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先生當真是沒發現自己已經暴·露了身份嗎?
還是說,他根本就無所畏懼?
第二天,蔚藍的氣色比昨日要好上許多,大抵是有了鴉先生的精心照顧,蔚藍再沒有像之前那樣,露出脆弱的表情。
她穿著杏色的及地紗織長裙,裙邊綴以碎裂的星鑽,長排的珍珠紐扣,又將原本柔弱的她,帶上了一絲貴氣與肅殺。
淺杏色的紗帽遮住蔚藍的半張臉,讓她像花兒一般綻放出耀眼的姿態。趙噠噠穿著象征蔚家的純白色軍服,小心地扶著她坐上了用晶石堆砌而成的婚車上。
粉色的晶石在日光的照耀下,呈現出一種醉酒的橘,在落入地球表麵後,又像是黑夜裏瑩瑩的燈火,遠遠地散發著奪人的光。
這座不大不小的廣場外,早就擠滿了來看巡禮的人。
蔚藍在地球人心中的形象很不錯,雖然有人一邊接受著她帶來的好處,大罵她的偽善,但絕大多數人,都是發自內心地喜歡著蔚藍的,甚至還將一部分的人生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趙噠噠隨著蔚藍上了婚車,婚車像是一個移動的小房間,裏麵一應俱全,趙噠噠將蔚藍安排在軟榻上,便問:“鴉先生呢?”
蔚藍在軟榻上打了幾個滾,將自己裹成蠶寶寶,而後道:“他去忙著協調交通了,好像下一站出了點小問題。”
沒有,屁問題都沒有的。
趙噠噠笑了笑,沒戳穿,而是道:“九點半後我會離開,您千萬要保重。”
蔚藍聞言,淺淺地笑了笑,道:“你和鴉先生都已經將最好的禁衛軍調在我身邊,我還有什麽可怕的呢,再說……若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如何保護得了父親呢?”
“宇宙核心也好,總督軍銜也罷,”蔚藍的聲音,散在夜色漫漫的長道上,“不過都是身外物,一場空。”
婚車外,巡禮司儀唱著古老而悠久的星堆人婚慶古語,趙噠噠聽不懂,卻又莫名地想要聽下去。
她這輩子恐怕都不會有一場婚禮了,現在這樣,倒也算好了。
九點半,趙噠噠換下了衣服,與前來交接的兩個禁衛軍打了聲招呼。蔚藍在婚車的最裏麵掀開一個小格子,朝著遠去的趙噠噠招招手,像是在說“加·油”。
趙噠噠沒有做過多的停留,快速地來到暗哨地,取出單人飛行器,前往第三區,與蔚家的人馬會和。
事件
離鳥歸巢
(地球學院學員返家被母再次販賣導致死亡)
趙噠噠上風
背景
假喜鵲將整件事包裝成星堆人對地球人類的迫害,引起群情激奮,並將七級文明長久駐足在九級文明空間內這一現象表達了對未來的不安
蔚藍不斷遇襲累死趙噠噠,後宣布擴招防衛,守護宇宙核心
主線
真喜鵲對該母發起審·判,想要肅清把女兒當販賣品的風氣,以此打擊假喜鵲的行動,擴展己方勢力,反對憎惡派過激行為,想要奪回喜鵲話語權,察覺假喜鵲人多勢眾,便假扮假喜鵲混入隊伍之中,成功幹擾其行動,由此推測出假喜鵲的性格並非絕對冷漠。
思考
思考地球人性崩潰的原由,無法如以前一樣鄙視底層人的卑賤
趙噠噠自然知道在蔚家眼裏,自己不過是個運氣有些好、恰巧救了蔚藍的訓練生,得了蔚藍的親眼才出盡風頭但本事沒多少的臭小子,所以對方對自己的態度再惡劣,趙噠噠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卻沒想到,會是以放鴿子的這種形式出現。
那些人會這麽做,要麽就是擔心蔚藍通過趙噠噠得知動向後變衝動,要麽就是想要將蔚藍也架空……
不管是哪一種,都讓趙噠噠有些哭笑不得。
“這做得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趙噠噠通過終端,將這件事匯報給蔚藍。誰知蔚藍早已在巡禮時睡下了,她的終端也是由頂替趙噠噠的那位禁衛軍接的。
“你是說,在巡禮時受到了襲擾?”趙噠噠嚴肅地問,“是襲擊,還是擾亂?”
那位禁衛軍同樣並不喜歡回答趙噠噠的問題,道:“拜托你的事你就自己先看著辦,等蔚小姐醒了,我會代為轉達。”
趙噠噠撓了撓頭,便往假喜鵲傳報的那個地點去了。
由於假喜鵲向全球公布了坐標,除了官方布下的警·察外,也有眾多好事者,不管是星堆人還是地球人,都在安全線外緊張地眺望著。
趙噠噠混入其中,完全不顯突兀。
星堆人對地球分下十四個區域,越是排·名靠前的,經濟實力與文化便越強,即便隻是第三區的邊陲小鎮,也比第八區正兒八經的商業區要好很多,甚至路麵上清掃與維持秩序的智能機器人都要多上一些。
趙噠噠向軍方出示了身份證明後,拿到了通行證,得以進入假喜鵲所說的那棟商業樓。
“別靠近危險區。”有人匆匆來提醒,卻在看到趙噠噠的瞬間,眉頭皺得死緊,“你怎麽回來這裏?”
