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段鋼林,他的意識裏遠遠沒有劉獻針所說的那種高度。劉獻針是從一種正義、是從一種大局、是從一種憂患的角度來分析考慮問題的,而段鋼林卻不是這樣,他現在的想法就是如何混水摸魚,如何多泡幾個妹妹,如何多賺倆錢兒,如何讓自己過得舒坦一些,僅些而已。至於其他的一些更高更遠的想法,段鋼林卻沒有達到。

當然,段鋼林現在還沒有完全地融入到紅光集團的這個大氛圍裏,當他真正融入這個大環境裏,當他真正地成為了一名純粹的紅光人,當他切身感受到紅光集團的形勢,當他實地了解到紅光集團的職工們的苦難,當他與紅光集團的官吏們真正的融在一起,他的想法便會發生前所未有的變化。當然,這是後話。在紅光,在這個大型國企,段鋼林的路還很長,等待他上升的高度,還有很高。

“劉老,你以後就是我的老師了。”段鋼林雙手朝著劉獻針遞過了香煙,無限真誠地道:“劉老,你對紅光集團各方麵了解得非常深,而我,算是一個粉嫩的新人,從現在起,你可得多多指點我,沒有你的指點,我段鋼林成不了龍也變不了虎,隻能是一條小毛蟲。”

“哈哈哈……”劉獻針一陣爽朗的笑:“放心吧,紅光集團這麽點事兒,過不了幾年你就會明白得一清二楚,到時候,你輕車熟路,盡管放手大膽地去幹吧,我對你有信心。”

頓了頓,劉獻針語重心長地道:“你現在的任務是,不能得罪人,堅決不能得罪人,在了解紅光的同時,要積累自己的人脈!”

“劉老,你就是我最大的人脈。”段鋼林發自內心地道。

劉獻針笑了:“這個,隻不過是暫時的,總有一天,我會作古,你現在必須廣泛的積累人脈,市裏的領導,市冶金局的領導,紅光集團的領導,紅光集團的廣大的職工群眾,都需要你廣泛的結交。一旦時機成熟,水到渠成,何愁大事不成?”

聽著劉獻針的話,段鋼林一時間熱血沸騰。他想起了剛才在紅光林裏降服許二雙時說過的話:一定要有群眾基礎。這個群眾基礎,用劉獻針的話說,就是人脈罷?不管到什麽時候,隻要有了人脈,再大的困難也能擺平!

應該說,段鋼林也並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考慮得如此周詳,如此現實。此刻,他對劉獻針不僅僅是一種感激,更是一種知遇!

同時,段鋼林也想起了一件縈繞在他心中很長時間的一個問題:如果韓總此刻依然健在,那麽,他段鋼林這個名牌大學的冒牌貨能混多久呢?不得不說,韓總是一個重才愛才之人,如果某一天他交給俺老段一個品種鋼研發的課題,讓俺老段獨立完成,並親自監視俺老段的一舉一動,那麽,他一定會發現俺老段居然沒有一點真才實學,那麽,俺老段的好日子還能過得下去麽?從這個意義上講,韓總的奇異的離世,既是壞事,同時又是好事。

現在,能夠讓段鋼林感到慶幸的是,劉獻針院長對他推心置腹!這位“老紅光”,坦誠,真摯,正直,重情,應該說,段鋼林已經找到了另外一個心靈的依靠!有劉獻針在,他就能在很多的事情上有了參照!這是一筆非常了不起的財富。

取出手機來,看看表,已經是深夜了。

“劉老,我現在要走了。”段鋼林起身先辭:“我現在立即去紅光林,調查一下那個張定究竟是何許人也。”

“小段,這件事你必須盡快查清楚。”劉獻針道:“隻有盡快把這件事解決掉,才能緩解你現在的壓力。”

……

盡管已經是後半夜的時間,盡管大多數的人們都已經熟睡,但紅光樓作為紅光集團規模最大的酒樓,此時依然是十分的火爆。酒樓內歌舞升平,下三爛四的男人們大言不慚地吐露著淫.言穢語,也不知道是領導幹部還是平民百姓,不過,很有可能是紅光集團的有錢人,抑或是官職不大的幹部們。

