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星野從這句抖機靈的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這是高興過了頭,有些口無遮攔了。
這可真是人狂沒好事,狗狂天氣陰。
不過說都說了,稍等一會兒看看梁朝曦的反應,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他瞄著後視鏡,不想錯過梁朝曦聽到這句十分“僭越”的話之後的每一個細微表情。
見梁朝曦隻是尷尬地朝著他笑了笑,盯著車窗外麵半天沒出聲,楊星野趕忙連聲解釋。
“哎哎哎,別生氣,別生氣,這句是我和你開玩笑的。”
梁朝曦麵色稍霽,好像被楊星野這個解釋安撫住了情緒:“沒,我沒有生氣,就是聽你這樣說感覺有點怪怪的。”
剛剛被他幸福陶醉的笑容震懾到,恍恍惚惚中竟然產生了一點以為他是帶著幾分認真的錯覺。
除此之外,她忽然想到假扮情侶之後可能帶來的一係列麻煩事。
她是大可以宣稱名花有主,避免了相親,介紹對象,被人當眾表白等等一係列問題,可是楊星野那邊呢?
按他之前的說法,他找人假扮女朋友是為了在過年期間應付令人頭禿的催婚大軍,那這是不是意味著,作為他的女朋友,她也需要在此期間在他的親朋好友麵前露個麵,出現出現以正視聽?
梁朝曦想到那時候的場麵就心跳加速,尷尬得要死。
這事兒有點麻煩了,她根本沒有自信能處理得了,以她那差勁的心理素質和拙劣的演技,八成會被人當場戳穿。
衝動是魔鬼啊!
梁朝曦沮喪地想,真是被那個胡海濱氣糊塗了,想要擺脫這些麻煩事兒,直接說自己已經有對象了,在外地,這樣不就行了嗎?幹嘛要自己給自己挖坑,把這個對象指定成楊星野這樣具體的人呢?
他們工作中的交集不少,這要做起假來,別的不說,光是單位上的那些同事,那些和楊星野很熟的艾尼瓦爾別克、阿娜爾古麗、趙叔……這些人就夠她喝一壺的。
梁朝曦有些後悔剛才那種義無反顧的破罐子破摔了。
顯然,她的罐子就算碎了還能更碎呢!
“那個,”梁朝曦硬著頭皮,想問一問楊星野,在他的計劃裏她需要配合他做點什麽。
剛剛開口略一猶豫楊星野就仿佛有了讀心術一般,率先用很正式的語氣開口說道:“你放心,我這邊也沒有那麽多破事兒,更不會讓你和我們家的那些人見麵一起吃飯什麽的。我隻要能鬆口說我自己找了一個女朋友,這就已經很能在那些人麵前幫我抵擋一陣兒,安安心心的過個年了。”
“再說了,”楊星野察覺到她的緊張情緒,一本正經地做完保證,語氣也放鬆了下來,很隨意地說道,“除了那些急著騙婚怕人跑了的缺心眼兒,你見誰剛找個女朋友就帶回家啊?那不得等到感情穩定,準備談婚論嫁的時候再見家長嗎?”
盡管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反悔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但梁朝曦剛剛是打算問過楊星野之後順理成章地展示出自己的難處,表示自己之前是沒搞清楚狀況,承擔不起這份責任,硬著頭皮光明正大地食言了。
沒想到楊星野一開口就打消了她的顧慮,同時也把她想要反悔的話憋了回去。
“那倒也是。”梁朝曦左思右想,再沒發現什麽可以供她打退堂鼓的地方。
“放心好了,到時候你要是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就直接和我說,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就行。”
什麽催婚,什麽相親,這哪有楊星野應付不了的情況。
畢竟他都已經聽從父親的指示回到了新疆,隻要一句戳心窩子的“要不是有人非讓我回來,在口裏待著說不定我現在已經結婚了”,就能立刻把媽媽堵得啞口無言。
其他人更不需要他來開這個口。
隻是這是核武器,一出口就是毀滅性打擊,大過年的,他不想把家裏的氣氛搞得一塌糊塗,並不會輕易使用。
他不用,不代表他沒有,更不代表其他人就會嫌日子過得太好非要往這個槍口上撞。
這一切,完全是他腦子一熱的借口。
徐徐圖之假戲真做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就算現在不行,近水樓台先得月,他就是死皮賴臉地用假男朋友的身份守在她跟前也比現在的情況好太多。
因此,楊星野嘴裏的所謂“剩下的事情”,並不是指需要應付家人同事之類的事情,而是萬一假戲沒能真做,他們總不能一直保持這種“假扮情侶”的關係。
隻是,楊星野雖然平時生冷不忌,遇到有關梁朝曦的事情,也不自覺地忌諱起來,分手兩個字,他實在說不出口。
既然是“假分手”,那便不算是分手,一概用處理兩個字就能概括。
他說得這麽隱晦,梁朝曦要是能聽明白,兩個人也太心有靈犀了。
事實上梁朝曦以為他還是在說應付他被催婚的事情,並沒有多想,點頭表示同意。
“那,我們什麽時候結束這樣的關係啊?到時候應該怎麽說好呢?”
