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都斤山裏的一處斷崖下,莊見帶著冰兒等一幹人,默默的站在一個木架前。木架上,桑鐸身上的箭枝都已經取下,麵目也已經清洗幹淨,雙目已被合上。此刻,這個粗獷的漢子靜靜的躺著,雙手疊放胸前,等著最後的儀式進行。

莊見伸手握了握懷中的一樣物事,麵上閃過一絲厲色,隨即隱去。轉頭溫言對冰兒道:“妹子,咱倆一起送桑鐸大哥走吧。”

冰兒紅了眼圈兒,默默點頭。身邊雄大海默默遞過一支火把,莊見和冰兒一起握住,緩步上前,將木架點燃。烈焰騰空而起,乞客馬卡等人俱皆跪倒,神色肅穆莊嚴。他們深信,戰死的靈魂將通過烈火的淬煉,再次回歸草原與他們同在。英勇的魂魄將銘記在,每個草原人的記憶之中。

等到送走了桑鐸,這些草原人臉上再次露出了釋然的神情,莊見心頭卻仍是有些沉重。隻是眼見大家都已不再悲傷,自己徒然難過,倒是有些敗興了。晃晃頭,暗暗告訴自己,此刻既是身在草原,就按照草原的規矩走吧。

領著眾人回到營地,讓大家收拾器物,紮束停當,這才研究如何返回之事。眾人都是不識路徑,問起冰兒,冰兒更是茫然。隻是記得當日小狼竄出後,她便在後麵追,等到到了前麵,見一幫人在後麵追趕小狼,她緊張之餘便自後麵緊緊跟隨,後來桑鐸跟上,卻被那些叛軍發現,回頭襲擊二人,二人邊戰邊退,一路桑鐸幾番設計,終是將追兵盡數斬死。隻是等到二人跑到此處,已是筋疲力盡,桑鐸終是受傷太重,流血而死。

後來,小狼不知從哪兒召喚來一些野狼,在洞外守著,自己卻不知跑到何處去了,不知怎麽被小白尋到,這才將莊見等人引來。

莊見眼見都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得讓小狼在前麵引路,大家暫且跟著小狼走,看看能不能走出去再說。羅世信大是疑惑,問起為啥不讓小白引路,昨日見到小白時,明顯小白是識得方向的。

莊見對他的智商大是鄙視,撇嘴懶得回答。乞客馬卡肚中暗笑,眼見羅世信滿麵的不服氣,隻得拉住他,低低解釋。那小白自是認得方向的,但它是鳥,在空中振翅直飛就是。但地上卻是斷澗高崗的,若是隻辨方向,不明地理,可不是讓大夥兒都掉溝裏去了?羅世信猛省,暗暗感歎,自己離著少爺果然還是有很遙遠的距離的,遂不再多言。至於少爺對自己的鄙視,小羅同學早已完全免疫了,自不會去管。

眾人隨著小狼一路前行,卻是向西而去。沿途所見景物,俱皆陌生,不由的心下忐忑。隻是這會兒也隻能走一步是一步了。隻有冰兒極是歡暢,於她來說,隻要能隨著阿莊哥,便是去天涯海角也是無妨,這路途就是一直走下去,又有何妨?

直走了大半天功夫,眾人已是走到一條小溪邊上,眼見溪流兩岸盡是高大的梧桐,枝枝相蓋,葉葉相通。四下裏草葉茂密,野花竟放,竟不似深秋景象。潺潺溪水蜿蜒曲折,清亮異常,不時飄落的金色葉子,落到了溪水中,便打著旋兒隨著那溪水慢慢飄遠。眾人哪料得竟能在此見到這般美景,一時俱皆迷醉。至於莊大少心中,又是起了要不要把這處所在討要來的心思,卻是不為外人道也了。

小狼眼見眾人不走,也不催促,隻顧往溪流中飲水。乞客馬卡走近莊見道:“大人,特勤,小的以為這般瞎走怕是不是好辦法,咱們昨日來時,就是順水而走,今日不如還隨著這溪水而行,想來總是能出去的,不知大人以為如何?”

莊見正自算計,將來如何向突厥人要這處地方,聽到乞客馬卡所言,想想也是有理,左右無事,就當提前巡視下自己的領地好了,當下自是欣然同意。至於冰兒和羅、雄二人,自是一切唯莊見馬首是瞻,更是沒有異議。

當下眾人折返向東,沿著溪水直行。那小溪幾多回轉,眾人轉到最後,已是完全失了方向,要不是天上太陽正高,怕是真就要徹底迷失在這深山中了。

如此直直走了大半個時辰,卻見沿岸樹木更是茂密,枝葉層疊之際,竟是兩岸漸漸連成一片,那溪水在枝葉之下而流,人行其中,宛如走入一條長廊一般。兩邊鳥語花香,耳畔水流叮咚,讓人一時間不由的寵辱皆忘,直有脫離塵世之感。