毫無疑問,紅光集團的大領導們(主要是指集團公司副職以上領導幹部)不會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場合聚在這個酒樓裏。如果要聚的話,他們也會首選第一招待所。那裏才是大領導們的聚會之地,連大多數處級幹部都得止步,何況是普通的職工們呢?大領導們隻有在這樣的場所裏放開肚子喝酒聚會或者是搞一些“腐敗動作”才是安全的。

段鋼林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把長長的頭發理順了,這才帶著一臉自信的笑容踏上了那塊通向酒樓裏的紅地毯。

迎賓小姐們此時都已困倦了,美麗的臉龐上泛動著濃濃的倦意,原本明亮的眼眸裏也流動著一絲絲渾濁。

段鋼林站到了酒樓的前台,“當當當”,輕輕地敲了三下吧台,微微一笑,道:“請給我來個包間。”

“呃——”正在埋頭打盹的林雪猛地抬起頭來,隻見段鋼林正笑盈盈地看著她。

“是你……”林雪滿臉驚詫地看著段鋼林,渾身的倦意迅速消失……

迎來送往地忙乎了一整天,林雪雖然困乏至極,但始終揮不去段鋼林留在她腦子裏的形象。即使是在她困倦的時候,臉上也含著回味的笑,那個跟自己年齡差不多的很有氣質的帥哥,為啥就不看俺一眼呢?難道俺在他的眼裏真的不漂亮?他一定有女朋友了,難道他的女朋友比俺還要漂亮……

這位自負到極點的迎賓小姐,總為自己為何不能被評選為“全球第一美女”而耿耿於懷。

當林雪看到段鋼林猶如天神般降臨到了她的麵前時,她居然忘記了把嘴角那兩道已經幹涸的哈喇子擦拭掉。

段鋼林自然不知道林雪心中到底在想著什麽。但他知道,今日中午與劉勇衛和趙振東一塊吃飯的時候,無論林雪如何主動與他說話,如何向他暗示,段鋼林就是不看她一眼!

難道這位並不難看的迎賓小姐,因為得不到俺老段的一個欣賞的目光而心生忌恨,由此想把俺老段害死?天啊,這也太可怕了罷?

雖然這個想法不合邏輯,相當的不合邏輯,但段鋼林卻深信,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原因。不過,這個原因卻也是相當的荒唐,相當的滑稽。這種可能發生的幾率也太低了,太有點天方夜譚了。

段鋼林深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不可能,除非,人們的腦子有了問題,沒有了想像力。段鋼林要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印證自己的“荒唐猜測”!

“你,你來幹什麽……”

林雪一見段鋼林,居然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段鋼林微微一笑,同樣照著中午的法子,並沒有看林雪一眼,用一副無動於衷似乎是冷漠的語氣道:“來一個包間吧。”

林雪稍稍一怔,隨即有話沒話地問:“這麽晚了,你……”

段鋼林此時已經拿出了手機,聽著林雪的話,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地道:“我的話,你沒有聽到,是麽?”

“不不不……”林雪趕緊辯解道:“我是說,現在已經後半夜了,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陪你喝杯茶……”

說這話時,林雪的臉上、眼睛裏,一時間情意萬種。

而這一幕,恰恰讓隔著窗戶看林雪的兩個身著白大褂的小夥子看到。這兩名小夥子,正是紅光樓當日的值班廚師張定和李安。

張定和李安眼瞅著段鋼林如此冷漠而林雪卻賤兮兮地向上靠,心裏油然而生一股忌恨。他們真的想不明白,天天討好林雪,林雪卻對他們冷淡無比,現在,林雪居然對段鋼林這個並不看她一眼的陌生男人拚命地獻媚,真是不可思議,他們目不轉睛地看著段鋼林,真的看不出來段鋼林對林雪究竟有多大的吸引力。也許,除了林雪能夠吸引這哥倆的目光之外,也隻有廚房裏的鍋碗瓢盆了。他們怎麽會有眼光來品知段鋼林呢?他們此時隻有一個念想:段鋼林哪怕是朝林雪遞上一個最為鄙視的微笑,林雪也會毫不猶豫地脫了褲子與段鋼林上床。

