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無數個黃昏,他捏著竹葉教她吹奏曲子。

曾在無數個夕陽西下時,她倚在他肩頭看著夕陽,他低著頭,看著手。

那個修長的身影總是那麽落寞,有股子大漠的荒涼。看似高傲,卻不過是習慣性的垂著頭看著自己的手,因為他曾說「我隻相信我的手。」

他不相信眼睛看到的事物,那會讓自己陷入判斷的誤區。

他就像一個劍客,隻相信自己手中的劍,因為隻有劍不會背叛自己,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他是個劍客,一個全神關注於手的劍客,他的手就是他的劍。

天下第一殺手,暗花會領袖——葉孤城。

燕子磯,中原武林靠海而建的小鎮,名不見經傳,城外礁石林立,暗礁散落,出海必須依靠小筏渡到外港方可上船出海。

一間客棧外的告示牌上張貼著一張嶄新的通告,是官府的通緝令,通緝者正是葉孤城,名動江湖的殺手葉孤城。

孤零零的告示牌下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兩人都將近三十,男的膚色如麥,笑容和熙,身著一身黑色長衫,腰間掛著一墜玉佩,背後負著一長形物狀,黑布纏繞,兩米有餘,三丈不足。

女的身姿婀娜,一頭黑順的長發盤成發髻立在腦後,一身白色長裙微微飄蕩,更顯柔弱,隻是麵容被一方絲巾遮蓋,隻露出一雙褐色眸子婉轉秋波,卻仍難掩絕代風華。

「陌離,他怎麽會被通緝上了?莫不是犯下了什麽大案?」男人轉過臉看著身旁白衣女子,正是落俠衣。

陌離搖搖頭「葉孤城行事一般幹淨利落,絕對不會被人落下把柄。但這次居然上了官府的通緝令,想來一定是有什麽內情。」

「難道是他接下的任務暗殺朝中大臣?」落俠衣托著下巴。

「沒這麽簡單,他曾經和我簡單說過暗花會接任務的標準,而葉孤城一般不和官場上的人來往,應該不大可能接朝中大臣的任務。但如果僅僅是江湖恩怨,應該牽扯不到朝廷,而且江湖武林人有武林人的規矩,朝廷有朝廷的規矩,兩方平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隻是一般的江湖追殺令倒還好解釋,但這次是由官府發布的正規通緝令。既然江湖武林的事不牽連朝廷,那官府的通緝令又是怎麽一回事?」落俠衣抓住了重點,追問道。

陌離揉了揉眉頭「這事還得打探一番再做定奪,他的事是一定要插手的,無論這件事是否有牽連到朝廷。武則天我都動了,還怕區區幾個官不成?」

金陵郡。燕子磯。

小鎮有些蕭條,來往的人都不多,最多也就是騎著馬趕路的幾個武林中人,揚鞭疾馳,帶起一陣塵埃,還未落地,人馬雙影早已消失在眼簾。

客棧外掛著的幔布搖晃在燈籠下,四個古樸的草書大字搖曳扭曲,悅來客棧。

兩人走進客棧,原本有些昏昏沉沉的店小二一甩肩膀上的白巾吆喝道「兩位客官裏麵請,請問是吃飯還是打尖?」

熱情洋溢的店小二,讓陌離想起了那位又瞎又啞的王小二,能煮一手好茶,喜歡忙碌在來來往往的客人中,說不出話,但能聽見客人的談笑,眼睛看不見東西,但心能看見,有時候,心看到的東西更真實很清晰。

