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這次輪到梁朝曦聲音顫抖,帶著哭腔。
楊星野的腳步好像紮了根,定在原地。
過了半晌,他深吸一口氣,轉身把看起來脆弱得好像一個縫縫補補滿是裂縫的瓷娃娃似的小姑娘心疼的抱在懷裏。
讓她能主動說出這句話,楊星野不敢想她心裏會有多麽掙紮,多麽糾結。
“好,幸好我媽給這個房子換了一個新的沙發,好歹她兒子能躺得下。”
他故意用了戲謔的語氣說道,努力地想要把梁朝曦身上縈繞的那些負麵情緒趕走。
同時也是幫她把最關鍵的事項說清楚。
隻要是梁朝曦自己下定決心想要做的事情,她從來不會半路動搖或者是退縮。
無論是改學動物醫學,還是一意孤行要來新疆工作,哪怕在過程中遇到各種各樣的阻礙,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放棄。
但是,當她把楊星野留下來,實實在在準備去睡覺的時候,忽然間還是有些後悔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一隻手裏正拿著換洗衣服和浴巾,另一隻手已經搭在了臥室門的門把手上。
如果說兩個人共處一室還沒有什麽不方便的,加上一條當著楊星野的麵去洗澡,氣氛一下子就緊張又曖昧了起來。
猶豫了片刻,梁朝曦還是選擇放下了手裏的東西。
倒不是她這會兒又不信任他了,隻是她實在鼓不起這個勇氣。
被黑夜籠罩的房間很是安靜,已經在沙發上躺好,枕著自己手臂的楊星野聽見臥室裏麵傳來窸窸窣窣和衣櫃門開關的聲音,大體猜到了梁朝曦在裏麵這麽半天忙著搗鼓什麽。
他幹脆利落地翻身坐起來,對著臥室的方向大聲說:“曦曦,我的手機快沒電了,我回去拿一下充電器,順便去洗個澡,好不好?”
梁朝曦聞言從房間裏麵探出頭來:“那你一會兒再上來嗎?”
楊星野的貼心讓她整個人感覺到被泡在溫泉裏似的熨帖,說話時無論是神態還是聲音都又甜又軟,好像焙烤過的棉花糖,還纏纏綿綿地拉著絲。
“當然,我答應過的事情,從來不會食言。”
楊星野站起身,走到梁朝曦身前,俯下身,握住她的下巴,在她唇上留下一個吻。
“蓋個戳。”
梁朝曦又笑了。
他身上這種時而成熟穩重,時而幼稚頑皮的氣質實在很吸引她,無論什麽時候,他總能讓她寬心,令她開懷。
楊星野回到家,考慮到女孩子洗澡時間長,特意磨磨蹭蹭了好一段時間,才去浴室洗了澡。
為了方便,他常年以寸頭示人,前腳剛洗完,刷個牙的功夫就能幹的那種。
洗發水和沐浴液也是運動款二合一,整個過程三分鍾就能搞定。
想到今晚要睡在梁朝曦的沙發上,他還特意多洗了一遍,給足了尊重。
再次站在梁朝曦家門口,楊星野在自己身上上下檢查了一番,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
聽著屋裏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他忽然有些恍惚。
說起來這其實是他的家,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他對這裏應該很熟悉才對,可是就因為在這深夜裏給他開門的人是梁朝曦,是他心心念念了那樣久的女孩,一種劇烈的不真實感就如同潮水一般,從四麵八方向他湧來。
走進房間,梁朝曦正笑著在門口等著他,帶著剛剛洗過澡的香味和水汽。
他忍不住向前一步,把她攏在懷裏,低下頭使勁嗅了嗅她略帶濕意的的發絲。
“曦曦,好幸福啊我現在,我真的感覺自己好像做夢一樣。”
楊星野在梁朝曦耳邊呢喃。
梁朝曦伸手輕輕捏了捏他的臉,笑著問:“怎麽樣,是做夢嗎?”
他傻乎乎的點點頭,憨得像一隻金毛犬:“嗯。”
梁朝曦踮起腳尖,又咬了他的嘴唇一口:“現在呢?”
