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星野在準備期間總是緊張又忐忑,沒想到到了這臨門一腳的時刻他反而奇跡般地放鬆平靜了下來。
梁朝曦和他混熟了之後,也不再像之前那樣為了他要順路送她回家的事情推三阻四覺得不好意思,已經開始接受了楊星野這種對朋友格外熱心的關愛。
她一上車就聞到一股來源於花草樹木的那一種清香。
梁朝曦深吸兩口氣,**鼻翼仔細辨別,還以為楊星野在車上放了香氛。
“你用了什麽香氛之類的東西嗎?這個味道還挺好聞的。”
楊星野不想一開始就讓她看到後備箱裏麵放著的東西,總覺得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興師動眾大張旗鼓的表白好像有一種把她架起來脅迫她的感覺。
他打算有話先在車裏和梁朝曦說,如果她同意的話,再用那些東西給她一個驚喜,營造一點氛圍。
如果她不同意,那就當後麵的那些精心布置不存在,他也可以裝作這是和她開玩笑,好歹大家還是朋友,挽回一下局麵。
楊星野故意吸了吸鼻子,假裝聞了聞:“沒有啊,可能是洗車用的洗滌劑什麽的味道。”
梁朝曦了然地點點頭:“可能吧。”
楊星野從後視鏡裏密切觀察著梁朝曦的一舉一動。
雖然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兩人之前的關係拉近了不少,但梁朝曦始終是個慢熱又不愛說話的性子,他得想辦法和她閑聊一會兒,跳過那一段有點令人不適的尷尬期。
“中午的時候劉師兄請你吃什麽好吃的了?”楊星野貌似隨意地問。
“大盤雞,就是那一家盤子真的超級大的店。”梁朝曦還是不擅長主動找話題,楊星野和她起個頭,現在也比之前能多說上幾句。
“哪一家?能有多大啊?”大盤雞大盤雞,哪一家的盤子都不小,楊星野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
梁朝曦樂了,直接上手給他比畫了一個快和桌子差不多大的盤子:“這麽大!剛開始劉彥斌師兄說我們兩個人太少,吃這個比較好一點兒我還沒明白他是什麽意思,結果盤子一上來我就傻眼了。這麽大的盤子得多重啊,普通地方估計都沒有得賣,得訂做。”
被她這麽一說,楊星野想起來是哪一家店了:“哦,我知道是哪一家了。怎麽樣覺得好吃嗎?”
“嗯,我們倆都是外地人,吃起來有點口味有些太重了,也缺少一點香料的香氣,沒有你上次帶我和張俊超一起去的那一家好吃。”梁朝曦的口味還是偏清淡,吃了大盤雞之後總覺得有點渴,想喝水。
想來是那家店的大廚手重,鹽放多了。
楊星野撇撇嘴,並不認同梁朝曦說的話:“嗨,劉彥斌是外地人沒錯,你就不能算外地人了。你媽媽不是新疆生新疆長的嘛?這樣算起來你至少算半個新疆人。那家店本來也是一家網紅店,網上的風吹得太大,去的好多都是遊客,本地人很少去。店家也不知道怎麽想的,隻顧著把盤子弄得大一點兒,再大一點兒去了,味道什麽的還真是挺一般的。”
他看一眼梁朝曦,誇獎她:“你看,誰說你是外地人的,這不是,對大盤雞的鑒賞很來門啊!”
“正不正宗我吃不出來,好不好吃我還是知道的嘛。”
“對了,怎麽今天有空和劉彥斌師兄出來吃飯了?”
