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六章 麻煩事(末)
湖麵上的夜風在這時候透過微微敞開的窗戶往裏吹著,說實在話,夏日的晚上天氣雖然要涼快一些,但那風真的說不上冷。給力文學網不過這時候,即便是幾縷微風,在劉餘航這裏卻一下子變得森寒起來。
“死……死了?”像是自言自語地喃喃了一句話,他偏著頭想了一陣,但是思緒在這個時候仿佛中斷了一般,原本似乎很容易理解的一句話,過了很久都難以相信那是真的。
那邊鄭丹陽說完之後,皺著眉頭猶豫了一下,隨後朝四周看了看,才將腦袋靠近劉餘航:“聽說他死之前,你是去見過他的。”
劉餘航聞言,有些愕然的抬起頭。
那邊鄭丹陽收回身子,似乎是不想多說什麽了,伸手在劉餘航的肩頭拍了拍,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隨後搖搖頭,朝一邊走去了。
對劉家的鬥爭,他是知道一些的。不過同劉餘航之間隻是有些來往,交情倒算不得多深,因此也不方便在這些事情上發表意見。但是到得今日聽到劉餘帆死在大牢裏的消息之後,他還是覺得心情很複雜。
在他們這個圈子裏的人,家裏麵都有背景,連帶著勾心鬥角的事情見得也不少。但是死人畢竟不是一件小事。在這之後,劉家自身對於這事肯定是要進行深刻的反思的。劉餘航前期做的事情,雖說是很過分,但是劉餘帆人還沒有事。
但此時居然就死掉了……
說起來,那還真是個不錯的人,之前是見過麵的,想不到就這樣死了。鄭丹陽心中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但是隨後便也覺得,一個有能力的人死掉,自己等人更容易出頭,也算是一件不錯的事情。同情之類的情緒也隻是一陣,待到劉餘帆身死帶來的震撼衝淡之後,他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劉餘航站在那裏,目光怔怔地望著鄭丹陽離開,嘴唇微微嚅囁著,似乎是想要說些話。但此時此刻,情緒實在是太過複雜,完全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他先前一步過來將鄭丹陽拉住,劉餘舟同劉餘濟二人依舊坐在原來的地方。原本還沒有在意,隻是目光注意到那邊鄭丹陽似乎壓低了聲音同劉餘航說了句話,離開了,而接下來劉餘航便定定地站在那裏。但即便是從背影上看,也知道他是聽到了什麽驚人的消息。
到底怎麽了?
劉餘舟二人疑惑地對視一眼,隨後站起身,朝劉餘航的方向走去。
“死了……”劉餘航站在那裏,口中喃喃地重複著先前鄭丹陽的話,語氣中充滿了震驚和惶恐:“居然死了?”
“大哥,怎麽回事啊?”劉餘舟走過去,開口問道:“什麽死了?”
劉餘航站在那裏,過得片刻,才像是聽到劉餘舟的問話,有些艱難地轉過身,那目光裏的情緒複雜難言。惶恐、驚愕、懷疑甚至還有幾許淡淡的悲涼……不過相對於前麵幾種情緒而言,那抹悲傷也隻是占了很小的一部分。
劉餘舟見到他的目光,微微愣了愣,有些摸不著頭腦:“大哥,怎麽這樣一幅表情……”
劉餘航的目光從他們二人的臉上緩緩地掠過去,隨後望著窗外的夜色之中水麵之上的幾盞浮動燈火。過得半晌,聲音才像是從牙縫裏擠壓出來一般,帶著幾分刺耳的感覺。
“老二……死了。”
風在這時候又一次吹進船艙之中,劉餘舟臉色猛地一滯,雙眼陡然間睜大到了極致。而劉餘濟,在風吹過來的一瞬間,狠狠地縮了縮身子,從脖子根開始,到手臂,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而這樣的反應也不單單在他。那邊劉餘航低低地說了一句:“這風真冷……”說完之後,轉過身朝著船頭的甲板走過去。
身後的地方,劉餘舟歇斯底裏地吼了一聲:“這……不可能!”
聲音響起來,將船艙之內的很多人嚇了一大跳。(百度搜索給力文學網更新最快最穩定)一些知道情況的人,相互看了一眼,沒有說話。而那邊才在一張桌子旁邊坐下來的鄭丹陽,則是朝這邊看了一眼之後,有些意味莫名地搖了搖頭,隨後便繼續同在座的友人交談起來。
劉餘航走出船艙,身後劉餘舟歇斯底裏地聲音傳過來,他也沒有理會。這時候,大家似乎都被嚇到了。
其實很難說得清楚他現在的心情,劉餘帆是他的對手沒錯,在同對方的鬥爭之中,他也是完全摒棄了親情層麵的考慮的。也隻有這樣,才能將事情做到最死,讓對方完全沒有翻盤的可能。
先前心中自然巴不得對方去死,但是有這樣的想法,也是因為知道劉餘帆其實很難死的。隻是眼下事情真的出現在眼前,卻發現並不是自己希望的結果。
“死了啊,怎麽就……死了呢?”
