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段鋼林臉上的表情稍稍得到了好轉,尚文喜大喜,道:“小段,我是真的不願意和俺老婆離婚的,畢竟,我兒子明年就要高考了,我們兩口子一旦離婚了,孩子肯定無法接受,所以,我不想離婚。”
還別說,尚文喜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也說到了段鋼林的心裏去了。段鋼林高考前的那段日子,他的父母親,為了能讓他將來有學上,那可是操碎了心。現在,聽說尚文喜的孩子明年也要參加高考,段鋼林的心裏便泛起了一股同情……
畢竟是年輕心性,段鋼林倒是對尚文喜所說的這個話題相當的感興趣兒,同時,段鋼林也並不是想真的離開紅光,他好不容易在紅光打拚成現在這樣一個局麵,真的不容易,美好的未來還在後頭呢,豈能說走就走?如果一旦走了,誰來為逝去的韓總申冤?誰來收拾林家彬?誰來收拾劉達明?誰來把劉天兵和李爽那幾個臭小子幹掉?他隻不過是想拿尚文喜來出口氣罷了,免得這小子以後在工作中處處對俺老段施加壓力。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尚文喜已經對俺老段俯俯貼貼的啦,嗯,又是一場勝利!
“你難道不明白麽?你老婆為什麽和你離婚?”段鋼林利用尚文喜提出的這個話題,開始給自己找一個台階下了,同時也給尚文喜一個台階下,兩全齊美,重歸於好,豈不美哉?他自然不想和尚文喜之間的關係弄到異常緊張的地步,他尚文喜也是一個雙腿之間掛著兩個蛋的人物,一旦把他惹火了,逼急了,他啥事兒都能做得出來。
尚文喜一聽段鋼林的話,禁不住雙目放光,這小子難道不再生俺的氣了?
這樣想的時候,尚文喜便拉開了黑皮包的拉鏈,將裝有二十萬元現金的檔案袋攤到了段鋼林麵前的茶幾上。
“這是什麽?”段鋼林看看檔案袋,再看看尚文喜,麵現不解之色,而他的心裏卻狂跳起來,暗道,這檔案袋裏,一定裝著現金,一定是現金,一定!
尚文喜看著段鋼林,道:“小段啊,你這房子裏,應該沒有其他的人了吧?”
段鋼林微微一笑,道:“難道你在懷疑我金屋藏嬌?”
“不不不不……”尚文喜一連說了好幾個“不”,笑道:“你還年輕嘛,還沒有結婚就有這麽大的房子,嗬嗬,藏幾個嬌嘛,很正常,正常得很……”
“哈哈哈……”
“哈哈哈……”
段鋼林和尚文喜同時大笑起來。
段鋼林大笑道:“尚科長,我就喜歡現在的你,喜歡你現在這樣的說話味道,這樣才有科長的親和力嘛!”
