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已經是夕陽西下,夜幕降臨。

熟睡之中的段鋼林,突然感覺到肚餓,便從床上爬起來,想拉開冰箱找東西吃。

剛剛拉開冰箱的門,一張字條掉了下來。

看著常青兒熟悉的清秀字體,段鋼林笑了。

“林哥,我今天要加班了,飯已做好,你自己熱一下吧。如果不喜歡我做的飯,你可以自己做,如果自己懶得做,就到樓下叫外賣吧……”

常青兒給段鋼林包的餃子,是段鋼林最愛吃的三鮮餡,此刻已經凍到了冰箱裏。

不得不說,常青兒為段鋼林包的餃子外形和口感都是絕好的,餃子皮純白如雪,單薄得近乎透明,真正的薄皮大餡。

段鋼林煮餃子的時候,陽台的窗簾並沒有拉上,他就那麽光明正大地暴露在樓下黑暗樹蔭裏的監視者的眼皮下。他一邊煮了四十個餃子,十五分鍾後,餃子出鍋,看著那燈光下晶瑩剔透的餃子,像是一個個閃閃發光的銀錠子,段鋼林便雙目放光,禁不住對常青兒愈加喜歡,這樣一個女孩子,真的很善良,很柔情,這可是俺老段的福氣。

段鋼林咬一口那美麗的餃子,不油不膩,滿口生香,很符合他的胃口。

雖說昨晚與劉天兵在一起喝了不少的酒,但段鋼林此刻一個人在家裏,還是很想喝兩口的,畢竟,昨晚他並沒有喝高,而今天又心情高興。

靈機一動,段鋼林便拿起了手機,想打電話,在他看來,喝酒嘛,是美事兒,自個兒喝酒,那太沒盡了,那叫喝悶酒,怎麽地也要找三五個兄弟過來,圍坐到一起,舉杯暢飲。

段鋼林第一個便想到了凱峰、王瑞、李勇、趙鴻這四名外分大學生。這四名大學生昨晚可謂是開懷暢飲,喝得一踏糊塗,這使得段鋼林對之相當的鄙視。

不由得,段鋼林又想起了劉天兵,嗯,昨晚劉天兵喝得稀哩糊塗,可謂是十分的盡興。看來,那幫外分大學生現在不忙與他們溝通,倒是這個劉天兵,俺老段還需要與之“升溫”。

很快地,段鋼林翻出了劉天兵的電話,剛剛按下了撥號鍵,段鋼林的手機突然猛烈地震動了一下,電話裏,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先生,先生,您的電話被警方全方位監控,先生萬萬不可在此時撥打任何電話……

不好,俺老段被監控了!段鋼林心裏一緊,腦子迅速旋轉著,瞬間便明白了,昨日舉報劉天兵的事,已經被發現了!

然而,段鋼林此刻卻並不驚慌,而是倒在沙發上,悠悠然地抽著煙,他在考慮著舉報前後自己全部的所作所為。

幾支煙抽完,段鋼林的心稍稍放鬆了一些。他相信,自己的全部的作為,並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馬腳。相反,他的行為很是縝密。

這樣想的時候,段鋼林便暗暗地感激自己的大學女友林雅茗來。如果不是林雅茗送給自己這部當前世界範圍之內最為先進的手機,如果不是這部手機有自動報警的特殊功能,也許自己早已玩完了。

“雅茗,你在他鄉還好麽?”段鋼林自言自語著,在內心深處輕聲呼喚著林雅茗,無數次地呼喚著林雅茗。自從來到了紅光集團之後,段鋼林從未像現在這般如此強烈地思念著林雅茗,林雅茗,曾經給了他在大學時候的無數的美好的記憶,曾經的那一段美麗的幸福時光,已經隨著歲月的流逝永遠不再歸來。

然而,段鋼林何許人也?段鋼林從來都不會因為眼前的不利局勢而擔憂,他有衝天的信心,與劉達明勇敢地麵對!他心中的憂傷瞬間便消散得無影無蹤,很快調整了思緒,重新回到了現實中來,他開始認真地思索著眼前的形勢,認真地考慮著解決問題的法子。

