隻手問道:“楊叔叔,你為啥要拉著姐姐的手?是因為害怕她摔跤嗎?”

梁朝曦聞言,瞬間從臉到脖子都一路紅了起來。

楊星野還嫌不夠,故意把兩個人十指相扣的兩隻手舉起來,一本正經地和毛吾蘭解釋道:“叔叔不是害怕姐姐摔跤,叔叔拉著姐姐的手,是因為姐姐現在是你叔叔我的女朋友了。”

對著一個孩子說這些,楊星野的語氣裏竟然也滿滿都是炫耀。

梁朝曦嫌棄他幼稚又無聊,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胳膊上用了點勁想要把手掙脫出來。

楊星野好像她肚子裏麵的蛔蟲似的早有防備,再加上梁朝曦顧慮他單手抱著毛吾蘭,也沒敢用力氣,試了一下之後,楊星野紋絲不動,她也隻能有些無奈地被他繼續牽著。

梁朝曦不忍心對上毛吾蘭疑惑的眼神,盡可能溫柔地笑了笑,正準備和小朋友解釋,就聽見毛吾蘭長歎一聲,帶著一絲不可思議和追悔莫及,整個人都倦怠了起來,和剛才那個神采奕奕說自己是男子漢的小朋友判若兩人。

“我本來還打算等我長大了之後讓姐姐當我的女朋友呢!”

“咳咳咳……”

梁朝曦萬萬沒想到小小年紀的毛吾蘭會突然蹦出一句這樣的話,吐字清晰,字正腔圓的。

她情急之下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楊星野一邊關切地拍了拍梁朝曦的背,一邊語重心長地和毛吾蘭說道:“姐姐和你的年齡差得太大了,等你長大,姐姐早都變成老阿姨了。到時候你就會喜歡上別的漂亮小姑娘了,騎著馬,英姿颯爽,還能趕上你的馬再抽你幾馬鞭的那一種。”

聽到楊星野說自己是老阿姨,梁朝曦又氣又好笑,搞得好像他自己不會變老似的。

按毛吾蘭的稱呼來算,她變成老阿姨,楊星野就得是老爺爺。

梁朝曦的咳嗽還沒好,就聽見楊星野又說:“不過沒關係,姐姐是你叔叔我的媳婦兒嘛,就算她變成老阿姨,你叔叔我也不會嫌棄她的。”

誰承想毛吾蘭一撇嘴:“我才不要,我就喜歡姐姐這樣又漂亮又溫柔,還會給小馬治病的……”

話沒說完,就被一聲響亮的呼喊打斷了。

“我爺爺在叫我呢,”毛吾蘭依依不舍地又望了一眼梁朝曦,“姐姐我先過去了。”

說著就絲滑地從楊星野的懷裏溜了下來,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楊星野,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楊星野嘿嘿笑了幾聲,把胳膊搭在梁朝曦的肩膀上,湊到她耳邊說道:“人小鬼大,還挺記仇。”

梁朝曦向來被媽媽教育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還是不太喜歡在人這麽多的公眾場所和這家夥勾肩搭背,拍了拍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嗔道:“快把手放回去,好多人看著呢。”

她剛咳嗽完,聲音有些沙啞,聽在楊星野耳朵裏還是有些心疼。

他無視梁朝曦的要求,卻反手握住她拍他手背的那隻手,把她整個人拖著帶到茶桌旁邊,親自倒了一杯奶茶遞給她:“消消氣,消消氣,喝點奶茶潤一潤。”

梁朝曦無語:“我沒有生氣。”

楊星野“哦”了一聲:“那是看見我連小朋友的醋都吃,在心裏偷偷暗爽?”

“楊星野!”梁朝曦哭笑不得,“不許拿我逗樂子。”

楊星野一本正經:“我才沒有逗你玩,我說的是真的。我吃醋了,快來哄我。”

“小朋友的話你也信?童言無忌你不知道啊!”

“不管,連小男孩兒都這麽喜歡你,那街上那些巴郎子不更喜歡你了?”

“楊星野,我之前怎麽沒發現,你胡攪蠻纏的功力這麽這麽強呢?”梁朝曦氣極反笑。

楊星野根本不搭理這茬,自顧自地說道:“作為我的女朋友,你是不是應該給我多帶來一些安全感啊?”

梁朝曦皺眉,不知道他又想出了什麽鬼主意:“又想幹嘛?”

和楊星野玩的時間長了,她警惕性很強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這裏這麽多人,還是毛吾蘭的割禮宴,你可千萬別胡來。”

楊星野笑了笑,什麽話也沒說,隻是抬手輕輕掠過她的左手。

梁朝曦感覺到一個溫熱的,帶著楊星野體溫的東西緩緩套在了她的中指上。

她伸手細看,發現自己的手上赫然出現了一枚戒指,看上去和之前楊星野送她的那一對耳環好像是一套的。

“戴上我的戒指,把那些潛在的情敵都趕跑。”楊星野聲音裏都帶著笑,在他耳邊悄聲說道。

“這個,和之前的耳環?”想到楊星野竟然為了她處心積慮地規劃了那麽久,梁朝曦剛剛被他攪起來的籠罩全身的低氣壓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滿腔難以名狀的感慨。

“是一套的。隻是當時我怕你對我沒感覺,知道我喜歡你之後就生氣不理我,所以沒敢一起送給你。”

楊星野握住梁朝曦的手仔細端詳:“嗯,和我想象的一樣好看。”

這枚戒指的黃金部分采用了花絲工藝和金珠工藝,造型繁複,工藝複雜,中間的主石還是產自阿勒泰當地的藍寶石,藍得深邃,動人心魄。

好看是好看,就是華麗的有些過分,戴在她的手上實在有些紮眼。

“這種造型的首飾我們叫做‘孜然’一般都是一整套的。”楊星野的目光定格在梁朝曦纖細白嫩的脖子上。

她立馬會意:“還有一條和它們相搭配的項鏈是嗎?”

