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曦知道楊星野生病,這段時間都讓他下班之後好好休息,沒有再繼續和楊星野學哈薩克語。
快到新年了,單位有元旦聯歡活動,由阿娜爾古麗負責,組織大家出一個節目。
站裏的年輕人不多,每一個都要上場,梁朝曦也不例外,利用下班時間紮紮實實地排練了好幾天。
關於排練節目的事兒,最高興的人莫過於祖麗提亞。
因為阿娜爾古麗不能按時回家,祖麗提亞放學後就自己來媽媽的辦公室寫作業。
為了早點寫完作業去排練場湊熱鬧,這孩子恨不得把所有的課間時間都利用起來,學習熱情都高漲了許多。
不得不說祖麗提亞確實繼承了媽媽的美貌和能歌善舞,舞跳得好不說,連每個動作搭配的小表情都非常傳神,是阿娜爾古麗教練最好的幫手。
“姐姐,你的笑容太死板,靈活一點兒嘛。”祖麗提亞總是一邊糾正梁朝曦的動作,一邊挑剔她的“招牌假笑”。
梁朝曦有些無奈地活動了一下下頜骨,配合的重新咧咧嘴,露出一個笑容來。
祖麗提亞看著,著實感到無語,隻能退回到一旁研究整體效果。
好不容易盼得小教練不再近距離盯著自己,梁朝曦長出來一口氣,活動活動一直緊繃著的肩膀。
梁朝曦是真的肢體不太協調,跳起舞來心思全都在記住下一個動作是什麽,手要怎麽揮,腳要怎麽扭,生怕自己在舞台上出紕漏。
她認真思考的表情總是嚴肅又認真,在祖麗提亞提醒下露出的笑也隻是在齜牙咧嘴,動作起來一板一眼,靈氣全無,整個人都好像一個質量拙劣,年久失修的機器,就差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了。
她是真的不太適合參加演出。
硬著頭皮找阿娜爾古麗說了好幾次,各種理由都想了,阿娜爾古麗就是不同意。
“沒關係,多練練就好了,再說又不是參加比賽,表演節目嘛,重在參與。”阿娜爾古麗鼓勵她說,“再說了,參加聯歡會也是讓你多走出去看看,有機會能多認識一些朋友。你整天和動物們打交道,時間長了語言功能都要退化了。”
梁朝曦眼看此路不通,隻好硬著頭皮參與進去。
為了不影響節目效果,她唯有用上勤學苦練的技能,下班回家還要自己加練。
梁朝曦學過鋼琴,她深知在藝術領域,天賦遠比勤奮重要。
天道酬不酬勤的梁朝曦也不在乎,她隻要把動作練熟,不在舞台上出錯,那就夠了。
至於出不出彩,那實在不是她這個段位所能考慮的事情。
好在演出一切順利,她學有餘力的同時,還記得表情管理了,惹得阿娜爾古麗高興的表揚:“太好了,朝曦,一次沒錯還笑得很自然呢!我就說你能行吧。”
梁朝曦看著阿娜爾古麗好像發現寶似的,閃閃發光的大眼睛,後知後覺地發現以後要是還有這樣的活動,可能就粘在她身上跑不掉了。
跳得好不是,跳的不好也不是。
她的心情瞬間複雜起來,從頭上取下卡住維吾爾族小花帽用的發卡時也有些心不在焉的,不小心直接揪下來了幾根頭發。
梁朝曦疼得一個激靈。
幸好她的發量多,不然可經不起這麽薅。
原本以為聯歡會上表演節目才是大頭,沒想到在這之後的茶話會居然是一場聯誼活動。
直到會場上的男生女生分開坐,開始變成兩個隊伍玩遊戲的時候,梁朝曦才猛然意識到這一點。
她這時才明白阿娜爾古麗勸她不要放棄參加表演節目時說的那番話竟然還有此深意。
梁朝曦實在社恐,上大學的時候都因此沒有參加過學校的社團,更是從來沒有參加過這麽大規模的集體聯誼活動,她坐在場上尷尬極了,簡直好像熱鍋上的螞蟻。
好在遊戲環節並不是強製參加的,會場上不乏熱情開朗的年輕人樂於頻頻互動,梁朝曦有些拘謹地坐在那裏,除了有些突兀之外,也沒有別的什麽。
為了避免和陌生人發生不必要的對視,她拿出手機開始查看購物軟件,想看看給楊星野買的新年禮物到哪兒了。
也許是因為前幾天突降大雪的緣故,快遞發生了不可避免的延遲配送,梁朝曦正在心裏掰著手指算日子,一個男人坐到了她旁邊的座位上。
梁朝曦滑動手機屏幕的手指停了下去,表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在暗暗祈禱旁邊的人隻是玩累了來坐下休息地。
