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李爽在第一時間被刑拘,紅光集團,正在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不僅僅是經濟危機,而是從集團公司內部暴露出來的以管理工作和幹部隊伍素質為中心的各項危機。

市場經濟條件下,一個企業的幹部隊伍一旦出現重大問題,意味著這個企業的凝聚力、戰鬥力、創造力走向了衰竭。這是紅光集團的各級領導幹部所不願意看到的。當然,更是紅光集團的當家人林家彬不願意看到的。

紅光集團在全市製造業的聲譽,通過李爽毆打市工作組成員而一落千丈。至少,全市各部門與紅光集團簽訂的各種關於螺紋鋼、熱紮板、冷紮板等產品的訂單在一夜這間迅速遞減,企業的經濟效益迅速下滑。

紅光集團的職工們,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一旦紅光集團倒閉了,他們將另謀生路,他們麵臨著艱難的二次創業!

整個紅光集團,各方麵的矛盾似乎在一夜之間不可思議地加劇了。煉鐵廠、煉鋼廠、焦化廠、熱紮公司等重點生產單位,似乎在一夜之間設備壞損、生產停滯、職工鬧事,各方麵的問題層不出窮,幾乎到了不可控製的地步。

以林家彬為首的紅光集團的決策層,麵對各方麵突如其來的矛盾,似乎陷入了束手無策的地步。

毫無疑問,這場麻煩的製造者,是一個剛剛分到紅光集團沒多久的外分大學生——段鋼林。

對於段鋼林本人來講,他也沒有意識到,他對劉達明、劉天兵父子的舉報,會引起如此強烈的反響,更沒有意識到他的舉報會引起集團公司的效益受到如此強烈的震蕩。

草他姥姥的,俺老段要玩就玩大的!段鋼林獨自坐在沙發上,不住地抽著煙,不住地思索著這個問題。他知道,這次的舉報,他玩得太大了——在使得林家彬、劉達明、劉天兵、李爽等人遭殃的同時,整個公司也一下子亂了套。

周一的清晨七點半,小雨淅瀝淅瀝地下個不停,整個世界,似乎都被一股異常沉悶的雨氣所包裹著。

段鋼林穿戴整齊,裝模作樣地拿起一本《冶金技術》雜誌,走出家門,站到了紅光小區的門口,他像是一位文質彬彬的學者,臉上掛著一副自信地微笑,踏著堅實的步伐,朝著小區外而去。

看著段鋼林的背影,潛伏於段鋼林樓下的楊海濤、許二雙、胡周等三名年輕人互相遞了一下臉色,他們鑽進了車裏,開出了紅光小區,跟蹤段鋼林去也。

“哎,段鋼林也不知道招惹了哪路神仙,居然天天被人盯著。”楊海濤不無歎息地道。

“希望段兄弟可千萬別出啥事兒。”胡周吐著煙圈道。

“我看段兄弟手裏拿著那本書,像是《冶金技術》,嗯,人家果然是從名牌大學畢業的,那麽愛學習,我呆會回去就給他寫一篇新聞報道,投到《紅光報》去。”許二雙道。

“兩位兄弟,段兄弟是一個不錯的哥們,雖說劉達明讓咱盯著他,可咱兄弟心裏可得有個數,啥話不該說,啥話該說,可得想清楚了。”楊海濤一邊扭動著方向盤,一邊對胡周和許二雙道。

“嗯,凡是有利於段兄弟的話,咱就說,咱必須得說,凡是不利於段兄弟的話,咱一個字都不能說。”許二雙道。

“對,二雙說得對,咱們就這麽著!”楊海濤笑道。

同時,楊海濤拿出了手機,撥勇了劉達明的電話。

“劉主任,我是海濤,今兒個周一,段鋼林在剛剛過去的周六和周日,居然一直都沒有出門,一直呆在家裏,他現在剛走出家門,看樣子要到廠裏上班去了。”楊海濤道。

電話那頭,劉達明道:“海濤,你們哥幾個辛苦了,等我回去之後,一定給你們獎勵。”

