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曦選擇無視楊星野的微信,放下手機,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覺。
可是,阿勒泰的夏天,日照時間實在太長了。
已經是北京時間晚上十點,太陽仍在掛在天邊,臥室裏亮得還能看會書。
她本來就有心事,怎麽樣努力也靜不下心來,又被這明晃晃的陽光閃得沒有了脾氣,深呼吸了半天,數羊數的數字都弄錯了許久,依然還是一絲睡意都沒有。
這一套打下來,沒讓她睡著就算了,還弄得她心煩意亂,大概每過一分鍾就想要換個姿勢,從頭再來。
楊星野這家夥,真是夠討厭的。
另一邊,被梁朝曦討厭而不自知的楊星野正把浴室當做KTV,一邊洗澡一邊大展歌喉。
從他昂揚的歌聲中可以看出,他現在的心情真的很好,就好像困擾他多年的頑疾一朝治好了似的,渾身上下都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
好不容易過完了唱歌的癮,他抬手隨意地從毛巾架上拽下一條毛巾,手舞足蹈地跳著不知道什麽民族的舞蹈,從浴室蹦蹦跳跳地出來。
要不然老話說樂極生悲呢,老房子衛生間都是暗衛,一個開在牆壁上的小門根本容不下他這麽大的動作幅度,不出意外他一走到門口就“咚”的一聲撞到了門框上,好像一隻起飛失敗的小鳥,蹲在地上半天才緩過來一點。
第二天一早,起床搬磚的鬧鍾準時響起,楊星野在枕頭邊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手機把鬧鍾熄滅。
一塊心病祛除,他帶著勢在必得的自信睡得格外踏實,做夢都咧著大嘴笑眯眯的。
這時候他正在美夢中遨遊,被鬧鍾打斷十分不耐,帶著滿滿的煩躁用手搓了搓臉。
“嘶……”
一股尖銳的刺痛讓毫無防備的他痛得忍不住叫出聲來。
楊星野完全忘了昨天撞到頭的事情,他不信邪地小心翼翼又摸了摸自己的腦門。
一個包赫然在列,不容忽視。
楊星野皺眉,心裏有了些不好的預感,一骨碌從**爬起來跑到衛生間。
看也於事無補,撞出來的包哪有那麽快能好的。
楊星野冰敷了半天沒有效果,又試了試帽子也戴不上去,最終隻能無奈地帶著額頭上的大包上班去。
就是這樣兵荒馬亂的一個早上,他還是沒有忘了給梁朝曦發微信。
“早上好啊,女朋友。”
好無聊,真煩人。
梁朝曦大清早的看到微信,頗為無奈地翻了一個大白眼,甚至看著楊星野的微信頭像起了殺心,奈何她和楊星野之間總有業務上的往來,無論是把他拉黑還是刪除,都不是什麽好的選擇。
她隻能選擇繼續無視他,自顧自地去上班。
沒想到剛一下樓,就看到討厭的楊星野正站在樓下,斜倚著車門,笑著看向她。
梁朝曦簡直無語,她其實很想裝作看不見他的樣子,若無其事地從一邊繞過去的,隻是她從小受到的教育和講文明懂禮貌的教養實在不允許她這樣做。
她一分心,腳步頓了頓,一直緊盯著她不放的楊星野抓住這個空檔喊她:“朝曦!”
梁朝曦隻能和他打招呼,抬眼近距離看到楊星野的一瞬間,原本的打算說出口的“你好”變成了“你的額頭怎麽了?”
楊星野心裏像炸煙花似的心花怒放,表麵上卻不動聲色,甚至做戲做全套,顯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來:“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昨天回家以後一直等你給我回微信,你沒回我,我怕你生我氣,所以有些心神不寧的,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門框上……”
他裝模作樣地摸了摸額頭上的包:“嘶,沒關係,不嚴重,就是有點不好看。”
梁朝曦又不是沒有被撞到腦袋上起包過。
她小時候可能是因為早產的緣故,小腦發育有些滯後的樣子,平衡感尤其差勁,總是不是地摔跤,至於腦袋撞到櫃子課桌什麽的事情就更多了。
楊星野這個包又正好起在最硬的那塊骨頭上,原本就沒什麽風險,再看他現在活蹦亂跳裝腔作勢的樣子,也一點兒都不像有事。
隻要別手槍去按那個包,應該一點兒疼痛都感受不到才對。
楊星野沒想到梁朝曦在知曉了他的心事之後,一瞬間想明白了許多事情,聰明的大腦又占領了智商的高地,這種小兒科的苦肉計根本騙不到她,還在用那雙故作憂鬱的藍眼睛,一個勁地覷著她,等著她的安慰。
“嗯,沒事就好,不過你這個造型確實有些滑稽,別人是三頭蛟,你是獨頭,這樣去出任務,會不會影響人民警察的形象啊?”