「先吃飯,然後選兩個好點的廂房。」落俠衣在一張桌前坐下,朝小二笑著道。

小二為兩人倒了茶,「客官要吃點什麽?」

落俠衣看了眼陌離,見她眼神示意,便道「隨便上兩個招牌菜,半打饅頭。」

小二吆喝了一聲「好咧。」隨即轉身去廚房通知上菜,至始至終,櫃台後的掌櫃也沒抬頭看過兩人一眼,低著頭撥弄著算盤對著賬目,時不時用旁邊的毛筆勾畫一下。

不多時,菜上來了,落俠衣吃了一口,稱讚了一幾句,然後看似隨意道「小二,可知外麵那告示牌上的通緝令是怎麽回事?」

小二擦了擦汗「客官是外地人吧?」見落俠衣點點頭又道「那自然是不知道,那通緝令上的正主叫葉孤城,據說是個殺手,前幾天和一堆狐朋狗友在一起喝酒,隨口聊了幾句,那些個有些門道的酒肉朋友就乘著酒性說了說事情的大概。」

見落俠衣兩人起了興趣,小二頓住了話語,落俠衣何等聰慧,行走江湖這麽多年,哪裏不知道小二的意思,隨手扔了些碎銀過去,小二繼又打開話匣子「聽說那個葉孤城潛入金陵城,將金陵太守全家殺光了,最後還在地上用血寫了一行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葉孤城」

「所以官府就發出了通緝令通緝葉孤城?」落俠衣問道。

小二點點頭「太守雖說不是什麽大官,但好歹也是朝廷要員,就這麽被人滅了門,要是不查清案情捉拿真凶,朝廷的臉往哪放?倒時候還有誰將朝廷放在眼裏?您說是吧。」

落俠衣點點頭「這麽說也無可厚非,隻是,那葉孤城為什麽要殺光太守全家呢?難道有什麽深仇大恨?」喝了口茶,落俠衣又問道。

「那當然,沒深仇大恨誰會做滅人滿門的事情啊?就算是草莽強匪也不敢和朝廷做對啊。不過那太守平日裏所作所為實在讓人不忿,現在死了,倒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落俠衣眼睛一亮「那太守平日行事如何?」

小二正要答話,掌櫃的輕輕咳了一聲,小二臉色一變,支支吾吾了一陣便跑去廚房幫忙去了。陌離眼見有些奇怪,為什麽掌櫃的不讓小二說下去呢?

眼神示意落俠衣,落俠衣點點頭表示明了,起身來到櫃台前,恭敬道「掌櫃的。」

掌櫃是個五十來歲的大胖子,身上衣衫並非上等,隻是普通質地,歲月的痕跡爬上了臉龐,掛在眼角與眉梢。有些不同於商人始終熱情的淡漠,抬頭掃了幾眼落俠衣,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掌櫃的,方才為什麽要阻止小二繼續說下去呢?在下並非官府中人明查暗訪,也非凶手雇請的人來收拾手腳。」落俠衣始終掛著吟吟笑意。

江湖武林中的黑話果然讓掌櫃相信了幾分,盡管隻是表麵上的,「客官,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的太多,否則就是引禍上身了。」

「多謝掌櫃的提醒,在下謹記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房間可以住下來?」落俠衣見掌櫃的口風如此之緊,隻好順著台階下來。

「阿福,帶客人去樓上的廂房。」掌櫃的吆喝了一聲,店小二呼哧呼哧的跑出來,從掌櫃手中接過兩塊牌子,轉身道「二位客官,請跟小的來。」

在幾人要上樓時,掌櫃的話不鹹不淡的飄了過來「阿福,帶客人上樓就行了,小心閃了舌頭,一張臭嘴整天扯東扯西的。」

小二點點頭「知道了,掌櫃的。」言畢轉身帶著二人上了樓,二樓一共有十四個房間,分為兩排,在左手最後一間推開了房門「客官,這是天字八號,旁邊的是天字九號,隨便睡哪間都可以。」

落俠衣走進廂房,隨意打量了一下「還行,挺幹淨的,那我就住這間吧。」說著看了眼陌離,陌離無所謂道「我住哪間都可以,既然這樣那我住天字九號好了。」

陌離從小二手中接過木牌,出了八號徑自進了九號。

落俠衣拉住正欲出去的小二「小二,和我說說那太守什麽怎麽回事。」說著往小二衣袖裏塞了些碎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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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太守官職為從四品,主要負責郡城內的治安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