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曦成功地度過了一段在家養豬的日子,除了被楊星野神出鬼沒的視頻電話搞得對手機的任何響動都有一些過分敏感之外,一點兒煩惱都沒有。

當然,她自己並不覺得這是麻煩,最多隻能算是一個甜蜜的負擔。

在父母和康複科醫生的盡心照料下,她的身體很快從重創中恢複了過來,對即將到來的離別,她既不舍又帶著一點期待。

舍不得離開父母,又期待見到楊星野,心情也因為這個原因起起伏伏時好時壞。

在機場的安檢處,當最後的離別按部就班地向她襲來,終究還是對父母的依戀之情占了上風。

都走出去了好幾米,梁朝曦終是按捺不住,扔下行李箱轉過身又跑回了父母身邊,和他們緊緊抱在一起,偷偷地抹去眼角的淚漬。

這段時間是她大學畢業之後,在家待得最長的一段時間,同時也是她為數不多的能和父親母親一家團聚的時刻。

尤其是在她經曆過在生死邊緣的徘徊之後,這種難得的圓滿顯得更加珍貴也更加難得。

如果可以的話,她多想能夠一直承歡在父母膝下,彌補那些過去二十年間的遺憾和缺失。

可惜,她必須要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

在那座遙遠的邊陲小城,有她想要為之奉獻一身的理想和事業。

再難過,再不舍,也是她努力爭取來的,自己的選擇。

媽媽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故作輕鬆的笑話她得去而複返,梁朝曦裝作沒有看到她眼裏的隱隱淚光,咬緊牙關,盡力讓眼淚留在眼眶。

短短一段時日,因為她的受傷,讓父母看起來都略顯蒼老了一些,梁朝曦看在眼裏,默默地把愧疚和著眼淚往肚裏咽。

在她一反常態再三叮嚀父母注意身體之後,她媽媽終於裝作不耐煩的樣子按住她的肩膀手動讓她轉過身去快點滾蛋。

梁朝曦固執地扭過頭去,笑著和父母揮了揮手。

這個笑比哭還難看,但她一時間也顧不得那麽許許多多了。

一轉過身離開父母的視線,強忍的眼淚就如同巨浪咆哮而來,徹底將她淹沒。

於此同時,一直咬著牙堅強忍耐的媽媽也和梁朝曦一起掉下了眼淚。

隻留下全程尚算鎮定的爸爸,歎了口氣緊緊攏住了妻子的肩膀。

“放心吧,再怎麽說她去的也是你的家鄉,還有姥姥姥爺在那邊保護著她呢!”

梁朝曦的姥姥姥爺身前都強烈表態要把這把老骨頭埋在新疆,埋在雖然不是他們的故鄉,卻是他們為之奮鬥了一輩子的地方,也是他們真正的家鄉。

“去那邊的交通現在雖然暫時還算不上便捷,但是總比你出來上學那時候好得多了。什麽時候想曦曦了什麽時候買票,過一天就能看到她了。”

梁朝曦的媽媽吸了吸鼻子,一麵感慨自己女兒的選擇,一麵嫌棄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哭鼻子的行為,沒好氣地嘟噥著:“誰想她,小兔崽子長大了,女大不中留!兒孫自有兒孫福,讓她自己一個人在外麵野去吧!”

梁朝曦的爸爸聞言哈哈大笑:“這才是你親生的女兒啊!”

他湊近妻子耳邊小聲提醒道:“你忘了,當年你畢業的時候爸爸媽媽也一個勁地勸你回家呢!甚至工作都給你找好了。是你非常不願意,不但不回家,還一意孤行非要和我這個窮小子在一起……”

說完也不管妻子頓時陰雲密布的臉色,向她保證道:“你放心,隻要你想,我隨時可以陪你回去定居,你不是最討厭上海連綿的梅雨,最喜歡雪的嗎?”

慍怒的妻子一愣,一向透著精明和聰穎的臉上露出一副略顯呆傻的樣子:“阿勒泰的冬天可冷了,你不是最怕冷的嗎?真的願意?”

