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鋼林的一席話,讓許二雙相當的鬱悶。試想在他所在的車間,又有哪個職工不知道他許二雙呢?憑著自己能寫點文章的天賦,輕輕鬆鬆地幹著宣傳員的工作,每月拿著比一般的職工高出至少兩百元的工資。
許二雙的這份在收入上的優越性,除了車間主任、車間書記以及幾名副主任和幾名工段長,還有誰能與之相比呢?也正是因為如此,他許二雙的心裏理所當然便滋生出一份自傲來。不過,這份自傲,他隻能在普通的職工麵前施展,而絕不會在車間幹部麵前施展。他的這個職位,是車間幹部一句話的事兒,幹部們讓你幹,你就得幹,不讓你幹,你就得乖乖地滾蛋,到生產崗位或者是檢修崗位幹苦力。所以,許二雙的自傲是有範圍的。
而段鋼林偏偏就看出了許二雙的微妙的心理,他偏偏就想打擊一下許二雙的這種微妙的心理。當初他在大學校園的時候,他遇到了無數個像許二雙這樣的文人才子,而這些文人才子們,用一副高出其他男生的心態去追求林雅茗。段鋼林曾細細地研究過這些“文人們”的心理,掌握了對付他們的“攻心武器”,把他們批駁得體無完膚,無地自容,自覺退出了追求林雅茗的隊伍。
現在,段鋼林準確地把握好了許二雙的心理,使許二雙沒有麵子,同時,他又說出了關於交朋友的一大堆道理。他拿捏得恰到好處,使許二雙不得不迅速調理自己的心理狀態。
見許二雙臉色明顯的失落,甚至有些傷自尊,段鋼林覺得自己太了不起了,他平生最討厭的就是許二雙這樣的自作清高的文人才子了,但他現在必須結交這個朋友,讓這個朋友對自己有一份敬畏的心理,讓這個朋友為我所用,這才是他的目標。
所以,段鋼林接下來說到:“二雙,你的工作,在紅光集團的普通職工群中,算是很優越的,隻不過,你應該用你的筆杆子,多寫寫咱們普通的工人們,而不要整天把目光盯著那些有權有勢的人們,隻有這樣,你才能得到大家的認可!”
許二雙一聽,一種不服氣的感覺湧上心頭,他直視著段鋼林,道:“你這話就有點不對了,我能幹上宣傳員是領導讓當的,我自然得為領導服務啊,如果我不聽領導的話,我這個宣傳員可就當不成了,對吧?至於普通的職工們,領導讓我寫誰,我就寫誰,領導不讓寫誰,我就堅決不寫誰……”
“哈哈哈……”段鋼林一陣大笑:“哥們,你的思想有問題,你敢當著車間全體職工的麵說出這句話麽?我估計你沒有這個膽子罷?”
頓了頓,段鋼林繼續道:“紅光集團是一個典型的大型國企單位,你作為一個小小的宣傳員,即使是領導任命的,你也不能不把普通的職工放在眼裏!明白麽?哥們,領導有權力讓你幹,他們同樣可以用一句話把你拿下!你把領導維好了,可是職工們不滿意,天天在領導麵前說你的不是,處處給你打小報告,如果領導信任你,那也沒得說,但是,再信任你的領導,也經不住同一個問題反複在他的耳邊響起,於是乎,當群眾的意見排山倒海般地進入領導的耳朵裏時,你便完蛋了!當你幹不成宣傳員的時候,你便會回到普通的工人崗位上,和大家一起幹若力,到時候,又有哪一個工人把你當人看呢……”
段鋼林的一番話,不光讓許二雙感到震驚,就算是楊海濤和胡周兩個,同樣是一陣震驚,不過,他們不是宣傳員,或許沒有許二雙的感受深刻,但他們能感覺到段鋼林的見識。這三個年輕人,尤其是許二雙,瞬間對段鋼林感到一陣敬畏!段鋼林的話,直刺他的內心深處,將他的那絲自傲的底線擊得粉碎。
是的,這是段鋼林在大學校園裏練出來的。這樣的話語,不需要動腦子就能把語言組織得很巧妙,而且很有煽動性。
“段哥,兄弟我受教了!”許二雙主動朝段鋼林伸出手來,用一種振聾發聵的腔調說:“以後還需要你經常給我開導,我這人在紅光沒啥關係,也沒啥路子,哎,也希望段哥你能理解兄弟的苦衷。”
“兄弟,我理解你!你現在有這個崗位真的不容易!”段鋼林拍著許二雙的肩膀,真摯地說:“你必須把領導們維好,同時也更應該打牢自己的群眾基礎,雄厚的群眾基礎,是自己的大後方,如果哪一天一時不慎,領導不喜歡你了,或者說又有一個寫作能力更強的牛人來衝擊你的位置,當然,我說的是如果,我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但任何事情都必須未雨綢繆,對吧?一旦這一天到來了,咱的退路寬闊無比,咱啥都不怕,你覺得呢?”