楊星野看著她計謀得逞有些得意的笑臉,再也控製不住,低頭深深吻了下去。
這一晚上過的,說是因為想要好好休息,睡得踏實,所以才留下來在一起的。
實際上,兩個人一個在臥室一個在客廳,但也還算是第一次和摯愛的人在晚上共處一室,所以誰也沒有真正休息好。
梁朝曦抱著公仔,一個人在**翻滾,總忍不住想要和楊星野說說話。
說那些沒有什麽營養的,雜七雜八的廢話。
她不是一個喜歡聊天的人,在此之前,聽她說話最多的,恐怕是她那裏需要治療的動物們。
楊星野其實很樂意聽她念叨那些亂七八糟事情,這是他長久以來一直盼望的夢幻時刻。
可惜的是這個時機來得實在太晚,他怕梁朝曦睡不好覺影響身體,在有一搭沒一搭和她聊了一會兒之後,就假裝睡著了,不再回話,終於騙得梁朝曦那邊也沒有了動靜。
等她的房間裏斷斷續續傳來一點兒若有似無的鼾聲,楊星野才終於放下心。
梁朝曦是睡了,楊星野躺在沙發上,一夜未眠。
眼睜睜地看著太陽一點一點從地平線上露了個頭出來,楊星野略帶困倦地伸了伸懶腰,翻起身來躡手躡腳的拿到了梁朝曦掛在門口的房門鑰匙。
直到他買回來早餐,梁朝曦還在睡,甚至鬧鍾響了都沒醒。
楊星野怕她遲到,隻能在她門口敲了敲門:“曦曦,起床了!你再不起床要遲到了!”
房間裏依然沒什麽動靜。
楊星野感覺有些不太對:“曦曦?你沒事吧?不答應我的話我開門進去了?”
他心裏一發急,也管不了那麽許許多多了,直接開門奔到床邊去。
“曦曦,曦曦?”他握住梁朝曦的肩膀使勁搖了搖。
梁朝曦眼皮微顫,好不容易才悠悠轉醒。
她正沉浸在小時候在姥姥姥爺那裏度過的那個暑假中,如夢太深,睜開眼睛看到楊星野的一瞬間,隻看到了他那雙藍色的雙眸。
“米沙哥哥。”
她含混不清地叫他,“你要回家了嗎?”
楊星野還以為她晚上睡覺的時候出了什麽意外,嚇得魂飛魄散,連遇到熊那次都沒有這樣慌張過,根本沒聽清她嘟囔了些什麽,隻顧把她抱在懷裏。
“我在這兒,我不回家,我哪兒也不去。你沒事就好。”
楊星野情急之下力道大得驚人,好像要把她塞進自己胸膛裏似的。
梁朝曦吃痛之下很快清醒過來,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楊星野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放開她:“曦曦,你沒事吧?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沒?”
梁朝曦被他強行從深重的美夢裏麵拽出來,整個人都懵懵的,頭也有些疼:“我沒事,就是做了一個夢。”
楊星野舒了一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嚇死我了剛才。你鬧鍾響了好久都沒醒,我敲門也沒反應,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我才開門進來的……”
梁朝曦把頭靠在楊星野肩膀上,眯著眼睛拍了拍他的背:“沒事沒事,我知道的。”
楊星野一身冷汗這才發出來:“你感覺怎麽樣?需要請假休息一天嗎?”
聽到請假兩個字,梁朝曦睜開了眼睛:“不用了,站裏還有好多事情,我不在那麽多動物他們也照顧不過來。”
“我給你買了早餐,醒一醒我們吃早飯吧?”楊星野揉了揉她的後腦勺。
新疆這邊招人不容易,他們局裏也常年處於缺人的狀態,請一天假就少一個人幹活兒,這一點楊星野再明白不過了。
好在梁朝曦有早起的習慣,耽誤的這點時間也不算什麽,剩餘的時間也綽綽有餘,足夠他們消停地吃個早飯。
楊星野在這一片混的時間長,給梁朝曦帶回來的是附近一家哈薩克奶茶店的早餐,有搭配著杏子醬和草莓醬的包爾薩克,還有奶茶和幾個羊肉皮牙子餡的小包子。
除此之外還有一塊酥皮分層的糕點,看起來有些像老式的拿破侖。
“嚐嚐這個,看看好吃嗎?”
