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段鋼林開著玩笑點出了大屁股和尚文喜剛剛發生的“激情之事”,雖然經過了細細的思考,也經過了認真的商議,尚文喜也拿了錢去找段鋼林去也,但大屁股的心裏卻始終平靜不下來。因為,段鋼林說到了她的心裏去了。

她和尚文喜偷偷摸摸地做這種事,本來就心虛,再加上被段鋼林立即點了出來,而且,段鋼林說得頭頭是道,滴水不漏。何況,又有辦公桌上的那部話筒與主機分離的電話機作為物證,怎能不讓這對愉情者驚心動魄呢?

如果大屁股和尚文喜能深入的思索一下段鋼林的話,對段鋼林的話進行一下細致的分析,一定能分析出其中的門道來,一定能識破段鋼林脫口而出的謊言——問題就出在尚文喜桌上的那部電話機上。

如果他們能夠細細地回想一下,當他們做——愛的時候,一旦電話響了,難道他們會沒有任何的反應麽?難道他們當時是完全忘情地投入到兩性-交-合的美妙之中了麽?未必!

也許,還有另外一個可能,那就是——當他們做著愛的時候,段鋼林的電話剛剛響起,他們瘋狂的動作便把電話撩了起來,使通話筒撒落到了一邊,最終使段鋼林在電話那一頭來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偷聽?但是,這樣的可能性也太小、太渺茫了。

問題的關鍵是,尚文喜一個上午以來,“段鋼林”三個字已經在他的心裏形成了一柄利劍,令他聞之喪膽,唯恐避之不及,他的心,因為段鋼林而極度的疲憊,因為段鋼林而幾乎憔悴。再加上段鋼林昨晚上成功抓獲了害瞎劉勇衛副處長眼睛的張定,名聲大噪,各級領導對之刮目相看,進一步使得尚文喜對段鋼林不敢有任何的得罪,因此,尚文喜才會在匆忙之中作出了決定,拿著巨款親自登門去向段鋼林道歉。

煩惱,擔心,鬱悶,交織在大屁股的心裏。她覺得段鋼林絕對不是一般的外分大學生,她覺得段鋼林很有手腕。與段鋼林相比,尚文喜隻是一條小毛蟲,而她的老公劉達明,雖然精明,雖然決斷,但也未必是段鋼林的對手罷。段鋼林的很多的優點,劉達明不具備,尚文喜可就更不用說了。

此時的大屁股,很想拿起手機來,給尚文喜打個電話,讓尚文喜拿回那二十萬元公款來,免得出事。

然而,思前想後,大屁股卻又放下了手機,她覺得,這二十萬元,對於燒結廠這樣一個生產單位來講,壓根就是九牛一毛,從各種設備修理費和外來務工費等費用裏,完全可以彌補得住。她清楚地記得,燒結廠的前任廠長謝曉東五年前借了廠裏五十萬元,尚文喜愣是用三個月的時間,把這個缺口堵住了,就是從設備修理費和外來務工費這兩項費用裏做了手腳。

燒結廠作為紅光集團最主要的生產單位之一,設備眾多,生產任務繁重,每年的設備修理費用,高達八千萬元以上。即使在去年,在經濟危機最為嚴重的時刻,該廠的設備修理費也達到了六千五百萬元。從這項費用裏扣出二十萬元,對於尚文喜和大屁股這對財務係統中的黃金搭檔來說,壓根是小菜一碟,容易至極。

而大屁股之所以不給尚文喜打電話,讓尚文喜把那二十萬元拿回來,其實是從一個女人的角度來考慮問題的。她想讓段鋼林拿到那筆錢!原因僅此而已。

想到這裏,大屁股突然間覺得段鋼林已經在她的心裏埋下了一顆神奇的種子,埋下了一顆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的神奇種子,這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種子,她不敢往下想,她知道,想得越多,也許以後的心理便會愈加的痛苦。畢竟,段鋼林經她小了十歲。這樣一個年齡差距,即使是再大膽的女人,也不敢貿然展開想像。