前方漸行漸窄,及至最後,竟是一麵巨大的山壁矗立,擋住了去路。那溪水卻是自一個巨大的溶洞中流出,路途至此已是到了盡頭了。

羅世信大是不滿,嘟囔道:“我說嘁哩喀喳啊,你倒是認不認路啊?咋就給咱們領到這麽一處荒山野嶺來了。難不成還要鑽到洞裏去走不成。這裏再要回轉,卻不知幾時走的出去,這到處都是水,怕是吃的也隻有小魚兩三條了,可不要把人嘴裏淡出鳥來。”

乞客馬卡大是尷尬,苦笑中隻好看向莊見。隻是一看之下,卻是一愣,隻見莊大少此刻卻是雙目放光,眼睛踅摸著那溶洞,大有躍躍欲試的意思。

乞客馬卡不由一驚,這位老爺該不會是真想鑽進去,尋幽探秘一番吧?這要是進去了,那可一時半會兒出不來。萬一裏麵再有什麽凶險,傷了這位爺和特勤,自己可就真是百死莫贖了。

方要出言攔阻,提議回頭,卻聽莊大少哈哈笑道:“蘿卜,你小子平時糊塗,這會兒倒是聰明了一次。咱們正是要鑽到洞裏去走。嘿嘿,別人能走得,為什麽咱就走不得?”

乞客馬卡聞言一愣,莊大人話中之意,是這裏有人走過嗎?他愕然轉頭再去觀察,卻是怎麽也看不出有人跡的模樣,不由的大是疑惑。話說他們斥候一行,對於蹤跡的分辨和追索那可不是說著玩的,自己既是發現不了,這位大人又是怎麽發現的呢?

當下疑惑的向莊見問起,莊見聽他一問,不由翻起白眼道:“我啥時候說過這裏有人了?”眼見乞客馬卡張嘴欲言,又接著道:“我隻是說別人貌似走過,既然他們能走,咱們自然也可以走啊。說不定這裏倒是一條捷徑呢。”

乞客馬卡有些頭暈,到底是有人還是沒有人呢?莊見撇撇嘴,指著溪水中道:“你不會看啊。其他地方有沒有人走過的痕跡我不知道,但那裏麵既然能有那玩意兒,就肯定是有人曾經來過。”

乞客馬卡順著他指的地方一看,卻見溪水中有一撮兒黃色的東西在飄蕩著。仔細一看,竟是一隻草鞋埋在河底,隻是經過不知多少年的浸泡腐蝕,隻剩下幾絲泡的有些腐爛的蒲草在飄著,但就隻這幾根蒲草,果然說明此地曾有人走過。乞客馬卡大是佩服,連連點頭不已。

冰兒聽的要進洞探看,也是不由的大是興奮,小手緊緊抓住莊見衣袖,顯然又是好奇又是緊張。眾人都是精神一振,重新提起希望。畢竟不用再去走回頭路了,唯有羅世信大為沮喪,眼見著今晚是隻能吃些小魚了,不由的揪然不樂。

眾人哪裏還去管他,當下乞客馬卡和雄大海打頭,莊見和冰兒居中,其他突厥斥候環環將二人圍在中間,一齊往洞中趟去。

那小溪的水不過才沒過人的腳踝,莊見和冰兒二人將鞋襪褪去,趟入那溪水中,隻覺得溪水溫熱,並不似想想中冰冷,不由大喜。看著冰兒一雙白生生的天足,莊見沒來由的心頭一跳,卻是想起了楊安兒來。現在,想必她隨著廖通等人,直接走太原郡,應該已是踏上了大隋的土地了吧。想及二人間的纏綿,當日安兒也是如此赤著兩隻白生生的小腳丫,在眼前晃啊晃的,莊見心頭一陣的火熱。。。。

正自想的出神,耳邊傳來冰兒快樂的歡呼聲,卻是水中的小魚,遊來輕啄著她的腳丫,冰兒大覺有趣兒,笑聲如銀鈴一般,在溶洞的空間裏回蕩。莊見微微晃頭,將思念楊安兒的心緒收起,放眼打量裏麵,但見怪石聳持,形狀各異。前行之際,有時候明明沒有了路,但走至近前,卻又突然柳暗花明,曲折之間,極盡鬼斧神工之能。

眾人行了約有半刻鍾功夫,前麵的道路漸漸寬敞起來,極遠處,隱約透出一點光亮。乞客馬卡大喜,回頭道:“大人,前麵果然能出去。”言語間,極是喜悅。

眾人聞聽都是興奮,腳下也是不由的加快了步伐,便連羅世信也是急火火的大步而行。對於能離開此處,早點尋地兒打些肉食來的心理,極是迫切,雄大海等人看的不禁莞爾。

走不多時,前麵微風吹佛,陣陣的花香鳥語之聲,已是能清晰的傳了進來。眾人心中更是火熱,不約而同的,已是從快步而行,變成小跑了。幾步之間,已是臨近洞口,眼前不由的豁然大亮。眾人齊齊歡呼,隻是等到站到洞口處向外一看,卻個個都是如遭雷噬,目瞪口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