若是放在平時,尚文喜聽了這樣的話,一定不會高興起來,反而會惱怒,畢竟,段鋼林的這一番話裏,貌似隱含著一絲挖苦,還有教訓的味道。不過,現在尚文喜卻並沒有這樣的感覺了,他覺得段鋼林正慢慢地與他拉近了距離。
哈哈,隨便胡說一個話題,這小子便來了興趣,嘿嘿,說到底,這小子還是年輕啊,俺尚文喜畢竟比這小子多吃了二十多年的米粒兒,如果忽悠不了他,也白在這世上走了!隻不過,這個話題居然拿自己的老婆來開涮,也未免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如果哪天老婆知道了,真的提出離婚,那可咋辦啊!那個母老虎,可不是好招惹的。
尚文喜心中暗暗竊喜,卻並沒有意識到,段鋼林今天上午到現在,正在玩弄著一隻小貓咪,這隻小貓咪,相對於林家彬、劉達明、劉勇衛這些“大貓咪”以及劉天兵、李爽這些“中貓咪”來,本領並不大,這隻小貓咪,正是他尚文喜。而尚文喜,卻並沒有意識到,他此刻還沉浸在忽悠段鋼林的喜悅之中呢……
當著段鋼林的麵,尚文喜將兩隻裝有二十萬現金的檔案袋打開了。
“呃——”看著尚文喜從檔案袋裏取出的兩摞厚厚的現金,段鋼林一時間有些眼暈,不過,這隻是兩秒鍾的事,他的眼睛裏,迅速恢複了平時的淡定。
“小段啊,你剛來紅光,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啥收入,這裏有二十萬塊錢,你先收著。”尚文喜一邊把錢推近了段鋼林,一邊說:“這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呃——”段鋼林再一次怔住,雖然大屁股事先已經給他打過了電話,說尚文喜要來拜訪,他也預料到尚文喜有可能要送錢過來,但他沒有想到,尚文喜會把這麽多的錢擺到了他的麵前。
“小段,這點錢呢,是我的心意,但是,我不許你把這筆錢胡亂敗光。”尚文喜的言辭突然間有些稍稍的嚴厲,像是一位長者對晚輩的訓導:“我希望你能把這筆錢用到刀刃上,比如,將來你要結婚,可以把這筆錢拿出來……”
“尚科長,你這究竟是啥意思?”段鋼林打斷了尚文喜話,他的臉上,波瀾不驚;“你猛不丁地把這麽多的錢擺到我的眼前,難道是想讓俺犯錯誤?你倒是快說啊,到底是為了啥事兒?”
說這話時,段鋼林的腦子也在不停地轉動著,他真的猜不出尚文喜的腦子究竟是在想什麽。二十萬元,二十萬元啊,這是紅光集團一個普通的職工五六年的收入總和啊,他尚文喜究竟想幹什麽?難道俺老段在他的心目中,能值二十萬元?
段鋼林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尚文喜拿這麽多錢過來的真正的意圖。同時,段鋼林對尚文喜剛才所說的那句稍帶嚴厲的話並不感冒,什麽不許胡亂敗光,什麽用在刀刃上,還有什麽結婚啊啥的,狗屁!你尚文喜算個什麽東西,竟敢給俺老段上課?哪兒涼快你到哪兒呆著去吧,哥們不吃這一套!
“小段,我就跟你實話實說了吧。”尚文喜也急了,心裏把段鋼林罵了無數遍,你小子這不是明知故問麽?我和大屁股在辦公室裏做了那種事兒,都被你小子偷聽了,而且,你小子還把聲音錄了下來,這點錢,就是給你的“封口費”,難道,難道你小子揣著明白裝糊塗?
然而,麵對段鋼林這樣的主兒,尚文喜實在是束手無策,隻得硬著頭皮把本意說了出來:“小段,剛才,剛才,剛才我和小韋,我和小韋在辦公室裏,在辦公室裏整那個事兒,你,你可千萬為我保密啊……”
“呃……”段鋼林這一回,終於聽出味兒來了,終於想明白了尚文喜的真正的來意。如果不是為了這個事兒,他尚文喜必定不會親自前來的。
想想也是,除了這個事兒,還有什麽事兒能讓他尚科長低三下四地央求老段呢?
哇哈哈哈哈,俺老段太他媽的有才了,原來,這個尚文喜和大屁股通奸的事,居然全都是真的!