這樣想的時候,大屁股的心裏便不再恐慌,不再鬱悶,反而有一份美麗的希望正慢慢地升騰而起……

……

一輛黑色的比亞迪轎車,停靠在了紅光小區段鋼林的樓下。

常青兒到紅光小區門口的菜市場買菜了,段鋼林獨自站在窗前,看著尚文喜從車裏走出來,肩上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黑色皮包,他不無緊張地看了一眼左右,發現並沒有什麽熟人,這才放下了心,徑直上樓來了。

很會演戲的段鋼林,趕緊脫掉外衣,上身隻穿一件背心,隨即擰開了水輪頭,將自己的頭上、臉上、脖頸、手臂上,塗上了一層水珠兒。回過頭來,看著廳裏的地板上擺著即將整理好的行禮,臉上一片笑意。

此時,門鈴響了起來。

段鋼林趕緊裝作一副氣喘籲籲的樣子,拉開了防盜門。

猛然間,段鋼林與尚文喜,一個門裏,一個門外,倆人隔著門檻,對望著。

段鋼林沒有說話,他也不想主動說話,他的臉上也沒有笑容,他隻是一臉平靜地看著尚文喜。

而尚文喜則是滿臉堆笑地看著段鋼林,接著便扭頭看了看左右,又看了看通向樓上的空蕩蕩的樓梯,這才嗬嗬笑道:“小段啊,還在生我的氣?嗬嗬,咱們進去說話吧。”

說這話時,尚文喜的語氣裏有一種緊張的味道。

看著尚文喜用盡最大努力才在臉上堆積起來的那片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段鋼林不動聲色,他的臉上依然平靜如水。

看著尚文喜手裏拿著沉甸甸的黑色皮包,以及黑皮包拉鏈處露出的檔案袋,段鋼林無比冷淡地說:“把檔案袋給我吧,我要收拾東西了。”

“哎呀,我說小段啊,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還在生我的氣。”尚科長同誌用最大的誠意緩解著尷尬的氣氛,道:“來來來,咱們哥倆談談。”

說著,他不經段鋼林同意,主動朝門裏跨了進去。

隨即,尚文喜反手關上了房門。

直到這時,尚文喜的心裏才稍稍安定下來,因為,他拿著厚厚的黑皮包進入段鋼林住的樓裏,從一樓上到二樓的這段樓梯,他似乎經曆了一次艱難的曆程,他唯恐有熟人看到。這紅光小區雖說住的都是處級以上領導幹部,但無數的科級幹部幾乎天天都朝著這紅光小區裏跑,因為,他們的上司居住在這個小區裏。他們為了自己的光明的前程,紅光小區自然成了他們必須徹底征服的一片戰場。征服了這片戰場,他們便可征服紅光集團的任何一個角落,他們的官路才地日漸通達。而征服這一片陣地,需要策略,需要技巧,需要戰術,否則,一時不慎,便會前功盡棄。

而在這樣的一個工作日裏,尚文喜拿著沉甸甸的黑皮包敲開了段鋼林的房門,如果被人發現,那對尚文喜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

現在,人進了門,門也被反鎖了,尚文喜便看到了廳裏的地板上攤開了一堆堆衣服,還有被子,鞋子之類的,一個大大的行禮包裝滿了一遝厚厚的書,有的是冶金方麵的,有的是文學方麵的,有的是為人處事方麵的。

當然,段鋼林絕對不會拿起這些書來看一眼的,他隻把這些書拿來充充門麵,如此而已。剛才常青兒看著段鋼林倒騰著行禮,自然也看到了段鋼林的這麽多的不同各類的書,情不自禁地對段鋼林再增一層好感。看看,人家不愧是從著名的大學畢業出來的,這麽愛讀書,紅光這麽大的國企大集團,又有多少像林哥這樣的優秀的青年呢……

