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蔚藍那雀躍的目光,趙噠噠沉默了。
朋友,還是不了吧。
我馬上就要利用你了,若是一個不小心,我東窗事發,你知道真相,得多傷心呀。
趙噠噠覺得自己可真是溫柔,怎麽就突然心軟了覺得自己舍不得欺騙蔚藍了呢?明明她都比自己大兩歲啊!
半混血的一個個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真是的,到底是誰教他們那麽會打感情牌的!
蔚藍滿足地和趙噠噠麵對麵坐著,將趙噠噠的手輕輕地捧在兩手之間,像是在端詳寶物一般,道:“這是什麽?”
趙噠噠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繭子,道:“老繭。為了方便托槍,我沒有用治療儀把它消掉。”
這雙手,是一雙地球人的手,充滿了勞作的痕跡、不息的生命力,與蔚藍那雙純白無瑕的手截然不同。
趙噠噠反握住蔚藍的手,將它放回原處,問:“蔚長官,您在緊張什麽?”
“我沒有緊張呀,我隻是想說,你和我的身形差不多。”蔚藍認真地比較了一番,說,“隻是比我高了一點點。”
趙噠噠想了想,說:“我還在成長期。”
蔚藍眨眨眼:“我也在長高的呀。”
車夫停下馬車,請示下車,手還沒觸及車門,就見一名穿著黑色長裙的女孩,“唰”地一下,利落地將車門打開,抓著大裙擺輕鬆又略有些粗獷地跳下了馬車,轉過身就代替了他的工作,將另一位蒙著麵紗的小姐迎接了出來。
一黑一白立刻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即便蔚藍戴著麵紗讓人看不清長相,但這樣的身高,這樣的眼,幾乎讓人在瞬間就察覺到對方的身份。
而早已知曉自己拉的就是蔚藍小姐的車夫,此刻在接收到對方羨慕又驚異的目光後,忍不住挺直了胸膛,滿麵紅光。
而趙噠噠同樣在眾人的猜測之中被確定了身份。畢竟,純黑發的地球人,知名的那就那麽幾個,而被蔚藍看中的——也就隻有趙噠噠這一個了。
好在趙噠噠是女生,不然可得被那群男人給用目光戳死。
趙噠噠小聲說:“其實,坐馬車也不太安全。”
蔚藍歪了歪頭,道:“可是他不讓嘛。”
她口中的“他”,有且隻有鴉先生一個,趙噠噠無奈地看著外麵早就聞訊而來的追星族們,說:“就算你家馬車被發現安裝了追蹤器……誒,算了。”
趙噠噠攬著蔚藍的腰,小心地引導著蔚藍往前走,而不被其他人攻擊。黑色的紗裙讓她整個人有一種危險而冷酷的美麗,站在溫柔如天使般的蔚藍身邊,這樣的一對性質迥異卻相適性極好的組合,讓人實在不忍心拆開。
絕對不是因為想起了趙噠噠的身手。
《望天河》這個歌劇,是星堆人古老的一則傳說。當年的軍神還不是軍神,隻不過是一個麵目模糊的小毛頭。他的女神也不是後來的妻子,隻是坐在天河邊上一個會唱歌的女孩。
她日日唱歌,他日日望,一切的美好仿佛唾手可及。
直到有一天,天河倒傾,大地顫動,世界由光轉暗,美好支離破碎,那個歌聲動聽的女孩唱著歌,投入了天河翻湧的水中,將自己獻祭給最後的神靈。
而男孩則帶領著他的族人,拆去他們的房屋,在天河旁建造了一支所向披靡的船,小船變成大船,衝破了層層障礙,直到天河的盡頭,將一切的邪惡斬殺殆盡。
天河清了,天地靜了,江水如歌聲,江月似故人。
高超的特輯效果以及演員們真情實感的表現,將這一出簡單而又普通的故事,表現得催人淚下感人至深,趙噠噠身邊的貴婦少女們紛紛留下了感動的淚水,讓趙噠噠這個沒有感情的護衛機器在這堆人裏顯得極其突兀。
趙噠噠:“……”
沒有情商,不能怪她,那個故事裏的少女簡直傻,居然就麵對天災的時候直接跳了河,也太脆弱了吧?
不過她也知道,或許在星堆人的祖先崇拜裏,這場慘劇或許並非天河,是一場數以百萬計人的大災難,那個女人也並非是無緣無故投江,或許是為了族人的未來,化身成永恒的力量,通過奉獻自己的方式。
但星堆人似乎隻敢將他們的集體記憶,以這樣的藝術表現形式說出來,讓外來者的趙噠噠沒有半點的感同身受。
她忍不住看了眼蔚藍。
蔚藍正低著頭,攥著手巾擦眼淚。
趙噠噠感到頭皮發麻,一想到看完歌劇,還要聽她們的觀後感,就有點兒慌。為什麽自己這個護衛,要麵對這樣超出規格的情況呢!