換作任何人,聽了段鋼林的這一番話,都會感激得熱淚盈眶罷?
果然,許二雙顫抖地握著段鋼林的手,說:“段哥,我以後跟著你混!”
沒辦法,誰讓段鋼林的嘴皮子那麽厲害呢?他沒說幾句話便把許二雙征服了。
“楊哥,你們必須現在就想出一個應付劉天兵的法子。”段鋼林轉過身來,看著楊海濤說道。
此時的段鋼林,已經把許二雙的自傲的心徹底地征服,接下來應該征服楊海濤了。
其實,不用段鋼林多說,楊海濤和胡周倆人此時已經對段鋼林完全的信服了。他們兩個雖說和許二雙關係不錯,但是,他們卻對許二雙平日裏的傲慢的言行頗有不滿,尤其是許二雙擔任了車間的宣傳員之後,這小子更是不把昔日的朋友們放在眼裏了。作為曾經是同病相憐的朋友,眼瞅著自己的朋友日漸心高氣傲,楊海濤作為大哥,壓根不想失去這個朋友,但他卻找不到勸誡許二雙的話。現在好了,段鋼林三言兩語,便把小許同誌心中的傲慢之氣擊潰了。楊海濤對段鋼林怎麽能不服氣呢?
“段兄弟,你說吧,我們都照你說的辦。”楊海濤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來。
段鋼林笑了:“還按剛才說的辦,你們呆會見到劉天兵,告訴他,就說我正在暗中調查是誰把劉副處長眼睛弄瞎的,你們告訴他,我現在很著急,電話都快打爆了……”
不等段鋼林把話說完,楊海濤便帶頭鼓起了掌,讚歎道:“段兄弟這個法子果然不錯,不過,我們能不能瞞過劉天兵呢?”