……

卻說段鋼林坐著龐積兵的車,出了紅光小區,不出五分鍾便到了燒結廠。

進入了廠部機關大樓,段鋼林直接朝著安保部辦公室所在的四樓而去。因為,他現在依然在安保部跟著麻師傅接受安全知識教育。

在經過二樓生產部門口的時候,段鋼林雖說並沒有停止腳步,但他的耳朵卻直了起來,他聽到安保部各個辦公室裏一陣嘈雜。

——“他馬的,你們是怎麽組織生產的?讓我們主任過來……”

——“老子給你們說過多少次了,昨天早上五點開始添加白雲石,睜開你們的狗眼瞧瞧,現在都什麽時候了……”

——“把你們車間檢修段段長給我撤了,那小子竟敢不聽指揮,撤了,換個新人。”

……

嗯,看來生產上的事已經完全亂套了。段鋼林一邊繼續朝樓上走,一邊轉動著腦子,也不知道蔣廠長將如何處理。

當段鋼林沿著樓梯上了三樓,隻聽到三樓同樣是一片嘈雜,段鋼林雖說腳步不停,但耳朵卻在高強度地發揮著作用,他聽到廠領導們在會議室裏激烈地爭爭辯,抑或是爭吵。

——廠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工會主席戰國強:“把原料車間的六個班長,統統換掉,沒有必要這麽拖拖拉拉,馬的個逼的,把他們下個月的班組升級獎扣掉!”

段鋼林暗想,也不知道下麵哪幾個班組沒有做好工作,惹得戰主席同誌大發雷霆。

隻聽得黨委書記鬱劍峰陰聲怪氣地嚷道:“告訴李敬山,問問他想不想幹了?如果不想幹,廠黨委不會惋惜的,在咱們這麽大的一個燒結廠,三條腿的驢子找不到,兩條腿的人還是有的,黨支部書記的候選人一抓一大把,隨便提起一個都比他李敬山強……”

哈哈,也不知道哪個車間的支部書記捅了簍子,讓鬱書記火冒三丈呢?段鋼林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在暗暗得意,那個李敬山是何等人也?

同時,段鋼林身子一扭,轉變了行進的方向,他徑直朝著三樓大屁股的辦公室而去。他相信大屁股一定對廠領導們爭吵的原因有著清晰的了解。

剛沒走幾步,段鋼林便遇到了從辦公室出來的勞資科長尚文喜。

尚文喜一見段鋼林,臉上便現出一副十分奇怪甚至是警惕的神色。

段鋼林心想,難道這尚文喜也是奉命監視俺老段的?

隻見尚文喜的臉上瞬間便晴轉多雲,換作一副微微的笑容,朝著段鋼林低聲道:“小段,你這幾天不是安全教育麽?來我這兒有啥事兒麽?沒聽見廠領導們都在發脾氣?”

話語之間,尚文喜對段鋼林大早上出現在這樣一個場合相當的不滿。

段鋼林心想,如果紅光集團倒閉了,我看你這個和下屬偷情的勞資科長還會牛筆哄哄?他微微一笑,道:“哎呀,我說尚科長啊,我剛剛上班,口袋裏沒有啥錢了,連買包煙喝瓶酒的錢都沒有啊,我是來問一下韋姐,看看啥時候發工資。”

尚文喜一聽,隨即笑了:“你們年輕人啊,用錢的地方多,可以理解嘛,放心吧,到月底韋姐會通知你。”

說這話時,尚文喜在心裏暗暗罵著段鋼林:你小子剛進紅光就有了大房子,老子前幾天剛給了你小子二十萬,公司和廠裏又獎勵了你小子五六萬,你小子現在已經算是有錢人了,啥都不愁,敢在老子麵前說沒錢,真他釀的不要臉!老子還從來沒有見過你小子這麽不要臉的。

