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戰神傲立蒼天,會讓人產生什麽樣的震撼?

一尊戰神轟然倒下,又會產生什麽樣的震撼?

一往無前,霸氣凜然。用在這座蒼然倒下的勇士雕像上最貼切不過,但雕像始終是雕像,無論形態上有多麽的逼真,沒有了神態的雕像,也隻能碎裂成無數塊石頭,然後顯露出底座上的那尊小巧的漢白玉雕。

但令人費解的是,花崗岩雕像的勇士手中提著武器戰斧,可玉雕上的勇士卻是空手,按理說雕刻者不應該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那是否可以理解為這是雕刻者故意而為之呢?如果是這樣,那雕刻者想表達的是什麽意思?

陌離帶著這個疑惑與落俠衣依次取到了其他四座雕像底座上的漢白玉雕像,天仙下凡的女子,威武正直的軍官,飄逸遊俠式的劍客,還有手無寸鐵的老人。

將這六座漢白玉雕像按照花崗岩雕像的方位擺放,再次組成了原先地圖上畫出的簡易五星形,陌離與落俠衣低頭看著這幾座雕像陷入了沉思。

下凡仙子,酒樽,飛舞在身邊的彩帶,婀娜多姿的身影,看似平常,但陌離直覺她手中的酒樽是最不尋常的一件事物。

古有商紂寵妲己,興建酒池肉林;周幽王為求褒姒一笑燃烽火戲諸侯,後有吳王夫差為西施亡國,無一不說明紅顏禍水於國之大忌。但盡管世人都知道這個道理,卻無數人為之赴湯蹈火。

禍水組清一色女子,當初陌離想到創立禍水組其中一個因素就在於這個字眼,禍水。在陌離的認知中,禍水分三等,一等傾人城,如洛神。二等傾人國,如褒姒,如西施,亡國為紅顏。三等傾天下,如妲己,紅顏亂世。

禍水組的意義在於第三等,傾天下。陌離從來不認為女子比男子差,隻是自古以來征戰沙場保家衛國的都是男丁,加上女子氣力甚小,天生就比男子少了一些英雄般的熱血,戰爭的殘酷與惡劣環境很難忍受下來。但這並不代表女子不能成為軍隊中的一員,所以陌離建立了禍水組。

禍水組除了推翻大周政權、複唐大任之外,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告訴世人,女子也能上戰場,女子也能比任何一個朝代的軍隊更精銳。

目光放到玉雕女子手中的酒樽上,陌離突然笑了笑,她悟到了。

美酒佳人,正如紅顏禍水。在那一瞬間,她領悟到了這個玉雕所賦予的涵義。

抬起頭,看著對麵的落俠衣,見他眼神明亮,一團燃燒的烈火掩蓋了之前的渾濁,陌離知道他也成功了。這些玉雕的製作者,絕對是宗師級的工匠,在雕刻這些玉石時,就已經將類似於道的東西傾注在了鬼斧神工般的雕刻中。

「你的道是什麽?」陌離心中陰霾散去,連日來的壓抑讓她差點忘記了最原始的神態,她笑了笑,望著對麵的落俠衣。

「戰,一往無前。」落俠衣寥寥幾字,在陌離聽來,卻包含了許多東西,有她明白的,也有她不明白的。她不想強迫自己去明白那些不明白的,一切順其自然便好。上天注定的東西,如何努力想去改變也無用之功,所以索性不去強製性的明白。

命運,是陌離始終不背棄的信仰。一切命中注定,例如注定她會建立禍水、解散、遇到落俠衣,再就是現在領悟到了玉雕中的道,關於女子的道。

「我的是美酒佳人。」陌離沒有說出後麵那句,因為沒有必要。落俠衣是個聰明的人,隻是聰明不擺在明麵上,看似不拘小節,實際上心思慎密。

落俠衣笑笑,掃了一眼地上的其餘四座玉雕,「這些玉雕怎麽辦?」

「帶出去,我覺得它們會找到自己的主人的。」陌離笑笑,如釋重負。盤繞了十數年的憂愁,在這一刻盡情釋放,起碼在落俠衣眼前的這一瞬間的笑,是她發自內心的笑,盡管歲月攀爬上了眼角,卻依然掩蓋不住她的風華絕代。