“嗬嗬,這就要看你們會不會把我段鋼林當作朋友啦。”段鋼林笑道。
楊海濤一愣,道:“兄弟啊,我們怎麽會不把你當作朋友呢?就怕劉天兵那小子很警覺,到時候我們哪個地方說錯話,那可就麻煩大了。”
段鋼林笑道:“放心吧,天不會塌下來,天永遠都不會塌下來,塌下來有我段鋼林頂著。”
“呃——”楊海濤三個人一愣。
段鋼林繼續笑道:“難道不是麽?你們三個人的身高,跟我比還差半個腦袋,如果天真的塌了,自然是先砸到我了。”
“哈哈哈……”眾人大笑起來。
……
段鋼林迅速離開了紅光林,讓楊海濤他們隨後再離開,免得讓劉天兵發現,到時候對楊海濤他們哥幾個可不好。
隻一個電話,龐積兵便以最快的速度來了,段鋼林立即指示龐積兵朝著職工醫院而去。
車裏,段鋼林思緒翻飛,他已經斷定,劉勇衛的眼睛之所以在突然間雙目失明,問題就出在紅光樓裏。紅光集團新任董事長林家彬和劉達明這幫人也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原因,隻是苦於沒有證據而已。但是,他們暗中卻鎖定了段鋼林就是暗害劉勇衛的凶手,這使得段鋼林相當的惱火。
段鋼林猜得沒錯,林家彬是想利用劉勇衛眼睛失明這件事,想嫁禍於段鋼林,以一種“莫須有”的手段,將段鋼林好好地整頓一番。
可段鋼林就是段鋼林,他從楊海濤三個人的說話裏嗅到了這件事裏充斥著的陰險的味道,他現在必須揪出真正的凶手,還自己一個清白。他清楚地知道,那兩件“秘密武器”,還不是派上用場的最佳時機。
由於提前打了電話,劉獻針院長早已在他的值班室裏等候著段鋼林。
“小段啊,你怎麽耽誤了這麽久?是不是有什麽急事?”劉獻針院長一見段鋼林,不無擔憂地問。
段鋼林笑道:“老院長,剛才隻是處理了一件小事而已。”
這時的段鋼林,與這位劉獻針院長的關係已經到了無話不說的地步。在談笑聲中,他把剛才降服許二雙等人的事說了一遍,同時,他把對劉勇衛雙目突然失明的事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這是段鋼林在一天之內與劉院長的第二次見麵。第一次是中午,他陪著常青兒到婦科檢查身體。當時,由於時間緊迫,他沒有與劉院長進行長談,現在,這對忘年之交又坐到了一起。
照例,劉獻針已經提前將門窗緊緊地關閉上了,又把窗簾緊緊地拉了上去。從外麵看去,劉獻針的屋子裏沒有一點燈光,而屋子裏大燈已經關閉,一盞台燈散發出柔和的光……
“小段啊,你很會交朋友。”劉獻針院長既欣慰又讚賞地說。
段鋼林笑道:“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善於攻心。”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心戰為上,兵戰次之。”劉院長爽朗地笑著:“你一定對三國演義研究很深罷?”
段鋼林搖頭而笑:“略知皮毛。”
一陣寒暄過後,劉院長切入了主題:“小段,我已經查清楚劉勇衛的眼睛是怎麽回事了。”
“呃——”段鋼林驚異地睜大了眼睛:“你既然查明情況了,為什麽不告訴公司領導呢?俺老段也可以清清白白的了。”
“我為什麽要向公司領導匯報呢?”劉獻針坦誠地道:“像劉勇衛這樣的貪汙投機分子,紅光集團多如牛毛,少一個是一個,我為什麽要揭發呢?我一旦說出來,沒準會遭人忌恨,我都這麽大歲數了,有必要這麽做麽?何況,我一旦說出這件事後,對我本人沒有任何的好處,所以,這個事就得交給你去辦了。”
“老院長,您老考慮得真是周到!”段鋼林道:“把這件事揭發出來,還真的由我來辦,隻有這樣,才能把那頂‘莫須有’的帽子洗涮掉。”
劉獻針道:“小段,我已經查清楚了,紅光樓裏有一個廚子,名叫張定,此人二十多歲,燒得一手好菜,屬於祖傳的手藝,他不管燒什麽菜,隻要加入一種粉沫,菜的味道立即鮮美無比。他手裏還有一種秘製的藥粉,把這種藥粉加入飯菜裏後,人一旦吃了,五六個小時以後,肯定會雙目失明。”
頓了頓,劉院長又道:“但是有一件事,我真的弄不明白,這個名叫張定的小夥子,為何偏偏要把劉勇衛的眼睛給弄瞎呢?”
段鋼林沉思一陣後問道:“老院長,你是怎麽查出來這件事的?”
