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星野正看著一刻不停蹦蹦跳跳接雪花玩的梁朝曦入神,六人出遊小分隊的其他成員快步走了過來。

張嬌茜個子不高,步速倒快,她用手遮在眼睛上麵,急匆匆地走在最前麵。

阿爾斯蘭邁步在旁邊,劉彥斌和李路遙跟在兩個人的後麵。

“哎呀可算是到了,這雪來得真是又大又突然……”張嬌茜站在民宿門口的廊簷下拍著身上的落雪,“沒幾步路都快變成雪人了。”

“誒?”她一邊跺著腳想把鞋子上麵沾到的雪撣掉一邊搓著雙手抬起頭,“那不是朝曦嗎?這麽大雪還站在雪地裏玩,也不怕感冒。”

“朝曦,朝曦?雪越下越大了,你快點進來,別凍壞了!”張嬌茜比梁朝曦大幾歲,看起來卻比梁朝曦要成熟幹練得多。

她身上帶著川妹子特有的潑辣爽利和英雄仗義,發現梁朝曦性格內斂,為人靦腆,今天一整天都在以姐姐的姿態照顧著梁朝曦。

大家同是背井離鄉來到新疆,彼此間頗有幾分惺惺相惜的感覺。

“好,我馬上就回。”梁朝曦回頭應了一聲,有些依依不舍地慢慢往回走。

張嬌茜看向旁邊的楊星野,有些埋怨道:“你們倆好好的篝火旁邊不待,一前一後就往外走,我還以為你們兩個人是凍了還是餓了回房間了呢,結果好嘛,兩個人冰天雪地就這樣站在外麵吹冷風。她初來乍到的不懂,你也不勸勸她。”

楊星野知道張嬌茜是關心梁朝曦,好好地被劈頭蓋臉說了一頓也不生氣,還是笑眯眯的:“沒,我們在村子裏轉了轉,這才剛回來一會兒。這個天動起來也還算好,不是那麽冷。”

他這邊和張嬌茜說著話,那邊劉彥斌直直衝著梁朝曦走過去,好奇地問:“朝曦你這是幹嘛呢?”

梁朝曦有些不好意思:“我看雪花特別大,就想接幾個回來看看。”

劉彥斌好像看出了她的羞赧,也伸出手去接到了幾片雪花。

他戴著手套,雪花落在他手上一直沒化:“是挺大的,我剛來新疆的時候看雪也稀奇。當時聽說北疆的雪大,下雪的時間還長,我可高興了。結果第一場雪還沒下完,回去就凍感冒了。”

劉彥斌想起當時的場景,還是忍不住想笑:“那天我們幾個新來的一看見下雪都激動得不行,隻有單位的老人兒們看見下雪就發愁。當時我們還傻乎乎地不知道為什麽。等大家全副武裝地拿著鏟子掃把去掃雪,我們才知道原來下雪天還會有掃雪的固定任務。當時還覺得有些可惜啊,那大片大片雪白雪白的,都還沒被人踩過呢,就這樣掃了多可惜。”

梁朝曦聽到這兒也笑了起來:“說的是呢,我剛來的時候就喜歡踩那些沒被踩過的地方,覺得那種咯吱咯吱的聲音特治愈。也是因為要去單位院子裏和院子門口鏟雪,我才發現,踩實的地方是真難鏟,尤其是被車軋過去的地方,雪化了又結成冰,又滑又硬,得用簽子剁才行。”

兩個人一路聊著走回去,原本很短的一截路,硬是把楊星野等的眼睛都紅了。

看著梁朝曦走近,楊星野好像在劉彥斌麵前宣誓主權似的輕輕拍了拍她肩頭的積雪:“冷不冷,我請大家喝奶茶。”

雖說是請大家喝奶茶,楊星野的視線卻一直粘在梁朝曦身上。

張嬌茜鼓掌歡迎:“好呀好呀,正好現在時間還早,就這樣回去睡覺多沒意思。我帶了桌遊,我們幾個一起玩一會兒遊戲怎麽樣?”