“小段啊,你,你這是……”看著廳裏的地板上淩亂的行禮,尚文喜自然知道段鋼林是什麽意思,依然裝作一副不解的模樣問道。

“咱都不是紅光的職工了,你說這是啥意思呢?”段鋼林冷冷地道。

俗話說,上門就是客。尚文喜作為段鋼林的新的上司,第一次來到了段鋼林的家裏,段鋼林理應作出一種開心與歡迎的姿態來,至少,他應該給尚科長倒上一杯水。可段鋼林沒有,不但沒有倒水,臉上的表情依然是一片冰冷。

當然,段鋼林的冰冷的表情完全是裝出來的。他已經感覺到尚文喜的沉重的黑皮包裏裝的是什麽東西了。但是,他不動聲色,他無動於衷,用一種冰冷的姿態,麵對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尚文喜同誌……

(同誌們,裝B無罪啊~~~~~~)

————————————————

段鋼林之所以支開常青兒,讓常青兒去買菜,其實是不想讓常青兒“破壞”他的好事。這件好事,自然就是從尚文喜身上揩油。

如果常青兒此刻和段鋼林在一起,她一定向尚文喜說一些“軟話”,甚至是懇求的話,請求尚文喜不要辭退段鋼林等等。依段鋼林的性格,他怎麽能允許常青兒這樣做呢?盡管,他知道常青兒是愛他的!

嘿嘿,你小子,今天早上敢在電話中對俺老段無禮,簡直是放肆,俺老段豈能饒你!段鋼林已經在心裏盤算好了,你尚文喜今天必是來求俺老段的,俺老段豈能讓你輕易過關?

這樣想的時候,段鋼林手裏拿著的手機,立即開啟了攝像和錄音功能。這種俗氣而又牛叉的伎倆,他已經異常的熟悉了。也許,這種伎倆將會成為他這輩子克敵製勝最大的法寶罷。

不得不說,當尚文喜一進入段鋼林的家門時,迅速掃了一眼這套三室兩廳的居室,豪華的裝飾,昂貴的家具,使他這個紅光集團主要生產單位的勞資科長不得不目瞪口呆。他活了四十多歲,拚搏了好多年,至今還住在四十多平的房子裏,而段鋼林,比他小了二十歲,一個剛剛走出校門的小夥子便住上了如此闊綽的居室,老天爺啊,你也太不公平了罷!

不過,對於房子的感歎,尚文喜隻是電光石火間的意識閃現,他並沒有忘記此行來找段鋼林的真正的目的。

當尚文喜看到段鋼林廳裏的地板上淩亂的行禮,看到段鋼林的頭上、脖頸、臉部以及兩條手臂上盡是大滴大滴的“汗水”時,他的一顆原本緊張的心便再一次提了起來,看這架勢,這小子看來是真準備要走了。

不行,堅決不能讓這小子走!尚文喜咬著牙下了決心,如果這小子走了,燒結廠勞資科的科長一職,恐怕要讓別人來幹了!

“小段,今天早上呢,是我的不對。”尚文喜終於說了軟話,他說得很真誠,字裏行間還有一點點顫抖:“我現在來看你,就是給你道歉的,希望你能原諒我……”

“哪裏哪裏,尚科長你老人家言重了,我段鋼林剛來紅光,比不得那些紅光集團的子弟們,我段鋼林是後娘養的,沒有疼沒人愛的,隨便抓一個人來,都可以對我段鋼林又打又罵,我段鋼林連個屁都不敢放啊,我段鋼林算啥?啥都不算!”段鋼林一陣自嘲式的言語著,隨即便是一陣長籲短歎:“是啊,是我沒有提前和你打聲招呼,沒有向你請假,讓你生氣啦,哎,昨晚那點破事兒,實在無法跟你說……”

“嗬嗬,小段啊,你就不要有啥顧慮了,你從今天起就在家裏休息吧,你想休息多少天,就休息多少天,考勤的事,你不用擔心,我給你劃上全勤。”尚文喜微微笑著道:“不過,你可得聽老哥一句話,千萬不能辭職,因為你是一個人才!”