梁朝曦的爸爸不虧是能降住草原上來的烈馬的男人,他微微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妻子臉上快速留下一個吻:“折騰了半輩子,該實現的理想也實現了,剩下的日子就想待在你身邊,你是我的太陽,隻要有你在,就算是在南極,我也不會覺得冷。”

梁朝曦的媽媽終於繃不住,少女一般羞澀地笑了起來。

恍惚間溢滿心頭的愛意抹去了一切歲月的滄桑,她還是那個來自草原,脾氣倔強,性格奔放的紅衣姑娘,就像那首膾炙人口的歌曲中唱的一樣。

在那遙遠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人們走過她的帳房,

都要回頭留戀地張望。

她那粉紅的笑臉,

好像紅太陽,

她那美麗動人的眼睛,

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我願流浪在草原,

跟她去放羊,

每天看著那粉紅的笑臉,

和那美麗金邊的衣裳。

我願做一隻小羊,

跟在她身旁,

我願每天她拿著皮鞭,

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

梁朝曦心裏就算有再多的離愁別緒,在看到抱著一大束藍色繡球花來接機的楊星野那一刻,也被他燦爛的笑容撫平了。

她剛剛從楊星野的手裏接過花,就被他反手一把抱了起來。

“嗯,看樣子我丈母娘的手藝不錯,育肥的效果還是很明顯的。”

梁朝曦為了這段時間日益突出的小肚腩已經煩惱多時了,隻是因為一直都是在家吃飯,不想讓父母擔心,就沒有采取實際行動。

這下一見麵就被楊星野戳中她的小秘密,重逢的喜悅都被氣惱衝散了。

“討厭,嫌我重了是不是,那就趕緊放我下來。”

說著她就掙紮著準備往下跳,被楊星野一把撈了回去。

“回家這段時間體重漸長,小脾氣也漸長啊!”楊星野的笑意怎麽也藏不住,“我怎麽會嫌你重呢?”

他說到這兒,好像故意要證明什麽似的,把梁朝曦毫不費力地往上拋了拋,讓她離地麵更遠一點:“就算再吃出一個你的分量,我抱你也是輕輕鬆鬆。”

梁朝曦翻了個白眼:“快放我下來,這麽多人看著呢!”

楊星野騰出一隻手拉住她的行李箱:“不放,看就看吧,我們新疆人民就是這樣敢愛敢恨,熱情奔放。”

見梁朝曦還是不死心地開始掙紮,楊星野又撒起嬌來:“我都這麽長時間沒抱過你了,多抱一會兒又怎麽樣嘛!再說了,你的傷的那麽重,好不容易才好,長途跋涉的,我怎麽舍得讓你自己走呢?我還答應我丈母娘要好好照顧你呢!”

梁朝曦受不了他,又下不了地,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心裏不忿地念叨著:“誰是你丈母娘!”

楊星野立馬受委屈了似的嗷嗷叫:“哦,你怎麽回了一趟上海,轉頭就不認賬了?我要告我丈母娘去,讓她評評理!”

梁朝曦被楊星野抱在懷裏,手上還捧著一大束鮮花,在本就不大的雪都機場很是顯眼,再加上楊星野委屈至極的大聲抱怨,已經有不少行人向他們兩個人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梁朝曦見狀,趕忙把頭往楊星野的懷裏縮了縮,又用花擋住自己的臉心虛地讓楊星野別在嚷嚷:“好了好了我錯了,你不放開我就快點走吧好不好,你看他們都在看我們呢!”

楊星野低低地笑了,奸計得逞似的洋洋得意:“那你親我一下!”

梁朝曦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扭過頭去不肯動。

楊星野哎呦一聲,原本大步流星地走著,忽然間腳步就慢了下來。

梁朝曦感覺自己好像猴山裏麵被人觀摩的猴子,臉也紅得像猴子屁股似的,她打又打不過,說也說不贏,終究還抵不過楊星野臉皮厚,隻得摟上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這回楊星野倒是說話算數,被親了一下就像加滿油了似的動力十足,一口氣把她抱上了車。

給她係安全帶的時候他也沒閑著,本著賊不跑空的原則順便在她嘴唇上偷了個香。

還沒等梁朝曦表示不滿,他這個占了便宜的人反而先賣起乖來:“唉,還是沒控製住,這一下不是飲鴆止渴是什麽?”

車裏算是一個比較密閉的私人空間了,梁朝曦不想再被這個討厭鬼拿捏,好不容易硬氣了一回:“色字頭上一把刀,誰讓你占我便宜!”