眾人一致同意。

這幾個人除了梁朝曦個個都是夜貓子,在外麵溜達了一整天也不覺得困,喝了奶茶更覺得精神。

因為楊星野和阿爾斯蘭的房間大一些,所有人就都集中在這裏,張嬌茜回房間拿了卡牌,又簡要地說明了規則,遊戲就這樣開始了。

這個遊戲名字有些奇葩,叫德國心髒病,玩起來倒也簡單,主要是拚手速,比反應能力的。

隻要玩家出的牌符合遊戲規則,就要馬上伸手去按桌子正中間放著的鈴鐺,最先按到鈴鐺的人可以贏得這一輪所有出在桌上的牌,看誰贏的牌數目最多,誰就能獲得最終的勝利。

遊戲簡單,玩起來樂趣不少。

每到可以搶鈴鐺的時候,總是在一瞬間從不同的方向伸出好幾隻手在鈴鐺上麵堆成一座小山,常常是鈴鐺響起來的同時,幾個人的手也互相打得劈啪作響。

梁朝曦從小就感覺自己小腦發育得不夠完全,比拚身體協調能力的遊戲,比拚反應速度的遊戲可以說都是他的一生之敵,玩起來從來沒有贏過一次。

這次也不例外。

好幾次鈴鐺已經被人按響了,她的手還停留在胸前,動都沒來得及動呢。

玩得最好的應該是劉彥斌,他不但一開始就把牌麵的規則記得清清楚楚,出手的速度更是快到能看出殘影。

阿爾斯蘭最有紳士風度,手伸出去一半發現有人已經去按鈴了就會把手重新收回來,時時刻刻避免打到其他人,不小心打到的話,馬上就會連著說好幾次對不起。

張嬌茜出手的速度不算最快,力道卻不小,有她在,被打到的無論是鈴鐺還是人都叫得最響,總能引起大家的一片哄笑。

李路遙屬於輕易不出手,出手則一擊即中的那一種,成功率高得驚人。

最奇怪的是楊星野。

說他反應快吧,他鮮少有能按到鈴鐺的時候,說他反應慢吧,他總是能在梁朝曦出手之後果斷把手擋在她的手上,還能精準的控住好力度,不會打得啪啪作響。

隻是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等著搶先按鈴鐺,梁朝曦出手的次數本來就不多,楊星野又把自己出手的頻率控製得很好,一時間並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小心思。

大家實力相對懸殊,玩了幾輪之後,贏的人總是劉彥斌或者李路遙,他們兩人開始不好意思起來,適當放水的時候被張嬌茜毫不留情地拆穿。

本著你可以碾壓我的實力,但不能藐視我的智商的原則,劉彥斌好端端地又輸給大家一頓飯。

哄笑中遊戲暫時告一段落,劉彥斌笑得憨厚,忍不住感慨:“我們大家也差不多能算是來自祖國各地五湖四海了,今天能在這麽美的禾木共度新年,也是一種緣分啊,這裏麵算起來我年紀最大,請大家吃一頓飯又怎麽了,完全沒問題包在我身上!等回到市裏你們隨便選地方。”

張嬌茜豎起大拇指起哄:“大哥就是大哥啊,玩遊戲讓著我們,請客也讓我們選地方。”

楊星野開玩笑地說:“你們也不能逮著一隻羊薅啊!怎麽說這也是我的地盤,大哥請完客就輪到我做東了。”

一起玩了這一整天了,大家熟悉起來也不再客套,對這種能蹭飯的好事都欣然同意。

李路遙拍了拍楊星野的肩膀問他:“兄弟,我好奇一整天了沒好意思問你,你這長相,不是漢族吧?”

楊星野點點頭:“我媽媽是俄羅斯族,我爸是漢族,我嘛就算混血吧。新疆就是這樣,一代一代的人從五湖四海來,新疆的孩子再到五湖四海去,一代一代,循環往複。我們家都是爺爺奶奶那一輩來新疆的,算起來也隻是比各位早了幾年。”

楊星野說著,神色忽然就嚴肅了起來:“時代不同了,現在這種情況,你們不去北上廣,也不去沿海發達的地方工作,反而跑到我們這麽偏遠的小城市來紮根邊疆,說實話,我很佩服各位,請大家一頓飯,實在是理所應該。”

張嬌茜小手一揮,頗有幾分揮斥方遒之感:“嗨,這有什麽的?新疆怎麽了?新疆也不比別的地方差多少啊!我考上新疆公務員的那天,我爸高興得不得了,回家就放了一掛鞭炮,說是慶祝我們老張家祖祖輩輩也終於出了一個能為國家做點兒貢獻的人。我嘛,還沒有那麽偉大,說不上為國家做點什麽貢獻,隻要能把我的本職工作幹好,把我們新疆能宣傳的,可宣傳的那麽多別人不知道的事情,好好地給他宣傳出去,我就心滿意足了。”

說起自己的理想,張嬌茜的眼睛閃閃發光,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到時候我看看誰還不知道我們新疆有沙漠也能養海鮮能種芒果,誰還不知道我們可可托海除了牧羊人還有三號礦脈,誰還不知道我們的長絨棉都是機械化種植機械化收割,我們宣傳口要奪回這一切的話語權!”