在段鋼林的意識裏,除了參加高考時那段時間緊張無限地背誦曆年的高考試卷以後,他的腦子便很少過多的利用。而現在,他的腦子,居然比近十年來任何的時候都要轉得快!他知道,能否解決好眼前的事,將關係到他的生死存亡!劉達明,一旦掌握了他段鋼林舉報的全部證據,勢必會瘋狂地對段鋼林進行明裏暗裏的報複,直到段鋼林崩潰,直到段鋼林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段鋼林立即重新安裝了一張從未使用過的電話卡,這一次,他十分驚喜地發現,手機的報警係統居然沒有任何的“異議”。

嗯,想把俺老段封死?嘿嘿,劉達明你們想錯了。

這樣想的時候,段鋼林立即給蔣廠長去了電話。

蔣明哲作為燒結廠的廠長,自從上任以來,他從來沒有休過周末。即使是過年過節,即使是周末假日,即使是刮風下雨,他總要到廠裏走一走,轉一轉,看著生產經營工作穩定順行,他才放下心來。接到段鋼林的電話時,公司領導林家彬剛剛離開燒結廠,蔣廠長剛剛與諸位廠領導們交換了思想,燒結廠一致向公司表態:一定密切配合公司關於市裏幾十個工作組關於劉達明和劉天兵父子的調查!

“廠長,我是段鋼林。”段鋼林笑道:“廠長忙著呢?”

“小段啊,有件事我聽說了麽?”蔣廠長直截了當地問。

“哦,廠長,您說的是啥事啊?”段鋼林笑道。

“市裏派出了幾十個工作組,要來咱們廠調查。”蔣明哲不無沉重地道。

雖然蔣廠長沒有說出工作組前來燒結廠調查所為何事,但段鋼林已經猜了出來,道:“廠長,咱們廠雖說有不少的問題,但這幾年各項工作穩中有升,難道獲得了什麽大的榮譽?市裏要來調查了解?”

“小段啊,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現在倒不擔心了。”蔣廠長搖頭苦笑道:“問題是,並不像你所說的那樣,人家工作組這次來,主要是調查劉主任和劉科長。”

“劉主任?劉科長?”段鋼林明知故問地道:“哪個劉主任?哪個劉科長?”

蔣明哲道:“劉主任是咱們廠第二生產車間主任劉達明,劉科長是咱們廠安保部部長劉天兵,他們是父子倆,相信你並不陌生罷?”

“啊——”段鋼林裝作一愣,道:“他們父子倆怎麽了?市裏怎麽會來調查他們呢?”

蔣明哲道:“哎,主要是由劉天兵前天毆打外分大學生所致,而且,劉天兵是酒後毆打職工,也不知道是誰,一連給市裏有關部門打了一百多個舉報電話,這下好了,戴強書記和任天群市長怒了,要求在三天之內把這件事解決了,還職工群眾一個公道……”

“廠長,這究竟是誰幹的呢?”段鋼林裝作一副納悶地語氣道:“這可是給咱們燒結廠臉上抹黑的事啊!”

“哎,這次的舉報,是咱們紅光集團曆年來最為棘手的舉報事件。”蔣明哲道:“公司的林總,剛才在咱們廠作出了重要指示。”

“什麽指示?”段鋼林問。

蔣明哲道:“林總的意思很明確,必須把職工的情緒穩定下來,必須盡快穩定生產,更重要的是,市裏的工作組進入廠區之後,必須嚴格禁止工作組成員與咱們本廠的職工們接觸,尤其是喜歡上訪和舉報的職工,先讓他們出門旅遊一下,務必不能讓他們知道工作組進廠的事,實在不行,就把他們關禁閉,好吃好喝好招待,再給他們一筆錢……”