趙噠噠自嘲了一番。
看來,自己的名氣比想象中的要大多了。
“我有特殊指令碼,你無權過問。”趙噠噠將對方輕輕撥開,道,“D712曾意圖劫持蔚藍少將,我因此被任命,前來協助調查。”
她將最後兩個字重重地念了出來,寫作“調查”,實為“捕抓”。
然而,假喜鵲仿佛樂於戲弄人們似的,在約定好的時間,出現在了這個小鎮最大的屏幕上——這棟商業樓的外體牆上。
假喜鵲一身黑色,連背景都被濃重的黑所包圍,他的身邊,還有一副小小的棺材,讓人看著毛骨悚然。
“請允許我向等待我的人道一聲歉,並非我有意要戲耍大家,而是——我遇見了一件不得不出麵解決的事。”假喜鵲那一場冷酷的電子音,通過高質量的傳音器,傳遍了整棟商業樓。
趙噠噠小聲對身邊的人道:“若要實現如此清晰又沒有回響的聲質,D712唯有在距離商業樓半徑三百米內的地方,而且,他攜帶的傳音機會相當笨重顯眼。”
大多數人等她的分析表示信服,又有人道:“但若是換高頻點射,或許範圍能更大一些?”
趙噠噠說:“我考慮過這種可能,但你看鏡頭這裏,那口棺材已經排除合成上去的可能,若是靠高頻點射遠距離傳輸,死物的畫麵不可能那麽清晰,你看那個木板截麵的缺口。”
那人若有所思,半晌才道:“看起來確實隻有這一種可能了。三百米範圍內,我們可以在三分鍾內搜查完畢,然後抓住他!”
趙噠噠皺著眉,添了一句:“注意安全。”
那邊,假喜鵲仿佛並沒有注意到趙噠噠他們的行動,而是從棺材裏,捧出一名穿著鮮紅色裙子的小姑娘。
七八歲,花還未綻放的年紀,身上都是可疑的傷痕。
於是,一片黑沉的屏幕裏,終於出現了一抹極為鮮豔的,極為悲哀的亮色。
“這是我從地球學院救出來的孩子,”假喜鵲抬手掩住女孩的臉,透過屏幕看向世間,仿佛在質問,仿佛在譴責,仿佛在思考,“我本以為,被我救出來後,她會迎來另一種人生,我本以為,她將逃離星堆人的魔爪,在父母的守護下,磕磕碰碰地度過她的生日,她的童年,她的青春期,她的未來。”
假喜鵲懷中的女孩,靜靜地垂著雙腿,在屏幕前,在人群前,清晰地展現著她生命最後所受到的一切苦難的標號。
鞭痕,燙痕,抓痕,掐痕,還有更多的罪惡,被鮮紅的裙擺隱藏著,卻足以讓人感到徹底的憤怒。
“種族的罪惡,讓孩子承擔,大人的罪惡,叫後代償還,”假喜鵲如同惡魔附在枕邊低語道,“當我們是人類時,從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變成畜·生;當我們是畜·生後,從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再成人類。”
趙噠噠接到了來自趙叔的通訊。
她茫然地撥開人群,在角落裏,了解起那名女孩的生平事跡。
被趙噠噠救下的當晚,那個小女孩隨著胡子大叔的車,來到趙叔的庇護所裏等待轉移去新的地盤。
在轉移前,這名小女孩的父親追上門來,要求歸還他們的女兒。
並宣稱,他的女兒是被地球人身份的拐子拐走的孩子,通過新聞才得知,他的女兒,原來一直都在地球學院。
“他們,是如何知道你地址的?”趙噠噠壓抑著心中的怒火,想要從中找到一切引起這起悲劇的原由。
趙叔沒能回答。
這也確實是趙叔沒法回答的原因,也正是因為這位小女孩父母的出現,讓趙叔察覺到他目前處境之危險,才會立刻改變遷移目的地,連趙噠噠都沒有來得及通知。
然而被追上門討要孩子,再加上對方言辭懇切,趙叔也不能不給,更怕事情被鬧大……
“那後來呢?”趙噠噠問,“她怎麽就,怎麽就變成這副模樣了?”
趙叔在三秒的沉默後,道:“她被父母二次販賣,這次,直接賣給了星堆人。”
具體資料被直接發在了郵箱裏,趙叔掛斷了電話,顯然,這件事對他的打擊至深,比之趙噠噠,有過之而無不及。
“二次販賣,直接賣給了星堆人。”趙噠噠似哭似笑著捂著發疼的眼眶,屏幕裏那抹鮮紅,仿佛在嘲笑著她的天真。
有很多道理,她今天才明白。
在離開前,趙噠噠又回到了廣場。
視頻裏的假喜鵲,輕描淡寫地將前來襲擊的星堆人壓在了身下,單手穩穩地托著那名女孩。隻是,她再沒辦法遮掩女孩的容貌,一張被刀割成網狀的紫脹而可怖的臉,赤·裸地、直白地、清晰地展現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黑白分明的瞳,仿佛在這醜惡的世間,宣讀控訴。
“七級文明,本就不該出現在九級文明世界,是你們逾矩了,為什麽受到傷害的,卻是我們?”
假喜鵲一字一字,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