這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在座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為張嬌茜鼓掌。

李路遙聽到張嬌茜的父母對她的工作這麽支持,心生羨慕:“要是我爸媽能像你爸媽那樣想就好了。我這個搞熱帶農業種植的,偏偏跑來又幹又冷的新疆,他們都一度以為我在大學裏麵隻顧著學習,一定是學傻了。”

“在他們的意識裏,新疆到處是沙漠,新疆人都隻負責騎馬放羊,大荒漠戈壁灘,窮得叮當響。我索性給他們報了一個旅行團,讓他們來見見世麵。這下好,一路玩得不亦樂乎,到後來簡直是樂不思蜀。不過就算是這樣,他們還是覺得我在幹的事情是異想天開,直到我們的樹終於結出了果實,我親手摘下來給他們看,他們才終於相信我不是異想天開,相信我的選擇是對的。”

“哎呀,這個世界上的人真的是多種多樣的,我爸媽就不像你們的爸媽似的,他們倆根本不關心我幹嘛去,隻要別危害社會,別出賣國家,能自己把自己養活住別啃老就行。最多也就是讓我過年的時候盡量回去看一看,實在沒時間也能擺擺手就這麽算了。”

聽了劉彥斌的話,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談天說地起來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張嬌茜看了看表,提醒大家明天還安排了滑雪活動,眾人紛紛響應,互道晚安各自回到自己房間睡覺。

平時一向倒頭就睡,睡眠質量很好的楊星野躺在**,卻第一次有了擇床的毛病。

他翻來覆去地變化著動作,可是心裏總感覺有一把火燒著,一隻貓撓著,怎麽也睡不著。

這邊異乎尋常的動靜引得阿爾斯蘭也睡意全無,他一動不動,眼睛睜的大大地盯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心事。

兩個人都幾乎一晚上沒睡,早上起床雙雙默契地用涼水痛痛快快地洗了個臉,冰了個透心涼,這才精神抖擻,神采奕奕地去了滑雪場。

和將軍山滑雪場相比,禾木的吉克普林滑雪場簡直是楊星野的福地。

他苦練多時的滑雪技術終於不負眾望發揮出色,成了六個人裏麵當之無愧滑得最好的人,結結實實地驚豔了所有人。

這一次楊星野不光很少摔倒,還能在別人摔倒的時候拉兄弟一把,在梁朝曦麵前一雪前恥。

“楊星野,你是什麽時候學的滑雪,怎麽和之前那一次差別那麽大?”梁朝曦不知道第幾次被楊星野撈起來,忍不住的驚奇。

“嗨,要想滑得特別快特別好,短時間內肯定很難做到,要是像我這樣就是摔的少了點,其實也不難,多練幾次你也可以。”楊星野不想讓梁朝曦知道他為了在她麵前完美的開屏,在滑雪場泡了好幾天,輕描淡寫地說道。

“上次你在山頂的時候都不敢滑下來呢,這次不是也好多了?”

楊星野又糾正了一下梁朝曦的動作,像一個稱職的教練似的,親身示範給她看。

可惜梁朝曦實在不擅長運動,學得馬馬虎虎,磕磕絆絆。

楊星野教梁朝曦可比自己學起來費勁多了。

原本他也不是什麽很有耐心的人,要是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人,他早就開始覺得人很笨不耐煩了。

同樣的笨拙放在梁朝曦身上,他也不是感受不到,隻是莫名覺得這種笨拙很可愛罷了。

滑雪結束,這趟旅程的最後一項活動也圓滿落幕了。

這次滑雪的運動量遠比之前他們和迪裏拜爾一起去的那一次大,楊星野很擔心梁朝曦會腿疼,又不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幫她按摩,隻好借著和所有人強調這個問題的機會一遍一遍地叮囑她。

一行人戀戀不舍地驅車回到阿勒泰,劉彥斌立刻兌現了自己請大家吃飯的承諾,慰藉在累和餓的雙重夾擊下岌岌可危的身體。

吃過飯後大家各回各家,阿爾斯蘭回去的方向不順路,說什麽也不讓楊星野送他回家,自己打車走了。

梁朝曦一直惦記著給楊星野的新年禮物還在自己家裏,自然無從拒絕楊星野送她回家的要求。

眼看著快到梁朝曦住的地方,她一反常態問楊星野:“你方不方便和我一起上去?我有東西想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