楊星野把糕點放在梁朝曦麵前:“這個叫娜帕裏勇,就是一種俄式的拿破侖,和那種法式的味道不太一樣。”
梁朝曦挖了一勺,細軟的夾心中間帶著韌韌的酥皮,黃油的味道十分濃鬱。
和法式拿破侖的烘烤起酥和酥脆分層不同,這款俄式拿破侖酥的十分敦厚,保留這一種若有似無的層次感,整體的口感還是柔軟的,搭配著細膩的餡料入口即化,不是很甜,奶香濃鬱。
“嗯,很好吃。”
梁朝曦吃到好吃的甜品,像小貓一樣滿意的眯起眼睛。
楊星野笑著幫她抹掉粘在嘴邊的一點酥皮渣渣,往她手邊放了一杯奶茶:“喝點奶茶,這種點心和鹹奶茶更搭。”
說完又拿起一塊包爾薩克,塗上滿滿的杏子醬:“阿克蘇的小白杏是全疆數一數二的,和這種用來做杏子果醬的杏子不是一個品種,可惜熟透的杏子太嬌氣,不好運輸,有空的話我帶你去杏園子裏麵邊摘邊吃。”
梁朝曦點點頭:“好呀,還有無花果,那樣扁扁的我也沒吃過。”
她指了指盤子裏麵的娜帕裏勇:“這個,娜帕裏勇,是在哪裏買的啊?”
“在俄式蛋糕店。”楊星野笑笑,“這是我媽媽的得意之作。她曾經說過,讓我有機會帶女朋友去試一試,說是能吃出來愛情的味道。”
梁朝曦愣了一下,專門又挖了一勺細細品嚐。
甜甜的軟軟的奶奶的,很好吃。
可是……
愛情的味道?
“阿姨的手藝真的好好。”梁朝曦思考著措辭,“一看就是那種特別有文藝氣質,特別浪漫有巧思的人。”
楊星野哈哈大笑。
他湊近梁朝曦,吻掉她唇邊的一點奶餡,又結結實實地親了她一口。
“這樣是不是就有愛情的味道了?”
楊星野笑著說:“因為這種點心特別容易掉渣,奶餡放得多又容易粘在嘴唇上。小情侶一起吃,這種情況最適合動手又動口。”
一番話說得原本還有些不好意思的梁朝曦也忍不住笑起來。
說起來她以前也總是笑。
是那種露出七顆牙齒,標準的,客套的,疏離的笑。
和這種開懷大笑一點都不一樣。
和楊星野在一起就是這樣,他不光逗她笑,也時不時的惹她生氣,又皮又欠地讓梁朝曦追著他到處跑。
連梁朝曦自己都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變得生動鮮活了起來,更別說她的那些同事,朋友。
尤其是阿娜爾古麗,在這之後就常常調侃她,問她什麽時候嫁過來,做我們新疆的新媳婦。
梁朝曦愛楊星野。
她也知道,楊星野愛她。
但是結婚這件事她總覺得離她十分遙遠,還從來沒有真正靜下心來考慮過。
因此總是害羞一笑,再適時地撒個嬌,讓阿娜爾古麗嘴下留情。
有一次恰好讓楊星野聽到,他立馬笑著說道:“阿主任,你這是瞧不起誰呢?誰說非得曦曦嫁過來當我們新疆的媳婦,我也可以嫁過去當她們上海的女婿啊!”
一句話說得在場準備起哄的同事們麵麵相覷,反應過來之後更是紛紛豎起大拇指:“野哥,你牢道。對我們梁醫生是真愛,倒插門也願意。”
楊星野嘻嘻哈哈:“那是,誰讓我們曦曦可愛呢!倒插門算什麽,沒名沒分我也願意跟。”
眾人又是一通哄笑,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事實上,梁朝曦知道,楊星野是怕她有壓力,才故意在大家麵前這麽說的。
他真的像他說過的那樣,把她保護得很好。
要她不委屈,讓她做自己。
梁朝曦的心被他的愛撐得滿滿當當,連帶著那些年少時候的虧空都一並填滿了。
正在開車的楊星野感受到她含情脈脈的目光,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
兩個人手牽著手一直沒有放開,就這樣一起來到毛吾蘭的割禮宴上。
來之前,楊星野已經大致和梁朝曦介紹過,因為象征著男孩子邁向成熟,寓意著健康,純潔和社會責任的開始,割禮宴對哈薩克族小男孩來說,是人生中僅次於婚禮那天的重要日子。
梁朝曦盡管有了一些了解,還是被這節日一般的盛況震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