這一下好像突然就拍在了楊星野的死穴上。
他翹首以盼了半天,最終想象當中的安撫和關心沒有來,反而得來一句無傷大雅的調侃。
來不及怔忪,也得虧他的腦子轉得快,順著梁朝曦的話接了一個玩笑:“沒事,你知道的我們森林警察大部分時間都在深山老林裏麵,和那些花花草草蟲蟲鳥鳥什麽的為伍,它們有些長得可比我現在這樣奇怪多了,不會影響人民警察的形象的。”
梁朝曦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出一抹驚訝和慌亂,她有些想笑,又努力把那點兒笑意遮掩了下去:“哦,那就好。時間不早了,我要去上班了。”
她朝著楊星野揮手:“拜拜!”
楊星野急忙拉住她:“我送你去上班,正好順路。”
梁朝曦停下腳步:“不用這麽麻煩了,我出門早,正好走著去上班,上班的路上還能想點事情,一些個人的私事還沒來得及想明白。”
她說著看了楊星野一眼,幾乎是在明示她要一個人在走路的時候想一想她和楊星野兩個人之間的“私事”。
楊星野被她這個靈機一動編出的理由堵得無話可說,隻好訕訕地收回手。
可他也沒有這麽好打發,帶著一臉討好的笑仍是厚著臉皮執著地追問:“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想好啊?”
梁朝曦認真地想了想,故作深沉地說道:“嗯,這個嘛,也是得想一想,想好之後我就第一時間告訴你。”
說完不等楊星野反應,飛快地撂下一句再見,拔腿就走。
留下楊星野哭笑不得,滿臉問號地站在樓門口。
過了幾秒鍾,他才反應過來上當受騙,不過嘛情人眼裏出西施,這個時候他看梁朝曦的一舉一動,無論怎麽樣都是無比可愛的。
他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望著走路速度明顯比平時快了很多的梁朝曦,楊星野臉上的笑容怎麽也消不下去,充滿了寵溺和溫柔。
楊星野由衷地為梁朝曦感到高興。
在他看來,這個年齡段的女孩本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感情豐沛,生動活潑,開心了就大聲笑,難過了就使勁哭。
梁朝曦之前的那個樣子,說好聽一點是情緒穩定,說難聽一點就是比較漠然。
心如止水的那一種。
對誰都透著一股公事公辦的禮貌,看似整天都笑眯眯的,實際上她一點也不快樂。
他都看得出來。
朝曦,朝曦,明明有著無比明媚生機勃勃的名字,梁朝曦卻給人感覺有些死氣沉沉的。
除非……
除非遇到和動物有關的事情。
那個時候她是真情實感地著急上火,據理力爭。
說實話,能看到梁朝曦在他麵前展露這一麵,他很高興。
比她能按照他想象中的那樣關心他腦袋上的包高興成百上千倍。
楊星野到了單位,一路上看見他的同事都很驚訝,問他放假一天幹嘛去了把自己整成這樣。
要知道他在單位戰績很是輝煌,是能招惹了棕熊還能全身而退的狠角色。
每年的運動會什麽的也是一員健將,無論是身體素質還是敏捷程度都是單位名列前茅的存在。
掛彩,在他身上是不存在的。
這次腦袋上頂著這麽大一個包上班,簡直是開天辟地,駭人聽聞。
在大家一眾探究的目光中,阿爾斯蘭忍不住調侃道:“歪江,楊星野,昨天過節的呢,你是喝酒喝多了,都喝進腦袋裏麵去了嗎?”