楊星野不經意間把話題往他想要知道的方向上麵引導。
“他說難得能在這麽遠的地方遇到校友,又怕我一個人在這邊周末了難免會感覺到孤單,所以想和我一起吃個飯,要不然感覺我一個小女生孤身一人到這邊挺可憐的。他都這麽說了,我也不好推辭,所以就一起出來了。”
梁朝曦並沒有覺得楊星野的關心是一種沒有邊界感的行為。
楊星野曾經和她解釋過,早些年新疆自然環境惡劣,又兼地廣人稀,所以每家每戶之間的關係都會比口裏更加親近一些,鄰裏之間互相幫個忙什麽的這都是家常便飯,誰家的東西多了也會給左鄰右舍分出去一部分。
夏天的時候天氣炎熱,大家都會在太陽落山之後去樹蔭下、有水的地方散步納涼,聚在一起坐在小馬紮上聊些家長裏短。
那些山上的牧民更是如此,在麵積遼闊水草豐茂的夏牧場,常常隻有在另外一個山頭才能找得到另一戶人家,牧民們長年累月忍受著孤寂,所以才會對客人格外尊重和熱情。
這也是哈薩克風俗習慣“我的財產有一半兒是客人的”來源。
她在新疆的這段時間裏,被同事朋友關照的多了,也漸漸開始習慣他們這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八卦和真情流露的關懷。
“這樣啊,原來請你出來吃飯還是有技巧的,學會了,下次這個理由我也可以拿出來用用。”楊星野和梁朝曦開玩笑。
梁朝曦卻很認真的和他說道:“這是因為我和劉師兄不算太熟嘛。如果是你叫我,我肯定有什麽就說什麽了。”
楊星野聽到這兒,忽然感覺自己在梁朝曦心目當中的地位還是比像劉彥斌這樣的一般人要高那麽一些些,心裏美滋滋的還有些激動起來。
他笑眼彎彎地咧著嘴,臉上的喜悅之情怎麽也藏不住。
沒等他得意揚揚地開口,就聽到梁朝曦又說:“不想去就是不想去,懶得出門就是懶得出門。”
“在外麵和一群人吃飯實在太累了,還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地注意和別人聊天,吃起飯來也比較拘束,當時覺得吃飽了,一站起身又覺得沒吃飽。如果是那種有表演的餐廳就更麻煩,還要一邊顧及前麵那兩件事,一邊提心吊膽地祈求別讓跳舞的漂亮姐姐選中上台一起跳。”
也許是剛看完電影,人會比較感性的緣故,梁朝曦今天顯得比平時健談一些。
不止健談,還倒了一些平日裏不會和楊星野說出口的真心話出來。
楊星野沒想到對他來說就像呼吸那樣簡單自然隻是吃個飯而已的事情,在梁朝曦看來卻宛如在地獄裏受刑一般,一下子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行,我知道了,下次吃飯就我們兩,堅決不去那種有舞台要表演節目的地方。”
梁朝曦皺著眉,有些嫌棄地瞥了楊星野一眼,半真半假氣鼓鼓地問他:“這有什麽好笑的。”
楊星野第一時間舉手投降,毫無反抗:“不是,不是在笑你,是覺得你很可愛。”
和梁朝曦認識以來,這是楊星野第一次感覺和梁朝曦說話時有了他平常麵對其他人那種絲滑順暢的感覺,心裏一放鬆,真心話就一不小心從嘴裏冒了出來。
話已出口,覆水難收。
楊星野覺得這句“你很可愛”可能會比較唐突,咬著嘴唇正發愣呢,就聽見梁朝曦說:“我懂的。像你這種社牛是不會明白我們社恐的痛點的,不但不明白,有時候還會因為覺得可愛故意作弄我們。”
楊星野聞言,立刻氣不打一處來。
“誰因為這種事情捉弄你了?我幫你找他報仇去!”
“這倒沒有,不過我感覺自從來到阿勒泰,我的社恐都快被治好了,至少比以前症狀輕多了。”
楊星野連連點頭:“嗯,我看得出來。新疆人民這種性格粗獷又豪爽的人占比可能高一點兒,你總是和我們混在一起,難免不受我們影響。”
“可是一想到相親什麽的,我還是感覺特別尷尬。就算是看別人這樣做我也有這種感覺。”梁朝曦現在想起來這個場麵,還是忍不住蜷縮起腳趾,“這種症狀什麽時候才能在你們的影響下治好啊?”
“相親?相什麽親?又有人給你介紹對象了?”楊星野萬萬沒想到還有這一出,眼睛瞪得溜圓,好像一隻獵犬嗅到了獵物的氣息,整個人都瞬間警惕起來。
梁朝曦被他的反應搞得很是詫異,她連忙否認道:“不是我相親,我是說看別人相親。剛才的電影,女主角為了爺爺的病情穩定,不是一直想要找人相親,滿足爺爺最後的願望嘛。”
“……”
電影放到後半場,楊星野的心思全在梁朝曦身上,根本沒有怎麽注意到劇情,更不知道女主角和男主角在一起之前還嚐試過和很多人去相親。
他尷尬的清了清嗓子,掩飾自己走神的行為:“哦,剛才沒聽清你說的是看別人相親,我還以為你也準備去相親呢!”