“你好,”旁邊的人突然開口,聲音很溫柔,小心翼翼的語氣好像生怕打擾到了梁朝曦,“不介意我坐在這兒吧?前麵那一排就剩下我一個人,太突兀了,老是有各種各樣的人過來問我……”
“哦,沒關係的,你隨便坐。”梁朝曦轉過頭,禮貌地朝著那人笑了笑。
男人好像鬆了一口氣:“謝謝。”
他感激地朝梁朝曦笑了笑,也從口袋裏麵拿出手機。
兩個人並排坐著,都低著頭,各看各的手機,不知道的人一眼看上去,還以為這和會場格格不入的兩個人是坐在公交車上呢。
忽然間,會場中央爆發出一陣掌聲歡呼聲,還有人激動地吹著口哨。
低頭看手機的兩個人被這熱鬧的聲音驚動,不約而同地抬頭看了一眼。
“好像是有人贏了遊戲,還牽手成功了。”旁邊的男人比梁朝曦高,自然地和她說明情況。
“新疆人民真是熱情奔放,我之前也不算是內向,來了新疆差點給我硬生生地逼成社恐了,還要上台表演節目。幸好我小時候學過一陣鋼琴,好歹也能算是有些才藝。”
他看帶著同情的眼光看向梁朝曦:“你也不是主動參加聯歡會的吧?”
梁朝曦點點頭:“我們單位表演的是舞蹈,人少,能上台的都得參加。”
“你是哪個單位的?”男人有些感興趣的問道。
“野生動物保護站。”
“呦,這麽巧,我們還算一個係統的同行呢!”男人收起手機,向著梁朝曦伸出右手,“你好,認識一下,我叫劉彥斌,是農業局的技術員。”
梁朝曦禮貌地和他握了握手:“你好,我是梁朝曦,野生動物保護站的獸醫。”
劉彥斌和她寒暄起來:“聽你的口音,你也不是新疆人吧?”
“我是上海人。”
劉彥斌並不驚訝:“那我們離得不遠,我是南京人,南京農業大學畢業的。因為我的研究方向是棉花遺傳與種質創新利用,畢業以後自然就來新疆了。”
這下梁朝曦也是真的覺得巧了:“那我得叫你一聲師兄了,我也是今年剛剛從南京農業大學畢業的。”
劉彥斌驚訝得眼睛都睜大了,他推了推自己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好巧啊!來來來,加個微信,加個微信。”
兩個人是校友,又算半個同行,還都是南方人,這一下就有了一堆共同話題可聊。
阿娜爾古麗遠遠看著,滿意地點點頭。
她就是知道有劉彥斌這麽一個人,才一定要梁朝曦參與表演的。
劉彥斌到新疆已經幾年了,是他們這邊有名的技術專家,尤其是在提高棉花的抗病性和產量方麵頗有建樹,年輕有為,前途大好。
無論從哪個方麵看,都和梁朝曦挺合適。
不管兩個人以後會發展成什麽樣的關係,總之梁朝曦認識了劉彥斌,也算是在這裏有了半個老鄉,多個朋友也能多條路嘛。
說來也巧,在今天的會場上,多了一個朋友的人除了梁朝曦,還有阿爾斯蘭。
他這段時間不知怎麽回事,好像一直都有些情緒低落的樣子。
辦公室的人找到他的時候,他借口要值班,怎麽說都推脫著不肯參加,最後還是楊星野拿他醉酒害自己感冒的事情說事兒,才讓他最終點頭答應。
沒想到阿爾斯蘭一來,就在一個小品節目裏麵看到了張嬌茜。
這是一個主要講述四川大學生參加西部計劃,到新疆工作的小品。
張嬌茜基本上是本色出演,把這個角色演得活靈活現,尤其是因為剛來新疆各種不熟悉而鬧出的一係列笑話,每一個都精準的踩在了現場觀眾的笑點上,博得了好幾次滿堂彩。
連這段時間總是鬱鬱寡歡的阿爾斯蘭看了,都真心實意地笑出了聲。
等到做遊戲的環節,他看準時機跑到了張嬌茜麵前,成功和她結成了遊戲搭子。
他們倆在兩人三足踩氣球比賽中配合默契,成功獲得第一名的好成績,贏了一大箱阿克蘇的糖心蘋果。
遊戲結束之後,阿爾斯蘭把一箱蘋果搬到張嬌茜麵前,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道謝:“阿拜依婚禮的那天,我喝多了,謝謝你照顧我。”
張嬌茜這才認出眼前是婚禮那天好奇的拿著酒杯來找她喝酒的那個人,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爽朗地笑著:“嗨,這有什麽好謝謝的。本來我還打算找個認識你的人送你回家呢,一轉眼的功夫你就不見了。”
“我被同事發現,帶回他家裏了。”阿爾斯蘭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在舞台上的黑曆史,試圖轉移話題,“你那天沒事吧?”