其實,段鋼林之所以向尚文喜提出沒錢這個話題,主要原因是想提醒尚文喜,你小子和大屁股偷情的事兒,俺老段可一直記得呢。

“哎呀,小段啊,你這幾天可是沒來老姐這兒啦,快,快進來。”大屁股悄不愣聲地從她的辦公室裏探出頭來,溫和地道。

“好嘞!”段鋼林笑道,說著便大步朝著大屁股的辦公室而來。

望著段鋼林的背影,尚文喜一陣狐疑:段鋼林這小子和大屁股難道有一腿?嗯,這個可能性不大!不過,也不一定,大屁股畢竟剛三十歲出頭,麵對段鋼林這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難道她大屁股不想吃幾口嫩草麽……

尚文喜很想把他的這個發現告訴劉達明,可他剛拿起手機,又把手機揣進了他的口袋裏,如果大屁股急了,沒準會咬出他們這一對偷情的男女的。他知道大屁股是一個隻要下定決心做事就不計任何後果的女人,一旦把她惹急了,她什麽事幫都能做得出來。而且,尚文喜最近幾個月來,做了幾筆假賬,除了大屁股知道情況之外,任何人都不清楚。

不由得,尚文喜把手機重新揣入了口袋裏,繼續到廠領導那兒去匯報工作。同時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個耳塞,將耳塞細細地調到一個適合的頻道,他回頭看了一眼大屁股的辦公室,自言自語著:段鋼林你小子在勞資科裏所說的每一句話,老子都會聽到,嘿嘿……

大屁股的辦公室裏,收拾得明亮而整潔。

段鋼林坐到那張舊式的沙發上,壓低聲音笑道:“這兩天兄弟沒有接到老姐的電話,老姐還好麽?”

大屁股道:“這幾天廠裏很不對勁,兄弟你要小心。”

“你的意思是說廠領導們現在都在吵架?”段鋼林故作輕鬆地道:“我覺得這個問題很正常啊,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作為一個企業,領導們在管理和生產問題上產生了些爭論,這是好事啊。”

大屁股沒有說話,而是指著她辦公室裏的那間檔案櫃,同時把一根食指湊到了嘴邊,示意段鋼林不要隨意說話,免得讓那竊聽器給聽了去。

段鋼林感激地看著大屁股,如果不是大屁股提醒,他還忘了有這一茬。

“哈哈,姐姐,兄弟周一清晨前來向您問候,還有一個事兒,啥時候發工資,您可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我,兄弟這幾天手頭緊了。”段鋼林故意放大聲音道。

大屁股也用一副不耐煩的聲音道:“放心吧,老姐記著這事兒呢。”

段鋼林拿出手機來,播放了一段DJ音樂,音樂聲中,把聲音壓到最低限度,道:“老姐,一大早的,廠領導們都在瞎吵個啥?”

大屁股同樣把聲音壓到最低限度,道:“廠裏在昨天和前天這個周末出了不少的事。”

說著,大屁股看了看窗外,道:“我聽說市裏來了好多的工作組,大概有二三十個,劉天兵讓林家彬帶到公司去了,李爽被帶到派出所拘留了……”

“什麽?”段鋼林情不自禁地張大了嘴巴,當然,他早已知道了這個情況,他是故意來試探大屁股的口風的。

“兄弟,你不會不知道這個事兒吧?”大屁股笑道。

“兄弟真的不知道。”段鋼林坦誠地道:“兄弟周六周日這兩天,一直都在貓在家裏讀書學習,連樓都沒有下,啥都不知道。”

大屁股此時似乎特別想和段鋼林說話,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故意抬高聲音道:“兄弟,來,跟我到儲藏室來,姐給你找幾本咱們廠的廠史,讓你學習一下。”

“好,好,多謝韋姐。”段鋼林同樣應和著道。

大屁股之所以要把段鋼林叫到儲藏室,是因為儲藏室是安全的,儲藏室裏除了放置全廠幹部職工的檔案和資料等東西外,再無其他的東西,整間儲藏室裏彌漫著一股濃濃的黴味。在一般情況下,除了提取資料,大屁股和尚文喜誰都不會進入這間儲藏室。他劉達明和尚文喜再奸再詐,也不會在儲藏室裏安裝竊聽器。