他在船頭站著,風吹過他的臉頰,有那麽一瞬間,眼角有些潮了。整個精氣神仿佛在一瞬間被抽空了一般,無處不在的疲憊碾壓過來。一些剛上船的人見到他之後,一臉避之不及的表情,顯然也是聽到消息了的。
“嗬嗬……”劉餘航笑了笑,努力的將目光朝著岸邊看過去。情緒是一陣一陣地泛起來的,先前的驚愕和些許悲傷過去,隨後就想到了其他的問題上。
死的人是劉餘帆,嚴格點說,他就是死在自己的手上的。先前自己幾乎費盡了氣力,才讓家中之人在這事情上保持暫時的沉默。其實這樣的沉默還能保持多久,他心中也沒有底。隻是希望能夠再多一點時間,待到他將自己想要的東西拿到手,那麽也就不用擔心那麽多了。到時候家裏是責罰或是其他的手段,他都能接受——在做出這些事情之初,對於所有可能出現的反噬他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但是不曾想到,在事情快要進行到末尾的時候,對方卻死了。
仿佛盡心盡力地彈一首曲子,在漸漸進入到**的時候,琴弦突然被崩斷。連帶著,所有的氣氛陡然陷入到困頓之中。
現在,他該如何承受那些反噬?
劉家,肯定是不會放過自己的。劉餘帆死了,他卻並沒有勝利。
死了居然還要拖自己下水……真是可惡。他心中想著,微微閉上眼睛。
回憶著先前去牢中探視的時候對方那種淡淡的表情,仿佛對事情絲毫不擔心……莫非早就準備好去死了,以這樣的方式將自己拉下水?
也不太像啊……
但是若說不是自殺,那還有什麽可能?突然生病?這個可能性太低了。
夜風呼呼地吹,時間過去,身後的地方,劉餘舟和劉餘濟二人也跟著出來。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沒那麽容易死……我不相信,一定有問題,一定是的!”劉餘舟的情緒有些癲狂,說話的聲音都微微有些尖銳了,像是輸光了家財的賭徒一般。
劉餘航此時到時冷靜了下來,相比於劉餘舟,他的年紀要大一些,經曆的事情多一些,因此在某些關鍵的時候,還是能夠保持必要的冷靜。
“不管如何,這消息不可能憑空而來……”劉餘航搖搖頭,聲音顯得有些低沉:“我們馬上分頭行動,去確定消息是否可靠。”
“如果是真的呢?”劉餘濟在那邊,顫聲問道。劉餘帆身死的消息,在他這裏造成的衝擊其實是最劇烈的。這些年,劉餘帆對他的照顧,即便有時候不能理解,但在他的心裏還是留下一點東西的。原本這些情緒被對劉餘帆的負麵情緒壓抑住,但是到得這個時候,都一股腦兒翻了起來,懊悔、歉疚、自責……將他整個人狠狠地壓住。
“如果是真的,我們不就殺了二哥了麽?”
“二哥?哼,這個時候,你知道叫他二哥了?”劉餘舟在一旁冷冷地譏諷了一句,正準備說起他的話,那邊劉餘航伸手將他止住。隨後又在劉餘濟的肩頭拍了拍:“事情眼下還沒有定準,先不要亂了陣腳。退一步說……即便是真的,那也是已經成了事實的事情。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去麵對……”他說著,眯著眼睛又朝遠處看了看:“今天晚上,家裏恐怕是回不得了……”
劉餘帆死在府衙大牢裏的消息在這個晚上傳得到處都是。原本對於杭州劉家內部的一些鬥爭,很多人都看得津津有味。畢竟是名門望族,出了些勾心鬥角的事情,外人都是當做故事來看。但是原本的故事,到得這個時候,出現了這樣一個**,還是讓人有些反應不過來。
當人們沉浸在消息帶來的震驚之中時,也沒有人注意到,這個消息傳播的速度快得有些詭異了。不過,即便真的發現了問題的人,恐怕也不會多想。劉家出了這樣打的醜聞,推波助瀾地自然不會少。
……
這一晚的劉家有些混亂,原本到得這個時候,很多人都已經睡下了。但是此時卻依舊是通明的燈火。其間隱隱有些哭聲想起來,更多的是沉默了氣氛裏的幾聲悲憤知音。
“我就說了,那幾個混賬是在亂搞。你們不信,看,你們不信,我早說過的……現在死人了。怎麽對得起死去的三弟?”有些高聲喊著,隨後似乎是徹底發怒了,一些杯盞被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帆兒那孩子,這些年也沒有犯什麽錯。功名也考了,不就是去做了些生意麽?現在你們知道的,他做生意也沒有給我劉家丟臉。你們到底是什麽居心……被關在牢裏了,也不聞不問,現在人死了,你們還能坐得住?我堂堂劉家這一次臉算是丟在地上砸碎了,你們這群人……”
聲音落下之後,又沉默了很久,才有人幹幹地咳嗽了一聲。
“好了,老二,你少說兩句……先前你的那些氣話,就不要再提了……眼下事已至此,想想怎麽收拾局麵。不過不管怎麽說,那幾個混賬,這一次是不可能再輕饒了。也是我先前眼拙,倒是不知道居然喪心病狂到這般境地。”
“哼,你現在知道說話了?還有用麽?帆兒已經死了,人死不能複生……你就算要了劉餘航幾個的命,也於事無補。”
兩個聲音這般說著,旁邊又有人插話進來:“老二,你這如今說這些,但是先前出事的時候也不見得你有什麽說法。你現在說的這些話,同放屁有什麽區別?”