聽著蔣廠長的話,段鋼林知道,紅光集團現在已經進入了一種緊張的狀態裏。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劉達明此刻已經回到了公司,此刻已經與林家彬坐到一起商議對策了。

正當段鋼林與蔣明哲打電話的時候,三輛普通的桑塔納轎車,緩緩開進了燒結廠的機關大樓前。

“小段啊,我現在有事,先掛了。”蔣明哲話沒說完,便掛了電話。因為,他從電腦屏幕的監控設施裏,看到了開到辦公樓前的三輛小車裏走出了十多名身著休閑裝、西裝的陌生人,跟隨他們一同下車的,還有四名肩膀上扛著錄像機的人,蔣廠長眼尖,他清晰地看到了錄像機的機尾寫著幾個大字,正是市電視台的標誌。

天啊,市電視台的記者們都來了!那麽,他們這一夥人,一定是調查劉達明和劉天兵問題的工作組!

瞬間,蔣明哲立即拿起手機來,撥通了公司董事長、總經理林家彬的手機。

然而,林家彬的手機似乎很忙,蔣明哲連續按了十多次撥號鍵,依然沒有打通林家彬的電話,不由得暗暗著急起來。

當務之急,蔣明哲依然在不停地撥打著林家彬的電話,同時站起身來,走出辦公室,到樓下迎接調查組,他要按照林家彬的指示,不允許工作組與廠部任何的一名職工接觸。

然而,蔣明哲的速度還是慢了半拍。就要剛才,蔣明哲撥打林家彬的手機時,工作組成員領著報社和電視台的六七名記者不進廠部機關樓,直接要朝著生產工地走去,突然遇到了廠安保部的幾名周末巡邏的治安隊員。

這幫治安隊員的領頭人,正是李爽。

李爽一見這一行人,大概有二十多個,其中有四名扛著攝像機的記者們邊走邊拍,頓時便氣不打一處來。因為,李爽已經知道劉天兵被公司叫走了,貌似此刻正在接受公司的調查,急脾氣的李爽,此刻見到了眼前的這幾名工作組的成員,立即氣血不湧,如果不是這幫工作組,天兵哥也不會被公司叫去審查,他的舅舅也不會遭遇那麽多的麻煩。

一念至此,李爽立即帶領著廠安保部的小夥子們橫在了馬路的中央。

“喂,你們是幹什麽的?這裏是生產重地,快走,都快走。”李爽盡量壓製著心頭的怒火,朝著工作一行人道。

領頭的一名戴眼鏡的中年人道:“你好,我們是市裏……”

“有沒有公司的批文?”李爽此刻的腦子並不糊塗,人家如果公司的批文,咱自然無權阻攔人家,如果沒有公司的批文,沒有林家彬的簽字,必須得把他們攔住,就是拚了一條老命也得把他們攔住。

然而,這幫工作組成員們來到紅光之後,沒有進入公司,居然直奔燒結廠而來,哪裏有什麽批文啊,更沒有林家彬的簽字。

不過,這名領頭的工作組成員還是拿出了自己的證件,同時拿出了市委和市政府的印信。

李爽看著他的證件,知道眼前的這名工作組成員名叫魏敬學,是市委秘書處的一名正科級秘書。

再看魏敬學遞過來的加蓋著市委和市政府公章的印信,上麵赫然寫著:憑此信可調查紅光集團諸事務雲雲……

“真不好意思,你們沒有集團公司和廠部的批文,請走吧。”李爽冷冷地道。

魏敬學很是坦誠地說:“同誌,我們這次專門……”

“去你馬的,給老子滾。”李爽急了,打斷了魏敬學的話,朝著魏敬學和工作組其他成員大聲嚷嚷道:“給老子滾蛋!”

“你這個同誌,你是怎麽說話的?你怎麽能罵人?”魏敬學扶了扶眼鏡,不無怒氣地質問李爽。

李爽正要說話,隻見魏敬學身邊的三四架錄像機同時在對著他,把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錄了下來。

“把你們的錄像機裏的帶子留下來。”李爽恨恨地道:“要不然,老子砸爛你們的破機子。”

“什麽?”魏敬學火了:“你敢!”