落俠衣隻是驚羨,驚羨這一笑的風情,但卻沒有占為己有的心思,他的心隻在那個女人身上,其他女人,再無讓他動心的念頭。

那道雀躍的身影,早已在許多年前深深烙在了心底,時間的流逝非但沒有將那道身影覆上許多塵埃,反而摩挲得更光滑,光亮到再無一人能印入他的心扉。

摸索了許久,兩人再次來到期間到過無數次的密室入口,跨過那塊巨石前的小溪,落俠衣唏噓道「重見天日,我落俠衣又回來了,江湖。」

陌離鑽出玉石開啟的機關,再次站到了夤夜樹下,大口呼吸著森林中特有的新鮮空氣,落俠衣隨後出來,看了眼陌離,忍不住笑道「你現在可沒有一點陌離該有的樣子,倒是像極了乞丐。」

陌離也撲哧笑出聲來「你也差不到哪去,隻是身上少了幾個補丁布袋,不然倒是可以成為長老了。」

兩人打趣幾句也就不再多言,來到上次燒烤野兔旁的瀑布下,洗了把臉後,陌離道「落大俠,還得麻煩你去抓幾隻兔子來填填肚子了。」經過許久的相處,兩人間已經沒有了初見時的隔閡,多了幾分朋友間的默契與親近。

落俠衣也不多言,轉身進了森林,陌離左右看了看,解開衣帶進了河裏。

冰涼的河水洗刷著身上的疲憊與汙垢,隻是卻洗不掉心中的那份執念。陌離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李長安,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大唐天朝飛龍將軍,那個許她一生一世的男人,那個明明走錯了路卻依舊不肯悔改的唐國國君。

河流緩慢沉滯,像烏邁國難時她與他的真假情戲,現在就連她自己也弄不明白當年看似情真意切的依戀,是計劃還是自己真情流露。他騙了她,她騙他被他騙了。他知道,她也知道,但他沒有道破,她也不道破。有些事情,終究還是埋藏在心底好。

但,他怎麽狠心埋了?而她又為什麽埋了?如果當初說出來,那結果就會不一樣,那現在也就不是現在。可她知道,依他與她的性格,兩人都不會說出來。

紅娘才無數次在她麵前唏噓過,如果兩人能稍微改改性子,那他們倆改是多麽幸福。而她也苦笑著回答道「如果改了,他不是他,我也不再是我了。」

說到執念,沒有任何人能比葉孤城更強烈,那個伴隨著他腦海中二十多年的身影,火紅的衣裳,歡快雀躍的背影,還有那大街小巷攤販的吆喝聲,加香菜的刀削麵,精致的小泥人。

所有他回憶中深刻到近乎與生俱來的記憶,唯獨那份對仇恨的執念強大的連她也吃驚。但她沒有過多的勸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去走和選擇,所有人都是那條路上的風景,不會過多停留,也不會遺忘。

陌離突然想到了關於他的世界,那是條荒漠中的小路,沒有人為他走出一條堅實的小徑,他隻有依靠自己的能力去將眼前的黃沙變做自己腳下踩過的路。身後的腳印,或深或淺,都是他人生中留下的痕跡,盡管某一天,那些足跡被風沙掩蓋,後人再也找尋不到,但陌離依然能記得這個人。

因為她是他路上的伴隨者,他不知道她是什麽,但她知道她是他身上沾染的塵沙,跟著他的腳步朝前邁去,與他看著一路的風景,沙漠、駝峰、商隊、綠洲,還有海市蜃樓。她偶爾回過頭去望著他留下的足跡一點點的被風沙腐蝕,但卻發不出聲音在他耳邊絮絮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