“喂,我說哥們,那小子就是中午惹雪兒生氣的家夥吧。”張定不無氣憤地對李安說。

李安點了點頭,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肯定是。”

“她既然不看雪兒一眼,惹咱們雪兒生氣,咱們再幹一票,讓那小子永遠也看不著東西。”張定恨恨地道。

“不行!”李安果斷地打斷了張定的話。

“嘿嘿,你小子又軟蛋了吧。”張定嘿嘿笑著:“我那藥粉,是祖傳秘方,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查出來。”

“張定,今天晚上吳經理的話你難道沒有一點動心?”李安不無擔憂地道:“咱哥倆還是好好珍惜現在的工作崗位吧,你的法子一次用過之後,咱們再不能用第二次了,一旦被查出來,坐牢還是輕的,沒準會吃一粒子彈,到時候,那真他姐姐的炒雞了。”

張定似乎並沒有被李安的話所嚇倒,他微微一笑,道:“嗯,好,這一次,你啥都別管了,你所要做的,就是為我保守秘密,一定得為我保守秘密。”

“張定,你他麻的是不是腦子進水了?”李安捅了張定一拳:“你平時那麽聰明,還自忤為‘張諸葛’,現在咋沒有一點腦子了?你管那麽多幹啥?咱們就做好咱們的飯,把咱們的工資賺到手,這就得了,你還真的想把林雪娶回家當老婆?你小子簡直是賴蛤蟆想吃天鵝蛋,做夢!我告訴你,林雪這個女人,咱們隻能和她成為最好的朋友,而不能和她發展到床上去,明白麽?”

張定依然是一副無動於衷地模樣,看著李安的臉,陰笑道:“好啦,好啦,我聽你的,還不行麽?嘿嘿嘿嘿……”

說罷,張定便返過身來,回到廚房而去。

此時,在紅光樓的總台,林雪終於給段鋼林安排在了二樓202包間。

林雪一邊給包間的服務員打電話,讓她們迅速收拾包間,一邊親熱地對段鋼林說:“你是紅光的人麽?”

段鋼林依然不把目光投注到林雪的臉上,隻是慢慢地朝著202包間踱步,一邊走一邊看著走廊的牆壁上掛著的一幅幅壁畫。

看著這一幅幅關於紅光集團生產經營的壁畫,段鋼林想起了剛入紅光時在第一招待所看到的那幅壁畫,那是一幅巨型的壁畫,壁畫上,韓林國董事長正在一幫領導幹部的陪同下親臨生產一線指導生產,韓總的那副指點江山的氣勢,讓段鋼林當時浮想聯翩。

記得第一次來紅光樓吃飯時,段鋼林同樣看到了一幅幅韓林國董事長在生產一線視察的巨幅照片。而現在,這些巨幅照片已經不見了,而是換作了現任董事長、兼總經理林家彬的照片。

草,這壁畫換得好快啊!段鋼林在心中暗暗地罵著紅光樓的總經理吳金來,心底泛起一陣滄桑。這韓總剛剛去逝沒多少天啊,他的屍骨還未寒啊,他的照片這麽快就撤掉了?麻的個逼,真是人走茶涼!俺老段終於知道了什麽叫做“人走茶涼”,而現在,韓總沒走幾天,這茶已經“冰凍”了,人們似乎已經忘記了曾經有一位紮實苦幹的董事長帶領紅光幹部職工劈開發展之路的輝煌經曆。

如果猜測得不錯,在第一招待所正廳的那幅巨型壁畫,此時一定也換了吧?在紅光集團各個角落,隻要有韓林國董事長的畫像的地方,此時一定也已經撤除了罷?