“嘿嘿,老子讓你看看敢不敢!”李爽說話間,朝著身邊的一幫安保部的小夥子們一揮手。

這幫小夥子們雖然穿了一身維護治安的迷彩服,但與社會上的小混混們沒啥兩樣,他們對劉天兵和李爽唯命是從,因為劉天兵和李爽可以掌握他們的工作崗位的調動,讓他們幹維護廠區治安的巡邏任務,他們就得幹,說一聲不讓幹了,他們自然會乖乖地到最艱苦的崗位上幹苦力。這年頭,又有誰會幹苦力呢?盡管他們已經聽說劉天兵被公司叫了去“喝茶”,但他們依然堅決地相信,劉天兵有關係,有路子,出了天大的事兒也不怕!

因此,當李爽一聲令下,這幫忠誠的走狗便朝著工作組成員一陣汪汪亂叫,緊接著衝了上去,就要爭奪幾名攝像記者手裏的攝像機。

幾名攝像記者,哪裏肯放手呢,他們緊緊地抱著自己的武器,同時,還不失時機地錄製著李爽一幫人前來搶奪攝像器材的場麵。

然而,記者畢竟是記者,他們怎麽能應付得了猶如虎狼的李爽之流呢?

隻聽得一陣“哢嚓——嘩啦——哧嚓”的聲響,四台攝像機,有的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有的被扯斷了錄音部件,有的被拳頭砸壞了鏡頭,叫之,這些設備完全失去了作用。

“你,你們胡鬧!”魏敬學氣得鼻子都歪了。這幫工作組的成員們,剛一進廠,還沒有著手開展工作,不但攝像設備被統統破壞,而且,四名攝像記者被打得鼻青臉腫,有的被撕扯了衣服,有的被打碎了眼鏡,有的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禮說不清。魏敬學這些白白敬敬、文質彬彬的工作組成員,好不容易到下麵的企業廠礦來調研一番,體會一種與市委機關大院裏完全不同的鄉間生活,但事實卻使得他們痛苦不堪,遇到了李爽之流,算他們倒黴!

“李爽,你幹什麽?”一個聲音從李爽的身後響了起來。

李爽一回頭,隻見蔣明哲廠長來了。

事到如今,蔣廠長也不知如何應付了。眼前的這幫工作組成員,如果要接待的話,至少也要由公司黨委辦公室主任和辦公室主任這等級別的幹部們來接待,他一個下屬子公司的廠長,雖然和公司黨辦主任和廠辦主任是同一個級別,都屬於正處級,但要他負責起接待市裏工作組這樣的工作,無異於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兒。而此刻,李爽貿然毆打這些太上皇,無異於把蒼天捅了一個大簍子,這個大簍子,如果想要彌補的話,必須得由公司領導來承擔了。他這個小小的廠長,想要承擔,貌似也無力回天。

而魏敬學這幫牛筆哄哄的工作組成員們,每到一個地方進行調研,總會受到熱情的接待,總會好吃好喝好招待,今日,他們無緣無故地挨了一頓好打,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他們不約而同地拿出手機來,有的給市裏的領導打電話,有的給紅光集團的領導們打電話,他們不服,他們必須要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消息傳得很快,市委書記戴強、市長任天群在第一時間裏接到了工作組遭到紅光集團職工毆打的消息。

“啪!”戴強書記的那隻大手,重重地拍到了麵前的深紅色的實木辦公桌上,發出一聲清脆而驚心的聲響:“查,給我查,該法辦的給我法辦,該逮捕的逮捕,該撤職的撤職!”

“紅光集團,必須整頓,給我好好地整頓!”市長任天群同樣重重地拍了桌子:“連市裏派來的工作組都敢打,他們簡直是無法無天,查,給我查!”

一道道指令,夾裹著濃濃的火藥味兒,從市委和市政府傳出,傳向了全市各個部門,傳向了紅光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