“嗬嗬,如果我不是多次到紅光樓品嚐這位廚師做的紅燒肉,沒準還真查不出來。”劉獻針笑道:“我從他的菜裏品出了他加的那種秘製的藥粉,如果不是那種秘製的藥粉,他絕對不會燒出那種鮮美味道來。而且,上次一位小夥子調戲紅光樓裏的一位迎賓小姐,從紅光樓出來後,也是隔了五六個小時,便雙目失明了。我在實驗室裏,對那個失明的小夥子進行了全方位檢查,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總算找出了其中的原因……”
聽著劉院長的話,段鋼林明白了,害瞎劉勇衛眼睛的,絕對是那位名叫張定的紅光樓的廚師,非他莫屬。他禁不住對劉獻針院長無限的敬佩起來,不愧是一生行醫的老中醫,他對各種味道的敏感力,絕對屬於超強。
隻是,段鋼林猜不出來張定緣何會在劉勇衛的飯菜裏下藥!
段鋼林斷然不會想到這件事和他有著不可分隔的關係。
“小段啊,張定的藥粉,配方獨特,一般的醫生,一般的醫院,都不會查出來。即使能夠查出他體內的毒性,也不會查到這位張定的身上。因為,劉勇衛在紅光樓裏吃下的飯菜早已排出了體外。”劉獻針院長鄭重地說。
“看來,這位張定小子還算是個人才。”段鋼林不無奇異地道。
“如果他害的是好人,我一定把那小子揪出來。”劉獻針道:“如果把他揪出來,我可能就得罪公司領導了,因為,紅光樓的生意會因為這件事而一蹶不振,而紅光樓的老板吳金來,是公司工會主席吳大慶的親侄子!”
“哦?”段鋼林一震,暗暗有些心驚,不就是一個酒店嘛,居然和公司的上層有著如此密切的關係,真他奶奶的不可思議。看來,紅光集團真的很複雜,不是他所想像中的那般複雜。
“嗬嗬,小段啊,你還年輕,越是複雜的環境,其實越容易幹事創業!”劉獻針院長微微笑著,從不抽煙的他,這回也主動從段鋼林的煙盒裏抽出了一支煙,點上,悠悠然抽了起來。
“呃——”段鋼林再次一怔,劉院長的話,簡直說到他的心坎裏去了。他之所以來到紅光這個老牌國企,其實就是衝著這點感悟而來的。是的,越複雜的環境,其實越容易幹出一番事業來,環境複雜了,各方麵的因素便會越多,可以利用的條件便會有很多。當然,對於段鋼林來講,這樣一個複雜的環境是最適合他的了。畢竟,這樣一個環境製度並不健全,發展並不正軌,漏洞百出,在這樣一個複雜的環境裏,有貪官、有痞子、有美女、有鈔票、有哥們,有好人,有奸徒,誰具備了混水摸魚的本領,誰的拳頭硬實,誰的腦子活絡,誰的眼光精明,誰就有可能左右整個公司的大勢,誰就可以走向成功……
“老院長,你能和我這個外分學生推心置腹,我啥話都不說了,我……”段鋼林一陣感動。
劉獻針道:“小段,我這輩子,其實最恨的就是那些不走正道的人,可是,我卻沒有幹成什麽事,來到紅光二十多年了,我見證了紅光二十多年的發展,可是,紅光始終有那麽多的陰暗麵,那麽多的陰暗的人,就是這些陰暗的人和事,把這個堂堂的國企弄得烏煙瘴氣,職工們怨聲載道,我曾經懷著一腔熱血來工作,可我卻沒有能力解決這些事,我隻能當一個小小的醫院院長,雖然是正處級幹部,可又有誰把我看在眼裏呢?而你,你還年輕,你比我更有頭腦,所以,我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希望你能夠在紅光好好發展,哪天你真的站起來了,能把紅光好好地整頓一下,讓紅光的普通職工們都能夠踏踏實實地過上好日子,我其實也就欣慰了……”
說這話時,劉獻針的語氣有些顫抖,顯然,他是動了真情,顯然,他對段鋼林說的句句都是心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