紅著眼眶的貴婦小姐們在人群後頭走,幾個人三三兩兩地扶著,蔚藍身邊卻隻有趙噠噠。
趙噠噠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誰都不想站在蔚藍身邊,被那些媒體記者們拿來比較——那一定是她們輸。為了麵子,這種公開場合還是盡量不要站在她身邊出醜了吧。
所以蔚藍雖然人緣極佳,但在這種時刻,總是受到隱隱的排擠。
趙噠噠側扶著蔚藍,慢慢朝著通道口走去。
蔚藍穿著水晶高跟鞋,走路卻並不慢,甚至還比趙噠噠這個穿著運動鞋藏在大裙擺裏的人走得快。
直到那些坐在一起看歌劇的女人們,不約而同地出現在一處密封性能極佳的茶室,那些原本疏遠蔚藍的人們都親切地圍在她身邊嘰嘰喳喳,趙噠噠才明白蔚藍急忙趕來這裏的原因。
敢情也是嫌媒體礙事。
趙噠噠穿著黑色的大裙擺,站在門邊,遠離她們交談的區域,眼觀鼻鼻觀心地立正站好,姿勢一看便是個標準的軍人。
這颯氣的氣質與嫵媚的妝容,意外得搭得很,將趙噠噠本身那種略帶有侵略性的鋒芒展現得淋漓盡致,讓人忍不住紛紛抬眼偷偷觀察的同時,還要感慨,原來地球人也不是那麽難看的嘛。
然而趙噠噠並沒有發現自己逐漸變成了她們竊竊私語小聲談話的中心人物,還在目光嚴肅地逡巡徘徊著,時刻準備麵對不速之客。
這時,鴉先生發來聯絡,提供了蔚藍日常喜愛的零食單,趙噠噠對著表格選擇了幾個小點心,又自作主張地為那些圍在蔚藍身邊的人也點了些小食,從侍者手中端來準備好的托盤。
她們本就不敢看不起蔚藍的侍衛,再加上趙噠噠也確實很有眼力價,外形也好看,適當的討好讓她們很是滿意,趙噠噠一靠近,她們就抓住了趙噠噠的手,道:“都是女生,我們就一起坐下來聊聊嘛。”
趙噠噠被扯住,怕對方丟了麵子,隻得拂開裙子慢慢坐下來,恭敬而又謙遜地坐在蔚藍身旁偏後的位置,問道:“請問,還有什麽需要的嗎?”
蔚藍看了趙噠噠一眼,頗有些維護地對其他人說道:“趙噠噠是我的朋友,我很信任她的。”
“嗯嗯,而且很厲害,我知道的。”坐在蔚藍另一側的娃娃臉女孩子看著趙噠噠,滿臉都是好奇的神色,她問,“姐姐是軍人。”
趙噠噠笑了笑,說:“我還隻能算是預備役的。”
“預備役也很厲害了,體能等級我記得可都是A呢,好些星堆人都達不到。”又有人好奇了,抓著趙噠噠的胳膊,忍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道,“我是真沒想到,你居然能把奧薩也給打敗。”
突然聽到這個名字,讓趙噠噠有些緊張,就聽到對方長喘了一口氣,續話道:“打得好,把別人家的孩子都給我解決掉!”
趙噠噠:“……”
更多的人還沉浸在《望天河》的劇情裏,也不知道是為了軍神惋惜,還是在為那個無法看見終點與軍神走在一起的少女惋惜不已,但趙噠噠在的時候,他們似乎都有意識地收斂了感慨的想法,話題反而開始走向日常化。
趙噠噠越發對這個故事感興趣了起來,準備到時候套幾個星堆人問問。
蔚藍見趙噠噠對於大家拉住她問東問西的狀況,並沒有顯露出不耐煩的神態,微微鬆了一口氣,將一疊小點心推到她麵前,小聲道:“你中午出外勤都沒來得及吃飯,多吃些吧。”
趙噠噠蔚藍睜眼說瞎話還一臉純潔善良的表情,接受了蔚藍的好意,將自己從那些女人不斷好奇追問的窘迫中摘了出來。
而那些女生一聽,趙噠噠居然還沒來得及吃午餐,也實在不好意思在別人就餐時再問些失禮的問題,隻能又換了個話題,將關注點從趙噠噠身上移開。
趙噠噠喘了口氣,便被蔚藍背著身子點了點,示意她趕緊跑路。
心領神會的趙噠噠立刻端著小點心就跑,重新當回了根杆子。
由於有蔚藍在趙噠噠身邊當她的靠山,趙噠噠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去解決與星堆人的交際問題,他們不敢來欺負她看不起她,同樣不敢強迫趙噠噠回答她不想回答的問題。在被整個社會體係禁錮了十多年之久的趙噠噠,在蔚藍身邊,感受到了一絲自由與尊嚴的罅隙。
輕鬆,自然,怪不得,那麽多人喜歡她。
正這麽想著,突然有人慘叫了一聲,往蔚藍那邊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