“哈哈哈……”段鋼林聽著尚文喜的話,喉嚨裏發出一陣怪異的笑:“人才!人才?我是一個人才!我是一個人才?狗屁!不是人才,是蠢才,是奴才,是廢才!如果是人才,難道會因為一個小小的失誤而被人家罵作混球?”

“騰”地一下,尚文喜的心立即跳到了嗓子眼兒,這小子,看來肚子裏還有一股子怒氣。他想起來了,早上他給段鋼林打電話的時候,的確是說了一句“你這個混球”之類的話。

“對不起,對不起……”尚文喜一連對段鋼林說了好幾句“對不起”,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道:“早上的事,是我的不對,我再次向你道歉!我向你陪個不是,如果你有什麽要求,你盡管說,好不好?”

當尚文喜說出這句話時,他感覺自己的心好疼,他活了四十多歲,即使是麵對他的老父親,他也沒有說過如此低三下四的軟話啊,即使麵對高出他好幾級的領導幹部,他也沒有這般“哀求式道歉”啊!他媽的,這輩子遇到這個段鋼林,真是太不走運了!哎,沒辦法,隻有繼續求下去啊!

段鋼林聽著尚文喜的話,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蹲在地上,繼續收拾他的行禮,他將行禮箱中的一本本厚厚的書碼得平平整整,整理完了書,接著便又開始整理衣服。

“小段,你倒是說句話啊!”尚文喜見段鋼林並不理會自己的話,不由得有些著急起來。他看看表,已經快到中午十一點了,再過半個小時,單位裏就要下班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下午兩點鍾一上班,蔣明哲廠長一定要找段鋼林談話的,並且親手把那兩萬塊錢交到段鋼林的手裏。因此,現在必須盡快把段鋼林的問題解決。否則,他這個勞資科長,下午便會有好果子吃了。

“尚科長,我接受了你的道歉。”段鋼林道:“我早上已經和大學的老師打過電話了,答應他回學校任教,我這人不會記仇的,你放心吧,如果沒什麽事,你回去吧,你那麽忙……”

說這話時,段鋼林始終沒有抬起頭來,一直在“忙”著收拾自己的行禮。

這小子要回大學任教?尚文喜倒吸一口涼氣。他和劉勇衛關係不錯,前幾天和劉勇衛在一起吃飯時聊到了段鋼林,劉勇衛酒後無意間說起了段鋼林要回母校任教的事。當然,這是段鋼林刺激劉勇衛的話,目的是試探劉勇衛對他的誠意是不是已經消退了。結果呢,劉勇衛又讓他從大學生公寓裏搬回了紅光小區居住。

現在,再一次聽到段鋼林說起回大學任教的事,尚文喜便暗暗地心驚起來。劉勇衛作為公司勞動處的副處長,一聽說段鋼林要辭職,居然也是好話說盡,並且重新讓段鋼林住進了紅光小區,這才穩住了段鋼林。而他,他作為燒結廠勞資科的小小的科長,難道能把段鋼林放走麽?

“小段!”尚文喜依然和顏悅色地叫了一聲段鋼林,然後伸出手來,阻止了段鋼林繼續收拾行禮,笑道:“今天早上的事呢,怪我,全怪我,但也是有原因的,你想聽聽麽?”

段鋼林一聽,抬起頭來,不屑地看著尚文喜。心道,你這個與女下屬通奸的狗東西,還要在俺老段麵前耍什麽手腕呢?

隻聽尚文喜嘿嘿笑道:“我老婆一大早地,竟然要跟我離婚,哎,都過了二十多年了,居然提出離婚……”

“呃——”段鋼林一怔,怪不得這狗東西剛才要與大屁股通奸呢,原來,他老婆提出了離婚,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老婆貌似也和其他的男人有染罷?嘿嘿,這個紅光集團,亂七八糟的事兒還真多,也夠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