說真的,段鋼林一個小時之前在和大屁股通電話的時候,聽著大屁股的話,他其實也就是一個調侃,也就是一個玩鬧,沒想到句句說到了點子上,字字說到了大屁股的心坎裏,正所謂一字千金啊。沒想到,他真的沒想到。
嘿嘿,這可是天上掉餡餅啊,這樣的美事兒,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啊!段鋼林的沉靜的外表後麵,隱藏著一顆狂跳不止的心,他的渾身的血液,開始沸騰起來。他想不到自己的一番戲言,居然換來了如此豐厚的回報。原來,調侃也能賺錢。
“嗬嗬,尚科長,你也太有點小題大做了。”段鋼林終於站起身來,從那堆淩亂的行禮裏走出來,坐到了沙發上,從茶幾上拿過了香煙。
尚文喜見段鋼林抽得居然是那種五塊錢一包的硬盒白沙香煙,趕緊從他的黑皮包裏取出了軟中華:“小段啊,來,抽我的。”
說著,尚文喜將那整包的軟中華拆開,遞給段鋼林一支,並給段鋼林點上,然後把那包軟中華放到了段鋼林的茶幾上。
“嘿嘿,尚大人,你來我家,你是客,應該抽我的煙才對啊。”段鋼林悠悠然吐著煙圈,嘿嘿笑著。
“哈哈哈,小段啊,咱哥倆就別整得那麽俗了。”尚文喜笑道:“反正都是煙,抽誰的不一樣啊。”
“呃——”段鋼林一怔,他覺得尚文喜這個膿包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嗯,還算是個爺們兒,笑道:“尚科長,你這話我愛聽,你要一直這麽說話,一直用這樣的話和我們職工們交流,我敢保證,職工們人人都會地你敬重的。”
“哦……”尚文喜一愣,段鋼林這話算是說到了他的心裏去了,他擔任勞資科長以來,處處以“上方寶劍在手”的權勢壓人,不但一些科級幹部不服他,下麵的職工們,更是敢怒不敢言,背地裏說了他不少的壞話,他的口碑,在全廠上下並不是很好。現在,段鋼林當著他的麵點出來,他自然會有所震驚。
“小段啊,剛才蔣廠長跟我打電話了,說要和你談談。”尚文喜轉變話題道:“我看這樣,今天下午呢,你到廠裏去一趟,和蔣廠長見個麵,蔣廠長沒準會給你帶來什麽意想不到的好消息呢。”
“尚大人,我這人呢,最看不慣的就是仗勢欺人,最不願意的就是被人訓斥。”段鋼林吐著煙圈道:“既然咱哥倆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也說說我的心裏話。其實呢,你一定已經聽說了昨晚我做的事,對吧,今天早上你給我打電話如果像現在這樣跟我說話,那哥們就算是三天三夜不睡覺,也是趕到廠裏上班啊,可是捏,你居然把兄弟說得狗屁不是,哎,事情已經過去了,咱們就別提了……”
“對對對,小段你說的是,說得很對,我剛才也說過了嘛,早上和老婆子大吵一頓,差點沒鬧離婚,哎,這個事,全怪我,我向你陪不是。”尚文喜說這話時,緊張到極點的心靈,總算是輕鬆了下來。
“哎,我這人有時候考慮問題也不夠細。”段鋼林看了一眼堆攤在地板上的行禮,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其實呢,我來紅光也有些日子了,要說對紅光沒有一點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公司的林總他們對我真的很好,人家拿咱當個人看,人家把熱板凳搬過來,咱不能把冷屁股湊上去,你說對不對?哎,如果我辭職了,良心上還真下不去啊。”
“哈哈哈,小段啊,你這就對了嘛!”尚文喜這一下總算徹底地放了心。
而段鋼林此時卻在看著尚文喜的身前身後,細心觀察著尚文喜有沒有攜帶一些監聽設備之類的玩意兒,看了半天,他並沒有發現什麽蛛絲馬跡,這才放了心。
“好了,小段,時候不早了,我呢,還得回到廠裏辦點事,你下午也不要太早了,中午在家裏好好睡個覺,三點多到廠裏就行,我下午在辦公室等你。”
說著,尚文喜站起身來,提起空空的黑皮包,就要告辭。
“尚大人,這些東西,你還是拿回去吧。”
段鋼林一把拉住了尚文喜的手,就要把茶幾上那摞得高高的一堆現金朝尚文喜包裏塞。
“咳,小段啊,你這是什麽意思嘛。”尚文喜趕緊把伸向防盜門把手的右手縮了回來,道:“這是我的心意,你明白就好!”