“沒事兒,除了因為喝酒不能開車,啥事兒也沒有。倒是你,不能喝酒下次可別這樣喝了。”張嬌茜怎麽看阿爾斯蘭都好像一個不經世事的弟弟,想起他一杯倒的酒量和毫不掩飾地對酒的好奇心,忍不住多叮囑他兩句。
阿爾斯蘭點點頭:“好的,知道了。你是開車過來的嗎?一會兒走的時候我幫你把這箱蘋果搬到車上去。”
張嬌茜笑著和他開玩笑:“這是兩個人一起的的獎,我怎麽好意思一個人獨吞呢?”
阿爾斯蘭也笑了:“一箱蘋果,這麽客氣幹嘛?”
他拿出手機問張嬌茜:“大家都是朋友嘛,加個微信吧?”
張嬌茜拿出手機掃碼:“你是阿拜依的同事對吧?工作中要是有什麽新聞線索之類的,歡迎給我發微信。”
“沒問題。”阿爾斯蘭滿口答應。
茶話會結束的時候,梁朝曦和劉彥斌,阿爾斯蘭和張嬌茜,四個人正好在門口遇到。
張嬌茜作為宣傳部的人,前段時間剛剛整理了劉彥斌的事跡材料,大家互相打了個招呼,梁朝曦也一下認出了張嬌茜就是那天婚禮上和攝像師溝通工作的人。
不管別人怎麽樣,聯誼的目的先在這幾個人身上達到了。
張嬌茜又加上了梁朝曦的微信,也不忘叮囑她有什麽新聞線索,宣傳材料可以第一時間聯係她。
說完看到阿爾斯蘭抱著的箱子,熱情地從箱子裏拿了好幾個大蘋果分給梁朝曦和劉彥斌。
梁朝曦不好推辭,一路拎著回了家。
對她來說,參與社交活動可比給小動物看病累多了。
不過一想到之後不用再去排練舞蹈,又覺得輕鬆了很多。
洗完澡躺在**,剛剛拿起手機,梁朝曦就收到了劉彥斌的微信,問她元旦的時候要不要和他還有幾個朋友一起去禾木。
梁朝曦還沒來得回複,楊星野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誒,你在玩手機啊,接電話接得這麽快?”
楊星野感冒還沒好利索,說起話來鼻音有點重,聲音聽起來很有磁性。
“沒有,正準備回個微信。”梁朝曦實話實說,“你感冒還沒有好嗎?都這麽久了。”
“好得差不多了,”楊星野聽到梁朝曦關心他的病,心裏很高興,連聲音都變得輕快了一些,“我想問你元旦假期有沒有時間,我正好不用值班,可以帶你去附近轉轉。你不是喜歡雪嗎?帶你去禾木怎麽樣?”
梁朝曦笑起來:“你是今天第二個問我要不要元旦去禾木的人了。”
“嗯?”楊星野也笑,“還有誰啊?你們單位的阿主任?”
梁朝曦在阿勒泰沒幾個認識人,她那些同事朋友,楊星野基本都認識,和梁朝曦關係好到能一起出去玩的更是一隻手都能數過來。
“不是,是我大學校友,比我早畢業幾年,算是我師兄吧。”
楊星野一聽到師兄這個詞,心裏不由得警鈴大作。
梁朝曦可能不知道,他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師兄師妹,是大學裏麵最敏感的關係了。
不是有一句老話,叫做防火防盜防師兄嘛。
這都是前人的經驗之談,可不能掉以輕心。
“什麽時候在阿勒泰有個師兄啊,之前怎麽沒聽你說起過?”
“之前我也不認識,今天參加聯歡會正好遇到,對了我今天還見到阿爾斯蘭了呢。”梁朝曦想到當時的情景,順嘴提了一句。
阿爾斯蘭,他記住了。
楊星野心裏翻江倒海,表麵上卻不露一絲痕跡。
“那正好,人多了熱鬧,你要去的話,問問你師兄帶上我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