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看著紅玉就這麽落進了河裏,接著,水麵上濺起大朵的白色水花,紅玉開始拚命撲騰水麵喊救命,瑩白的皓腕用盡全力地往上伸,很快,卻連呼救聲都已經發不出來。
既然不識水性何必還要自己跳下去?
我表示對她的行為完全不理解。
可也就是這時,我心下閃過了某種念頭。
等等……類似的橋段……
我下意識地轉頭,正巧撞上一個黑影,以極快的速度投入水中,濺起水花,灑得我渾身幾乎濕透。
無鸞!!!
這條河,水流湍急,即使無鸞水性不差,可再帶上一個完全不懂泅水的人恐怕也會十分艱難。
我在岸上等了一會兒卻不見河中有人上來,立刻就慌了神,對了!眠夜!這兒離我們休息的石洞並不遠!
然而,就在我拔腿準備跑去求救時,身後卻傳來“嘩”地一聲,冰涼的河水再次從頭頂澆了下來。
我回過頭,隻見河水突然從中間分流,仿佛無鸞周身護著什麽東西一般,水皆繞道而行。
無鸞已經渾身濕透,僵直著身體淩空站在河中,沾了水的白袍緊貼身側的曲線,勾勒出清瘦有力的線條,看似單薄,卻處處積蓄著力量。
他平日裏習慣於用來束發的黑色緞帶此刻已經不知被水衝去了哪裏,長發有些淩亂地披著身後,那濕.濡的模樣竟讓我心髒狠狠一跳。
如此情境下的無鸞,簡直和昨晚我夢裏的那人一模一樣!
這分明就是同一個人,就連那冰冷的眼神也……
誒……?
可是為什麽,他會用那種仿佛浸透了寒意的眼神看我?
我的目光不由下移,紅玉此刻也渾身濕透,小臉蒼白,纖弱的身子抖個不停,那引人憐惜的可憐模樣,以及那隻緊抓著無鸞的衣襟不停顫抖的手,讓我瞬間明白了她之前行為的用意。
並且很顯然,她成功了。
“不是每個流氓都像我一樣如此正直地把‘流氓’二字寫在臉上的!”
君無涯的話再次在我的耳邊響起,那似笑非笑的語調,在此刻幾乎變成一種最為殘忍額諷刺。
無鸞冷冷睇了我一眼,薄唇緊抿,因為河水溫度的原因,整張臉被凍得發白。
他沒有說話,視線很快就從我身上移開,也不顧自己一身潮濕,左手捏訣就開始對紅玉施術。
紅玉不僅嗆了水,又受了凍,模樣狼狽,卻也分外我見猶憐。
那模樣,好像是一朵嬌美妍麗卻幾乎要凋零的花朵,讓人那樣地想小心翼翼地好好將她捧在手心裏,把最好的全都給她。
是了,她原本,就是花啊。
“我是昆侖山桑梓川邊的一株忘憂花。”
“紅玉,是無鸞給我的名字。”
她笑得單純而幸福,眼中毫不掩飾對無鸞的愛慕。
其實我覺得,我是一隻狐狸,而她隻是一朵花,甚至連偶蹄目動物都算不上,哪裏來的優越感和如此篤定自己必勝的自信心。
竟為了陷害我,而將自己弄出這般淒慘模樣……
莫約是過了了半柱香的時間,無鸞終於不再施術,紅玉慘白的麵頰上也終於恢複了些紅潤的血氣。
“無鸞,我……”我剛想說話,卻被無鸞一個冰冷的眼神給看得生生咽了回去。
無鸞他,並不相信我。
比起我,他更願意選擇去相信紅玉。
“跟我回去。”
語罷,他並沒有看我一眼,直接抱起紅玉虛軟的身子往石洞的方向走去。
……無鸞……
我站在那裏,腳下似乎失去了知覺。
第一次,我發覺自己不敢去看他的背影。
也是第一次,我沒有跟上他,他卻不回頭看我一眼。
嗓子裏有什麽東西,卡得難受,我抽噎了幾下,告訴自己不能哭,然而卻還是沒忍住,眼前的景象愈發模糊。
“無鸞你給我等一下!!!!”不行,我好歹還是一隻狐狸,沒道理就這麽被一朵花整倒!
伸出爪子狠狠抹了抹臉,我飛奔著追上了無鸞,一個轉身擋在了他的麵前。
那兩道劍眉頓時擰出了一個結,無鸞看了我半響,方才啟唇,聲音很輕:“別鬧。”
別鬧。
別鬧?
又是這兩個字!!!我真是受夠這兩個字了!!!!
我挺直胸脯,盡量壓住哭腔,認真道:“不關我的事情,是這朵花自己往水裏倒的!!”
無鸞正蹙眉盯著我,還未開口,紅玉突然開始在他懷裏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張嬌美的笑臉頓時咳得煞白,那虛弱的模樣幾乎讓人產生她咳到下一次就會斷氣的錯覺。
柔弱無骨的小手可憐兮兮地揪著無鸞的衣襟,小花好不容易才順過氣來,啞著嗓子道:“不關纖阿的事,是我不好。”
我聞言倒是吃驚不小,她下了血本演的這出戲,就這麽草草收尾了?