怎麽善後也是很重要的一點,如果因為這事兒搞得雞飛狗跳,那也還是得不償失。
楊星野轉過頭,看了梁朝曦一眼,眼裏的喜悅夾雜了幾分傷感。
他腦子壓根沒往梁朝曦沒聽明白這種事情上考慮,滿腦子隻想著一件事——梁朝曦得有多關注這個環節,他那樣大包大攬地說都交給他,她卻還是不放心,非要問出個一二三四出來。
轉念一想,梁朝曦從他認識的時候開始就是這麽一個事無巨細計劃周密的人,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女孩子的名聲金貴,不像他什麽都可以不在乎。
這樣的事情,往往不會有人關心是怎麽開始的,但無疑所有人都會想要知道是怎麽結束的。
慎重一些,才符合梁朝曦的性格。
楊星野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哄好,故意帶著一抹輕鬆的笑意想讓梁朝曦放下心理負擔:“到時候你說我什麽都好,反正你隻要知道所有問題都出在我身上,你沒有任何錯誤就行。”
楊星野斟酌再三,還是說不出那句好聚好散。
今天這麽樣大喜的日子,怕啥來啥,他不希望自己一語成讖。
梁朝曦沒聽出他這句話裏麵的真情實意,反而被他突如其來的深情款款逗笑:“什麽跟什麽啊?說得跟真事兒似的。”
她沉吟一會兒:“就說性格不合吧,什麽你的錯我的錯,吃瓜群眾對這種八卦最感興趣了,我可不想以身試法給他們提供笑料和談資。”
“行。”楊星野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把那句她輕飄飄的就說出來的紮心話從腦海裏麵強製刪除掉。
楊星野把車開進了樺林公園旁邊的停車場。
梁朝曦今天很有些心事,之前顧著和楊星野說話並沒有察覺路線不對,看著外麵空無一人的停車場驚訝道:“咦,走錯路了嗎?怎麽開到這裏來了?”
楊星野準備了一晚上,深吸一口氣,微笑著對梁朝曦解釋道:“做戲要做全套,不用見家長,我也得有點真憑實據在手上。”
事是假的,但情是真的。
他不想讓梁朝曦有心理負擔,同時又想把所有能代表他一片真心的東西都奉獻在她麵前,權衡之下,隻能選擇這樣一個借口先打消她的顧慮。
“我給你準備了一點驚喜。這是正常戀愛的一部分,你不要害怕,平常心接受就行,我拍幾張照片,你放心,不會拍到你,萬一我媽刨根問底起來我好交差,好嗎?”
梁朝曦沒想到本是權宜之計他卻做得這樣認真負責,滴水不漏,原本想要推辭的心瞬間就帶著幾分羞愧消失不見。
感受到了楊星野的用心,她的神色也慢慢認真起來。
本著幹一行愛一行的心情,梁朝曦也想讓自己投入一點。
既然走到了假扮情侶這一步,以後演戲的事或多或少總得有一點,趁沒人的時候和楊星野兩個人提前磨煉一下演技也是好的。
麻煩是麻煩了一點,誰讓她一時熱血上湧怒火中燒呢?