“先前我是沒回杭州,不知道情況,劉老四,你再放屁看老子打不死你!”
場麵開始變得混亂起來,便在這時,有蒼老的聲音說了一句:“夠了!”說話的人在劉家似乎很地位,這句話落下來,原本開始變得像沸水的局麵登時沉寂,安靜得一絲波瀾也沒有了。
這樣又等了一陣,蒼老的聲音才又說道:“這事你們要怨就怨老夫,如果當初老夫能夠出來說句話,何以至此……”
……
隨著時間推移,杭州城夜色之中屬於夜晚的熱鬧氣氛到得某個頂點之後,開始慢慢轉淡,再到得後來,繁華散場,新一天的生活開始醞釀。這一個晚上,關於劉家的事情是人們談論得最多的。正麵的,反麵的,關心的,不屑地,唏噓感歎的,幸災樂禍的,人們以各種各樣的姿態說著這事。
這其中,有的場合裏,卻是抱著好笑的態度來看待這一切的。有這樣態度的人,當然便是此次事情的始作俑者了。
許宣在那邊喝著茶,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黃於升坐在不遠的地方說著話。
“劉家都要被嚇死了……吼吼吼,都在說著怎樣替劉兄收屍……吼吼吼,笑死我了。據說有人看到劉餘航從西湖那邊火急火燎地下了船,隨後去了大牢。出來的時候,跟死了爹媽一樣。”
許宣聞言,也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隨後稍稍平複下來:“既然去了大牢,那麽劉餘帆的死在他們那裏就是已經確定了……真是好奇這些人隨後要怎麽處理。”
“他們今晚都不敢回家,找了青樓過夜。”
“哦?都到這一步了,還有招妓的興致?”
“哪裏能啊……嚇都嚇死了,即便有心也無力。招妓?別開玩笑了……大概也是在合計著事情。說起來,漢你這一次的手段真是絕了,我先前怎麽就沒有想到還能這樣做……幾乎不用做什麽事,也不需要真的參與勾心鬥角,隻要事情做出來,那麽那邊就疲於奔命,根本沒有勾心鬥角的心思了。”
“嗬,看起來簡單,其實也不盡然。這一次也是運氣好,若不是令狐楚出手,你以為真的能到這一步?”
“說的也是。不過……還是漢你厲害啊,如果是一般人,最多讓錦衣衛上門去嚇唬一下,事情雖然也能夠解決,但哪裏有這般痛快?”黃於升說著“嘖”了一聲:“隻是,委屈了劉兄……眼下在所有人眼中,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黃於升這般說著,許宣則是滿臉不敢苟同的神情:“他委屈?嗬,他眼下不知道心中有多樂呢。”許宣說著,撇了撇嘴,將手中的茶水飲盡。
二人說著話,不多時有人從外麵推門進來,帶著一陣風,將屋內的燈火吹得微微晃動。
“你們倒是好興致,老子今晚都要累死了……現在才覺得,嚇唬人也是一件很費力氣的事情。”進來的正是令狐楚,一臉的不滿意:“而且,都是一樣的表情。一個個見到我,麵如土色,真是沒什麽意思……難道我長得很嚇人麽?明顯不是嘛。”
令狐楚說著,扯過一張凳子坐下來:“熱死了……”
那邊黃於升倒了一盞涼茶遞過去,他偏頭看了看:“我累死累活的,居然給我喝茶?難道沒有酒麽?”
“有的、有的!”
令狐楚聞言,這才滿意起來。
隨後說道別的事情上。
許宣伸手趕飛一隻煩人的蚊子,想了想開口問道:“如此說來,你那邊情況比較順利?”
“起止是順利。”令狐楚笑了笑,從懷裏掏出一堆東西扔在桌上。
黃於升的目光望過去,愣了愣:“銀票?這麽多?”
“破財消災麽……那些貪官汙吏,這種手段玩得很熟了。今日這一趟收獲頗豐,我們幾個可以一起分了,當然,事先說好……我是要拿大頭了。”
“令狐同學,這就不對了……當然是要五五分成的。”
“不可!”
“那酒你別喝了,給你五成。”
話說到這裏,安靜了片刻,房間裏傳來一身金屬砸在地麵上的聲音。
許宣訕訕地笑聲夾雜在其中:“有話好說嘛,大家都是化人……別有事沒事動刀子,嗬嗬嗬……”
……
月亮漸漸偏西,在大牢月色照不到的一間牢房之內,劉餘帆坐在如豆的燈火前看著手中的幾頁紙。這些都是方才叫羅浩的牢頭送過來的,記錄的是關於今天發生的一些事情。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想著自己如今在外麵的人心中變成一個死人的事情。先是微微皺了皺眉,但是隨後還是笑了起來。“沒想到啊,我居然就這麽死了……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