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此文獻給有誌於明清穿越的同仁們,除了臉部先著地的風險外,還要過八股取士這道檻,先在心裏打好底吧!以下是正文!)
弘治十二年,將是不尋常的一年!
不尋常在哪?當然是今年的會試!
且不說“四大才子”之首,已經盤踞京城,慨然有“南麟北走”的氣勢,單看今年會試的主考官就讓人們抬高了腳尖,拉長了脖子拭目以待!
主考官有兩個人,都是神童級別的人物———李東陽,不用說了!另一人是南京兵部尚書程信之子程敏政。程敏政自幼聰敏,讀書過目成誦,有“神童”之稱,鄉民把他比作東漢神童孔融和唐朝神童李泌。
據說他十歲便跟隨父親到四川任職,巡撫羅綺很欣賞他,以神童把他推薦給朝廷。當時一同被舉薦的神童還有李東陽。英宗十分高興,就想考考他們兩個的真才實學,英宗指著直隸總督剛剛進貢來的螃蟹出一聯為:“螃蟹一身麟甲”,程敏政應聲答出:“鳳凰遍體文章”。英宗讚賞有加。李東陽此時伏地,緩緩對出:“蜘蛛滿腹經綸。”英宗十分驚異,說:“將來這兩個童子非等閑之輩,一個是宰相,一個做翰林”!(這些都是傳說,不過本作者不認為英宗會稱讚李東陽為宰相之才,因為為了防止宰相專權,早在朱元璋太祖時期就把這一職位哢嚓了!)
程敏政比李東陽還要走運,因為他長相特別討人喜歡,英宗的範妃曾經親自為他梳理發髻;當時的大臣也想考考他,館閣叫他作《聖節瑞雪詩》及《經書義論》各一篇,敏政援筆立就,文采燦然,諸位閣老都感歎詫異。得到了群臣的讚譽,英宗更加高興,下詔叫程敏政破格到翰林院讀書。
這人長得英俊了,確實是吃香,就看他現在也是一等一的中年帥哥——王守仁曾在會館門口見過——他秀眉長髯,風神清茂,的確貌相風流。翰林院大學士李賢當時就把女兒許配給程敏政。
兩大神童兼朝廷要臣做主考官,名震神州的風流才子做考生,這一頁將被作為曆史上最輝煌的一頁載入史冊——人們都這麽認為!
王守仁就沒有那麽輕鬆了,他已經與八股文掐了幾年架,終於還是以“要想改變規則,先學會掌握規則”來說服了自己!
當唐寅在會館裏侃侃而談,與友人把酒言歡的時候,王守仁卻不得不與上科落榜的伍文定和徐淮安揮汗如雨地苦讀!
休息之餘,王守仁心裏想:“那些擠破頭想穿越到明清的人,恐怕漏了八股取士的科舉製度,因為你如果想走上仕途,建功立業,獲取名利,這是唯一一條途徑!如果你還有別的辦法——相對芸芸眾生來說可以忽略不計,不值一提!”
那麽八股文到底是個什麽東東呢?它是洪水猛獸嗎?!
《儒林外史》寫魯編修教導女兒說:“八股文章若做得好,隨你做什麽東西,要詩就詩,要賦就賦,都是一鞭一條痕,一摑一掌血;若是八股文章欠講究,任你做出什麽來,都是野狐禪,邪魔外道。”
八股文的確曾有它的進步意義,首先在格式上,很多考生的文章,囉裏囉嗦了半天,把考官鬱悶得直掐大腿的也為數不少!因此,到了成化年間格式上進行了統一,由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八部分組成
其次,字數上多在三百到五百之間。按照古文的精煉程度三五百足以看出一個人的文學底子。大可不必洋洋灑灑千萬言,而最後搞得考官找不著北。
至於行文的標準化,更是合情合理——防止考官閱卷時舞弊,宋代以來,在科舉考試中就嚴格采用謄錄、彌封等卷麵處理方式,即將考生的姓名、籍貫貼封起來,並由專人用朱筆謄抄考卷,不讓閱卷人識別字體作來手腳。那麽有人就問了:“我話裏帶話給考官傳遞信息信不?”——答案是不行!因為朝廷規定了:“但許言前代不及本朝”。
以上三條都是為了提高考試的規範性,以及答卷和閱卷的效率。這在某種意義上也是有極大的進步意義和公平性。
八股文中也曾有精華之作,比如明憲宗成化十一年的科舉題目是:
《論語顏淵篇》
哀公問於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對曰:‘盍徹乎?'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有一位考生,叫王鏊,他就寫出了一篇,光耀千古的好文《百姓足君孰與不足》,以“民既富於下,君自富於上。”起題,以“蓋君之富藏於民者也。民既富矣,君豈有獨貧之理哉?”承題,巧妙地說服君王減賦來藏富於民,最後以“籲!徹法之立,立本以為民。而國用之足,乃由於此,何必加賦以求富哉?”大結。
整篇文用語凝練,所證鑿鑿,入木三分,不容反駁!真正做到了“一鞭一條痕,一摑一掌血”
那八股文的弊端到底出在哪呢?——沒錯,就是處在思想控製上!
明朝規定專取四子書及《易》、《書》、《詩》、《春秋》、《禮記》五經明題,並以朱熹的集注為參考,直接導致了思想上的控製——那些對朱熹學說提出質疑的,就隻能放棄自己的研究方向,繳械投降!同時,朱熹的儒家思想也成為明朝士人的指導思想。
王守仁一麵抱著“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的態度去記誦朱熹的學說,一麵對其中的流弊進行逐條批判,這時他腦子裏閃過一念:何不創立自己的學說?隻有創立起自己一套係統的學說,才會引起世人的注意,解放人們的思想!他為自己的這個念頭而欣喜不已——對,“改變規則”的唯一途徑就是創立自己的學說,來打開人們的心智,這一學說就取名“心學”!。
自王守仁書房透出熒熒燭光,王華起夜看到王守仁仍在在苦讀,不免感到十分欣慰,感歎道——他終於還是開悟了!