“……是我不好……不該……不該如此輕易地就交出自己的信任……就這樣輕易地,咳,相信它……”說著,美麗的眼簌簌地落下了淚珠,沿著紅玉如瓷般細致的肌膚,劃出美麗的弧度。
我愕然地看著她委屈的模樣,下意識地抬頭看無鸞的表情,卻發現對方根本沒有在看我,視線緊緊攫住紅玉,眉間的結因擔憂而擰得更深。
我見過無鸞笑的樣子,卻從未見他露出過這般表情。
然而我想,自己該忍下,盡管如今無鸞並不相信我。
忍下,因為我寧願交付出自己的所有來捧住無鸞的笑容,也不會為了看到無鸞的在意而讓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忍她,因為無鸞對於我,比對於她更為重要。
“無鸞,我們先回去。”
我啞著聲音往後退了一步讓出了一條路,我知道,如果紅玉不快點確保平安,無鸞臉上的表情不會有絲毫變化。
而我不要那樣。
半響,眼前人的腳步不見絲毫要動的跡象,我有些疑惑地抬頭,就看到無鸞正盯著我瞧,漆黑的眼底似乎有著複雜的光芒。
我用力咽了咽嗓子,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朝無鸞齜了齜牙,“我們,回去再說。”
這次無鸞沒再猶豫,雙臂將懷中的紅玉又收緊了些,沒再看我一眼,抬腿就向前走去。
我沉默著怔在原地,再次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最後還是沒有忍住,開口喚他:“無鸞……”
“……你走的是反方向。”
……
如今是夏天,照理說那河中不該有如此駭人的涼意,但是這裏不是尋常地方,既然這河有古怪,那麽就不能大意。
眠夜和蒟禮吃驚地看著我們三個以如此的架勢回來,無鸞施術燃起了火堆,蒟禮也立刻就伏到了紅玉身前,抓住對方的手腕診起了脈。
我看著他從起立到伏身再到診脈,整個動作一氣嗬成,臉上的神情沉靜嚴肅,不由感歎,如此看來,我又要反過來懷疑,那個之前躲我們躲得幾乎要將整個人都給抖散架的蒟禮,隻是我的幻覺。
可見,無鸞當初果真是好眼力,是個奇葩就都攬到自己身邊了。
石洞裏的火燃得旺,隨著溫度的升高,紅玉的臉色也稍稍轉好了些,但卻再沒有之前可以起來誣陷我的力氣,閉著眼睛也不說話,氣息微弱得幾乎捕捉不到。
“她怎麽樣。”
無鸞聲音很輕,可卻不知為何好似一塊鉛砸在了我的心裏,砸出一道悶響,連耳根根都泛起一陣木。
其實紅玉的手段幾乎算不上手段,隻要是看過幾本君無殤帶回來的小說的人,皆會明白,比這狠毒百倍千倍的手段都已經是玩爛了。
女人之間的戰爭,無外乎那麽幾種,如果有機會,我甚至可以總結出一本分門別類歸納好的冊子,就連書名我都已經想好了,就叫做《女人之間你不可以不知道的二三事》,聽上去就有一種暢銷書的氣勢。
蒟禮站了起來,麵色凝重,“她的脈象雖然虛浮,但不至於不清醒。有些東西我無法即刻檢查出來,還請無鸞公子親自探視。”或許是有了珞涼的前車之鑒,蒟禮也多長了一記心眼,隻是我倒並不覺得一定是那河的問題,因為無鸞也跳進去過,但是卻安然無恙。
想到這裏,心中又是澀澀地疼了一下,畢竟無鸞當時那種衝動舍身的模樣,我實在是無法強迫自己忘記。
畢竟我是那麽,那麽地在意無鸞。
無鸞聞言,當真聽從了蒟禮的意見,上前一步施術探了探紅玉的氣息,接著蹙眉搖了搖頭。
“並無異樣。”
“嘖……你們說……”我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便扯了扯身邊蒟禮的衣袖,硬是讓他彎下身子將耳朵湊了過來。
“你,跟我過來,我有事與你說。”
我對著蒟禮勾了勾爪子,對方似乎沒反應過來,怔怔點了下頭,便跟著我走出了石洞。
蒟禮聽了我的理由之後,眉間沉鬱的結豁然開朗,卻又在下一瞬露出了猶疑的表情。
“你確定?”
我回頭看了依舊躺在床上的紅玉一眼,其實自己也並不是那麽確定,隻是作為一隻在多本小說,在勞動人名的智慧中浸淫著成熟起來的狐狸,我對自己的猜測還是有著很大把握的。
是以我露出了一個“信小爺沒錯”的表情,又朝蒟禮伸了伸爪子,示意他再將耳朵再湊近些,對他道出了自己的打算。
蒟禮瞪著雙眼,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又突然倒抽一口氣突然扯開了嗓子——“不行!作為醫者——”“噓!!!不要那麽大聲!!!”
聽到我的警告,蒟禮趕緊閉上了嘴,表情活像吃了隻蒼蠅。
“可……可是……”他依然十分躊躇,我伸出爪子,十分爺們地對著他的肩膀狠狠拍了一下。
“安心!出事有我!”
蒟禮懷疑地看了我一眼,終於同意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