物是人非,人世蒼涼,想想也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走在段鋼林前麵的迎賓小姐林雪不時地回過頭來看一眼段鋼林,她驚奇地發現,段鋼林的目光居然長久地停留在那一幅幅剛剛換上的壁畫上。她有一絲不解,又有一絲疑問。當然,更多的是在欣賞,欣賞段鋼林那一副思考者的麵容,還有那一縷思考者的目光。

“你這麽晚了,還來這兒吃飯,是約了朋友麽?”林雪再一次沒話找話地與段鋼林搭腔。

段鋼林沒有回答林雪,她隻是輕微地點了點頭。心裏卻在暗暗地憋足了勁兒:俺老段就不看你,你能奈我何?俺老段就要一直撐下去,看看你會不會指使那個名叫張定的廚師給俺老段的酒菜裏下藥。

很快便進入了202包間裏,包間已經收拾掉了前一撥人吃喝過後留下的狼藉之物,變得清爽而整潔,細心的服務員也已經在包間裏噴上了淡淡的香水味。

輕輕地坐下來,段鋼林環視著這間包間,淡綠色的窗簾,明亮的燈光,那首薩克斯演奏的《回家》不緊不慢地散發著柔和的旋律,一種清悠的感覺湧上心頭。

段鋼林淡淡地道:“給我來一碗雞蛋蔥花湯,再來三籠小籠包。”

“呃——”林雪再次一驚,她沒有想到段鋼林在這樣一個深夜,到這樣一個場合裏要一碗雞蛋蔥花湯和三籠小籠包。如此簡單的吃食,到如此高檔的場所裏來,在林雪這位高級飯店迎賓小姐的心目中,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牛人一個了。

“先生,你,你就吃這個?”林雪感到很為難。

段鋼林依然把目光注視在包間門後的那幅壁畫上,依然沒有扭過頭看一眼林雪,淡淡地道:“快去讓他們做吧,這是我的早飯。”

“啊——”林雪又是一愣,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段鋼林會在午夜12點前來紅光樓裏吃早點。

這個男人,可真是奇怪。

段鋼林越是這種怪異的舉止,林雪的心裏越是滋生出一種對段鋼林的探索之意。

不過,林雪也沒有說太多的話,氣鼓鼓地轉過身去,到廚房裏安排張定和李安燒菜去也。

段鋼林這才回過頭來,看著林雪憤憤而去的背影,微笑著站起身來,輕手輕腳地跟了過去。

由於夜色已深,食客們雖說依然不少,但點菜的食客們卻已經不多,不過,要酒要茶的人們卻是越來越多。這個時間,食客們已經到了酒過八巡、酒蟲上腦的階段了,一心想著喝酒,哪裏還要食物呢?因此,廚房裏的張定和李安這兩位大廚便難得空閑。

“張定,李安,快給老娘起來,來活兒了。”林雪的嬌嗓子一陣叫嚷。

張定和李安趕緊掐滅了煙頭,同時用一副色眯眯的目光看著林雪。

張定色意濃濃地笑著:“美人兒,這個時候還有哪個膿包要點菜呢?”

“不要膿包膿包的,我看呀,你們才是大膿包。”林雪氣急敗壞地道:“快去做,張定做雞蛋蔥花湯,李安做三籠小籠包。”

“呃——”張定和李安大吃一驚,這麽晚了,居然有人吃這個東西,真是他麻的不可思議。

“快做啊,還愣著幹什麽?”林雪將手中的菜單朝著張定麵前狠狠地一摔,一張張紙單和圓珠筆便四處飛散開去。

張定和李安哪裏見過林雪發這麽大的脾氣呢?在他們的記憶裏,林雪發過的最大的一次脾氣,就是今天中午的時候,林雪因為沒有得到一個帥哥的一抹微笑而氣得柳眉倒豎、玉麵失色。現在,林雪再次發火,作為林雪的崇拜者,張定和李安的心裏便有些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