好在這個對象是楊星野。
梁朝曦大多數時候都活得謹小慎微,很難這樣全心全意地相信一個人。
楊星野是一個例外。
想想如果不是他,她也不會憑一時衝動就下意識地選擇同意他的計劃。
楊星野開門下車,繞到副駕駛的地方給梁朝曦開門。
梁朝曦隨他下車,跟在他身後不到一米遠的地方。
走到車後麵,楊星野停下了腳步。
梁朝曦也在他身邊站定。
冬夜的星空萬裏無雲,星星們好像寶石一樣散落在巨大的天幕之上。
月光是梁朝曦在上海時從沒見過的澄淨,多日未曾融化的積雪厚厚一層,高高地堆積在綠化帶裏,整個場景確確實實像楊星野剛才放給她的那首歌中詠唱的那樣:如銀的皓月下,雪花銀爍曜曜。
梁朝曦被這樣的景色深深吸引,一時間忘了低溫下刺骨寒風時不時的殘忍侵襲。
她忍不住問楊星野:“什麽驚喜啊?是要用天文望遠鏡看月亮看星星嗎?”
這個傻孩子。
楊星野不禁在心裏感歎。
不知道是她太天真還是在她眼裏的自己太神經,這麽冷的天氣,別說是看月亮看星星,就是看流星雨看極光他也不會選擇這樣什麽防護措施也不帶讓她站在野地裏喝西北風。
“這次不是,你喜歡的話下次帶你去,夏天的山上看這些最好了。”
楊星野一邊說,一邊伸手打開了後備箱。
梁朝曦的眼睛隨著他的手動,瞬間就被裝得滿滿當當的鮮花驚到了。
還是和那天一模一樣的花材,一模一樣的燈串。
他下班的時候有點晚了,跑了好幾個花店好不容易才又湊齊了這幾樣。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為不是取自同一家店的同一批花,最後呈現出來的時候稍微有些色差。
隨著後備箱蓋子的掀起,幾張不同小動物剪影形狀的彩色卡紙迅速拉開形成了一條橫幅。
“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楊星野怕梁朝曦會反感,並沒有把這句深藏已久的心裏話念出聲。
他靜靜地站在梁朝曦身邊,好像攝像機的鏡頭一樣,用眼睛記下她的每一個細微的反應。
就算有一天他們會分道揚鑣,這一幕也將永遠地保存在他的記憶裏。
至少在這一刻,他是勇敢的,她是屬於他的。
梁朝曦驚訝之下無意識地抬手捂住了嘴,怕自己不小心叫出聲來。
這樣燦爛的花海,這樣熾熱的心意,恐怕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躲得過心潮澎湃。
梁朝曦愣了半晌,指著花叢中,最難買到的那一朵絨球雛菊,問楊星野:“這朵花,是代表我,朝曦的意思嗎?”
楊星野沒想到梁朝曦一眼就看出了他這個布置的深意,一股久違的淚意忽然向著他的眼睛和喉頭翻湧上來,他哽咽一下,竟然沒有能說得出話。
“嗯。”楊星野咬緊牙關,硬生生憋出一個字來。
“那些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樣一閃一閃的小燈,鋪在藍色滿天星和繡球花的中間,是你,星野的意思嗎?”
多少天打磨的心思被梁朝曦一語道破,楊星野的心裏暗流湧動,恨不得每天沉溺於此,恨不得這一切都是真的。
“你喜歡就好。”
楊星野還是笑著,笑容裏添了欣慰和一絲梁朝曦看不懂的情緒。
“我很喜歡。”梁朝曦真心實意地說,“這些都是我最喜歡的花,最喜歡的顏色。”
她被眼前的一切震撼到,幾乎忘記了這是一場為了逼真而做的表白戲碼。
楊星野沒想到自己的選擇這樣精準的踩到了梁朝曦的喜好,不由地信了那句冥冥中自有天意,對兩個人的未來發展更添一份信心。
怕梁朝曦在外麵的時間長了凍著,他開口說道:“好了,你喜歡我一會兒都給你搬回家,外麵太冷了,回家慢慢看,行嗎?”
梁朝曦點點頭:“好。”
兩個人回到車上,狹小的空間讓那股剛才就彌漫在身邊的曖昧氣氛越發濃厚。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楊星野也沒有發動車子。
他和梁朝曦就這樣默默地坐在車上。
誰也不知道對方此時此刻心裏究竟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