“我不明白!”段鋼林認真地道:“不就是你和韋姐之間的那點破事兒麽?多大的逼事呢?你剛才要是不提,我早就忘了,你放心,這個事,天知,地知,韋姐知,你知,我知,我絕對不會把這個事兒說出去的,尚科長,快,快把這東西拿回去。”
“不行!”尚文喜不滿地道:“我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別這麽婆婆媽媽的,你還像是個大佬爺們兒麽?”
“呃——”段鋼林愣住了,滿臉的無奈,還有不解。當然,他是裝出來的。
而尚文喜卻趁著這個機會,拉開段鋼林的防盜門,快步走出門,蹬蹬蹬地下了樓,鑽進了車子,迅速啟動,揚長而去,轉眼是出了紅光小區,消失在了段鋼林的視線裏。
“嘿嘿嘿……”站在陽台上,段鋼林發出了一聲冷笑。
到目前為止,段鋼林把尚文喜算是徹底地擺平了。不但把他擺平了,而且又有二十萬元人民的幣進賬。
按照紅光集團普通職工的收入水平,段鋼林現在擁有的財富,已經算是職工中的富裕級別了。劉勇衛到大學校園招聘他時,他以借錢上大學為由,從劉勇衛身上賺了兩萬元,來到了紅光之後,拳打李爽,腳踢劉天兵,又從劉達明身上賺了五萬八千八,現在,尚文喜又送來了二十萬,段鋼林現在擁有的金錢,已經達到了三十萬!
按照段鋼林進入紅光到現在的時日來算,現在還不到一個月時間。
情不自禁地,段鋼林胸中湧起了衝天的豪氣。
然而,段鋼林隨即便有了一種深度的思考:三十萬,三十萬算個毛啊!俺老段在紅光的職工裏,在紅光的年輕人裏,基本算是有錢人,與強林、朝兵、龐吉彬等人相比,俺老段算是富得流油。可與這紅光小區裏居住的人們相比呢,俺老段就是一個窮鬼,一個地地道道的窮鬼。
哎!段鋼林長歎一聲,未來還有夢,俺老段還得奮勇開拓啊!
段鋼林就是段鋼林,他不會為了迅速擁有三十萬現金而沾沾自喜。如果他因為這三十萬塊錢而滿足而得意,進而不思進取,那麽,他的人生之路也便走到了盡頭,他要成龍,他要變虎,他不但要通過各種手段獲得更多的金錢,更重要的是,他要利用自己的努力,在紅光集團打出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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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秋日和煦的陽光靜靜地照在紅光小區裏,陽光隔著落地窗,投進了段鋼林的房間。
段鋼林正坐在廳裏的沙發上,輕輕地抱著常青兒,將五萬元現金裝入了常青兒的幹癟的錢包裏。
常青兒一見這五萬元厚厚的錢幣,嚇得臉色都白了,她哪裏見過這麽多的錢呢?如果要說見過的話,就是在銀行為弟弟匯錢的時候,不止一次地看到銀行的工作人員將大摞大摞的百元大鈔捆綁好、整理好的場麵。而現在,段鋼林要將這五萬元現金送給她,她不是不願意收下,而是不敢收。
“青兒,你還有兩個弟弟呢,他們都在上學,你父母也都在鄉下,他們的身體都不是很好。”段鋼林誠懇地道:“不管從哪一個角度來講,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必須把你的事,當作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話說得很直接,是那種毫不掩飾的直接,是那種發自內心的坦誠。
在常青兒麵前,段鋼林沒有任何的虛偽與矯飾。他再次拿過常青兒的小包,將五萬元現金塞了進去。
“林哥,這……”常青兒不知如何說下去了,隻有沉默。
段鋼林微微一笑,道:“我知道的,你的家裏很不容易,全靠你一個人在撐著,這五萬塊錢,不算多,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