話音未落,楊星野的神色就忽然變得嚴肅起來,梁朝曦有些納悶正準備開口詢問,卻被瞬移似的湊上來的楊星野重重地吻住了嘴唇。

梁朝曦好一頓支支吾吾,一個字都沒能說出口,全被楊星野吞進了肚子裏。

過了不知道多久,楊星野才心滿意足地抬起頭:“就算是毒酒,喝都喝了,也得起到解渴的作用才行。”

看梁朝曦紅潤飽滿的臉頰好像一顆可愛甜美的紅蘋果,楊星野忍不住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走了,還有人在酒店裏等著給你接風洗塵呢!”

梁朝曦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移到接風洗塵四個字上:“是誰啊?”

楊星野知道她不喜歡和不太熟的人,一堆堆那樣聚在一起吃飯趕忙解釋道:“就是我們家那幾位老頭老太太,你都見過的,別緊張。”

梁朝曦有些局促地拽了拽自己因為長途飛行弄得皺皺巴巴的衣服,語氣中滿是怨念:“啊?要見叔叔阿姨爺爺奶奶他們啊!我衣服都沒換呢!”

楊星野覺得自己一定是因為這段時間的異地中了相思毒,怎麽看梁朝曦怎麽稀罕,就想饑渴難耐地湊上去咬她一口。

看著她這樣生動活潑充滿生機,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誘人的氣息,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沒關係,你就算是披個麻袋我都覺得你是最好看的。”

這頓飯在長輩們的噓寒問暖中開始,楊星野生怕她因此放不開,一直擔負著給她夾菜的任務,把她的盤子堆得像小山一樣高之後又毫不顧忌麵不改色地吃掉她吃不完的菜。

長輩們都習以為常,唯獨梁朝曦因為這個羞得滿臉通紅。

吃完飯楊星野送梁朝曦回去,一路上絮絮叨叨,好像要把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事無巨細地和她匯報一遍。

尤其是一件讓楊星野覺得非常重要的事情,他一直都沒有告訴她,就等著見麵之後親自和她說。

楊星野拎著梁朝曦的行李箱,輕車熟路地上樓開門,一屁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他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園園,過來坐。”

孤男寡女久別重逢,他一見到她,被欲望驅使的眼神就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剝,梁朝曦心裏警鈴大作,猶豫著怎麽開口才好。

楊星野從她含羞帶怯的眼神裏一眼看穿她的想法,有些無奈地站起身,一把把她拉到身邊讓她坐好:“我又不是大灰狼要吃你這個小紅帽,你緊張個什麽勁?再說了,我找你是有正事說!你是不是想歪了?滿腦子黃色思想!”

梁朝曦鬆了一口氣,心虛地反駁:“哪,哪有!”

楊星野湊到她的耳邊故意使壞:“再說了,我要是真的想要做點什麽,就憑你這小身板,你也跑不掉啊!”

說完他還嫌不夠,頑劣地向著梁朝曦的耳朵吹了一口氣。

梁朝曦整個人一激靈,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耳朵翁的一聲就麻了,一股深入骨髓的癢從耳垂到脖頸,橫衝直撞闖入她心裏。

她受不了似的,猛地甩了甩頭。

動作大了點,楊星野又離她太近,正好一頭撞在楊星野的鼻子上。

這下來得又快又突然,楊星野沉迷美色根本躲不開也沒法躲,捂住鼻子痛苦地悶哼一聲,下一秒指間就竄出一股鼻血。

就算是這樣他騰出一隻手摸了摸梁朝曦的頭,甕聲甕氣地關心梁朝曦有沒有事。

梁朝曦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更多的還是心疼,連忙讓他躺下來,又給他找來棉球把出血的鼻子堵上。

“怎麽樣?疼得厲害嗎?要不要去醫院?”

楊星野搖搖頭:“我和你說新疆的邪呢吧,你剛說完色字頭上一把刀,我這就出血了。”

梁朝曦無奈地輕輕推了他一下:“不許胡說八道。”

楊星野笑了,拉過她的手放在胸口:“嗯,我知道,呸呸呸,我錯了。我不是答應過你會一直在你身邊給你兜底嘛,放心好了,我楊星野說過的話什麽時候變過?”

梁朝曦在他身邊坐下:“你剛才想要和我說什麽?”

楊星野想起這茬,臉上的笑意頓時斂去了,連聲音都嚴肅起來:“圓圓,我想了想還是覺得有必要告訴你。通過我們這段時間的調查發現,你和艾尼瓦爾上山時遭遇的車禍,不是意外,而是人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