阿爾斯蘭的普通話原本是很標準的,他為了顯示自己是在開玩笑,免挨一頓揍,特意換上了最近很火的“饢言文”。
楊星野原本也不是什麽在乎個人外在形象的人,他是一點偶像包袱都沒有,更不在意這點兒小傷。
趕上他早上見了梁朝曦,雖然被她揶揄了一頓,卻心情大好,一點也沒和阿爾斯蘭計較:“大過節的,你也不知道請我喝酒的,我找誰喝酒去?”
阿爾斯蘭一愣,頓時不知道要怎麽接茬:“那個,那個,昨天我也沒在家過節所以沒找你,下次吧,古爾邦節的時候我一定請你去家裏做客。”
阿爾斯蘭是個老實孩子,一緊張就忘了調侃楊星野的初衷,一時間連“饢言文”也不說了,一段普通話說得字正腔圓。
楊星野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奇怪了,你一個宅的不能再宅的宅男,平時沒事都恨不得成天窩在家裏,怎麽大過年的反而不在家要出門去?”
阿爾斯蘭聞言,臉唰的一下就暈上了一層可疑的紅潤:“沒有,我……我來了一個朋友,所以……”
他的皮膚相較而言本來就白一些,這一下上色太快,被楊星野一把精準地抓住重點:“朋友?什麽朋友?女朋友?”
阿爾斯蘭緊張的吞了吞口水,整個臉都漲得通紅通紅的,正打算矢口否認,上班的鈴聲響了起來。
他瞬間如蒙大赦,撂下一句“上班了”就逃之夭夭。
楊星野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的背影,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一點阿爾斯蘭的小秘密。
不得不說,他這個包不愧是老壽星同款,撞的實在值。
楊星野知道梁朝曦對待工作格外認真,在她上班的這幾個小時之內,他都強忍著克製住了想要給她發微信的衝動。
還好他在野生動物保護站有不少關係挺好的老熟人,再加上現在人人都知道他和梁朝曦是男女朋友關係,楊星野輕而易舉地就忽悠了好幾位不同崗位上的熱心群眾充當眼線。
得知野生動物保護站新救助了兩隻受傷的北山羊,梁朝曦要加班給它們做個體檢,處理一下身上的傷口,楊星野一下班,先開著車去了一家新開的離他們比較遠但是很好吃的涼皮店打包了兩份“大雜燴”,之後就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到了野生動物保護站門口。
往樓裏走的過程中他遇到不少熟人,都大方地和對方打招呼。
大家無一例外都笑著打趣他關心女朋友,說他們倆感情好什麽的。
楊星野聽在耳朵裏甜在心上,一路憨笑著走到了梁朝曦辦公室。
這個時間她應該還在處置室忙碌。
楊星野像一個好奇寶寶似的,四處打量著屬於梁朝曦的這一方小天地。
她的辦公桌和她的人是一個風格,簡潔明朗,桌子上的辦公用品和各種文件碼放整齊,歸納整理得很有調理。
和楊星野他們辦公室的女同事不太一樣,梁朝曦的辦公桌上除了這些必備的辦公用品,隻有一台仍然在不間斷工作的加濕器和一個素色的水杯,並沒有其他的個人物品,幹淨利索得仿佛她隨時可以抽身走人似的。
楊星野被自己腦海裏麵蹦出來的這個念頭嚇了一跳,連忙搖了搖頭,仿佛要把這一點可能性從腦袋裏麵剔除出去。
不想再一個人留在辦公室胡思亂想,他把手裏拎著的涼皮放在梁朝曦的辦公桌上,小心翼翼地關上門,往處置室走去。
透過處置室門上小小的那一方玻璃,楊星野忍不住往房間裏麵看去。
梁朝曦正蹲在地上,耐心細致的給一直蹄子部位受傷嚴重的北山羊上藥。
她還是以前的老習慣,一邊動手,一邊想要安撫動物情緒似的碎碎念。
“哎呦你的腳腳怎麽傷到的呀?是有壞人給你們上捕獵夾了還是自己不小心卡在石頭縫裏麵了?”
“要是自己卡住的就要記得下次小心點,要是有人用捕獵夾逮你,就告訴醫生,醫生認識警察叔叔,就是像黑貓警長那種,一定把那些想要傷害你們的壞人繩之以法。”
“不要怕,有醫生在很快就會給你治好的,到時候你那些陡峭的山坡可以隨便上,恢複如初,健步如飛的。”
楊星野聽到她說黑貓警長,臉上的笑容再也掩飾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