一進入這間儲藏室裏,段鋼林瞬間便感覺到一陣惡心與嘔吐的感覺。他環視著這間儲藏室,四麵牆壁擺滿了高高的檔案櫃,隻有一扇小小的窗戶,窗戶的玻璃上沾滿了厚厚灰塵,也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擦拭過了,通風透氣性相當的差。

“兄弟,劉達明已經給我打過電話了,他讓我把你盯緊了。”大屁股道。

“嗯,他是不是知道我們舉報的事了?”段鋼林笑道。

“這個可能性不是很大。”大屁股眼珠子轉動著,道:“因為,舉報這件事,隻有咱們兩個人知道,如果我們兩個不說出去,他們誰也不會知道的。”

說這話時,大屁股眉頭緊緊地皺著,伸出手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這間儲藏室裏的空氣,真的難聞極了。

段鋼林道:“老姐,這件事是咱們兩個做的,咱們一定要保持一條心。而且,如果沒什麽事的話,你這幾天就不要給我打電話了,他們現在已經把我的手機鎖定了,我給誰打電話,打了多少個電話,說了一些什麽話,他們都會在第一時間裏知道。”

“嗯,我知道他們一定會這麽做的,所以,我這兩天也沒有給你打電話。”大屁股道。

大屁股顯然是在說謊。她之所以沒有給段鋼林打電話,其實主要是防止引火燒身,她作為一個聰明的女人,盡管對劉達明和劉天兵恨得要命,但也不會在危險的時候義無反顧,她還不具備這種英勇獻身的精神。

段鋼林笑道:“老姐,如果有可能的話,你換一個手機,再換一個新號吧,咱們用專線聯係。”

大屁股看著段鋼林的堅毅的眼神,緊張的心裏,居然在瞬間平靜了下來,她覺得段鋼林一定能夠把劉達明拉下馬來,一定能在最快的時間裏成為本廠的一名牛筆人物。

作為一個女人,大屁股在期待著劉達明倒台,她在期待著段鋼林走上無與倫比的高度。

看著段鋼林信步離開了儲藏室,朝著四樓而去,大屁股的臉上,泛動著欣喜,還有振奮。

進入了安保部,段鋼林的耳朵再次直了起來,安保部與二樓的生產部、三樓的領導辦公室相比,似乎安靜了好多。

安保部的四間辦公室,隻有年齡最大的麻師傅在留守,其他的科員們,都下到現場了。在生產出現重大問題的時刻,他們堅決不能在安全上出叉子,否則,整個企業便會陷入真正的癱瘓狀態。

麻師傅一見段鋼林來了,渾濁的眼睛裏,閃動著奇異之色。

段鋼林也看到了麻師傅的表情,暗想,這個麻師傅的底細,俺老段暫時還沒有弄清楚,看他的眼神和表情,也許他同樣是在監視俺老段呢。嗯,小心,一定要小心啊!

這樣想的時候,段鋼林便微笑著向麻師傅打招呼:“老麻,今天部裏好安靜啊。”

說著,段鋼林便從口袋裏摸出了軟包中華,遞給了老麻一支,自己也點上,一老一少麵對麵抽起煙來。

“劉部長呢?我怎麽看不到他?”段鋼林透過煙霧,詢問著老麻,同時注意觀察著老麻的麵部表情。

老麻眉頭微微一皺,道:“小段啊,你好好學習一下安全知識吧,不該問的,你就不要問了。”

聽著老麻的話,段鋼林的臉上依然是一副淡淡地微笑,心裏卻進一步明白了,這個老麻,一定是受了劉天兵和劉這明的指示而在這兒監視俺老段的!

“嗬嗬,上周五的晚上,天兵部長的酒量,我算是見識到了。”段鋼林有話沒話地道:“說真的,我喝不過他。”

老麻一聽,笑道:“劉部長的酒量,算不上有多高明,他的老爹劉主任,那才叫厲害,在咱們紅光集團也能排得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