楊星野不好意思地笑笑:“答應我,收下它們好嗎?人家本來就是一個係列的,就這樣分開多不好。”

“這些東西太貴重了……”

梁朝曦話還沒說完就被楊星野興奮地打斷了:“就這樣說定了!”

他不給梁朝曦說反對的機會,拉著她走到朋友的那一桌旁坐好:“好了,割禮宴馬上就要開始了。”

梁朝曦隻得暫時作罷。

“在草原上,老人們總是說‘十五的男兒當新郎’,男孩從小就被視作大人來看,所以無論在什麽時候,割禮宴總是很盛大豪華的。”楊星野在梁朝曦的耳邊悄悄說。

“你經常參加割禮宴嗎?”梁朝曦想起滿院子的賓客,和立在院子門口的充氣拱門,忍不住問楊星野。

楊星野點點頭:“小的時候參加關係好的同學的,長大了參加同事朋友家的小孩兒的。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那個在上海研究電動車電池的同學嗎?沒記錯的話我第一次參加的就是他家舉辦的,隻不過那是在城裏,條件所限不像在草原上這樣熱鬧,我記得我們幾個玩得好的兄弟單開了一桌,在餐廳好像吃席那樣。”

“城裏辦割禮宴也會給小朋友送禮馬嗎?”

“一般也會送的。我同學的禮馬就一直養在還在放牧的親戚家,我們放暑假的時候都會去山上的夏牧場避暑,那時候他就有機會可以騎上他的馬在草原上奔馳了。”

梁朝曦感慨道:“難怪你說他時常會想家。這樣的生活在上海是絕對沒有可能去複刻的。他應該也花了很長時間去適應上海的生活。”

楊星野握住她的手:“所以我才說,留在家鄉的遺憾是稍顯落後的發展水平,留在遠方的遺憾是割舍不下的鄉愁和故鄉留在身上的印記。反正嘛,在哪都是建設祖國嘛。”

說話間會場的麥克風響了起來,毛吾蘭的爸爸媽媽帶著毛吾蘭走到了臨時搭起來的舞台中央。

首先由毛吾蘭的爸爸代表他們全家感謝今天遠道而來的每一位賓客。

毛吾蘭的情況在座的大家都知道,小朋友能從那樣凶險的病症中慢慢恢複過來著實不易,那段時間他們全家人都頂著巨大的壓力,連親朋好友鄰裏鄰居的人也無不擔心。

也正是因為大家所有人的關愛和幫助,毛吾蘭才能精神抖擻,神采奕奕地和父母一起站在台上,接受台下的掌聲與祝福。

說到激動之處,毛吾蘭的爸爸也忍不住流下了激動的熱淚。

這位年輕的父親因為擔憂兒子的病而早生華發,整個人看起來都比同齡人蒼老了一些。

好在上天眷顧,毛吾蘭的病症沒有進一步惡化,等到了今年秋天,他就能像別的小朋友一樣正常去學校上學了。

最後,毛吾蘭的爸爸還特意感謝了毛吾蘭的主治醫生們,其中還有一位援疆醫生為了避免延誤毛吾蘭的病情,特意申請延長了援疆的時間。

要是沒有他們的精準診斷和精心照料,就沒有毛吾蘭的今天。

可惜他們通通都因為工作不能來到現場。

這些援疆醫生的事跡深深打動了在場的所有賓客,大家紛紛自發地鼓起掌來,還有不少女士們眼角都含著淚花。

毛吾蘭的發言安排在了最後。

小朋友剛開始上台的時候還有些緊張,等了這一會兒功夫再開口時已經鎮定自若了。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人小鬼大,古靈精怪,幾句話就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起來,毛吾蘭的爸爸站在一旁,摟住自己的妻子,臉上的笑容寫滿了寵溺和驕傲。

“我以後就是真正的男子漢了,等我長大了,也要做一個像楊叔叔那樣的警察,保衛我們的祖國,保護我們的家鄉,然後再找一個像梁醫生姐姐那樣的會給小馬治病的女朋友,那樣的話我爸爸就再也不用擔心我們家的馬生病了。”

一番話說完,台下的眾人都笑起來,認識楊星野和梁朝曦的人都朝著他們坐著的地方看了過來。

梁朝曦瞬間成為萬眾矚目的會場中心,一時間社恐發作,緊張到手腳都開始冰涼了起來。

她又本能地露出那種程式化規範化的笑容,麵紅耳赤地接受著大家善意的打趣和調侃。

楊星野站起身來又是鼓掌又是歡呼,大聲笑著接受大家的祝福,有意無意地把梁朝曦擋在自己身後,總算吸引力大部分火力。

直到毛吾蘭的爸爸宣布宴會開始,梁朝曦才放下心來,長出一口氣。

吃飽喝足之後,毛吾蘭騎上了他的禮馬,威風凜凜地繞場一周。

在場的老人們不斷地往他身上拋灑糖果以表祝福。

大家跳起哈薩克傳統的黑走馬,整個會場成了載歌載舞的篝火晚會,幕天席地,熱鬧非凡。

楊星野的身邊正好落下幾顆紫色包裝的俄羅斯產巧克力糖,他拉過梁朝曦的手,把糖偷偷塞到她的手裏。

他知道梁朝曦不喜歡人多熱鬧,帶著她打了招呼,偷偷地離開會場。

夜幕下的草原無邊無垠,漫天星光頑皮地眨著眼睛,好像羞怯的不敢看這對有情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