梁朝曦搖搖頭,語氣十分堅定:“我目前沒有這個時間和精力。自己的問題一大堆,還沒處理好,更不想再多一個需要小心處理的複雜的人際關係。”
一句話好像大冬天的一盆子冰塊,劈頭蓋臉地朝著楊星野倒了下來。
剛剛才因為梁朝曦的及時解釋虛驚一場的人,這下徹底傻眼了。
他想過可能會被梁朝曦拒絕,甚至連“開玩笑”這樣蹩腳的理由也說服自己,準備好了。
沒想到機緣巧合下梁朝曦無意之間一下就把他的路全都堵死了,連一個問出口的機會也沒有給他留。
楊星野心一沉,手腳也變得麻木又冰冷。
盡管車裏的暖氣開得很足,還是有不知道從哪裏竄進來的冷氣,吹得他整個人都變得僵硬了。
一向能言善辯的嘴也好似被膠水粘住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出口去。
“誒,對了,你知道有人給我介紹相親對象嗎?剛才為什麽說‘又’有人介紹?”
楊星野的沉默罕見又短暫,在這個小小的空檔裏,梁朝曦想起了他剛才的措辭,好奇地問道。
阿娜爾古麗是熱心不是是非,那件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梁朝曦相信她是不會見人就說,大肆宣揚的。
這一下靈魂拷問,直接把楊星野問得大腦宕機了。
他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這才組織好語言,回答梁朝曦的問題。
“嗯,那個,其實吧,我今天早上去參加了一場球賽,正好碰見我的一個球友,也是警察,算是我的同事吧,他碰到我之後就問我認不認識野生動物保護站新來的獸醫。他知道我們食藥環森大隊和你們業務往來比較多,所以想從我這兒要到你的聯係方式。”
梁朝曦驚訝道:“還有這種事?”
楊星野眼睛飛快地閉了閉,在心裏默念對不起了海濱兄弟,說到底鍋也是你的,不在乎我這一點兩點的。
等他再重新睜開眼睛,眼神裏除了篤定還是篤定:“嗯,就是這樣。我還以為他家裏是不是養了什麽小動物病了,所以才想找你治病。當時我還問他呢,結果他說他在聯歡會的時候看見你,就感覺你是一個特別好的女生,想認識一下,結果還沒來得及你就走了。托熟人找到阿主任想讓她幫忙介紹一下結果被拒絕了。”
為了避免越描越黑,楊星野盡量把阿娜爾古麗的善意提醒“善意隱藏”了,希望這件事能在他這裏就打住。
“那你怎麽說?”雖然一再安慰自己一個聯係方式也沒什麽的,人家也沒什麽惡意,明明白白和人說清楚就行了,梁朝曦還是關切地看著楊星野,猜度他到底有沒有把她的聯係方式給別人。
得,忘了還有這一茬。
因為我喜歡你,不想有別的人追求你啊!
楊星野在心裏瘋狂呐喊。
多麽正當又合情合理的理由!
偏偏這是最不能說出口的。
“我聽他說阿娜爾古麗拒絕他了。”楊星野一邊說一邊覷著梁朝曦的表情,沒想到梁朝曦也是目光炯炯地看著他,不經意間兩個人四目相對,他心虛地把視線移回到馬路上。
“我知道你和阿娜爾古麗關係好,又想起來你之前有一天說阿娜爾古麗找你有事,所以覺得阿娜爾古麗的拒絕應該是出於你的授意。”
楊星野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潤嗓子,接著道:“再說阿娜爾古麗你也知道,這位姐姐除了管著你們野生動物保護站的辦公室,還管著給單位裏的適齡青年保媒拉纖的活。她最喜歡給人介紹對象了,老說行不行的就當認識一個朋友嘛。如果不是因為你,她應該不會拒絕得這麽幹脆。”
“所以我就騙他說我和你不熟,沒有你的聯係方式。”
楊星野最擅長找借口編理由,從來都是麵不改色心不跳。
這還是第一次在坦誠自己騙人的時候紅了臉。
“我這樣做應該沒什麽問題吧?你不會生氣吧?”
楊星野小心翼翼地問。
一直表情嚴肅的梁朝曦終於笑了起來,不是那種很久之前她總是掛在臉上的標準微笑,而是發自真心的笑:“沒有啊,這有什麽好生氣的,我應該謝謝你才對。”
楊星野見狀,終於放下心來。
“那就好,你不生氣就行。”楊星野長舒一口氣,“為了讓他相信,我連我們第一次見麵就吵了一架的事情都添油加醋地告訴他了。”
“啊?”梁朝曦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歪著頭,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樣子。
“你不知道他們當刑警的有職業病,不說得有理有據一些難免遭人懷疑和盤問。”楊星野一本正經地回答她。
“這麽複雜啊!”梁朝曦不由得感歎一聲。
楊星野看著她一臉愁容,又想起那些疑似是他情敵的人,憋了好久的話脫口而出:“不然你做我的女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